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设在半山腰,往下走一阵子,便是连绵不绝的毡房,李照玉心里惦记着沈书晴,想她表妹如此柔弱,怎堪忍受如此折辱,是以便难得壮着胆子向贤王府的毡房走去。
他虽不能带走她,不能和她共结连理,但他依旧是她的表兄,表妹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他前去怪关心一二也是应该。李照玉是个极为懂得礼数之人,这番反复做好心里建设,才敢往王府的毡房走去。
可等他去到了陆深的毡房,却被告知王妃并不曾回来,这可吓坏了李照玉,当即身形一闪,赶紧提起袍子沿着原路返回,他想要去找陆深,叫他安排人去搜人。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在当时当刻受了如此大的折辱后,却并不往住处回,会发生什么几乎昭然若揭。
他的部曲并不敢带进围场,且不论如何,表妹还是陆深的妻,他纵是再变心,也不至于对自己妻子不管不顾。
可等他到了宴会厅,却发现陆深也已离开,他问守在宴会厅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告诉她贤王是随一个女子离开的。
李照玉自然不以为这个女子是自家表妹,毕竟沈书晴早就离开现场,只当时陆深又有了新的爱宠,顿时气的两眼一抹黑。
想要去找皇帝,却也清楚皇帝与贤王的不对付,以及皇帝对陈家的忌惮,索性又折回山下,去寻到了王府总管林墨。
林墨一听自家王爷捧在手心的王妃失踪了,这还了得,当即就排除了王府侍卫,四处前去搜查。
可实际上却是,早在沈书晴离开离开不久,陆深便托辞离开了宴会厅,此刻两人正在那种有杏树的山顶搭了帐篷数着星星吃杏子。
帐篷是特质的牛皮所制,格外挡风,可毕竟已近冬日,还是格外寒凉,是以帐篷底部扑了厚厚的垫子,两人此刻正躺在厚厚的垫子上。
沈书晴抬头看天上的朗星,想起方才宴会厅的一幕幕,忽然笑出声,“爷,我方才哭得还像吗?”
第80章 陆深,你管得太宽了。
陆深也同样躺在软垫上,却并不去看天上的星辰,而是侧身望着他的妻,眼里的心疼及怜惜快要溢满出来,他摸了摸她的鼻尖,“瑶瑶,你当真一点不害怕吗?”
她的妻,寻常连个丫鬟都不敢处置,今日却是学坏了,同他一起去欺君。
他母妃尚且是浸染富贵场多年的贵太妃,乍一听说这事,当时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他还以为她知晓后,只会哭着哀求他为了她和孩子不要去涉险,没想到她竟然说:“如果你非要这样做不可,妾身便与你一起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这样的话,从那些下属嘴里说出来,陆深心中丝毫不会有波澜。
可他的妻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叫他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何德何能之感,当即紧紧地拥住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她却也不是说说而已,还做得很好,今日这一场戏,她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行宫宴会厅的每一个人皆会以为贤王妃是因受了刺激而出走,自此与贤王生了极大的嫌隙,他这样做,是因今日晨间收到了宫里小汀兰,也即现如今丽嫔的消息,皇帝起了用外室一事离间甚至拆散他们夫妻的意,既然如此,今日两人这般,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只是,这一计他本不打算让她掺和进来,却是她主动提议要亲自上阵。
怕吗?
沈书晴眨了眨眼,而后她声音轻柔地说道:“可是,我想试一试,试一试做一个能站在你身边的人,而不是永远做那个被你护在身后的女人。”
她说这番话的时依旧注视着天上的星辰,是以并未注意到陆深的眸色霎时变得深沉。
陆深从来没有对沈书晴赋予过任何责任,甚至连最基本的中馈都曾不强求她,只需她长长久久地陪在身边即可,却不想这样一个他事事皆是不看好的小妇人,竟然对他说她想做与他并肩的人。
好半晌,待他从这种震惊中抽身,这才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瑶瑶如此上进,那为夫往后可就靠你了。”
沈书晴知晓他不过是逗她,却也是笑弯了眼,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既如此,小陆子里可得好生服侍本宫。”
陆深一楞,半晌反应过她这是又想玩了,顿时骑到她身上,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腰带,“那小陆子这边服侍皇后娘娘歇下。”
沈书晴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知晓他并不愿意玩这些,哪想到他竟然来真的,左右觑了一下,周围虽没有人,到底是野外之地,她还没有大胆到如此地步,是以便将他扯了下来,“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便且先饶了你,等下回,本宫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拒绝的如此利落,神色丝毫没有缱绻之色,虽则陆深也并未起意,却莫名有些失落。
她对他身子的兴致在减弱,这让他感到心慌。
倏然,浓重的夜色里,他有些慌张地抓住沈书晴的手,“瑶瑶,你会永远陪着本王吗?”
他知晓她喜欢他的身子,可也总有腻了的一天,若真的那一天到来,他又该怎么留住她?
“若是有一日,本王风采不再,你还会陪着本王吗?”
沈书晴听得这话,当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王爷,你在害怕甚么啊?”
他害怕失去她,时时刻刻皆在害怕,但是他不能告诉她,这是他一个男人的最后尊严。
是以,陆深沉默了。
但沈书晴多少猜到了一些,只当是又怕她跑了,却也并不点破,而是侧身抚上他紧绷的下颌以作安抚,“你有什么好怕的啊?我纵然是走了,你不是还是会不要命的把我找回来吗?”
“我这辈子还能逃脱得了你的手掌心不成?”
陆深这才面色松泛开来,她说得对,他只要还有命在,就不会叫她离开他。
女子手心的凉意透过脸颊传来,陆深捉住她的手举至唇边,就当她以为他又要调戏她时,他只是轻轻地呵出热气暖她的手,“山上还是冻,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吹气时候,喉结上下滚动,不过沈书晴却没有半分欲念,只觉得一股暖流窜上心头,她倏然将头挨过去,在他额尖蜻蜓点水落下一吻,“好,妾身听你的。”
陆深唇角勾起,也是笑意深深,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们心里皆装满了彼此,只有彼此。
却说另一边,陈映月找了许久才从最边缘的毡房找到贤王的毡房来,本是打算借着与沈书晴相会的时机多瞧几眼她姐夫,她未婚夫也在围场,那是一个对自己极度放纵对旁人却十分严苛之人,并不敢有更多的想法。
哪想被告知不仅姐姐不在,姐夫也不在,遂十分失落地往回走去。
可转头却碰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从她身侧走过,那女子生得几分娇俏,直往姐夫的毡房钻,不免叫她回望了几眼。
钟灵因着如今已是个死人的身份,白日里根本不敢出门,这才寻了夜间来找沈书晴的麻烦,结果不想却被一个梳着姑子发髻的女子盯着看,十分的无礼。
遂捏上缠在腰上的绞金小马鞭,就要上前教训,哪知等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是她的眼中钉,当即将马鞭抽了出来,就要一血前日坠崖之仇。
陈映月生的与沈书晴本就八分像,这又是夜里,被认错再正常不过。
却不想她还未曾出手,背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整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这个从暗中跑出来替陈映月解决掉麻烦的男人,倏然单膝跪在地上,向陈映月请安,“小人武大,乃是允公子安排给姑娘的部曲。”
部曲是她们这些旧时士族对家养侍卫的称呼,陈家也养了许多部曲,不过具体数目多少却只有少数人知晓,也只有家主才有能够调用部曲。
陈映月虽知晓谢允乃是陈郡谢氏下一任族长,却不知他已早早掌握了家族的部曲,为此也是唬了一跳,没想到谢允还安排了暗中保护她,就是不知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又想起自己上一回在贤王府的作为,顿时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起来吧。”
那部曲问该如何处置地上昏倒的钟灵。
陈映月摇了摇头,这里人多眼杂,还是不要过问是好,想起自己在贤王妃做的事,也不知这部曲知道多少,又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从甚么时候开始跟着本姑娘的?”
那部曲如实回答,“自从姑娘来金陵后,公子便叫小人暗中保护姑娘。”
来金陵后,那岂不是将她在王府的那些事情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谢允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映月再清楚不过,看似人模人样,可尽是喜欢床榻上折辱人,否则也不会作为谢家下一任族长,还娶不到像模像样的妻子,若非她急于摆脱那个好男风的未婚夫,根本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可现在的情形是,她落了把柄在他手里,回去指不定得被他如何折辱。
余光忽然瞧见钟灵那张标致的脸蛋,她倏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此女姿色不凡,我将她献给谢允,谢允一高兴,没准就不追究我的事了,左右她在王府的事情,外人看来也不算多出格。
等沈书晴携手陆深回到贤王府的毡房时,正巧碰到李照玉提着灯笼与林墨说着甚么,面色颇为忧虑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十来个王府的侍卫,每人手里打着一个火把,看腿脚上的泥泞似乎是刚从山里出来。
陆深当即神色一凌,牵紧沈书晴的手向前,“林墨,可是出了何事?”
只陆深一走近,众侍卫便自觉地退后至暗处,林墨见自家两个主子好好的,当即也是老泪纵横,他指了指李照玉,“王爷,是李公子,李公子说王妃不见了,我等吓得不轻,正派了侍卫四处去寻。”
陆深转而去看李照玉,可李照玉的目光却直截了当丝毫不带遮掩地落在沈书晴那俏丽的脸上,这可气坏了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当即身子一侧,挡住了李照玉的目光,颇为有些咬牙切齿,“多谢李兄对本王妻子的关心,如今夜深了,本王夫妻要歇息了,李兄还是先请回吧。”
沈书晴自然知晓陆深十分介意李照玉,然她表兄为忧心她而来,自是不敢受到如此冷待,遂丢来陆深紧攥住她的手,走到了李照玉的面前。
从前多少清雅端方的一个男子,因为她的临阵脱逃,如今整个人皆萦绕着一股萧瑟的气度,沈书晴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愧怍,便引着他去一边说话,“表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陆深亲眼目睹过两人相拥的一幕,岂会容许他们私下相会,当即去牵沈书晴的手,“你们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王的面说吗?”
沈书晴并不知道陆深曾在大佛寺经历过一番心彻骨,是以并不理解陆深对于李照玉的在意,在意到根本连他们见一面就扎一次心,更何况是私下相处。
沈书晴心里坦荡,只觉得陆深太过霸道,更何况他话说得太难听,甚么叫做有话是他不能听的?
是以冷冷看他:“陆深,我是你的妻没错,可他也是我表兄。”
“我同我表兄说几句话,这你也要管?你会不会管得太宽了?”
第81章 他害怕再次失去她。
陆深很想问她,就这么在意他,非得要夜里单独相见,便是连他也不可以在场,可却瞧见沈书晴倏然转冷的眸光,让他想到了颍川那些日夜,后怕地丢开她的手,连忙致歉,“对不起,瑶瑶,是我太在乎你了。”
说罢,他勉强牵起唇角与沈书晴交代,“夜里寒凉,早点回来。”
“我等你。”
他转身就走,却在刚走出不到丈远,抬起紧绷的下颌去眺望那夜空的星辰,仿若只有这般,他那发红的眼眶才不会往下滴泪。
另一边,沈书晴到底顾及陆深的颜面,其实并不曾走远几步,只不过不想要陆深听见而已,且她有自己的私心在,李照玉曾与她谈婚论嫁是不争的事实,她坦坦荡荡,并不想因此失去这个亲人,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绝不可能因为陆深,就不与李照玉这个曾经给他雪中送炭的亲人来往。
等两人走到一旁的树林旁,却都十分避嫌地没有进入林中小道,李照玉还特意去瞥陆深,却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进了毡房,想起他方才占有欲发作的模样,也是摇头一浅笑,“你们和好了。”
他是在陈述,而并非发问,虽然语气平淡,却带着淡淡的伤感,沈书晴知晓这份伤感出自哪里,是以与他致歉,“对不起,表兄。”
让你白高兴一场。
虽则并非她之过,却真真切切给李照玉带来了伤害。
李照玉原本早已接受现实,可再听到她这般话,还是回想起当日得知她又被陆深掳走后那份痛彻心扉的心境,当时因着三外祖的寿辰,他的父母双亲皆有到场,两家亲如一家的关系令他父母极为欢喜,甚至还略微合计了一番聘礼,他娘自他出身就开始为他筹备的聘礼总算是要排上用场,却到头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她被强行抢去了金陵。
他不知道是以何种心境回到金陵的,他与陆深同在一个衙署做事,那段时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觉得陆深在躲着他,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他连质问他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那个时候,他是想过要放弃的。
许久之后,他在陈府看到她,当时她看起来郁郁寡欢,他才知道她回到金陵过得并不好,又升起了想要救出她的心思,这样的心思却在那一个雨夜见到他们动情拥吻后彻底歇了,他们的恩爱显得他的操心是一个笑话,可今日行宫宴会厅的那一番闹剧,又叫他对她生出了怜惜,没想到两人其实从头到尾早已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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