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关了灵信。
很好, 晏泽宁应该是不会折返回来了。
她扶着肚子坐在软榻上,身边是十来个面容温软的仙子。
她欲起身,却被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仙子劝道:
“夫人, 你这身体状况, 还是不要走动为好。”
池榆就当没听见, 唤婉青过来扶起她。她吩咐婉月道:
“这些仙子大老远过来也是辛苦,叫厨房的人做一桌灵药宴, 给她们接风洗尘。”
这话一出,这数十个仙子脸上有收不住的喜悦。灵药宴上的东西全是稀少的灵药制成,传言修为低的修士吃了当场便可突破,修为高的修士吃了对以后修炼大有益处, 非仙门世家无法制成此宴。
池榆说了替她们摆宴, 她们如何不高兴。
池榆继续道:“吃灵药宴前要焚香沐浴,各位仙子,请吧。”
那些仙子哪有不肯的,欢天喜地地跟着那些小仙侍走了。
那些仙子一走, 池榆让婉青婉月两人扶她去散散步。
婉青婉月两人面有难色,欲说什么却又不敢张口。
池榆知道她们想说什么:
“就在阙夜峰上走走, 不出去。”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
晏泽宁走的第二天,池榆让人将阙夜峰库房里所有的紫雪莲都拿给她。
晏泽宁不在,自然是池榆这个掌门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仙侍们将快堆成小山的紫雪莲规规整整放在池榆面前。
池榆让人退下,转头将紫雪莲放进储物袋收好,摸了摸小红的头,覆耳对小红道:“你有什么想带走的吗?”
小红翅膀扑了几下。
“小榆……我们是要……”
“嘘。”池榆食指放在嘴前。小红见此,顿时用翅膀捂住自己嘴巴,声音闷闷道:“小榆……我知道了……我不说。”
池榆笑了。
小红吭哧吭哧将上百本关于酒的书和自己做的笔记放到池榆面前。
“小榆……这些都是……”
池榆一面将这些书放到储物袋中,一面对小红说:“你埋在后山里的那些酒不挖出来吗?”
小红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道:“不挖……酒放得越久才越好喝。”
“还有还有……”小红像是想起了什么,飞进房间里,将自己被窝里面的池榆给它做的小被子叼了出来。
它把小被子放到池榆手里。
“这个也要放进去。”
……
晏泽宁走的第三天,池榆出了一剑门。
阙夜峰的仙侍们轮番上阵劝池榆在阙夜峰呆着,可池榆摸着自己肚子笑了笑便道:
“我想去看我娘了。”
她垂下眼眸。
“我娘走的时候我没能看她,现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难道我还不能去看她吗?”
“掌门那里,自有我去说……母女亲情,他能说什么。”
“可夫人……”众仙侍跪着,脸上犹疑不定。说到底,池榆若是要一意孤行,一剑门没人能拦住她,也没人敢拦住她,若是磕着碰着了,掌门回来后,她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备仙撵吧……快去。”池榆道。
众仙侍仍旧跪着。
池榆摇摇头,叹道:“那我自己去吧。”说着便一个人要下山。仙侍们哪能让她一个人离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备了仙撵。
池榆上了仙撵,一路出了一剑门。她撩开窗帘,只见一剑门外民生凋敝,人烟稀少,远远不如以前那么热闹。远处的人看见有仙撵,惊惶地埋头躲在一旁,生怕惹到仙撵的主人。池榆皱眉放下帘子,拿着一束白菊花,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
撵外传来声音:“夫人,到地方了。”
池榆睁开眼,执着白菊花起身,缓走几步到了仙撵旁,仙侍撩开帘子,扶她下撵。
池榆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经过魔族的一番摧残,这地方虽然有些破落,但仍能看出这些建筑物的精致绝伦,更不用说两旁还种着大片奇花异草,走进去一瞧,里面的豪奢之物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池老夫人的墓,自然也是用金玉修的。
池榆到了墓前,屏退左右,又用了滞音盅——一种防偷听的法器,这才将那束白菊花放到墓前,一面点香,一面说着:
“对不起,你走之后,我没能替你守孝。”
“还有一声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是因为我占了你女儿的身子。好巧,我跟你女儿名字都一样,这可能也算是一种缘分……至于你女儿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希望她也能跟我一样,好好活着吧。”
池榆拿香揖礼。
“这一礼,是我作为你女儿的身份拜的,你一刻,就暂时把我当做你女儿吧。”
她将香插到香炉里。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池榆蹲下身子摸着墓碑上李氏两个字,“所以我要来跟你道个别。”
“我离开了,再见。”
“还有……你珍重。”这话说完,池榆半笑半悲打了自己的嘴,“你看我,这说的是什么糊话……”
她站起身来,凝视墓碑,伫立良久才离开。
门外仙撵早已准备多时,池榆上了撵,立即吩咐道:“去固泽丘。”
“夫人……今日出来已经够久了,还是先回去吧,若有事,明日再出来吧。”婉青婉月两人齐齐劝道。
“我刚才站在墓碑前,好像听见我娘说要拿到固泽丘顶的鲜花才能替她扫墓……你说我该不该去……”池榆垂眸,声音有着隐怒,“我想替我娘扫墓,难道还要你们的允许吗?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这话一出,吓得仙侍们齐齐跪下,大叫着夫人息怒。
池榆沉默了一会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底下的仙侍们越发心惊胆颤。
池榆这才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这次我就不计较了……若有下次。”池榆冷哼了一声,“你们好自为之。”
“走吧。”
仙撵去往固泽丘。
到了固泽丘,已经时至黄昏。
池榆刚下撵,便被一群黑衣人拦住。
“夫人,快要到晚上,你该回去了。”
池榆冷冷道:“你们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夫人,属下只听掌门命令行事,晚上夫人不可呆在阙夜峰外,还请夫人上撵返程。”
池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些黑衣人望着池榆,做出了请的手势。两方僵持不下,最后婉月出来劝池榆上撵。
“夫人,若是要固泽丘顶的花,奴婢去摘便是。眼下天快黑了,他们的话也是掌门授意……不如——”
“你摘的花跟我摘的花一样吗?”池榆呵止道,她扶住额头,“还要拿夫君来压我……若夫君回来了……我……”说着,便假意抚住胸口。婉青急拿一粒丹药喂给池榆,“夫人……你是有身子的人,万万不可动气啊。”
婉青这话倒是提醒了池榆。
池榆捂住肚子,抓住婉青的袖子,急喊疼。婉青吓得面色发白,心里想着夫人莫不是要生了。随行的产婆急忙扶住池榆,细细检查池榆的身子。
羊水没破。
但产婆更加害怕了。
想着莫不是夫人肚子里孩子出什么事了。
黑衣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他们对女子生产之事一窍不通,只得尴尬得立在原地,不仅不敢催促,连话也不敢说。
这一闹,便是半个时辰。
天空上逐渐黑云密布,阴沉得吓人,暴烈的风呼呼吹着。池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也不装作肚子疼了,她立起身子望向天空,这时黑云散去,银云出现,银云周边闪烁着丝状的闪电,正蓄势待发,想要冲破禁锢倾泻而下。
众人也望向天空。
有人呢喃:“这是谁的雷劫。”
池榆皱眉道:“你们快离开,这是我的雷劫。”
她将小剑从发髻中抽出。
这雷劫,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
晏泽宁到月岚城时,城内的大半百姓已经被逃窜出来的十几个涅槃期魔族屠杀。
月岚城城门紧闭,门上泛着黑烟。
随行的焚天谷元婴修士手指弹出灵柱,想要轰开城门,灵柱却被门上黑烟吞噬,片刻后反弹出黑色灵柱至那元婴修士身上,那元婴修士浑身黑烟缠绕,全身溃烂,开始尖啸。
其余焚天谷的人见了,连忙传灵力给他,这才堪堪制止了他被黑烟折磨而死。
“这黑烟应该是魔气,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为何还这么大意。”蒋毅皱眉说着,“我们这次虽是来追杀魔族,优势在我们,但还是要谨慎。”
焚天谷众修士齐齐拱手鞠躬,道了一声“是”。
晏泽宁神色平淡,手指弹出丝状的金色灵线黏到大门上,轻轻一拉,城门便被打开了,随即信步迈入城门。
焚天谷修士脸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跟着晏泽宁进去了。
城门的状况比众人想象得更糟糕。
浓厚的魔烟在整个城市内缓缓滞动,明明是白日,城市内却像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冲天的血腥味儿、尸臭味儿、粪便味儿搅和在一起刺激着众修士的嗅觉。
有些修士面色发白,明明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却已经想象到城内的惨状了。
“这群千刀万剐的魔族。”有修士叹道。
晏泽宁内心毫无波澜,他进了这城内开始,便越发想念担忧池榆,他开始后悔听池榆的话到月岚城剿魔了,明明池榆生产就在这几日,为何就是禁不住池榆撒娇卖痴、软语相求呢。他欲发灵信给池榆,却不料先收了池榆发过来的灵信。
[到了吗?]
就这短短三个字,让晏泽宁嘴角上扬。他急忙回了信,池榆又发了灵信,说想念他,问他多久回来。晏泽宁心情越发激荡,发了一叠叠的话给池榆过去,脸上笑意越发明显。
这时白自横摇着扇子从晏泽宁身侧探出,他笑道:“晏掌门这般高兴,所谓何事?在下见晏掌门脚步迟缓,莫不是在发灵信。让在下猜猜,是跟尊夫人发的……”
晏泽宁脸色冰冷,眼角斜睨着白自横。
白自横笑道:“莫要用那般可怕的神情看在下,话说尊夫人这几日应该就要生产了,现在还到这里来,看来晏掌门的心在天下人那里,不在尊夫人那里啊。”
晏泽宁脸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本想杀他的心更加强烈了,他出言讥讽道:
“本尊欲陪夫人,可夫人事事都为本尊着想,怕本尊落个不担事、心肠冷的脏名,再三恳求本尊前来。所以虽然不知道白公子话里想表达什么,但本尊跟本尊夫人的事情,就不劳白公子费心了。”
这下白自横脸色冷了下来。
晏泽宁转身垂下眼眸,眼里杀机毕露,手里的惊夜在微微震颤。他出言安抚惊夜,也是在安抚自己。
“再忍忍,再等一会儿。”
第二天,魔族对晏泽宁一行人偷袭,晏泽宁没有出力,任由魔族凭着极具侵蚀性的魔气对焚天谷一行人喊打喊杀。
蒋毅与吴风和受不了,拿出镇魂铃和天地剪想要反杀魔族,可魔气已经侵蚀进他们的经脉,他们无法用出大量的灵气催动这种程度的法器,只好作罢。
晏泽宁见此,心下了然。
见催不动那两个杀伤力极大的法器,魔族气焰越发盛了。
焚天谷一行人在斗争中被魔族渐渐打散。
晏泽宁隐匿在魔气中,游走在这月岚城内,寻找着白自横。
……
晏泽宁找到白自横时,他正打坐运行灵气以抵抗魔气的侵蚀。
晏泽宁收了人身,露出半魔之身。自从上次用过半魔之身后,晏泽宁发现他对魔气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连魔身的形状也可以随意改变。
这次他变成的是人形蝎子。
白自横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冷脸睁开眼,渐渐起身。
要知道,修士的感觉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白自横警惕心大作,喝道:“谁?本公子看见你了,还不快滚出来,你们这些只知藏头露尾的魔族,可有本事与本公子光明正大一战。”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坚实的脚步声……噔——噔——噔
这不是人能发出的脚步声。
白自横心想,人走路是前脚掌先落地,后跟随后而至,所以声音轻缓错落,可这平缓而沉重的脚步声,只有大型动物才能发出。
白自横紧捏住扇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隐隐露出一个高挑、腰极细的人形,这人形约一丈高,身后高高扬起二丈高、全是锯齿的尾椎,魔气冲天。
白自横被这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欲先发制人,可发觉自己手在抖。
令白自横害怕的魔族终于显露了真身。
油光可鉴、邪异至极的紫色躯壳,脸上几对眼睛,嘴角啮齿密集,他轻轻一歪头,一个瞬身,就站到白自横身后,白自横汗流浃背,一动也不敢动。
事已至此,他知道说什么都无用,这个魔族根本不是他能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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