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风和,我虚长你百岁,如不嫌弃, 叫我和姨就行。”
这两人出乎意料的豪爽。
晏泽宁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 三人谈笑风生之际,白自横大步流星摇着扇子,嘴里嚷着“蒋叔、和姨”就过来了。
吴风和拉住白自横的袖子,一脸慈爱, 嘴里不住念着“瘦了瘦了”,白自横笑着转了圈, 与两人说了些体己话,把晏泽宁给扔在一边。
晏泽宁笑着,默不作声,等到几人话已尽,晏泽宁将焚天谷一行人迎进了聚仙殿,商量剿魔事宜。
晏泽宁清楚,白自横一个风流公子,剿魔之事的重担根本不可能落到他身上。这两个大限将至的元婴巅峰才是其中的肱骨。
蒋毅与吴风和两人作风老辣,与晏泽宁交流了一会儿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既然魔族已经明眼聚在一处,不如弄上千法器爆了,将魔族一网打尽。法器的事情,大家都想想办法。”
晏泽宁道:
“法器无眼,还怕伤了那些百姓性命,再来御兽宗恐怕还剩有弟子,同为修士,还是得顾及些,两位想法虽好……但……”晏泽宁话未尽,但两人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晏掌门还真是心善,有救济扶危之心。”蒋毅叹着,又继续道:“不知御兽宗掌门在何处?”
晏泽宁招了孙兴来。
孙兴又将御兽宗遇难的情景仔细说了,蒋毅两人斟酌了片刻,问道:
“遇难后,你们派人去御兽宗打探过情况吗?”
孙兴一个愣神,晏泽宁笑道:
“御兽宗大门禁闭,那些魔族毫无动静。我的人在门外一刻不错地盯到如今,他们没有丝毫异动。没有烧杀抢掠,踪迹难寻。”
吴风和摇头道:“奇怪,魔族性情残暴,得了势便会尽情杀戮,不可能这么平心静气。”
吴风和转头对视着蒋毅,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他们两人都是参加了上次剿魔之战后剩下来的老将,魔族的性情他们再清楚不过。如今的魔族倒是好像多了些理智。
他们清楚感受到走之前那位交代给他们的话了——这次的魔族不好对付,你们小心些。
思绪回转,聚仙殿内凝固着沉默。
眼下魔族按捺住不动,仙门这边得不到消息,不知深浅,不敢发动进攻。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只等有人来掀起波澜,将这无波的水面搅个天翻地覆。
仙魔两方对峙。
出手的那方会是取得先机还是自寻死路。
晏泽宁先是思考了这个问题。
继而思考这个问题的是蒋毅、吴风和两人。
谁都不知道,谁都算不出答案。
谁都想把这个问题抛给对方。
谁都想将后果交给别人承担。
然而在一刻钟之后,他们三人都不用为这个问题苦恼了。
因为魔族率先发起了进攻。
天衍剑门岌岌可危。
第170章 承
事急从权, 晏泽宁匆匆告别池榆,带了小半一剑门修士,与焚天谷一行人急赶到了天衍剑门。
期间晏泽宁一直发灵信与天衍剑门和玄阳宗的掌门人联系, 天衍剑门掌门人失联, 玄阳宗的掌门告诉晏泽宁他即刻便到。
晏泽宁一行人到的时候,天衍剑门已经失守,破碎的山门上冒着滋滋黑烟,满山都是残肢断臂, 尸体的肠肚全都流出来, 浓稠的红白色涂满了地。
地上是四分五裂的法器和空无一物的储物袋。
山顶上黑雾密布,不时发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晏泽宁皱眉道:“天衍剑门的人应该在山顶死守,与魔族做斗争。一剑门的弟子跟我速速前去支援。”
话音落地, 数十道银光从天空上闪过, 落到了山顶上, 焚天谷的人也紧随其后。
天衍剑门的山顶上屹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殿用金石建成, 墙壁上刻了防御法阵,所以天衍剑门的人还能借着这宫殿与魔族抵抗一二,不过也是强弩之末。
殿内的修士都是元婴和金丹修为,他们身上无一处不是伤口, 伤口处皆冒着黑烟, 腐蚀着他们的血肉。他们神色颓丧,面露死气。
一元婴目光呆滞:“今日天衍剑门的传承就要断在我们这辈人手上了。”
顾乾在打坐,调整灵息,听了这话默然不语。片刻后, 他转过头,透过金玉制成的窗户盯着外面那些模样狰狞的魔族。劝抚道:
“我已经向晏掌门发了求救信息, 晏掌门一向觉得四宗门同气连枝,不会置天衍剑门不理。况且焚天谷的人在一剑门,会与晏掌门一道来的。大家服些调息丹,再抵抗一段时间,相信他们马上就到。”
众人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魔族还在攻击殿门。
巨大的响声令众人坐立不安。
一金丹修士实在忍不住,拖着破败的身体走到那高大坚固的殿门,想要加固防御阵。手指弹出灵气,凝神静气就要绘下一个防御阵时,殿门被一只褐色、巨大无比、长着锋利的尖刺、泛着油光的巨钳捅破,随之捅破的,还是这金丹修士的肚子。
这金丹修士惊惶地盯着自己不断流血的肚子,与这殿门一样,轰然倒地。
殿内的众修士忙背抵背围成一团,拿剑指向从殿门挤进来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魔族,这些魔族杀得起兴,已经变回了原形。
各种邪异的、半人半动物的魔族嬉闹哄笑,目露狰狞地汹涌扑向这些修士。其间夹杂着“好吃、不好吃”的评价声、磨牙吮血声,声声震耳,令人胆寒。
怀着必死的决心,这些修士将灵力输至顾乾体内,助力他使出天衍剑门的终极剑诀——天地同归。这招使出,五颜六色的光柱直直掀开殿顶,冲破云霄,激荡的涟漪微微冲散了漫天的黑雾。
片刻后,这些光柱消失。
扑在前面的魔族死了一小半,剩下得被光柱激断了肢体,还有一部分魔族仍然嬉闹着,豪发无伤。
顾乾脸色煞白,勉强撑住身体,喝道:
“魔族,还不速速离去,再不走,就只有落得跟你们同族一样的下场。”
谁知这些魔族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桀桀桀笑出了声,一些魔族捡起地上同胞的尸体坐地开吃,全然不顾这是战场。
众人皆心头一紧。
魔族这种可怕的生物……
明知无用,害怕却令众人缓缓后退数十步。
这是最后的、最微小的挣扎。
一金丹修士被吓得破了胆,两股战战向顾乾道:
“掌门,非我不能与你们一起抵抗魔族到最后,只是眼下毫无一线生机,我不能忍受自己尸体被魔族这般吞噬侮辱……”那金丹修士下了决心,自己念了掠火诀,随后拍向自己天灵盖,“掌门……我去了……你们千万保重。”
大火灼烧着这金丹修士的尸体。
“浩然……”顾乾惊呼,忍不住悲哀拍着大腿叹道:“你糊涂啊……再等一等……马上就有人来就我们了啊。”
烈火如焰,这尸体被烧成飞灰后,大火才停止。
众人被这金丹修士的死击溃了心理防线,面如死灰,都在考虑要不要跟他一般……体面的死去。
为首的魔族扬着巨钳,桀桀笑着。
“没人会来救你们的……谁也不能阻止我们魔族掠食你们人族,称霸这片大地,魔族,是战无不胜——”话音未落,他便被一线金光削首,头咚咚坠地。
“魔族并非战无不胜。”这声音如冰泉般,激得魔族后背发毛,然而对于殿内的人来说,便是天籁也比不得这句话。
顾乾眼中闪烁着光芒,望着上方的人,激动地叫了一句“晏掌门”。
天空一片黑暗,晏泽宁立在殿上方,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眼含霜雪,发丝舞动看着底下的魔族,削首魔族的惊夜回到他手中,他提着剑,似天人又似战神。
有了晏泽宁打头,一剑门的弟子眼含愤慨组队,冲进殿内打杀魔族。而天衍剑门的众人一扫前面的阴霾,信心大增,也与魔族交战起来。
一时间,打得是天昏地暗。
晏泽宁毫不费力又斩杀了几个涅槃期的魔族。
焚天谷的人这才赶来,金丹期的修士下了场,他们的法器是剑、鞭、刀、琴、书等,五花八门,弄的殿内金光闪闪,借着法器之利,也斩杀了几个涅槃期的魔族。
然而人族修士渐渐落于下风。
以往相同修为的魔族与修士相争,因占了有法器有丹药有功法的便宜,往往是人族修士更胜一筹。
但是眼下这些魔族竟然拿出来了簪子、葫芦、戟之类从人族修士那里夺来的法器。
魔族本就比修士皮糙肉厚,虽然他们使用这些法器算不得熟练,但有了这些法器相助,与相同修为的修士相斗,丝毫不落于下风。
有一个金丹期修士被杀、有两个元婴期修士被杀……
晏泽宁大手一挥,用灵力给一剑门的弟子做了个灵罩。
魔族在撕咬着那些修士的尸体,补充体力。
晏泽宁目光扫过这些黑气冲天的魔族。
五十来个涅槃期,两百来个定心期,五百来个蝉蜕期。
眼下魔族已经被他们杀了十个涅槃,八十来个定心期,二百来个蝉蜕期。
修士这边死了五个金丹,一个元婴。
他一次最多只能同三十个涅槃期魔族为敌,一剑门那几个弟子只能对付七八个定心期,剩下的都需焚天谷的人来应对了。
他目光转向立在一旁没有下场的焚天谷的元婴期修士,双手抱拳揖礼:
“晏某已经尽力,还请诸位同晏某一起迎敌。”
蒋毅笑道:“我还需观察一下这些魔族的行为,时候到了,自然会下场。”
“不过晏掌门的灵气罩,怎么不给焚天谷的金丹修士呢。”
晏泽宁目光稍冷:
“晏某虽是化神修士,但大敌在前,也只顾得上本门修士。若精力过于分散,怕是会被魔族齐力击溃。再来焚天谷宝衣法器之多,也不需晏某这微不足道的灵气罩。”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喧天的嘶叫声。
人魔双方不过休战了片刻,就又开始打杀起来。
待至焚天谷的金丹修士死了三个之时,蒋毅与吴风和两人终于坐不住了。
焚天谷的人,自然精贵得紧。
他们眼中带着冷厉,对一旁元婴修士下了命令。
“对魔族格杀勿论,但要注意安全。”
“是!”
有了焚天谷的人加入,众人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连晏泽宁都稍感轻松。
焚天谷这些元婴修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人对三个涅槃期的魔族丝毫不落下风,很快,这些魔族涅槃期都被一一斩杀。
而焚天谷付出的代价只是一元婴期受了重伤而已。
魔族涅槃期被杀完之后,定心期和蝉蜕期的魔族对于晏泽宁和一众焚天谷的元婴修士而言更是土鸡瓦狗。
接下来,是一场屠杀。
就当这些魔族被晏泽宁杀得四处流散,就要灭绝之时,一被仙鹤拉着的仙撵出现在这黑雾密布的天空,这仙撵后面拉着长长的彩色飘带,远看似祥云一朵朵挤成一条。
这仙撵扎眼得很,与这血气冲天、喊打喊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吴风和见此,拦下了晏泽宁要给魔族的最后一击。
晏泽宁惊疑看向吴风和,而吴风和却淡淡一笑,道:
“晏掌门,等等收官人吧。”
晏泽宁心头一冷。
望向仙撵。
这是要让他给别人作嫁衣裳了。
但晏泽宁面上仍是笑着:“可。”
仙撵凌空从上而下铺了一层锦缎,左右两个仙侍撩起了纱幔,若细看,这两个仙侍不是应怜与玉爱两人是谁。
白自横笑着,摇着扇子沿着锦缎走了下来,到了吴风和身边。
吴风和面露慈祥之色。
“世安,快去,别忘了你爹的叮嘱。”
晏泽宁低头,眼中结冰。
白自横先是乖巧得冲吴风和笑了笑,后走到晏泽宁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还请晏掌门挪一挪位置。”
晏泽宁面色平淡,揖礼离开。
白自横顿感无趣。
他占了晏泽宁的位置,奋力摇扇,扇子扇出凛冽如刀剑般的寒风,将这里最后一头魔族割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在空中飞舞。
他双手展开,神色兴奋道:
“诸位,如今这里的魔族已经被焚天谷的人全部诛杀。各位再也不用为魔族胆战心惊,日日不得眠,感谢诸位与焚天谷一起做出的努力,才能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让所有人都能平安和乐的生活在这片大地之上……”
白自横还在说什么,晏泽宁已然听不见。他游走在尸山血海中,观察魔族的尸体。
他杀这些魔族时,感觉比往常难了许多。
待翻了数十个涅槃期魔族的尸体后,晏泽宁发现他们周身有一层薄薄的黑膜,这膜比一般的法器还要坚韧。差点勾得晏泽宁现出半魔之身,他顿时明白这膜是由极精粹的魔气凝结而成的。
他看了越发心惊。
这膜不算什么。
这膜背后代表的意义才算可怕。
他与魔族打交道,知道魔族一开始只知狂轰乱炸,没有组织,不会抱团,没有计谋,稍微诈一下就会掉入陷阱。
从剥皮之事开始,他知道魔族有了心机,上次攻进御兽宗,魔族有了组织能力,这次他们用了人族修士的法器,代表他们学会借助外物。而能开发出令整个族群受益的、专属于魔族的功法,代表他们有了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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