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红菱撂挑子,孩子也不带了,问就是答:“我话太密了,怕吵到小郡王。”
贵太妃听后,捧腹大笑一场,又叫人将红菱叫到跟前,赠了她一根蝶恋花金簪并几多绒花,再三勉励她带好遥儿,“本妃本是打算给你找个好儿郎嫁人,既然你自己不肯,那你便好生带好遥儿,将来遥儿若是本事了,也能记你一份养恩,总归是会替你养老送终,你余生也不必愁了。”
沈书晴之前也同红菱说过,现下她已及笄,可以相看起来,一个人的品性,不似简短几日可以看透,至少也得观察个一两年,等她帮忙看过,觉得男子靠谱,再给她添妆风风光光嫁人。
红菱却直接拒绝了沈书晴的好意,只道知晓自己身份低微,这世道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她便是仗着沈书晴的势,也许不上甚么大户人家,这两年她跟着小姐眼界也高了,看不上小门小户那些为了几个铜板奔波度日的男人,自己在王府日子顺遂逍遥手头也宽松,作何还要累死累活去给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又不傻。
自此沈书晴便歇了将她嫁人的心思,左右偌大的王府又不是多养不起一个人。
却说,陆深带着沈书晴来到葫芦巷,沈书晴一进门便瞧见门口那两丛竹子,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遂皱起眉头问陆深,“这竹子怎地怪怪的,总觉得不该是在这里的?”
陆深大喜过望,当即捉住沈书晴的手,“你都记起来了是吗?从前门口种的事两颗槐树!”
沈书晴淡扫了一眼被陆深握住的手腕,陆深便松开了她的手,见她眼中似有嫌恶,遂耐心告歉,“抱歉,从前,你我之间亲密无间,我习惯了。”
沈书晴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可是她如今真的没有办法与他亲近,是以也对他致歉,“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王爷,我暂且还没有法子接受你。”
陆深眸光再度暗了暗,却没忘记在她跨过门槛是提起她柿青色的衣摆,沈书晴看在眼里,遂问他:“你对我从来皆是这般鞍前马后的吗?”
陆深已先一步跨过门槛,而沈书晴还整个人在门廊之下,下意识他便伸手去拉她的手,牵她进门,却在触及她陌生的目光后,又缩回手,尴尬的手顿在空中无处安放,索性背在身后,待看她进门后,这才转过身,引导他往里面走去。
许是接连两次献殷勤被拒绝,陆深走得有些快,却也始终控制在她的三步之内,她听女子唤他,“陆深,我问你话呢。”
“我听我娘和红菱讲,你对我很好,你对我从来皆是这般好吗?”
陆深惭愧得甚至不敢看她,他一开始对她,怎么能算好呢,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延绵子嗣的女子罢了,半点真心也没有。
葫芦巷的宅子不大,不过是后花园宽展些罢了,一刻钟后陆深便领着她到了主院,他指着正中的那三间并排屋子的正中一间,“那间屋子,我们不吵架时便住在那里。”
又指向东厢的书房,“每回我们吵架,你便会搬去那里,前阵子你同我闹别扭,倒是也将我赶去过那里。”
等两人走到主屋门口,忙有丫鬟用锁匙开了门,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每日皆有人在打扫。
两人落座在临窗大炕上,待下人将热茶及几碟子点心置放在炕几上,陆深将冒着白雾的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透过支摘窗的缝隙恰好可以看到东厢廊庑下的那丛栀子,此刻已是冬日,却坚韧地看了几朵洁白花朵,一如他的妻,纵然经受如此多的磨难,如今也还是依然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就够了。
陆深缓缓阖眼,他攥着茶杯的指骨因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他薄唇徐徐张开,“你问我是否从头到尾对你很好。”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
“一开始,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子嗣,而我以前那个王妃,是在成婚当晚就逃走了,王府没有女人替本王延绵子嗣,母妃便帮我张罗外室。”
“我母妃对你父亲有着几分钦佩之情,是以得知你竟然在列,便要我选你,一则是想救你出沈家的火坑,二则是相信沈大人的闺女更适合诞下她的孙子。”
“本王素来听母妃的话,是以便亲自去沈家将你接来了这个宅子。”
沈书晴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全拜母妃所赐,且还是她父亲带来的因果,也是今日晨间沈书晴问起父亲时,她母亲告诉她,她父亲早在四年前已经过世,忽然悲从中来,轻易地便落了泪。
陆深以为是他说的话,叫她感到伤心,可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还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事呢这时候,遂十分颓败地垂下头,“我不过是开了个头,你便受不住了,你当真想要继续听下去吗?”
沈书晴摇头,“我只是想起我爹了,今早才知晓他已经不在人世。”
“我还受得住,你继续。”
陆深看她眉心打结,便叫随行的小李子将孙太医配的药丸拿出,是一个小白瓷瓶,他数了几颗给她,“你身子要紧,今日先到这里,眼下到用晚膳的时辰,你想吃些甚么,我去安排。”
想着是自家丈夫,听闻还对她十分好,便没有对陆深客气,“樱桃煎,胭脂鹅脯,笋丝鸡丁烩鱼片,乌梅引子水......怎么了?”
一连串陌生的菜名砸下来,砸得陆深脑袋有些晕,面色也越发黑沉。
他从前还道沈书晴是个好养活的,饭食皆随他,每回叫她点菜,点出来的菜色皆是他喜欢的,从前他只当时两人契合,如今想想,不过是她在迁就他的口味而已,两人用膳时寻常菜色并不多,摆膳的食桌也盛不下太多菜品,是以她皆是迁就他的口味,毕竟若是点了她喜欢的菜色,食桌上能出现他喜欢的菜色便会减少。
陆深舌头有些打结,“没,没甚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对他的爱,远比他想的要甚。
陆深一时之间无法面对她,出门吩咐厨下备膳,进门时又觑见她身上的柿青色窄腰立领宽袖衣裙,也不知想到了甚么,倏然发问:“你很喜柿青色的衣衫?”
女子的衣橱里,一年四季,各个款式的衣裳,大部分是柿青色。
沈书晴并不明白男子为何如此发问,却也如实作答,“我喜欢柿青色,但也喜欢丁香色,藕色,湘黄色。”
密密麻麻的记忆涌入陆深的脑海,她记得女子起初的确有几件丁香色、湘黄色的衣裙,后来他似乎说了一句柿青色显得人安静雅致,自此以后她的新衣裳全皆是柿青色,好容易是其他颜色,还是因为橱柜里的鲜嫩料子放着怕放坏,这才叫人做成衣裳,却也穿的极少,或者他去外地公干时偶尔早回会看到她穿旁的颜色的衣裳。
本以为是她喜欢的缘故,没想到却是她以为他喜欢。
“书晴,明日夫君带你逛街好不好?金陵有家成衣铺子是宫中的绣娘出宫后开的,许多王公贵族的内眷皆喜欢至她哪里去定制衣裳,本王也带你去做几身鲜亮的穿。”
陆深说这话时,声音带着些哑,眼中也似蒙了一层水雾,鬼使神差的沈书晴便问:“王爷,你这是哭了吗?你为何要哭啊?是妾身说甚么话说错了?惹了你不开心?”
可也不对啊,若是惹他不开心,为何还要给她买衣裳?
陆深只抬起他紧绷的下颌,冷冷否认,“不过是眼睛进了沙子。”
眼睛尽了沙子啊,这事可可大可小,沈书晴便挪至他身侧,与他擦眼睛,她一心只想帮助陆深弄出沙子,想起从前她眼睛进了沙子,皆是娘亲用嘴帮她吹出来,是以她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将嘴唇缓缓上移,朝着他扬起的俊美侧颜去。
陆深觉察出动静,便转过脸来,薄凉的唇瓣堪堪擦过女子殷红的唇珠。
许久不曾有过的体悟,陆深楞在了当场。
与陆深的怔惘不同,沈书晴则是在两人唇瓣擦过的刹那,一幅从前他被陆深掐着脖颈在床踏上抵死缠绵的画面闪过脑海,即便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记住了他滚动的喉结以及脖颈上的青筋。
那画面太过香艳,以至于,她再看到陆深那修长的脖颈时,咽了咽口水。
第95章 亲热可以想起事情?
好在,小丫鬟来上乌梅引子水,陆深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否则便会瞧见沈书晴悄悄红了耳根。
引子水上来,陆深起身去用膳,沈书晴也跟着移步过去,十几步路足以叫她恢复心绪,只等他再度与陆深对座,看他的神色却熟稔了几分,两人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他应当是她的夫才是,只是她除此以外依然记不得其他事情,无法立马就做他想要的妻子。
沈书晴心里有些愧疚,她试图补偿他一些,她夹了自己最喜欢吃的胭脂鹅脯给陆深碗里,“听娘亲说,夫君近日辛苦了,夫君该多用些饭才是。”
陆深并不喜欢吃这道菜,可那是妻子给他挑的,便佯装十分美味,囫囵吞了下去,沈书晴一看他喜欢,遂又给他夹了几筷子,陆深皆喜笑颜开吃下,还多用了一碗珍珠香米做的米饭。
沈书晴见之,不由得喜笑颜开,“看来夫君十分喜爱这道菜,书晴记住了。”
陆深注视着她眼里纯澈的笑意,忆起曾几何时,他点了一道蹄花猪蹄给她,她每回皆吃得干干净净,他便以为她是喜欢。
收回视线,看着空碗里又多出来的一块胭脂鹅脯,陆深朝沈书晴笑笑,也不知在她这里,又有多少这样的“胭脂鹅脯”呢。
但愿因着她这回失忆,可以叫他认识最真实的她,也可叫她能做自己,而并非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
饭毕,陆深安排沈书晴住在上房,他则是歇在书房,可沈书晴却不依,“夫君也说了,那屋子妾身住得多,妾身还想着看能不能想起一些事来。”
陆深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沈书晴去到书房,的确是觉得似曾相识,尤其当她的手抚过妆奁里那一样样的首饰,这些首饰就仿若有灵性一般,觉得十分亲切,可是即便她在屋子转悠了几圈,柔嫩的手指抚摸过每一样家具,甚至还弹了一曲《寒山渡》,依旧没有想去她的那些过往,遂叹了口气,解衣裳睡下。
只她平躺在榻上,却只一闭眼便想起饭前,她唇瓣擦过陆深嘴巴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荒唐来,顿时她素手轻抬,抚上红唇,低低出声:“莫非只有与他亲热,才能够想起一些往事?”
或许,下一回他若是与自己行亲密的举动,她该是不要躲才是。
只是,在如今的沈书晴眼里,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接受不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丈夫与自己亲热,遂又否认了这个想法,“且再看看罢。”
陆深现如今赋闲在家,说带沈书晴去逛街,便说道坐到。
隔天,两人乘坐一辆低调的翠帷马车出行,马车车厢很小,只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而坐,亦或是面对面坐下,是陆深刻意为之,他想要与妻子尽快熟悉起来,昨儿他已发现,妻子现在面上虽当他是丈夫,但对他的靠近十分排斥,他得想法子叫她尽快接受他。
沈书晴一坐下,陆深便屈膝坐在了她的外侧,两人各自跪坐在蒲团之上,中间只隔得下一个蒲团的距离,而对面虽然空着,沈书晴丈量了一下空间,她坐过去若是陆深也挪动至她面前,还不如现在这般,好歹中间空着一个位置。
一路上,沈书晴皆闭目假寐,偶尔一次悄悄抬眼,便皆瞧见陆深手执卷册正在看书,心想这人就这般喜欢看书,也不与她说说话,可见是个无趣的人。
但其实陆深不过是见她宁愿闭上眼睛装睡也不愿意面对他,这才捏起长期放在马车里的地方志记,漫无目的地看着,之所以知晓她是在装睡,乃是因为她眼皮子下的眼珠不停在转动,显然是没有睡着,正在想事,他有些好奇,这一路去南城的抚宁巷,一个时辰的车程,她难不成打算一直一动不动地装睡?
中途,陆深见沈书晴即便背脊发僵,也不肯动一动身子,便极为好心地打了一个响指,接着马车便突然从四平八稳变得颠簸摇晃了起来。
沈书晴骤然睁眼,下意识扑入陆深的怀里,“发生了何事?”
车夫在前头憋着笑回答:“回禀娘娘主子,方才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总角小儿,险些撞了马车。”
“原来是这样?”沈书晴急促的呼吸这才归于平缓,又问那车夫,“没撞着那孩子罢?你将马车停下来,给那孩子一串钱,给他买些果子吃,给孩子吓得。”
前头的车夫面露难色,方才他不过是按照王爷的暗示,拧了马屁股一把,哪里去找甚么小儿啊,正不知如何开口,陆深替他解围:“夫人,你是不是得先起来再说。”
沈书晴抬眼一看,这在发现自己正坐在陆深的身上,她的腰上则环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她的手还扯在他衣领上,将领口扯得好大,露出他莹白的锁骨,以及领口处向下一条殷红的血印,显然是她方才无意间抓破的。
慌忙起身,沈书晴感到抱歉,抽出随身携带的雪绸软帕,去擦他领口出的血印子,她擦得仔细,贴得也近,陆深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栀子味,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女子见他还笑得出来,想必也不如何疼,顿时也是没好气,用手肘抡他胸膛,索性将那染了血的帕子扔他衣袍上,别过脸,索性拉开帘子去看窗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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