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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没说话。
六耳猕猴偏了偏头，似乎在用力听什么：“我刚才明明察觉你们三个人在跑，为何如今，只剩下你，和另一个鬼？”
被点到的另一个鬼小虞指着六耳猕猴的脸插嘴道：“我去，你长得也忒吓人了吧？你是妖是鬼啊？我看鬼都没几个长你这样的。
”她说着，朝六耳猕猴眼前挥了挥手，“嘿，你看得见我吗？”
六耳猕猴面色不愉：“你闭嘴！”
土地传音给孙悟空：“喂，这妖怪是谁啊？”
孙悟空传音回道：“六耳猕猴。”
“！”怀中的葫芦一震，“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孙悟空回道：“嗯，我也以为。但显然没有。”
土地道：“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六耳猕猴！你这死猴子，好事没我份，惹麻烦就叫我来了。”
六耳猕猴见孙悟空不说话，上前两步：“说话！”
孙悟空还没来及说什么，六耳猕猴手中的妖球就打了过来。
“算了，你要是真是什么不能杀的人物，刚才就该抖搂身份了，何至于跑成这幅模样？”六耳猕猴听见孙悟空急促的喘息声，心中有了数，“我根本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也不需要知道你从何处知道我身份。杀了你，一了百了。”
孙悟空打不过六耳猕猴，土地不仅不肯现行帮忙，还在妖球打来的瞬间钻向了孙悟空的腰后。
孙悟空：“……”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拦在了孙悟空面前，妖球打在她身上，只灼伤了她肩头一点黑气，很快，黑气渐渐聚拢，恢复如初。
土地传音入密，声音震惊：“这女鬼修为这么高的吗？”
智能儿已经是有点道行的厉鬼，刚才受了六耳猕猴一掌，现在还趴在那半死不活。小虞竟然受他蓄力一击，跟没事人――哦不，没事鬼一样。
“我叫你让开！”
小虞张开双臂拦在孙悟空身前：“我不让！你这妖怪，有我在这，绝不容许你杀害无辜。”
六耳猕猴跟小虞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他往左边走，小虞就挡在孙悟空左边，他往右边走，小虞就挡在孙悟空右边。
六耳猕猴额头青筋暴跳，孙悟空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虞一直生活在皇宫之中，六耳猕猴苦心孤诣让张须眉和张悯行制造厉鬼炼化，却为何，偏偏放过了小虞……
还有，刚才小虞那样指着六耳猕猴鼻子说他脸上缺憾，他竟然只是轻描淡写让她闭嘴。更何况如今，他竟然没有像之前对付他和智能儿一样，一言不合就乱劈手刀。
他在忌惮她。
他是害怕她吗？
孙悟空没在他脸上看见害怕的神情，最多是无奈，懊恼。
奇怪。
“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小虞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砸在六耳猕猴脑袋上，“你打我，我也打你！”
六耳猕猴捂着脑袋，气得七窍生烟：“好，你找死，我成全你！”
六耳猕猴飞身跃起，一掌往小虞肩膀拍去，小虞速度快得眼睛几乎捕捉不到，躲开一掌，抬脚提向六耳猕猴胸口，二人打了好几个来回没，六耳猕猴虽然说着要成全她找死，却根本不攻打头顶、心口这两处鬼的命门，也因此，即便他出拳掌时较小虞熟练许多，有时差点打中小虞命门，反而要收掌回来，让小虞有机可趁，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就在这时，智能儿悄悄从六耳猕猴背后的地面爬起，六耳猕猴跟小虞打得正火热，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动静，忽然之间背后就挨了一掌。转过身，发现是智能儿，毫不留情挥掌去打，小虞赶紧踹他一脚，六耳猕猴痛呼一声，一掌打歪，给了智能儿出第二招的机会。两个鬼一起对付一个妖怪，反而孙悟空和土地，一个正儿八经的仙和半个正儿八经的佛在旁边看戏。
土地传音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孙悟空道：“那你倒是化形出来啊。”
土地思索片刻，道：“算了吧，我渡法力给你，你去跟他们打。你不是斗战胜佛吗？听起来就很会打架的样子。你去吧。”
一股温热的法力从腰间流进识海。
孙悟空：“……”
“再说，我要是出手，到时候真被他打伤，叫天庭知道调查，必然要我说清楚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你想让天庭插手进此事吗？你在天庭那么多仇家，恐怕许多想趁你病要你命呢。”
当然不能。
孙悟空没跟土地透露杨戬之事，如今受他这一提醒，忽然想到之前六耳猕猴在地牢透露的消息……
六耳猕猴知道他被困天庭，也知道如来闭关。
六耳猕猴能抓到这么多鬼，一个最大的前提就是他真身不在西方，人间妖鬼气焰大涨，死前怨气重的人更容易变成厉鬼。那么六耳猕猴，跟天庭那个布局之人，是什么关系呢？他们会是一伙的吗？如果是，他们做这一切，有什么目的？如果不是，六耳猕猴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他在天庭还有认识的仙吗？
“愣着干嘛，来帮忙啊！”智能儿一声大喝，孙悟空回过神来，一并加入战局，三个人围剿六耳猕猴，六耳猕猴一时之间招架不能，渐渐落了下风。
“再借我点法力！”孙悟空朝土地传音。
“还借！再借我连保持化形的法力都没了！”
土地嘴上抱怨，但知道情况危急，仍然立刻将法力灌输给了孙悟空。孙悟空手中斩魔剑瞬间光芒大盛，小虞一脚往六耳猕猴身上踢去，六耳猕猴侧身躲过，抬手就是一掌攻向她面门，直到掌风将小虞扬得睁不开眼，六耳猕猴恍然醒悟什么，立刻收掌，他掌力太猛，回灌之后反而踉跄了两步。
就是此刻。
孙悟空一剑捅向六耳猕猴背后，斩魔剑“刺啦”一声毫无阻力地穿胸而过。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六耳猕猴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孙悟空抽出剑，跟智能儿毫不迟疑接着攻他伤处，六耳猕猴仰起头，鼻孔翕张，牙齿咬得咔嚓作响。
“好好好，你们都要找死！我送你们全上西天！”
他一振臂，孙悟空、智能儿、小虞统统飞了出去，孙悟空喉头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至于智能儿和小虞两个鬼，没有血可以吐，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土地道：“我去！这妖怪体内真元也太猛了吧！”
妖怪真元是一个妖怪法力所在，法力这个东西就好比凡人睡觉，早起时精力最旺，夜里就精神疲乏昏昏入睡，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真元就好像睡觉那张床，法力耗竭之后休养打坐，法力就会从真元之中重新添满。所有妖怪一个最大的杀器，就是自爆真元。真元没了，妖怪差不多也就废了，若非遇到大敌，妖怪们不可能使用这招。
六耳猕猴直接用调用真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这时候比寻常起码虚弱一半，要是此时再捅上两剑，他不死也残，只是他方才那一手已将所有人都打趴下――不，还有一个！
“土地！拿我的剑去攻他后背！”孙悟空急忙传音。
土地也明白了孙悟空的意图，但他挂在孙悟空腰间一动不动，声音绝望：“我的个神啊！我法力都给你了！连化形都不能！我怎么去打他！”
孙悟空恨铁不成钢：“他杀了我，你以为你逃得掉？！”
土地道：“我靠！你以为我骗你？！我贪生怕死，但也不是傻子！我是真的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六耳猕猴走上前，他两个眼睛虽瞎，但仍非常精准地来到了罪魁祸首孙悟空的身前，毫无犹豫地抬起手，妖力缠绕手掌，似马上要劈掌而下。
“等等！”孙悟空大喝。
“等什么？”六耳猕猴问，围绕手掌的妖力越来越浓。
孙悟空传音入密给土地：“你法力多久能恢复？”
土地道：“半个时辰吧。法力用光，差不多打坐半个时辰就能恢复。”
孙悟空道：“半个时辰，我都已经凉透了。只化作人形，你要多久？”
土地道：“只化形的话，一炷香？”
孙悟空心中有数，抬起头冲六耳猕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孙悟空手指向小虞。
小虞一脸莫名。六耳猕猴两个窟窿眼动也不动，说：“你说谁？”
差点忘记他看不见了。孙悟空提示道：“跟着我来的那个女鬼。”
智能儿是关在地牢的鬼，这样一说，六耳猕猴很快就明白了。他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知道她是谁？”
这话说得很奇怪。
孙悟空明明问的是他知不知道，他这语气，反而像在奇怪孙悟空竟然知道她是谁。
他刚才对着小虞处处留情，他在皇宫待了这么久，难道是因为清楚小虞的身份，才对她手下留情？小虞打不过他，他根本不害怕小虞，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小虞来历不凡。
孙悟空略一琢磨，道：“你既然知道她是谁，还不赶紧把我放了！”
“……”六耳猕猴道，“她是谁，关你什么事？！”
孙悟空呵呵一笑：“六耳猕猴啊六耳猕猴，从前听说你假扮孙悟空，满天神佛都差点被你瞒过，人人说你聪明绝顶，没想到竟然连我的身份都猜不出来。”
话音落下，智能儿看孙悟空的眼神变了又变。
六耳猕猴正要劈下的巴掌就这么收了回来，他沉默片刻，似乎仍然没有想透孙悟空话里意指，问道：“你究竟是谁？”
孙悟空车轱辘话来回转：“你既然知道小虞是谁，就该知道我是谁。”
六耳猕猴迷茫了。
他对着孙悟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即便他已经瞎了眼，他绕着孙悟空，听他呼吸的频率，回想他说话的语气，还有方才在地牢之中的种种，最终深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
“金蝉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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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慈悲佛
孙悟空很震惊，他本意是想忽悠六耳猕猴一阵，让他多猜几个名字拖延时间，但金蝉子三个字一出，他竟瞬间懵然至失语了。
小虞说金蝉子跟她相识，六耳猕猴也一下说出金蝉子的名字，难道，小虞口中的金蝉子，真的就是唐僧？
孙悟空还没说话，小虞直接从地上踉踉跄跄弹了起来：“什么？！”
小虞跟他相处多日，知道他一开始对此间内情一无所知。孙悟空害怕小虞将他拆穿，赶紧又道：“六耳猕猴，你为何自甘堕落？”
他讲这话时，声音悲悯，气息沉缓，语气跟方才完全不同。孙悟空在唐僧身边多年，要装唐僧说话做事，简直易如反掌。
巧合的是，这样子唬其他人，恐怕还要叫人心中怀疑试探两句，而六耳猕猴，恰恰也跟过唐僧，甚至较孙悟空而言，他为了融入其中，更加留意西行路上所有人的行止，只这一句话，就叫他立马做实了孙悟空的身份。
“真的是你。”六耳猕猴踉跄后退两步，“师父？”
六耳猕猴干过不少坏事，但很神奇的是，他向佛之心西行路上的师徒之中，只屈居唐僧之后。他想要成佛，也说不清楚全是为了当佛的荣耀，还是真的向往西方世界。
比如刚才，分明杀的是该下地府的鬼，他却偏偏说要送人上西天。
六耳猕猴死后，唐僧常用此事揶揄其余四个徒弟，说六耳猕猴比他们称职不知哪儿去，要是他来取经，指不定还快上一倍。猪八戒嗤之以鼻，说要不是送唐僧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麻烦和尚，他一个人能快上十倍。唐僧先前只是害怕这四个徒弟撂挑子不干，听完这话，开始严重怀疑哪天这些徒弟会联合起来送他“直升西天”，再也没提过此事。
平心而论，六耳猕猴确实是个称职的徒弟。他为唐僧鞍前马后，到佛前被拆穿，也曾跪地痛哭，祈求佛令他陪唐僧取经赎罪。当然，如来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但孙悟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念念不忘，对着唐僧叫师父。
孙悟空斟酌一番，摇了摇头，语气失望而悲痛：“我不是你师父。”
这种时候，话不能说多，但一定要让人有脑补的空间。
六耳猕猴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后退两步，肩膀卸力。不知为何，他两个眼睛已经成两个窟窿洞，孙悟空却莫名觉得，他在哭。
“孙悟空有什么好？你和如来为什么都向着他？！”六耳猕猴声音嘶哑，唇齿快要咬破，“你来人间做什么？你不是跟着如来一起闭关了吗？！”
孙悟空心头一跳。
差点忘了这茬，唐僧如今在闭关，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人间。
孙悟空一时想不起合适的理由，沉默着没有说话，默默又估计现在离一炷香还有多久时间。
六耳猕猴却又开口了，声音冷静而了然。
“我知道了，你是来看她的。”
他抬手指向小虞，小虞看了看六耳猕猴，又看了看孙悟空，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孙悟空害怕她在这时候抓着他对峙，赶紧将她打断，否认道：“你误会了。”
“误会？”六耳猕猴一声冷笑，“师父，你以为我不懂你？”
六耳猕猴满脸都是嘲讽颜色：“你想说自己早就忘断红尘，四大皆空吗？”
孙悟空不知道怎么回答，故作高深地喊了一声佛号。
“你要真如你口上所说，当初就不会跟我做这个交易。”
唐僧跟六耳猕猴做过交易？
孙悟空面露惊讶，幸好六耳猕猴如今已经瞎了眼睛，看不出什么。他定了定神，开口道：“你……”
“孙悟空知道是你救的我吗？唐僧。”
六耳猕猴笑得疯癫。
“你们师徒四人，各有各的心思，还非要凑做一堆去取什么真经。那猴子不想成佛，那只猪想回天庭，沙悟净满手杀孽，至于小白龙，他懂什么佛？！唐僧，你分明已经认出来孙悟空，你骗了他！他被你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你真的是佛吗？！”
“西天容不下我，为什么能容下那猴子，为什么能容下你？！”
“你六根不净，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她。从你当凡人那一世开始，你成佛堕佛，你西天取经，你敢说，你忘了她吗？女儿国国王是个傻子，勾引你的女妖精也是傻子，只有我看出来了，师父，我看出来了！你心中有别人！猪八戒心里装着嫦娥，每天晚上都在那看月亮，你心里装着她，你永远在看长安。”
“哈哈哈哈哈，如来竟然被你骗过！孙悟空骗不过如来，你却骗过了如来！你生在西天，你比所有人都懂佛，你背弃了佛！他们都以为你向往西天，其实所有人中，你才是最想回头的那个。回头，就是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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