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御剑飞回一剑门,叫李原主持修补大门事宜,自己回到阙夜峰内打坐调息。
池榆本就被这烟花闹得忧心忡忡,见着晏泽宁一进来就打坐调息,心中明白是出大事。她心神不宁坐了一会儿,扶着腰在婉青婉月两人的陪伴下出了阙夜峰,一路到前山。
沿路弟子形色匆匆,整个宗门除了走路声一片死寂。婉青拦住一弟子,向他们打听出了什么事,那弟子也不太清楚,只说好像大门那边出事了。
池榆听后,忙到了一剑门大门处。
李原本来在监督人将黑铁重新铸进大门,一见池榆,吓得大惊失色,忙起身将池榆带往一侧,揖礼问她怎么来了。
还未等池榆答话,他恍然大悟般说道:
“夫人,属下已经将池家八十五口人全部带到一剑门安置了,若夫人想念亲人,属下可让人带夫人去池家下榻之处。”
池榆摇头,皱眉道:“我只是被魔族的事搅得心惊,想问问自己能做什么。”
李原笑了。
“夫人平安,掌门就安心,这比夫人做什么都强多了。”
池榆表情淡了淡,抿了抿唇。
“给李师叔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话毕,池榆带着婉青两人回了阙夜洞。她枯坐了一会儿,叮嘱婉青去库房里拿一些普通的法器过来。
婉青将那些法器拿过来之后,池榆在这些法器上绘了些使之坚韧的阵法。她指尖用灵力绘着,脑中不知为何反复想着李原那句话——属下已经将池家八十五口人全部带到一剑门安置了。
八十五口人……八十五口人……
池榆手一顿。
可按照晏泽宁的说法,池家明明是八十六口人啊。
死了一个吗?
池榆继续绘着,死的是谁?按照年纪来说……死的应该是……想到这里,池榆捂住嘴,立即站起身,不顾婉青婉月两人的劝阻,找到李原,让他叫人带她去池家。
在池榆的逼问之下,池家人终于吐露出来。
“娘死了有一个月了……但掌门怕你有了身子伤心过度,对孩子不好,不让我们告诉你。”
池榆趔趄了一下,被婉青婉月惊慌扶住。
“夫人……切勿忧思过度伤了身子,我们先回去吧。”池榆沉默着不说话,婉青婉月两人对视了一眼,将池榆扶了回去。
池榆回去后,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在法器上绘着阵法,不过动作缓慢了许多。婉青婉月两人在一旁敛声屏气凝神看着池榆,生怕池榆有什么闪失。
待至天明,池榆已经将这些法器上绘满了阵法。她服用了些丹药,又让婉青去库房拿一些法器。
婉青劝道:“夫人……还是先歇一歇吧。”
池榆拉着婉青的袖子,“没事,你再给我拿一些过来吧,有事做我才不会难受。”
婉青只得又拿了些杂七杂八的法器堆在桌上。池榆绘了半数,道:
“将这些法器散给那些炼气期的弟子吧。”
婉月依言照做。
……
与此同时,魔族在门外又起了攻势。这次没有晏泽宁力压,众修士都打得难受。虽靠着地势之高、法器之利,也死了数十个弟子,最后是蒋毅与吴风和带领焚天谷的人逼退了魔族。
这场战役中,焚天谷的人损失了两个金丹修士。
吴风和气恼,诘问李原:“晏掌门在何处,莫不是见魔族气盛,弃了这一剑门独自离去。”
李原拱手:“掌门正在养精蓄锐,吴真人静待便是。”
之后吴风和又不怀好意问了几句,李原有理有据、有理有节对答着。吴风和见挥出的拳头都好似打在棉花上,被迫消了气焰,怒气只得往心里憋 。
其余人都在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
门外的魔族却没有休息,他们依然口中聚着魔气,往大门和天空吐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魔气从天空一丝丝一缕缕往地下垂坠。
就这样与魔族相安无事过了七日。
七日后,晏泽宁调息完毕。他起身从蒲团上下来,瞥见池榆趴在桌上,忍住怒火,轻柔抱住池榆,将她放到床上。
给池榆套了个静音灵罩后,晏泽宁立即传唤婉青婉月两人,婉青两人端着药过来的,见晏泽宁眼睛含霜,又见池榆不在原处,即刻反应过来晏泽宁为何发怒。
两人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向晏泽宁禀告这些天发生的事。
“夫人去了池家下榻之处,知晓了池老夫人去世。回来后便让奴婢拿法器给她绘阵法,在桌上绘制了七天七夜,期间一直不言语,奴婢相劝,夫人并不理睬,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婉青说着。
婉月继续道:“刚才夫人让奴婢二人去厨房拿药,奴婢回来后,夫人便……便不见了。”
晏泽宁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他视线落到两人身上,“去刑罚堂领二十鞭。”两人千恩万谢叩了头,起身就去领罚。
晏泽宁撩起床帷,见池榆歪头恬静睡着,怜爱之心顿起,心里软得不像话。他手掌抚上池榆的脸颊,微微用力,让池榆将头偏向他。细细观察池榆的眼睛,没见红肿,也没见泪痕,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他沉思着,池榆不哭不闹,只憋在心里,怕是会坏了身子。
他即刻替池榆把了脉,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
只是灵力亏空,并无大碍。
晏泽宁输了灵力给池榆,又低头轻轻吻了她的脸颊才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池榆周身下了感应阵法。
……
一剑门大门那处密集坐着阖目的修士。
这些修士见晏泽宁来了,竟连调息也不顾,起身热切喊着掌门。
晏泽宁微微颔首,在人群中逡巡一阵后,忽觉手腕发痒,定睛一看,手腕处呈现出细小的鳞片。
这里有魔气,激出了他的半魔之身。
晏泽宁如此下了结论,抬眼看着头顶上雾蒙蒙的天空。他叫了人问:“这天空什么时候这般灰暗。”那人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大概六七天前吧。”
晏泽宁即刻掌心射出灵气光柱冲向这片天空,那灰色的雾气似有意识般,碰见晏泽宁的光柱便自动避开。
晏泽宁暗叫不好。
将灵气在体内压成极精粹的灵片,从手指处输出,飞到天上,变成碗的形状倒扣在一剑门上空,将黑色的雾气与整个一剑门隔开。
众人见晏泽宁这个动作,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脸色皆沉了下来。
晏泽宁垂眼吩咐李原:“去库房里将最好的调息丹拿来,分与众人。”李原即刻照办,但众修士服了调息丹,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全身发痒,症状严重的甚至身体开始溃烂。
晏泽宁明白他们这是魔气入体。
他声音冰冷,“诸位,你们这是魔气入体了,身体发痒的应该还有得救。身体溃烂的人,什么地方溃烂便将什么地方割下来,不然性命堪忧。”
有人右肢溃烂,脸色惊慌,嘴里不停喊着不信,又喊着掌门救我。一旁的修士想帮他砍断右肢,他逃也似离开了,但不过片刻,他就全身溃烂出血,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倒地抽搐而亡。
晏泽宁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侥幸心理,该砍手的砍手,该断脚的断脚,一时间一剑门血气冲天,多了许多残疾人。
晏泽宁发了生肢丹下去,又逐个亲手将弟子体内的魔气驱逐下去,这番动作下来,已经过去了一天。
此时一剑门大门内里已经被魔气侵蚀而空,摇摇欲坠,但无人发现。
……
魔族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攻破一剑门的。
那时有弟子在夜巡、有弟子在调息、有弟子在修养。
而在一刻钟后,所有的平静都将被打破。
如高山般屹立在一剑门修士面前,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门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的嘶吼,尖叫和怪啸。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如灯笼般点亮了这个夜晚,满天红、满天血,那是一剑门修士永远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晏泽宁启动护山大阵,将受伤的弟子置在其中。自己提剑而出,一剑削首了两个涅槃期魔族。他将这魔族的魔丹掏出来,掷到魔群中央,炸死了数十个蝉蜕期魔族。
“诸位,杀死魔族后有余力可将魔族腹部处的魔丹掏出来,那就是一件可以爆炸的法器。”
话音一落,晏泽宁立即冲进魔族群中,蒋毅与吴风和带领焚天谷的人紧随其后。
那些魔族好似知道打不过晏泽宁,只对着晏泽宁之外的修士下手。
这些修士虽然都是精英,可以一敌二、甚至敌三,但架不住魔族数量多,终究还是有修士败下阵来。
被虎爪捅穿腹部,被狼牙刺穿颈部,被双钳挤爆脑袋,被尾椎从喉部捅穿……被拦腰斩断、被四分五裂的、被削成碎肉、被压成肉泥、被化做汁水……
死法千奇百怪。
魔族也死了许多。
刀枪剑戟,全是被法器弄死的。
又杀了几个涅槃期魔族,晏泽宁服了调息丹,欲使出无相剑诀多杀几个魔族,然而却被几个涅槃期魔族从后背偷袭。
这几个涅槃期魔族批了元婴人皮,晏泽宁没感受到任何气息,加之战场信息繁杂,要时时刻刻注意别处,精力被分散,所以一个不慎,遭了道。
而且偏偏偷袭的是后背。他后背的皮全做成法衣给池榆了,是全身防御力最薄弱的地方。
晏泽宁从变成化神修士起,第一次受了内伤。
好在不严重,只是内里五脏六腑翻腾,口中溢血,动作迟滞了一瞬。
但就是这一瞬间,六十个涅槃期的魔族团团围上来,欲置晏泽宁于死地。
晏泽宁微微歪头,擦干嘴角的血。冷笑一声。
“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吧。”
“你们知道我杀了多少个魔族吗?”
“刚好,聚在一起就不用本尊到处找了。”
围在晏泽宁身边的魔族严阵以待,不敢言语。
晏泽宁大袖一挥,从袖中弹出上千大大小小的魔丹,弹向四周,轰然引爆。只听天空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浓烟遮了半边天。
底下的无论人族还是魔族,都有脑浆晃动之感。
浓烟散去,只见六十道紫色魔柱射向晏泽宁。时间似被停止了般,魔族维持弹出魔柱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晏泽宁全身出现裂缝,鲜血从裂缝中溢出来。
紧接着,一个、二个……十来个魔族从天上掉下,化为齑粉。
晏泽宁用阴冷诡谲的眼神盯着这些魔族。
明明自己才是魔族。
众魔后退半步,为何从这人族修士的眼中看见了魔族寻找猎物时的眼神。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蒋毅与吴风和从白自横那里拿了天地剪,将自身大半灵力注入其中,天地剪寒光一闪,开开合合十多次,涅槃期十多个魔族也落下了人头。
本来又该战起,但魔族被晏泽宁打出了退缩之意,黑烟弥散下,如潮水般退去。
晏泽宁收了惊夜,回到地面上。
这场战争,一剑门被攻破了大门,被打碎了护山大阵,被残杀了近大半弟子……但是来不及清点损失,晏泽宁立即吩咐众修士聚在一起修整,他自己也回阙夜洞休憩,养精蓄锐以待下一次大战。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接触过魔族的修士都逐渐开始被魔族侵蚀。只有晏泽宁毫发无损,他略一思索,想出了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吃过魔族。
为了让修士更具战斗力,晏泽宁用魔族尸体炖了药,让众修士服下,果不其然,服下魔药后众修士逐渐好了起来。
只有蒋毅发觉了什么,问晏泽宁药里是什么东西。晏泽宁没有掩饰:“一帖古方,以毒攻毒罢了。”
他继续道:“情势危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蒋真人莫因小失大。”
蒋毅笑道:“晏掌门,枭雄之姿啊。”晏泽宁笑而不语。
……
然而回到阙夜峰,晏泽宁这个“枭雄”便颇为苦恼,晏泽宁不止一次向池榆提起过池老夫人的事情。但池榆都只是面色平静笑了笑,说知道晏泽宁是为她好,让他不必在意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退魔族。
越如此,晏泽宁便越发心惊肉跳,他将池榆搂在怀中,不住劝抚,希望她能有气便发。
池榆在晏泽宁怀中怔怔说着没关系,晏泽宁垂眸看着池榆脸上的神情,心脏不停抽搐,疼得不行,却丝毫没有办法。
……
一个月后。
魔族又一次攻上了一剑门,比上次来得更加残暴,眼珠子也比上次更加猩红。
晏泽宁依然是这些魔族的围攻重点,但好在修士们吃了魔族血肉制成的药,对魔气有了抵抗能力,手中也有上次战时掏出的魔丹,能暂时抵挡一二。
但形势却越来越不好,人族修士的战线不停往后撤,一剑门已经被占领了一半。
如此危急之际,池榆终究不能置身事外。她带着阙夜峰上的仙侍们下了山。
晏泽宁一见池榆在那些伤残修士中央,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劈出一道剑意,吓退了那些魔族,瞬身来到池榆身边。
“快回阙夜峰呆着!”晏泽宁几乎目眦欲裂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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