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黑雾在湖中合合分分,涌动不息,漆黑黯淡,如最深沉的夜色。
魔气本源。魔修力量的来源。
应怜走近去观看,侍卫们在她身边穿行而过,然后整整齐齐地立在一边。
从他们分出的一条路上,走过来一个男人。
他身着华贵的黑袍,袖口上绣着金纹,踱步而来,立在湖边,看了看湖中那涌动的黑雾。
就算应怜从未见过他,她也从他的衣着中看出了端倪。
君冥,君执天的父亲。同时也是魔界的魔君。
君冥看向下首的魔族侍卫,命令道:“把他们丢进湖里。”
侍卫依言而行。那些囚犯身上都有枷锁,限制了他们的力量,此时如同凡人,只能任人宰割。
但他们的嘴没被封住,所以不断有人叫骂。
有个修士的反应尤其激烈。
“君冥,你把我们抓来,原来是要向魔气本源献祭!”他挣扎着大喊,“我可是极天城神子座下的殿主。如果你在这里杀了我,神子必会为我讨回公道!”
他搬出师岸来,本来是为了震慑君冥,但君冥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神子?”他重复了一遍,咬牙切齿,“有趣,师岸座下的一个小喽啰都能威胁魔君了。”
他一甩袖,那修士就被一缕风卷起,“噗通”一声丢进湖水里。
那修士修为甚高,此时强忍剧痛,怒道:“极天城必不会放过魔界!魔君,你等着……”
他沉没了下去。
“扑通”的声音连续响起,不断有人被丢进湖里,被湖水吞噬。
躯体一浸入湖中,就无声地沉没,仿佛是被魔气本源化解、吞噬了一般。
应怜望着翻滚不息的魔气本源,总感觉它变得越来越暗了。
……似乎连光也逃逸不开这漆黑的浓雾。
直到最后一个囚犯也被丢进湖里,一个侍卫向君冥报告,“殿下,已经没有囚犯了。”
君冥瞧他一眼,笑道:“你们做的不错。”
那士兵刚要告退,忽地被一阵风卷起。
整个岩洞此时都刮起了大风。
君冥一甩袖子,士兵们猝不及防,被风卷起挣扎,随后也被丢进了湖里去!
随后,他向前一步,半跪在了湖边,望着那翻涌不息的黑雾。
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似乎是向魔气本源祈祷。
“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加上之前在其他城献祭的祭品,一万一千条生命——”
“现已全部达成。”
随着他的话语,魔气本源周围开始隐隐浮现出一个阵法的轮廓。
君冥抬手,魔气化刃,割破手臂,把血滴入湖中。
鲜血逐渐和湖水相融,魔气本源也发生了变化。
那漆黑的雾气,似乎分出了一部分,逐渐化成一个孩子的轮廓。
应怜睁大了眼睛。
这个孩子莫非就是——
君冥之后的举动印证了她的猜想。他接过那孩子,高高举起,声线因激动而颤抖。
“我给你取名为‘君执天’”。
“以后,你会执掌天道、统治天道、把天道踩在脚下!就算是极天城,也要匍匐在你的脚下,祈求怜悯!”
应怜明白了。
这就是君执天的诞生。怪不得他的母亲一栏里,写着“不详”二字。
因为他本就没有母亲。
他是以万人生命血祭,以禁术制造,从魔气本源中化生的。
此时,周围的景象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灵的声音,“应怜。”
——是天道的声音。
这里想必是天道创造的幻境。
也不知道天道是怎么能在妖族的地界,施展幻境,把她拉进去的?
“我在。”应怜按下疑惑,仰头看向空旷的岩洞穹顶,想到被拉到幻境前的一幕,“师岸和君执天……”
“师岸已被传送回极天城,”天道道,“他不该殒命于此。”
原来天道一直注视着这里。可能是透过师岸,也可能是通过什么她不知道的方法。
它说“他不该殒命于此”,也很奇怪。
就像师岸注定要死……但不该死在这里一样。
在她窥见的原著剧情里,没有提及师岸的结局。但想也知道,师岸估计也是反派之一。
应怜问:“所以,您便展开幻境,阻止了这场争斗,把我和师岸传回极天城?”
天道沉默了下,“你本应该随着师岸一起回极天城。但是,君执天用魔气本源的力量,在你身上下了禁制。”
这就是她会看见这个幻境的原因。所以说,她暂时无法回去了?
虽然心中尚存对天道的怀疑,但想到刚刚那场大战化为无形,应怜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没关系。”
天道道:“你似乎并不感到失落。”
应怜眸光闪烁,“既来之则安之。而且,君执天留我到现在,说明不会杀我,正好可以去魔界,为极天城刺探些情报。”
“……”天道沉默了一段时间,道:“本不该如此。”
它的声音空灵缥缈,不像在对应怜说话,更像在喃喃自语。
应怜心道,天道似乎非常想让她马上回极天城。但木已成舟,就算天道再想,她现在也回不去。
半晌,天道才道:“未来,极天城会再寻机会和你接应。”
应怜道:“是。但是……仙尊那里怎么办?”
她娓娓道来,“我一直回不去极天城,但和仙尊还有婚约……”
天道道:“你们的婚约是命中注定。”
天道是觉得她又想旧事重提,要解除婚约。但这次,应怜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我是极天城未来的仙后。如果我有不测,那……”应怜蹙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提君执天,如果其他魔族妖族要杀我,我也躲不过去。”
这次,天道沉默的时间比以前长很多。
她为天道去攻打妖界,沦落至此,总得要点防身的能力。应怜再接再厉,“而且,未来仙后灵核尽碎,一无所长,未免也让人看轻仙尊和极天城……”
一道金光忽地照了下来。
应怜沐浴于金光之中。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察觉到一种全新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间流动。
那并不是灵力。
而是天道的力量——
她可以不用灵力,直接动用和天道有关的术法了。
◇
幻境消失后,会把里面的人随机传送到附近。
应怜从幻境出来后,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幻境倒是解决了一个她一直以来的疑惑。
为什么她和师岸身为天道造物,君执天却比他们修为还要高?
现在她明白了。
君执天从魔气本源中化生,天生就和魔气本源有着特殊的联结。
她和师岸使用天道力量,是天道的赐予,随时可以收回;魔气本源于君执天,却没有这层限制。
这里似乎是揽月城的城外。
她仰头望了望夜空。
繁星璀璨,明月当空,夜风吹在她身上,有些凉凉的。
君执天迟早会找到她。
他此时一定陷入暴怒,说不定还想着抓到她后,怎么惩罚她。
该怎么哄他,让他消气呢?
想着想着,应怜忽地听到靴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那声音丝毫没有收敛,就像故意让她听到似的。
她抬起头来。
明亮的月光下,一袭黑袍的男人正在向她走来。
君执天立在应怜面前,居高临下,垂眸看她。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应怜眨了眨眼睛。
在君执天开口说话前,她先伸出手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
纤白的手指按在漆黑的衣角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下。”她唤他,“我找了你好久。”
作者有话说:
神女决定开始两头骗。
骗完天道的力量还要骗男主的心(。)
第14章 惩罚
月光把君执天的影子投在地上。
君执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望着应怜拉着他衣角的手指。
应怜望着他。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黑眸里翻涌的戾气。
看来君执天被她的离开气得不轻。
她试探着唤道:“殿下?”
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下,她正待再说些什么,手腕就被用力地捏住。
……有点痛。
一瞬间,应怜差点以为他要拧断她的手腕。
她微微一颤。
那种颤抖虽然细微,但没有逃过君执天的眼睛。他低下眸子,手指摩挲过应怜雪白的手背,“神女,你找我做什么?”
“因为我现在无法使用灵力。”应怜轻声道,“如果这时候来了别的什么人……”
君执天应了一声,道:“那师岸呢?你怎么不找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应怜,“还是说,你说着是来找我,其实是来找他的?”
“因为我和你有过约定,会去参加你的就任仪式。”应怜看着他。
她眼眸里映着月光,如同明丽的宝石。
君执天抬起一只手。
他的指尖抚上应怜的脸颊。
点在应怜面上的温度微凉,应怜这才想起,君执天好像也受了伤。
他先是强行破坏天道锁,又以血破献祭阵,想必现在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应怜不禁向下看去。
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如何。
这时,她听到了君执天的声音。
“神女,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他声线沉沉,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应怜问道:“你会反悔么?”
没等君执天回答,她就叹了口气,“那天我问你会不会毁诺,你可是回答我,‘自然不会’的。”
“……我确实这么说过。”君执天道,“但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
夺走应怜时,他违背和妖界的盟约,杀了一城的妖族贵族。
应怜看在眼里,却依然选择留下来。为什么?
他不信应怜会在师岸和他之间选择他。或者,那个突然出现的幻境是天道的手笔,它交给了应怜什么任务?
应怜望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好吧,我说实话。”
“……”
君执天的薄唇抿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应怜,指尖滑到应怜的下颌,把她的脸抬起,“所以,为什么?”
应怜道:“因为你的修为高于师岸,再打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有无谓的流血呢?我随你去魔界,见证你成为魔君,随后你和极天城谈判,把我放回极天城,这样不好吗?”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把你扣在魔界?”君执天拧起眉。
应怜反问他:“你会吗?”
“……”
君执天想,他会。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只有修真界和极天城那帮修士才讲究所谓的一诺千金。
契约是什么?应怜甚至没和他定下血契,违誓不需要任何代价。
只要能达到目的,所谓的契约,也只不过是随手可以丢弃的玩意儿罢了。
但望着应怜那双美丽的眼睛,君执天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放开了应怜,转而拉起她的手腕。
“跟我回去。”
应怜顺从地走在他身边,君执天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突然道:“神女,天道让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应怜的语气略带一点惊讶,“原来那是天道创造的幻境吗?我只在里面看到了一点你的过去。”
她腕上的力道骤然一紧。
“过去?什么过去?”
怎么好像君执天很在意她知道他的过去似的。应怜反问道:“殿下怎么那么紧张?”
“……”
君执天转头,盯她一眼,应怜也回望他。
许久后,他似是确认了什么,转过头去,哼了一声,“紧张?神女,现在该紧张的是你。”
应怜轻轻扬了下眉,想到湖中那漆黑的魔气本源,又想到天道赐予她的那道力量。
在她说她没有防身的办法时,天道还不想搭理她。提到仙尊后,天道就赐给了她力量。
这就是男主,真正的天道之子吗?她被有天道力量的术法反噬,是不是天道用她重创妖皇之后,就打算抛弃她,另造一个更听话顺从的仙后?
她转眸一望君执天,问:“殿下,我们这就要去魔界么?”
“是。”君执天看她,似笑非笑,“不过,在此之前……”
他拉起应怜的手腕。
银光从他的指尖编织而出,幻化为一条银色的链子。
那链子如同有生命一般,分成两股,攀上应怜的手,紧紧缠绕在她的腕上。
“……”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应怜心中还是一沉。
她抬眸看君执天,“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走。你这是不信任我?”
“我很信任你,神女。”君执天唇角含着一抹阴戾的笑意。
“但是——”
他心念一动,那如同活物的银链另一端就握在了他手中。君执天看着应怜,轻声细语,“这是对你之前试图跟师岸走的惩罚。”
……就知道他不会忘了秋后算账。
应怜试图辩解,她抿了抿唇,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师岸来救我,我没有灵力,能做什么呢?说来说去,这不过是你们之间的博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代价?”
她如此示弱,君执天却不为所动,“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对我没用。”
他拨弄着手中的银链,突然一拉。
腕上传来不容反抗的力道,应怜被迫向前倾身,靠近了君执天。他扶住她的肩膀,语气里含了笑意,“不错,很适合你。”
应怜望他一眼,又转过脸,心中升起一阵气恼。
成为神女以来,她一向高高在上,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也罢,总有一天……
◇
君执天留下所有下属看守揽月城,只带着应怜回了魔界。
在魔界中心,一望无垠的广袤土地上,伫立着首都临渊城。
应怜和君执天刚刚从临渊城的传送阵里走出,天空便下起雪来。
雪花纷纷扬扬,落到应怜的衣裙上,在银色的刺绣上留下湿痕。君执天抬起手,一层结界笼罩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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