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庄明昭却道:“有。”
顶着众人的目光,庄明昭缓缓地、无比艰难地道:“魔君说……一周后,他会把聘礼送过来。”
在场所有应怜的下属同时沉默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不想听到的事情。
一时间,现场落针可闻,应怜却不以为意,托着脸,笑吟吟道:“没想到君执天还知道,在修真界成婚要有聘礼。”
她赞许道:“不错,有进步。”
“神女!”北韶忍不住出声,“这是聘礼多少的事?”
“聘礼多少当然很重要了。”应怜正色道,“既然他要给,就要按照修真界的规矩来,否则就是轻视我。”
“……”
神女宫的大殿里,夜明珠照亮了修士们茫然的面容。
庄明昭第一个品出了应怜的意思。她睁大了眼睛,望向应怜,“神女,您好像不怎么排斥?”
和谈条约一签订,应怜就像一个战利品一样,被极天城输给了君执天,而且还是她主动答应的。
君执天恶名在外,对于应怜这种堪称以身饲虎,牺牲自我拯救修真界的行为,极天城上下都是既感激又同情。
自然,也有质疑的声音。
质疑者觉得之前就有种种迹象表明,君执天和应怜有私情,现在这局面没准是他们俩商量好的。
然而这种声音就像一朵浪花淹没在大海里,掀不起任何风浪。
庄明昭甚至不需要费力气去压下去。
现在,这种质疑居然是真的吗?
应怜反问:“不行吗?明昭,你看,除了魔族的身份,君执天哪一样不比秦宸好?”
实际上,魔族身份她也不介意,过去君执天暴露身份后,她抛下他,是气他骗她。
但极天城其他修士介意。
“……”
论容貌、修为和地位,倒是这样,可是……
另外一个修士呆道:“可是,神女,魔君那个脾气……您确定?”
“确定。”应怜点点头,温声道,“魔君心悦于我。实际上,只要哄好了,他有时候也挺乖的。”
在场修士心道,“乖”这个字能用到君执天身上,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面面相觑之间,一个女声扬起。
“各位,我也觉得这桩婚事是件好事,至少魔君比仙尊专情多了。”
那是一个从合欢宗飞升的女修,她轻笑一声,一手托腮。
“男人无论有多少优点,一旦滥情,那他就什么都不是。更何况……我们的仙尊,除了运气好,有什么突出的优点么?”
立刻有人反驳她,“那怎么能一样?仙尊至少是修士,而魔君是魔族,正魔之分,天壤之别!”
女修睁大眼睛,惊异道:“正魔之分?那不是拿来哄低阶修士的么。难道真的有人把它当真了?”
“木已成舟,不要讨论不相干的人。”应怜咳了一声,及时打断他们的争论,“而且我和魔君成婚后,照样可以掌管极天城。”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骤然冷凝下来,审视着下首的下属们。
“你们要清楚,这桩婚事,不是极天城从此少了神女,而是极天城多了魔君。魔君会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所以,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魔君。懂了吗?”
“……是。”
在应怜的坚持下,无论是毫不犹豫还是迟疑,在场修士都答应了下来。
应怜见火候差不多了,就令他们退下。
众人纷纷散去,合欢宗的女修却不肯走。她靠近应怜,神秘道:“神女,您需不需要一点帮助?”
应怜:?
她道:“帮助?”
“合欢宗创宗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女修道,“比如迷情香、迷情术……”
应怜默了一下:“……不需要,谢谢。”
这两样东西,无论哪样用到君执天身上,对她都是一场灾难。
安排完下属后,应怜就趁着还没成婚的这段时间,开始处理极天城的事务。
第一桩,就是天道试炼。
经过和魔界的战争,天道对这场试炼的态度可谓十分重视。为了确保公平公正,地点选在了一处荒废的门派。
数百年前,它的名字叫回雪派,也有过修士在此修行。只不过时过境迁,门派因为某些原因解散,弟子各奔东西,从此建筑也荒废下来。
如今,极天城的修士接管了这里。
神子宫里,师岸道:“我将亲自前往回雪派主持天道试炼。”
放在往日,应怜也就点头应下了。但现在,她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去么?”
“应怜,极天城需要你。”
“可你能去下界主持天道试炼,我却只能留在这里。”应怜不高兴道,“我也想去看看。”
谁要在成婚之前,被独自留在极天城,天天面对无聊的文山案海?
相较之下,在下界主持天道试炼,简直就像度假一样。
而且,她也想看看天道试炼是什么样子,以及被选上极天城的是什么样的人。
说不定还能收几个能干的下属。
师岸微微迟疑,垂下眸子。
神子宫的灯火映在他面上,摇曳不定,显得师岸的面容也忽明忽暗。
片刻,他才道:“那极天城的公文,谁来处理?”
“有庄明昭在啊。”应怜眨眨眼睛,“放心,我不会让秦宸独揽大权的。”
师岸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看起来好像不想让她去。
应怜意识到这一点,有些诧异,问:“师兄,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
“……是。”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应怜问道。
师岸望着她,视线里带着应怜读不懂的复杂。
他复又垂眸,淡淡道:“罢了,你去散散心也好。君执天的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别这么说。”既然决定要把君执天拉入她的阵营,应怜就有心化解师岸和他的矛盾,“除却魔族身份外,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师岸重复了一遍。
他抿了抿唇,突然问应怜,“应怜,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应怜怔了一下,缓缓道:“我的确不爱他。可是,师兄,你也说过,我们这个身份的人,需要抛却私人感情,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在我被创造出来一周后。”应怜侧了侧头,看着师岸,轻声细语,“你难道不记得了么?可我至今都记得。”
那时,她对秦宸心生厌恶,第一次试着提出解除婚约。
当天,师岸就找她谈话,说了以上的话。
“……”
师岸久久没有出声。
他闭了闭眼,再说话时,声线滞涩,低不可闻,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那是一开始的时候。后来,即使在天道那边,我也是支持你的,应怜。”
“我知道呀。”应怜温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更没有记仇……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对。成婚这件事,的确和感情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这种身份,确实也不需要感情。不讨厌就够了。我不讨厌君执天,就是这样。”
她是真心实意说的,但师岸听了之后,却没有她预想的反应。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慢慢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疲惫至极。
——那种神情,好像亲眼见到重要的东西在眼前被打碎了。
应怜叫了他一声,“师兄?”
师岸没有应她。
神子宫里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琉璃窗外啸叫的风声。
雪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将极天城染得一片洁白。
应怜心下不安,望着沉默不语的师岸,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许久,师岸才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应怜的幻觉,“我没事。”
应怜的睫羽轻轻颤了下,“你是生气了吗?可我确实——”
“没有。”师岸打断了她的话,“你回神女宫休息吧。三天后,我带你去剑幽宫。”
说完,他就不再多言,闭上眼睛。
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陷入了沉思,亦或是遥远的回忆中去。
应怜坐了一会,只得轻声告辞。
离开神子宫时,她又往后看了一眼。
师岸独自坐在那里。
他身后是巨大的琉璃窗,寒风卷起雪花,窗外的树枝簌簌摇动。
天地之间,一片萧瑟。
突然之间,应怜觉得师岸的身影有点孤独。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想象驱逐出去。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或许从未了解过师岸。
◇
这几天,极天城上上下下,为了天道试炼忙个不停。
尤其是本来说好了神子主持试炼,突然之间,神女也要来。
负责此事的修士与有荣焉的同时,更是加班加点准备,生怕在极天城面前出丑。
天道试炼举办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前几日,修真界落了一场几天几夜的大雪,负责人还担心会影响天道试炼,这下天气放晴,他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他自觉准备充足,陪在师岸和应怜身边,道:“各门派的大乘境修士都在这里,请神子和神女过目。”
应怜立于高台之上,往下看去。
底下整整齐齐,立着无数修士。
这些人都是各门派的高层,位高权重,修为均在大乘期,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看来看去,应怜就察觉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似乎不管她看哪边,都有一道强烈的视线从最后方投来。
那视线强烈到无法忽视,应怜心生疑惑,向那个方向看去。
最后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的修士。
和旁边的修士一比,他站得很远,也很随意,一副悠闲的样子,只有一双黑眸,正紧紧盯着应怜。
见应怜看了过来,他便弯了弯唇角,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那面容似曾相识,就是数百年前,君执天伪装成修士混入琼华派,捏的那张脸。
作者有话说:
君执天: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没几天后,偷偷变成应怜说过喜欢的样子。
第44章 讲道会
应怜顿时睁大了眼睛。
为了防止魔族和妖族混进来, 回雪门的宗门处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凡是身上有伪装术的混进来,就会被镜子照出本来的模样。
此时,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是妖族!”有修士高喊道。
此刻, 本来清澈如水的铜镜正泛着红光。不需要其他修士提醒, 那个被铜镜一照, 就原形毕露的妖族就被极天城修士抓住了。
这场骚乱在几分钟内很快平息。
负责人看起来很是满意,他目光投向应怜,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便开始邀功。
“神女,我们为了这次天道试炼做了很多准备, 绝对不会让魔族和妖族混进来。”
应怜:“……很好。”
师岸支着太阳穴, 也往下方看了一眼, 微微皱眉, “妖界已经归属于魔界,这妖族想必是战争中逃出来的。”
和极天城不同, 君执天没给妖界和谈的机会。他一路打到妖界皇宫, 毫不客气地把整个妖界的版图都纳到魔界里去了。
随后又强征妖界士兵为己所用,转过头来攻打修真界。这也是修真界败得那么快的原因之一。
应怜又看了看君执天,他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妖族被拖走。
很显然, 这镜子对君执天丝毫没起到作用。
君执天伪装成修士, 混入天道试炼, 是想要干什么?
此时, 极天城的修士也注意到了君执天的奇怪之处,走过来和他说话。
应怜微微提起精神, 生怕一言不合, 君执天直接动手。
然而君执天只是瞥了他一眼, 和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那修士就离开了。
师岸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往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他就皱起眉,“那个修士……”
应怜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师岸便缓缓道:“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目光望向应怜:“应怜,你认识他?”
看来师岸并不认识君执天现在这张脸。也是,那个时候,他只派过修士来解决君执天,没有亲自和他交手过。
而那些被派来的修士都死了。
应怜摇摇头,“不认识。”
“是么。”师岸又看了看君执天。
君执天也看了过来。
和师岸对上目光时,他的视线骤然锋利起来,带着一股阴郁的杀意和戾气。
这种眼神,让师岸有一种熟悉感。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对负责人道:“这些人的名单都整理好了么?”
负责人点头,一挥手,旁边就有修士用玉盘呈上名单。
师岸打开花名册,凝神细看。应怜也凑了过来。
师岸的目光在一个叫“天钧”的名字上顿了下。
“天钧。”他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个魔族。”
应怜:“……”
好消息,君执天暂时不准备大开杀戒,混入天道试炼明显是有目的。
坏消息,他的伪装明显不走心,甚至连名字都懒得重新想一个,直接把名字倒了过来。
她觉得师岸有可能猜到了,但他只要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有可能是道号?”
“有可能。”师岸把花名册重新放了回去。
应怜往下望去,想找点东西转移师岸的注意力。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侧脸问师岸,“下面那两个修士,拿剑的手法是不是有点奇怪?”
这一问,她才发现师岸没看下面,而是一直望着她。听了她的问题,他才把目光转向下首,“哪里奇怪?”
“他们拿剑的手法。”应怜道,“拿剑时,不是应该……”
一时间,她下意识地想召唤出君执天送她的那把剑,又及时停下了动作。
好在剑幽宫的宫主就在她身边。
他近日已经隐隐感到瓶颈松动,雷劫即将到来,因此并未参加这场天道试炼,而是陪在神子神女身边。
此时,他很有眼色,立刻拿过亲传弟子的佩剑,递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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