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晴咬咬牙,从低髻上抽出一只玉簪,她头上只斜簪了一只玉簪,玉簪一拔出,满头的青丝便如瀑泻下,她的发丝丰茂而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栀子香,若是平时,陆深定然会凑近鼻尖轻嗅,可他却觑见了那被她捏在手中的玉簪,正将玉簪的尖端刺向他环在她腰上的手。
想起上一回,她也是这般抽出玉簪,不几时便刺伤了他的手,最终他因此险些命丧于此,却也因他的他以死证清白,而得到了她的信任。
再来一次以死证清白?
陆深摇了摇头,终究是将她放开。
倒并不是他没有以死证清白的勇气,实在是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他这条船已然启航,绝不容许他这个掌舵手,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又叫住了她,“书晴,我真的没有碰过她,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你要信我。”
沈书晴是想信他的,可是那个孩子的年岁摆在那里,她不得不就信了几分,她甚么也没说,提起裙摆往外走去,陆深的身量高,他的衣袍穿在沈书晴身上,即便她已提起衣摆,衣袍依旧逶迤拖行在地上。
风雪交加的夜晚,沈书晴孤孤单单地走在廊道上,两人的屋子隔得近,连接的廊道不过几丈远,可她却似蚁行一般,并非她不想快速通过这冰窖似的廊道,实则是心中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才不过走了几步,便因不堪重负,蹲坐在了地上。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爬满她的脸颊,泪水在脸上尚且是热的,等滴落到了脖颈间却就凉透了。正这时,院子里的西北风吹过,将她满头的青丝吹得肆意飞扬,她却丝毫不曾察觉,只不住地哭,她的哭声不大,却足以叫一直在门口看着她背影的陆深动容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在看到丫鬟半夏搀起她后,才垂下睫毛,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屋里走去。
半夏瞧见沈书晴身上穿着王爷的蟒袍,知晓她是从隔壁房间回来,心头想着,这是两夫妻吵架了,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事,便劝他,“娘娘,奴婢不懂甚么大道理,但奴婢的老子娘说过,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奴婢瞧着王爷不像是个坏的,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甚么误会啊?”
沈书晴只一味地摇头,此事难以启齿,更不想叫一个小丫头看笑话,“半夏,你出去吧。”
半夏瞅了一眼她身上不合时宜的蟒袍,以及她红肿的眼眶,犹豫着道了一句,“娘娘,若不,奴婢先侍候你梳洗?”
沈书晴现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已然是带着几分怒气道:“我叫你出去。”
半夏见状,也没有多留,只将屋子里的炭火添满,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严实,便带上门退下了。
这一夜,沈书晴皆不曾闭上眼睛,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和离,可她又想到两人还有个儿子,又犹豫了,一只到了天明时分,她才做出一个决定。
她要将这件事交给她外祖去处理。她分辨不清陆深话中的真假,也没本事证实那个孩子的由来,没法子做出最好的决定,她脑子太乱,也不愿去想这些,便将这件事交给她外祖去处置,毕竟她外祖不会害她,也不会欺骗她。
陆深也是一夜无眠,不过与沈书晴的胡思乱想不同,陆深已安排人去查探当年那个与伊兰舟私奔的将士,以及此次伊兰舟回金陵的原因。
林墨连夜去查,终于查出一些细节,“听我们安插在镇北侯府的人打探,这个伊兰舟是灾情开始后,从北边回来的,前几日刚到金陵,听闻她回来的时候,落魄得像个乞丐。”
陆深问起那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长得像谁?”
陆深问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的遥儿长得像他,只要是个人皆知晓是他的种。若是伊兰舟那个小孩儿长得像他爹,那便可以还他清白。
林墨何尝不知晓他的心思,只是,“哎,王爷,可能要叫你失望了,那小孩儿长得同他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深泄气地靠回扶手椅里,自言自语,“林墨,这一回,你们王妃,可又有得闹了。”
林墨也是头痛,王爷自从王妃难产死遁开始,一路的艰辛他比谁人都知,一想起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伤,或许五石散的毒解了,可王爷的脏腑的伤,以及上一回心脏的刺伤,上回那一簪子刺在王爷心脏上,也得亏簪子刺入得不深,否则怕是早已没命。孙太医说,王爷这些年该是要精细养着,切记不能再胡乱折腾,否则将来恐会短寿。
思及此,林墨当即双膝跪地,老泪纵横,“王爷,算了吧,王妃爱如何便叫她如何,你可没命再同她耗下去了。”
“她要和离也好,要休夫也罢,都随她算了。”旁人干不出休夫的事,林墨知晓自家王妃却是做得出来。
“她如此不信任你,你为何还要作践你自己,你可是梁朝的一品亲王啊,他日若是事成,何愁没有其他好女子?”
陆深一夜未曾睡去,本就脑子乱,被他这一通胡说,又是和离,又是休夫,听得更是脑仁疼,他手臂撑在翘头案上,不断揉捏着太阳穴,可即便是这样,依旧还是不曾减缓半分头痛,他拧着眉头与林墨道:“谁允许你说她的坏话?”
“林墨,你别忘了,你是奴才,她是王府的主人,哪有做人奴才的对主子不敬的?”
“你如此不敬主子,本王罚你半年的月俸。”
林墨就知道,只要这两夫妻闹别扭,他就是那第一个池鱼之殃的池鱼,对此他并无太大的反应,可马上王爷的话,却是叫他心寒。
他竟然又说:“本王给你一个月,若是你找不到证据证明那孩子的生父身份,这个王府总管你就不必做了。”
又来?
上回陆深将沈书晴的暖玉簪摔断,也是这般威胁他,最终还真给他办成了,该不会他以为这回也这般容易吧?
林墨当即耷拉着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陆深看着林墨没精打采的模样,也是心中一堵,他其实本没有必要自证清白,本来两人已然和离,当初伊兰舟离开之前还留了书信......
想起书信,陆深沉闷许久的眼眸倏然有了一丝亮色,“林墨,去将当年伊兰舟留书出走的那封信,以及那个灵牌给我找来。”
陆深在刑部上值,从来讲求个证据,这等重要的证据自然一只保管着。
林墨闻言,便又出去了,夜里将信取了过来。
陆深拿着这封信和灵位,总算是有了去敲沈书晴门的勇气,“书晴,你开开门,我来证明我的清白。”
第122章 你是我的。。
沈书晴昨儿一夜未睡,到了今日傍晚,便吃将不住,早早熄灯歇下,本是混混沌沌,忽然听见扣门声,声声急促,便睁眼醒了。
一听是陆深,当即便是皱眉,“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她现在一想起陆深就头痛,更何况她现在刚好有了睡意,他便又来打搅她。
她总算是愿意理会自己,陆深牵起发白的唇角,声音已然是带着嘶哑,“当初伊兰舟离开时,在红盖头下留了一个灵牌,以及一封书信。”
信上言明:“兰舟已心有所属,决计不能再嫁他人,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我从喜宴上回去,就只看到这封信和这个牌位,我当真没有跟她洞房,更不可能与她有孩儿。”
若这证据为真,那倒是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且他说这话时,语气诚恳,还有着一丝祈求的卑微在,沈书晴有些心软,下意识想要起身,想要解开两人的误会,练被子都掀开了,却在要穿衣的时候,忽然愣住。
她不能这般上赶着,显得十分好哄,得端着一些,是以她对门外说:“你先回去,明日再给我拿来,你若是清白的,谁也冤枉不了你,你若是不清白,菩萨也救不了你。”
陆深哪里愿意再等一个天亮,他抱紧那牌位及泛黄的信,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因为林墨将这证据带到他的面前,他心中急切,寝衣也不曾换,便趿着木屐过来,没成想她竟然还是不肯开门。
天寒地冻,都不及他的心底一片冰凉,他失力地坐了下去,坐在彻骨发冷的海棠纹地砖上,背靠朱漆木门,闷闷地出声,“好,都听你的,我放在门口,你明早一起,便可以看到。”
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就等啊等,等了多久他记不清,起初还能睁开眸子,后来实在困极便阖上了眼,他身上寝衣乃暖缎所做,在有炭炉的内室勉强可以保暖,可在这冰天冻地的室外,就不够看了。
他能感觉到热度在慢慢消失,手脚逐渐冰凉,院子里的风时不时吹向廊下,刮得他脸一阵生疼。
但他一步也不想挪动,他要等在这里,等女子看了这些证据,若是还有疑问,他可以当场再给她解答。
他害怕她不会再给他一个机会见他。只能守在这门口。
再一个,他咬紧薄唇,女子心软,看到他冻了一个晚上的份上,说不定会心软原谅他。
昏昏沉沉,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沈家老宅,接她去葫芦巷的那天。
女子身着薄如蝉翼的桃红衫,两人本是并排走着,她倏然伸出小手去牵自己,而自己却因为生她的气,一把拍开了她鼓足勇气伸出来的柔荑。
她霎时红了眼眶,垂下头,收回的小手不住地掐着指尖,却是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陆深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抓她,却她的身影一虚,叫人扑了个空。
正这时,木门咯吱一声,从往里头打开,陆深本就靠着门,这一开门,他就倒在了地上,动静使得他睁开眼睛,倏然见到了梦中人,他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渴望,将女子按在了地毯之上。
沈书晴本是打算明日在看这个证据,可她闭上眼始终也睡不着,渐渐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陆深的好,心下也是想早日洗脱他的嫌疑。
想着过了这么久,他应该离开了才是,便蹑手蹑脚踩着毛绒绒的地毯来到了门口,才一抽开门丿,还不曾拉门,门便往里面洞开,与此同时,陆深便倒在了她面前的地上,还在看清她以后,一把将她扑倒,按得紧紧地,生怕她跑了似的。
沈书晴看了一眼院子外的皑皑白雪,目光又投射到男子眉毛及发梢上的白霜,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正此时外头三更天的更声响起,沈书晴恍惚记得她叫他离开时刚是二更天,他整整在下着大雪的门口坐了一个时辰。
他怎么那般傻,又为何那般疯?刹那间他的那些好,那些舍身搏命只为她的好,通通涌现她的脑海,她眼眶一红,又落泪了。
她扫了一眼他怀里的牌位—伊兰舟之灵位。
又捏落在地上的信,信纸泛黄,字迹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规规矩矩地写着伊兰舟离开的原因。
泛黄的信纸,已有些斑驳的字迹做不得假,沈书晴便已经信了他八分。
只是她心里还是难受,伊兰舟曾经是他的妻,不管他承不承认,两人的三书六礼一样没少,还拜了堂,是他正正经经的原配妻子。
而她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继室。从前伊兰舟没回来金陵还可以不去想,现在人回来了,便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他曾经有过一个妻子。
最要命的是,伊兰舟这个孩子的时间太过凑巧,是在他们没和离之前生的,在他们和离之前,虽然伊兰州不在金陵,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一直对外称伊兰舟在王府养病,是以,这个孩子即便陆深不认,外头的人也会认为是他的孩子,他比遥儿大一岁多,按照传闻,还是他的长子。
想到这里,沈书晴简直是潸然泪下,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男子覆满了霜雪的脸上。
陆深倏然醒来,没想过面前人是现实中的妻子,以为看到了那个与他闹别扭的沈书晴,那个时候她很好哄,不似现在的妻。
是以,他慌乱间将整个人摆弄在柔软的地毯上,急促地舔舐着她不断往外溢出的泪水。冰冷的大掌,熟练地挑开她的带子,往下游移,一下又一下地替她擦药。
女子喜欢他替她擦药,果不其然,才不过片刻功夫,就听到她嫣红的唇角溢出声声小猫儿般的声音,身子也不住地往他身上拱。
男子一个跨步,欲要更进一步,却因不再继续擦药,叫女子寻了一丝空隙,恢复了几分清醒。
沈书晴抬手去推他,却因他不论是手臂还是胸膛都似铁一般硬实,遂只得作罢,只是委屈却更多了。
他总是这样欺负她,这里开着门,还是在地上。
“冷,关门。”
陆深睁开眼,他睫毛上还挂着冷霜,他垂眸觑向女子,她胸脯鼓鼓囊囊,她的手虽然还是戒备地捂着胸,可却并没有叫停的意思,反倒是蹙着难耐的细眉,娇声令他,“关门,我好冷。”
这句话,无疑极大地鼓励了男子,他勾起一边唇角,坐起身将门丿严实了,再度俯身而下,本是要将女子打横抱去塌上。
可瞧见女子媚眼如丝地咬上了樱唇。
显然她并不在意这是在地上,他想起在颍川的最后一晚,他们也是在地上亲热,只是当时地上垫了一层蒲团,而今则是垫的绒垫。
她娇嫩的身躯陷入雪色的绒垫中,衣裳半遮半掩,难掩她满身粉嫩肌肤透出的向往。
陆深眸色一暗,这一回他没有温柔似水,他明白她喜欢的,从来皆是她行动上的蛮横,是以,他一手掐着她的脖颈,一手捏她的软,叫她娇嗔一声后,不得不主动扬起脖颈,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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