他在万众瞩目中走过去,又听见老师说:“来,打开它。”
霍无羁原本是对这把刀,没有兴趣的。可就在他打开箱子的一瞬间,那柄刀,肉眼可见的震颤了一下。
可惜,震颤的幅度太小,旁人都没有看见。
他攥着长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掌心莫名开始发热。
不等他细细琢磨,鼻息间又隐隐传来一阵淡淡的梅香。他耳边又回响起阿予临走前,同他说过的话。
“什么时候,你嗅到馥郁的寒梅香,我就会回来看你。”
霍无羁将长刀放回箱子,放眼环顾四周的同时,鼻翼翕动。
梅香愈发浓烈,他迈着大步,围着宴会场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来人。
众人都在疑惑他的行为,秦未最先看出不对,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问:“无羁,怎么了?”
许是方才饮了酒的缘故,他眼眶都有些泛红。
“兄长,你可曾嗅到什么味道?”
秦未闻言,屏息嗅了嗅,说:“酒气?”
霍无羁摇摇头,说:“是梅香啊。阿兄可闻到了梅香?”
秦未再次摇摇头,霍无羁的眼睛更红了,他分明是嗅到了寒梅香。
“是梅香啊,越发浓郁了。”
他正说着,一阵劲风从虚掩着的大门吹来,酒气四散的同时,一阵馥郁的冷梅香,飘了进来。
秦未也怔住了,他看着无羁,说:“的确是梅香。”
听他这么说,霍无羁脸上终于漾起一抹笑意。
眼睛里还泛着水汽的笑意。
“是阿予,阿予要回来了。”他冲秦未笑笑,随即挣开他的手,继续环视四周。
忽然,只听得门外“噗通”一声闷响。
霍无羁身形一怔,拔腿向外跑去。
一众宾客见状,也都纷纷抬步向外走。
庭院里,一位娇靥如花的姑娘瘫坐在皑皑白雪之上。
只见她衣衫单薄,赤着双足,散着头发,肌肤雪白,打量四周的一双水汪汪的漆眸,满是懵懂和好奇。
举手投足见,更是散着一阵馥郁的寒梅香气,经久不散。
就在众人疑惑这位极美的姑娘是谁的时候,怔神片刻的霍无羁,拔腿跑了过去。
他蹲下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头颅埋入她的颈窝,瓮声瓮气地说了句:“阿予,你终于回来了。”
第31章 暗香浮动(二十三)
西州一十八年, 冬至日,黑夜。
阴沉昏暗的天空,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北风在耳边呼啸, 打在人身上, 似钝刀割肉一般。
温予瘫坐在雪地,尾巴骨被摔得酥酥麻麻,隐隐有些发疼。
但和她一袭单衣乍然处于天寒地冻的冰雪之中的刺骨寒意相比,尾巴骨上那点细微的痛楚着实算不得什么。
冲天的寒意, 冻的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她蜷缩着身体, 紧了紧身上仅有的一件丝毫没有御寒作用的单衣的同时,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残月被乌云遮的严严实实,除了远处的廊檐下悬着的大红灯笼里还透着些许微光, 整座庭院再也寻不到半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次了。
和第一次相比,虽然都是忽然从客厅出现在某个冰天雪地的异世界。但她的精神并没有那么紧绷。
因为这次降落的地方, 不是刑场, 没有犯人,没有刽子手,没有大刀,更没有被鲜血融化的雪水。
她的目光凝在了悬在檐廊上泛着些许微光的大红灯笼上。
想来,这次她是忽然降落到了谁家的庭院里。
不知道为什么, 这里明明和她第一次降落的地方半点都不一样,可她的脑海里却再次闪过第一次她在刑场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除了无尽的寒凉。
后来她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无尽的寒凉, 所以她才会想起他, 那个在她面前被砍去头颅的他。
于他而言,仿若砍头只是风吹帽一般, 大刀落下的前一瞬,他都在冲她微笑。
纵温予脑内思绪万千,可她此时身处环境之恶劣,容不得她细想。
她被冻的发抖,正准备起身去寻一处暖和的地方暂避一下风雪。
忽然,温予这注意到,耳边除了呼啸的凛风,还隐隐听到一阵喧闹的人声自她背后传来。
温予转过头,看到了背后那间灯火澄明的宴客厅。泛着微弱烛光的窗户纸上,还有些微黑色的人影晃动。
人声鼎沸,满是烟火气。
同她第一次看到的惨烈画面全然不同。
尽管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还是未知,但她看着窗户纸上晃动的人影,稍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总不能比上一次还糟糕不是。
不等她把头转过来,只听得‘吱呀’一声,宴客厅的大门开了。
随即,一个人影朝她大步走来。
温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才舒掉的那口气,又下意识提了起来。
他逆着光,她不知道他是谁,看不清他的相貌,更看不清他的神情,凭着些微的光亮只能依稀辨出他身影的轮廓。
高大,挺拔,还有脚步坚定。
是的,就是坚定。
尽管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看着他迈过来的步伐,她脑内猛然浮现出这个词语。
途径尚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时,他甚至打了个趔趄。但他的底盘很稳,转瞬便调整好身形,重新朝她走来。那一瞬,除了风雪,她的眼中只有他。
很久以后,温予仍记得这个场景。
天昏地暗,凛风劲雪,他坚定朝她走过来。
霍无羁前脚出来,秦未他们后脚就跟了出来。
温予看着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走的很疾,衣角沾风带雪,就连胸膛都带着几分风雪的寒凉。
顷刻间,他越过她,站到了她面前。
温予只得把视线从他背后那群人身上移开,把扭的有点发酸的脖颈转回来,还不等她仰头去看,男人蹲在了她面前,长臂一挥,她大半个身子被他揽入了沾了风雪的胸膛里。
他苍遒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圈的紧紧地,那力气,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使得原本呼吸就有些困难的她,更加喘不上气来。
她衣衫单薄,他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鼻息间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落在她颈间的残雪被这热气消融。
就在温予僵持身体,大脑飞速运转着,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的时候,忽然听到怀抱着她的男人瓮声瓮气在她耳边说了句:“阿予,你终于回来了。”
他知道她的名字。
这是温予听到他那句话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秒,她脑海里再次闪过刑台上被砍头的那个男人。
他...也是叫她‘阿予’的。
莫非...是他?
不可能啊,他已经在她面前死了。她亲眼看着那刀落下的。
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她没有忽略掉身后那群人的低语。
“那是个姑娘吧?”
人群中,不知道谁低语了一声,却被杨清儿听进了心里。
“怎么会有姑娘?”杨清儿看着庭院中抱成一团的两人,扯着贴身丫鬟的袖口问个不停:“他向来不喜欢和旁的女子打交道的。他家里怎么会有姑娘?”
第32章 暗香浮动(二十四)
杨清儿的嗓音清脆婉转, 在一众嘈杂的低声议论中,显得尤为突出。
就连注意力满在霍无羁身上的秦未,听了杨清儿这话, 也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杨清儿对霍无羁的心思, 在场的诸位怕是没几人不知道,秦未尤其清楚。
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位新晋的武臣新贵向来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 尤其是宁国公家的这位有些骄奢跋扈的大小姐。
只是他们碍于宁国公的脸面, 大多假装不知道。
为此,坊间甚至有传言,尤其是他夺得武举一甲二名以后, 流传更甚。
言语粗鄙,很是不堪。
不仅涉及秦未和林琅,就连秦央和杨清儿两个清流世家的女眷, 也被牵涉其中。
谣言戏说:“某位新晋武将原是乞儿出身, 不知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偏偏赢得了秦太傅青睐。秦太傅又是个心软的,向来见不得旁人死乞白赖,便将他收入了门下。”
如果没有第一句话,旁人或许还拿不住这谣言针对的是他还是林琅, 可‘新晋武将’四个字,却是将他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尽管他没有做那样的事情,也并不觉得耻辱。
谣言还说:“他不知是耍了什么下作的手段, 频频招惹秦央和杨清儿, 她们两个对他死心塌地后,他又整日和秦未厮混在一起, 惹得秦未都没有心思做学问,怕不是有龙阳之好呢。”
她们两个是唯二与他说过话的姑娘。
尽管话不多,但还是因为他,牵扯到这脏污的流言蜚语里来。
亦如她们,义无反顾想要闯进他脏污的人生中来。
不管他同不同意。
霍无羁从来不在意外人的言论,他只是担心,身边的人会因为这言论受到伤害。
故而,他在听了这些话后,便主动疏离她们。杨清儿还好说,他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面,甚好避开。而秦央就不同了。
她是老师的女儿,几乎日日都能看见。
她总是有意无意同他亲近。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迫不及待从老师府上搬出去,另辟府门。
至于秦未,他也听到了这传言。
在霍无羁主动疏离他的同时,他主动找上了他,同他夜谈交心,并宽慰他,让他不要把不相干的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后来,一连多日,秦未总是来寻他,生怕他会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谣言又说:“就连他这身功名,也是因为巴结了秦太傅和宁国公的缘故。”
后来,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太学里的同窗,也都在背后议论。
霍无羁倒没觉得有什么,秦执年也没有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让霍无羁颇为感到意外的是黄晃教习。
当这些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传入黄晃耳中后,他直接拿教鞭将那些人赶出了藏书阁。随即,他又把霍无羁叫来了藏书阁后院,并给他亲自炖了鱼汤,担忧问道:“为何不澄清?”
霍无羁只是笑笑,说:“多说无益,人们向来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清者自清。毕竟,从来没有一只耳朵,能够被嘴巴真正说服①。教习放心,学生无碍,多谢教习关怀。”
后来,向来公正无私的黄晃教习,公然在太学里为霍无羁撑腰。每每听到那些不知道何人传出的污言秽语,甚至比秦执年还要气愤。
慢慢地,太学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慢慢少了起来。
而藏书阁,也成了他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
这几年下来,阁内的藏书倒也被他看了个大半。
第33章 暗香浮动(二十五)
昏天暗地的小院里, 风雪呼啸的同时,暗香肆意流淌。
霍无羁无视旁人口中的纲常法纪,更不似往日避女子如蛇蝎的冷淡模样。于万众瞩目之中, 他朝她奔去。
这一刻, 他怀抱着的,不是姑娘,而是他翘首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心安。
寒风驱散了酣然醉意,黄晃一手拎着喝了大半的酒壶, 另一只端着酒杯的手扒拉着秦执年的胳膊, 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趴在秦执年耳边,低问:“老秦头, 这什么情况?万年铁树竟然也有开花的一天?”
秦执年刚想回答他,余光瞥到他沧桑的脸上那抹来不及掩去的揶揄神情,心生烦躁, 咬牙切齿嘟哝着骂了句:“你个老不死的, 小辈们的风月之事你管那么多作甚,你羞也不羞?”
话落,秦执年白了他一眼,随即用宽袖拂去了紧贴着他胳膊的手。黄晃的注意力又全在霍无羁和他怀中的女人身上,半点没有注意到秦执年动作。黄晃手中的空酒杯被他拂落在地, “啪嗒”一声闷响后,酒杯从门槛前的地板滚落到了雪窝里。
除了风雪声,小院彻底安静下来。
一时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包括霍无羁怀里的温予。
不知道是因为凛冽的风雪,还是因为身后的那声闷响, 温予的身体猛然一颤。
霍无羁察觉后,圈着她的胳膊环的更紧了些。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冷梅暗香充斥加入企鹅君羊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整个鼻腔。而后,他把脑袋从温予颈窝挪开,抬眸看了一眼对面‘虎视眈眈’的人群,神色有些晦暗。
这场宴会,本就是老师为了不输祁师父才办的。
除了老师一家和黄晃教习,在场的大多数人,霍无羁都不是很熟悉,仅有几面之缘。
甚至有的人,他一面都没有见过。
可流传于市井的谣言,却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去的。
原因无他,除却宴席,他只在私下场合偶遇两次杨清儿,还无甚交流。
他们两人的交流,大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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