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不信贤王会做出此等事情,如今有了这些罪证,当即群愤激昂,甚至在有心人的牵头下,向刑部呈了一份万人请愿书,成千上万的百姓签字画押为陆深作保,请求皇帝重新彻查淑妃一案。
当这份请愿书呈至皇帝面前时,皇帝刚巧在丽妃宫里,丽妃今日刚收到林墨的传信的指示,她有些犹豫,不过当她睇向拱起的腹部时,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去到长条书案前,替焦头烂额的皇帝揉按太阳穴。
皇帝就喜欢她这一点,体贴柔顺,是以即便她有了身子不方便侍候,也总是往他这边歇。
有些不方便同朝臣说的私心话,也愿意同她说,一则她善解人意,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她没有娘家,与朝堂没有牵连,不像皇后和张贵妃她们的话会替家族谋算利益。
“汀兰,你说朕该怎么办?朕没有想到他在民间已如此有根基,这若是将他砍了,只怕会引起民愤!”
丽妃摇了摇头,“皇上,这个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不杀贤王,不处置贤王家小,真是重查下来,便只有牺牲镇北侯一家。皇上,你舍得吗?那是你的外家啊!”
一时间,皇帝只觉得骑虎难下,一边是民心,一边是自己最大的助力,哪个他都不想失去,“早知如此,朕便不过问此事了,一个淑妃事小,得罪老百姓是打。”
皇帝哪里想得到,才不过半年时间,陆深就真当坐实了他贤王的称号,在百姓中间拥有了如此的贤名。
丽妃摸清楚了他的性子,是以又蛊惑他,“皇上何不乱刀斩乱麻,先斩了贤王再说,人都没了,他拿民心来作甚?”
道理也是这个理,人都没了要民心又有何用?
因着丽妃的这番话,皇帝决定将一个月后的斩首示众提前到三日后。
斩首的前一日,沈书晴在宁远侯的安排下,来到了刑部阴暗的地牢,不见天日的地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隔一段路便点着火把,摇曳的火光摇曳在墙上那各式各样的刑具上,十指连心夹,抽筋剥皮鞭,蚀骨烧心烙......格外僧然可怖。
即便知晓不过是做戏,可也极有可能经受过这些刑具,他向来是个疯的,为了做戏逼真什么做不出来,一想到这里,沈书晴心里一阵的酸涩。
碧心跟在后面,也是吓得手一抖,险些想手中的食盒落在地上,“娘娘,王爷真的关在这里吗?奴婢好害怕啊?”
碧心这一说,沈书晴更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地捂着唇落泪。
引领他们进来的狱卒顿住了脚步,“王妃娘娘,王爷就在这里。”
说罢,打开门,将碧心拦在外边,“我们头儿说了,只允许娘娘一人进去。”
沈书晴接过食盒,自己进去,只她才一进入牢房,那狱卒便将脑门给锁了起来。
四四方方的牢房,隔成了两间,外头一间放着一张条案,案上点着两只蜡烛,还有一壶冒着白烟的茶水,并一把打磨得油光铮亮的扶手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腌臜的地界,沈书晴这才将提起的一个心放回了心腔。
只是她走到去隔间的木门前时,却有开始近乡情怯起来,尽管从门洞映照出来的背影依旧挺直如松,但只要她一想起外头那些可怕的刑具,就不能完全无动于衷,不敢朝里头挪动一步,深怕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样子。
第152章 你们都得死。
倏然,那影子一个侧身,沉声问:“谁?”
沈书晴这才捏着一颗心,把那裙摆提着小心翼翼往门边走去,与陡然起迎来的陆深撞了一个满怀。
沈书晴一个没站稳往下倒去,被陆深捏着胳膊将她扶住,他视线落在她微微鼓起的小腹上,薄唇磨了磨,带着些许责问:“你来这里作甚?”
现如今外头兵荒马乱,她来这等地方作甚,难道就不怕有去无回?
“不是答应本王就在王府,哪也不去?”
沈书晴无视他指责的话语仰面睇他,把小手贴在他的面颊上下摩挲,“前两日邓大人来王府宣旨,说是明日你要在午门被斩首,我虽然信你,可我还是害怕,害怕皇上真的将你斩了,所以才求了舅父让我来探监,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说你明日会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
“还是那般沉不住气!”陆深本是要好生斥责她一番,却瞧见在她眼眶打转的泪花,将他这腾起的火生生给浇灭了,转而小心把她往榻上扶,“别哭了,都两个孩儿的娘了,还成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这般哄着,女子却愈发哭得厉害,将她那小脸埋入男子胸膛,他淡淡的冷竹体香袭来,叫沈书晴感到安心,仔细一闻还混杂着香胰子味,这才确信他在牢里没有遭罪,破涕而笑道,“你这里还能沐浴?”
陆深舌尖顶了顶上牙床,呼出一口气,拿他这个小妇人实在是无可奈何,“本王一早便同你说过,一应皆已打点好?”
沈书晴点点头,扫视一圈,被褥整洁,案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搁了一幅棋盘,上头黑子白子并立,想来方才他坐在案前应是在研究棋局,“是,是妾身多虑了。”
沈书晴这才彻底信了他的话,她捏起软帕搵泪过后,忙拉着陆深往案前去,“我今日下厨做了菜给你带来,你快趁热吃了。”
陆深却将食盒放在地上,拉她重新按在榻上,把她柔夷包裹在手中摩挲:“瑶瑶,现下你也见过我了,我如今好好的,明日午门我也不会有事,这地牢不是甚好地儿,你听我的,现在就离开。”
“回到王府,一切听林墨的安排。”
沈书晴虽然不舍,但也只能照做,也是怕耽误了他的大事,临走前将她脸往男人胸膛贴了贴,万分不舍地磨蹭了好一会,磨得陆深起了些躁意,将她压在身下好生怜惜了一番,直到女子粉面桃腮,气喘吁吁这才作罢。
沈书晴一面整理自己散乱的衣襟,一面嗔怪男子,“钟家表妹说得没错,爷瞧着芝兰玉树,但根本就是金玉其外,不是个正人君子。”
陆深张臂将她圈在怀里,瞧着被他疼爱得殷红的嘴唇,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本王是不是君子,你不是最清楚?你第一天认识本王?”
说着,又开始动手动脚,根根分明的手指不老实地四处揉、按。
吓得女子捂着心口拔腿就跑,等出了内室的门才发现手中提着食盒,慌忙折回放在案头,一溜烟又走了。
待门外女子的动静消失,陆深这才收起那副笑脸,换了副生人勿近的面皮,起身至案前继续方才被打搅的棋局,将至关重要的一枚黑子落下,至此胜负已分,他勾起一边唇角,笑得邪异。
“父皇,多谢你的成全。”
却说沈书晴出了牢狱,并不曾听信陆深的话直接回王府,而是要林墨驾车带她去报国寺,林墨因劝道:“娘娘,现如今外头不太平,您就听老奴一句劝,跟老奴回王府去吧。”
沈书晴有自己的道理在,“既然已经出来,索性去一趟报国寺,本妃虽然见着了王爷,可本妃这心里始终不安。”
林墨见推脱不过,只得驱车前往,另安排了十个暗卫随行,一个时辰后,沈书晴出现在了报国寺最富盛名的观音殿。
头举三只佛香,沈书晴跪在庄严的观音宝相前,紧阖着眸子虔诚地祷告,“观音菩萨在上,求你保佑王爷能够平安度过此劫,民女为此愿意折阳寿十年!”
话音刚落,殿门外便响起鼓掌声,“想不到我们贤王妃对贤王殿下竟然如此情深似海,只是可惜了,观音菩萨大概管不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沈书晴梭一眼,见是那个尖酸刻薄的伊兰舟,而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顿时瘫软在地,大声呼喊,“林墨!林墨你在哪里?”
伊兰舟自儿子死后,便怨怪上了一干人等,除了皇帝她奈何不得,其他人皆成了她死亡簿上的座上宾,得知陆深明日午门斩首,伊兰舟并没有罢手,对于沈书晴冲入掖庭的判决她并如何满意,可沈书晴从不离开王府,她没有机会下手,今日好容易出门,还往城外走,伊兰舟当即调了几十个家丁婆子跟过来。
她龇牙咧嘴地看着沈书晴那张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不论是你,还是贤王,还是向家那几个贱人,你们害死我儿,你们全都得死,全都得给他去陪葬!”
翌日,午门。
朱红的宫墙下,一个身着白色囚服的男子跪在午门的刑台上,即便身后那个膘肥体壮的刽子手将砍刀扬在了他的脑后,只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他便会身首异处,可他那上扬的凤眸里却半点也察觉不出惧色,反倒是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北风呼啸而过,吹乱了陆深鬓边的碎发,却吹不乱他的心绪,他眯着墨眸打量一圈,刑场周围的几条街巷堵得水泄不通,皆是自发前来为他请愿的百姓,这是他半年来谋算的人心,但还不够,斩首是在申时末,如今才申时三刻,还需再等等。
人群中有个小女孩,指着刑台下跪着的人群,不解地问她的娘亲,“他们为什么要跪在哪里啊?”
“他们是在为贤王求情。”
“不是坏人才会被砍脑袋啊吗,为什么要替他求情啊?”
那妇人将她搂在怀里,“傻孩子,贤王怎么可能是坏人,去年那一场雪灾,若不是贤王,只怕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早就冻死、饿死了。”
“那贤王是好人,为何还要被砍脑袋啊?”
那妇人不说话了,望向监斩官邓为民的眼中却窜着怒火,不只是她一个,群众里头多的是虎视眈眈盯着邓为民的。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邓为民如坐针毡,扯了扯一旁周统领的衣袖,“现下刑场周围人群越涌越多,周统领你看你要不要再调拨些禁卫军过来,本官担心一会儿这些愚蠢的老百姓会闹事。”
周统领淡淡扫了一眼,顿时蹙起眉头,“不好办呢,邓大人,本官估摸怎么也有几万人,本官手里也不过只有三万禁卫军,就算都调过来,也无济于事啊?”
“更何况,这乌压压的全是人头,调了人过来也挤不进来啊。”
邓为民讪讪一笑,“是,是这个道理。”
陆深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只眼皮子也不曾掀一下,反倒是瞧见乔装在人群中的陈十七后,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
陈十七的副将提着剑,压着声音道:“大将军,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为何还要等啊?”
陈十七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不过王爷自有他的道理,且等着才是。”
陈十七原本原本也看不上陆深,直到陆深叫他去军中历练一番,体悟到当初他在军中的艰辛才明白他并非一个花拳绣腿的王爷,更何况,陈十七捏紧了手中的黑骑军令牌,他实在没有想到,贤王竟然能在天子脚下的金陵地区蓄养十万精兵,这其中的财力和魄力绝非凡夫俗子可比拟。
虽则陈十七也并不是很明白,陆深圣旨在手名正言顺,兵力也不缺,却为何非要自己蹲一回大牢,如此迂回废事,但他想他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在。
至申时末。
邓为民睇了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很识时务地将手中斩立决的木牌递给禁卫军董统领。
可董统领又不是傻的,他可不想一会儿那些百姓暴动起来拿他出气,“邓大人,你我该各司其职才是,我只是负责维护安保秩序。”
邓为民讽刺地一笑,“秩序?董统领,您开什么玩笑?现如今还有秩序可言?”
董统领剪手在背后,望向宫墙上迎风招展的旌旗,是朝阳一般的红,一如陆深的赤子之心,耳畔要为陆深伸冤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简直是震耳欲聋,他忽而勾唇一笑,“董大人,你是文官,本王是武将,你该是比本官更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
邓为民装傻,“本官不懂。”
董统领并不知晓邓为民的底细,只当他是个卖主求荣之辈,并不与之深谈,只肃声提醒他,“邓大人,时候到了。”
邓为民闭上眼,正打算一声令下斩了陆深。
陈十七率领的部下当即凛了神色,将手摁在剑柄上,随时准备瞅准时机劫法场,可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人流冲破禁卫军筑起的人墙如潮涌上法场,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刑场,与此同时,百姓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直到此时,陈十七这才明白,陆深如此大费周章做了这么一个局,无非是想要一个民之所向罢了。
后史书记载,建昭五年五月初二,贤王于午门斩首时,天降异色,为拥戴的百姓所营救,同一日先皇传位密诏现世。密诏言:梁昭帝在位期间,如若不敬天、不赈灾、伤手足、乱朝纲、喜酷吏,贤王陆深可取而代之。
第153章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当夜,驻扎在城外的宁北军及宁远军冲破禁卫军的防线自东西城门包抄入了金陵。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漫天的火光飘荡在金陵的上空。不过两个时辰,便将禁卫军逼退至皇宫之内,皇帝勉强靠着一万禁卫军苟延残喘。
皇帝站在雍和宫之巅,眺望着宫墙下的士兵用巨木将朱红的宫门撞得摇摇欲坠,那一下一下就仿若撞向他的心脏,胆战心惊得手皆抖了起来,“周卿家,依你之见,镇北侯加上张元景的兵力可能抵挡得住?”
宁远军便罢,宁远侯一直是贤王一党,宁北军的突然倒戈是皇帝不曾想到的,着实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好在镇北侯乃是皇帝的亲舅舅,张元景乃是张贵妃的兄长,皆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们二人手头的兵力,勉强可以同宁远军、宁北军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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