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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思索片刻，道：“也就是说，一切劫数，都是天庭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一词，说来有些不太好听，好像这么多仙忙活大半天，又是悲天悯人，又是鞠躬尽瘁，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自我陶醉。警幻稍微咳了两声。
“天道虽然不应，但天庭要是没有王母玉帝执掌法度，只一锅乱粥，故而这些刑罚奖赏，从来是有必要，而绝非无聊之举。”
顿了顿，警幻又道：“知道此事的仙家并不多，且大都司掌轮回，布设劫数……”她又看向猪八戒，眼中风云涌动，“你到底是从何处知道此事的？”
猪八戒道：“偷听来的。”
警幻道：“从哪儿偷听来的。”
猪八戒道：“忘了。不记得从哪处听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来的。二郎神，你不是急着交差吗？我跟你走。”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猪八戒在遮掩什么。但他不说，警幻也拿他没有办法，二郎神命啸天犬押好猪八戒，收起兵器，双手画起仙诀，周身云雾蒸腾，双脚逐渐离地。
“天蓬，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嫦娥突然在此时开口了。
闻言，猪八戒从半空中回过头，格外深情地望着地上的嫦娥。
“我心甘情愿，你不必因此愧疚什么。你要是死了，我只怕比进了黑牢还难受，所以，此举并非是救你，而是救我。”
二郎神看他像看个白痴。
啸天犬直接作了个呕吐的表情，“想不明白，怎么这样的都能领几十万天兵当元帅……”
嫦娥道：“……我说过，不会感激你的。”
猪八戒只是笑，不做言语。
二郎神带着猪八戒走了。嫦娥终于从天上收回目光，看向警幻，眼中凶光涌动。
“警幻，我记住你了。”
丢下这样一句挑衅，嫦娥飞天而去，直奔月宫。地上众人看她衣袂翩翩，在夜色之中，月光朦胧照下，美得不可方物，吱哇乱叫，孙悟空为融入众人也跟着叫了两声，警幻扫眼过来，看着这群没见过市面的凡人一脸不耐烦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镜子。
“好事轮不到，每回收拾篓子都要我来……”
孙悟空余光瞥到，警铃大作。警幻就这样将风月宝鉴扇来，先扇正面，众人一副茫然无知状，孙悟空身有法力，竟然没被扇晕，警幻看着他这一条漏网之鱼面露疑惑，孙悟空赶紧将眼珠子看向中间，嘴巴张开，也跟着众人“茫然”起来。警幻收回目光，又扇了背面。
扇完，所有人都往各自居所而去，孙悟空也不例外，只身往院外走去。
等他“茫然”已经走了有一刻钟，回过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了，终于卸下防备，赶紧窜回了住的屋子。洗过脸，换过鞋，吹灯上床，孙悟空回顾完今晚上一切，竟生出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他晃了晃脑袋，准备躺下。
忽然间，房间骤然大亮。
“孙悟空，我知道是你。”
屋内化出一个男仙，一身金甲，周身仙力涌动，如一个移动光源，所到之处，亮瞎双眼。
正是杨戬。
孙悟空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挣扎起身，脑中惊涛骇浪――
杨戬发现他身份了？他怎么发现的？
他刚才不是回天庭吗？他来找他干嘛？
杨戬看孙悟空脸上风云变幻，一声轻笑，道：“你不用着急想什么借口，也不用跟我这里遮掩，我见过你这张脸。”
孙悟空一脸警惕。
据他所知，这世上见过他脸的只有那三个，杨戬怎么知道的？
“你不信？当时你被关在五指山下，有一个叫绛珠的小仙，曾经为了功德，在天庭叫卖参观门票，你可记得？”
孙悟空抽了抽嘴角。
“后来我去花汐宫，偶然见她桌上摆了一张画，画着这张脸，上头还写着你的大名。”
“你想干什么？”孙悟空认命地闭上眼，又睁开。
“别这么紧张。咱俩是老交情了。”
“你跟天蓬也是老交情了。刚才不也把他抓走了？”
“……”
杨戬忽然敛了笑，一脸正色道，“孙悟空，我知道你是怎么来到凡间的。”
孙悟空不说话。
“你自己没觉得不对吗，你已经成佛，三界穿梭自由，为何会沦落至此？”
孙悟空面沉如水。
他当然知道不对，只睡一觉，怎么就可能魂魄离体，变成人间一个凡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来提醒你的。”
“什么？”孙悟空愕然。
“我听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针对他的阴谋？听他这话，好像是来给他通风报信的。可是，他跟杨戬，关系何曾好到这种地步？按理说，他不落尽下石，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奇事。
杨戬坐到桌前，一副要娓娓道来地模样，孙悟空犹豫片刻，从床上起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什么阴谋？”
“具体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杨戬面色罕见地凝重，“那日我在蟠桃园闲逛，偶然在一处秘境见到了你的仙身，你已魂魄离体，动弹不得，我觉得古怪，于是唤来看守蟠桃园的仙官，令他将此事禀报玉帝。结果……”
杨戬眸光更深，即便是刚才抓捕猪八戒，也没有让他出现这种如临大敌的神态。
“结果什么？”孙悟空追问道。
“结果过了没几日，我就被调离了天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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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李天王
杨戬让看守仙官上报玉帝，为何他却被调离了天庭？
“我领命前往荒炼海镇压妖兽，与一万天兵共筑法力屏障，阻止水祸蔓延。”
听说荒炼海中有一群专门弄水的妖兽，名唤吞河，每两百年换形一次，换形之后能吞吐云雾，织雨成河，维持二十年之久。二十年间，若纵其在天地四海胡乱游走，则人间遍是水土之患。故而天庭两百年，都要派东南西北四海龙王，轮番值守荒炼海二十年，阻止吞河游走人间。
杨戬若被派去荒炼海，难不成也要待上二十年？
杨戬看孙悟空眉头微微隆起，知他心中也有计较，点头道，“不错，寻常此事都由东南西北四海龙王轮值，这是头一回叫我去镇守荒炼海。我心中隐觉蹊跷，又联想到前些日子误闯蟠桃园秘境，由不得联系上来。后来，我便又去找了当时被我叫去禀告玉帝的那位仙官。”
“然后呢？”
“我寻遍蟠桃园，也没将他找到，一打听才知，就在我让他上报的第二日，他也被调去人间，专管一座神山，任期一百年。”
孙悟空脸色不大好看。
每个跟他联系上的仙，无论官高势大如杨戬，人微言轻如蟠桃园看守，通通都没讨到好。处处种种，不止揭示他魂魄离体之事并非偶然，更说明――
有一个比杨戬还要厉害的人物――或者说，一个连杨戬都不怕得罪的人物，在天庭之中，幕后主导着这一切。
“后来我又打听一番，得知我去荒炼海镇压妖兽一事，乃是李天王举荐。”
“李靖？！”
“不错。”
“李靖上禀玉帝，说这次荒炼海水患非比寻常，一定要我出马，最是稳妥。玉帝于是点头，拟旨命我即可出发。”杨戬道，“幸好，就在此刻，天蓬窜逃下界，因天庭没几个人是他对手，我又领旨先将天蓬带回。今晚天蓬收押天牢，明日我就要带兵去荒炼海，如今，是我唯一能与你通风报信的机会。”
一时沉默。
孙悟空道：“……你为何助我？”
杨戬道：“因你是斗战胜佛。”
孙悟空微微怔住。
“你掌司六道五行，伏天下妖魔，荡禄禄尘寰不平。你真身被困天庭，魂魄离窍，人间妖鬼士气大盛。你若真的道消身陨，天下妖魔鬼怪倾巢而出，人间势必陷于水火。生灵涂炭，非我所愿。”
“我虽与你有一些龌龊前事，但大义面前，不足一提。”杨戬坐得板正，“我并非是救你，而是在救天下苍生。”
杨戬素来是天庭搞党僚之争的一把好手，论打架，天庭之中没几人是他对手，论争权，那也是从没听说过落人下风，他要是放在人间，绝对就是口诛笔伐结党营私的奸佞，私相授受就不说了，对待任何不合之人，那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
如此一个奸佞，忽然有一天说他要拯救天下苍生，是个人，都要先在脑子里面打一个问号吧？
如果不是他耳朵有问题，就是他脑子有病，如果两者都不是，那必然是――
杨戬这厮有什么阴谋。
“你不信我？”杨戬看着孙悟空表情，眉头一紧。
“不信。”孙悟空老实道。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这话倒是不假，如今他仙身被困天庭，杨戬想要杀他，轻而易举的事。
孙悟空想了想，道：“你先前说李靖，莫非，此事是他主导？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看守蟠桃园的仙官要去禀报此事？你和那个仙官都被调离天庭，玉帝是否知道我被困蟠桃园秘境呢？”
“玉帝日理万机，不是人人想见就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那个看守的仙官要禀报此事，首先得先写个折子，再去李天王那里登记――你可能不太清楚，李靖乃是天宫卫戍司令，殿前事宜由他包揽，任何天宫信件、物品，要传达玉帝手中，必要先过他眼。”
杨戬道：“毕竟从前有过妖魔将陷阱设在信件和各种机关盒子之中的先例，天庭一向注重此类事务，李靖翻看他的折子，理所应当。”
孙悟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照你这样说，所有呈到玉帝面前的折子，不都由李靖过眼吗？那他想让玉帝看到什么，不想让玉帝看到什么，不都可以从中操纵？如此，是他在管事，还是玉帝在管事？”
杨戬知他想说什么，道：“你莫以为天庭像人间宦官包揽大权？天庭只有三品以下的仙，需要先递呈才能见到玉帝，三品之上，连折子都不用写，亲眼能见，亲口而述，李靖没有资格拦人。”
天界仙官不像人间官员，晨昏定省，按时上朝下朝，统一有个什么日子，什么地点，禀报皇帝，天界仙官来去自如，从自己府邸到玉帝宫中，百里路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沙漏之间。
如此，倒也有理。孙悟空点点头。
那这么说来，李靖翻看仙官上报的折子，将此事瞒下，使这折子没能传到玉帝手中，又将见证此事的二仙――杨戬与那看守，一一调离天庭，阻碍调查。
“对了，”孙悟空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是在一处秘境之中见到我的仙身的？”
蟠桃园虽然是王母的地盘，没有太多仙常来常往，但除了看守的仙官，还有专门负责每日浇灌的仙子，按理说，他们能发现秘境的可能，比杨戬更大。
可为什么，是杨戬先发现的此事？难道说，是那些仙子事先被人打过招呼，刻意忽略？
“不错。”杨戬点头，“我走到蟠桃园一处角落，啸天犬闻出有些不对――你知道，当年大闹天宫你幻化万千，不太好抓，故而他从前一直被唤去闻你的物件，对你的气息一向敏感。他怀疑是你蹲守此处，想要偷袭于我――”
见到孙悟空脸上无语冒烟的表情，杨戬很及时的止住没有在这上面再费文章，话峰一转：“我看出此处有一仙术屏障，故而蓄力一击，连击几次，方将屏障击破……”
“你便藏身于屏障之中，双目阖紧，躺在一块大石之上。”
杨戬是天庭武神中数一数二高手，他蓄力一击，竟也没能一次将屏障击破？设置屏障之人，究竟法术精深到何等地步？
若是有屏障遮着，那些负责打理蟠桃园的仙官发现发现不了其中蹊跷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这些仙官若是之情，也不会在发现此事之后被调离值守了。
杨戬张了张口，似乎还要讲些什么，但最后不知为何，话被吞回肚子，脸色归于平静，只潦草道：“后来，一切便如我一开头所说的了。”
看杨戬的表情，孙悟空很自然地觉得发现他躺在地上之后，杨戬一定不是第一时间就找来仙官上报玉帝那样简单，毕竟他一开始就说啸天犬怀疑他蹲守于此……
按照杨戬这厮的人品，对着他的仙身劈啦啪啦乱打一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孙悟空心情沉了一沉，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于是又问回最核心的问题：“你觉得此事，是李靖主导吗？”
杨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扪心自问，孙悟空跟李靖没什么大过节，天庭一百个仙里一百零一个都不待见他，李靖确实曾奉旨捉拿过他，但都是公事，没有私怨。李靖至于恨他到这种地步吗？还有……
“若真是李靖所为，趁我魂魄离体，他杀我打我，踢我摔我，都没有问题，只关我在蟠桃园，也未免太轻拿轻放了。”
“这便是我认为关键之所在。”
杨戬眸光一沉。
“蟠桃园是王母的私林。能入内的，除了负责打理的仙官，就只有等到王母寿宴，钦点来摘桃的仙子。我执掌天庭安防守备，照例巡逻到此处，这才发现其中蹊跷――若不是啸天犬在身边，我也不能保证能识破这处仙障。换言之，他只是为了困住你，不让人发现你，而不是想杀你。”
“你已经成佛，西天有你佛灯一盏，你若死，佛灯即灭，如来立马察觉。你不死，真身离开西方，天下妖鬼倾出，而无人能镇，无人能慑。”
杨戬眉梢一拧，好像连自己也给吓着，大喘气一口，眼底黑压压一片，“我被调离天庭便无法再追究你魂魄离窍之事，你不归位，等到妖鬼真成气候，人间必将……一场大劫。”
听到这里，孙悟空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如泥笋一般，暴雨一刷，彻底冒出了头。
“既然如此事关重大，你为什么不上禀玉帝？”孙悟空呵呵一笑，“李天王骗了玉帝，你去找玉帝说清不就行了？玉帝跟你关系，不比跟李天王关系好，你还怕他偏袒李靖吗？”
杨戬被这一问，哑口无言。
“你找玉帝，不比找我能救天下苍生吗？”
杨戬沉默片刻，垂首道：“罢了，我便跟你坦白吧。”
孙悟空挑眉：“哦？又有什么新的幌子，讲来听听。”
杨戬道：“我如今已经见不到玉帝了。”
孙悟空道：“什么？”
杨戬道：“不知为何，玉帝从两年前开始，已经不见任何一个仙了。所有天宫要处理的事务，都由李靖交至殿外，处置之后，再下发给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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