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低头吃了两丸,抬头看见晏泽宁坐在她对面,眼神冷淡不知在想什么,便捞起一颗小圆子,半起身递到晏泽宁唇边。
“师尊,吃一颗,很甜的。”
晏泽宁偏头,眉尖微蹙,“你吃吧,不必给我。”池榆不依,半哄着,“来——师尊,张开嘴——一口气把它给吞下去。”晏泽宁握住池榆的手腕,“师尊已经辟谷了,这些吃食对师尊没有用处。”
池榆故作疑惑问道:“难道辟谷了味觉就消失了吗?怎么会没有用处,师尊尝不出甜味了吗?”
她笑着看向那颗丸子,“你看它多晶莹剔透,多么粉嫩,多么软糯Q弹,还有一点点酒香,不一口一个都对不起自己。”
“而且它还是甜糯糯的。”
池榆笑着挑眉,“师尊不是最喜欢吃甜糯糯的东西吗?”
“池榆……”晏泽宁冷淡说着,“我不喜欢吃甜糯糯的东西。我从未有过口腹——”晏泽宁话还未尽,就被池榆打断了,她故作疑惑道:
“真的不喜欢吗?可是你喜欢吃桂花糕耶,桂花糕就是甜糯糯的东西啊……”池榆皱眉,“哎呀,怎么回事,师尊学会说谎了。”她对着晏泽宁左看右看,“师尊是个元婴真人,还是一堂之主,剑也玩得挺溜的,怎么这么一个人为了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糯糯的东西,还对着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撒谎呢?这可真是罕见,我脸皮薄,我先替师尊脸红了啊。”
池榆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脸蛋,“哎呀,还发烫了……真是羞得慌……”
“池榆……你……”晏泽宁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池榆故作委屈,“难道师尊要为这种小事杀人灭口。”她拍拍胸口,“我真的好怕啊!”
“你怎么如此伶牙俐齿,又何故作这番情态。”晏泽宁盯着勺子里的酒酿丸子。
“师尊你吃了我就不这样了……”池榆抿唇,“吃嘛……快点啊……都冷了……但冷了也好吃。”晏泽宁垂眸,唇齿微张,池榆说这迟那时快,一把就给晏泽宁塞进去了,晏泽宁被池榆的力道搞得微微仰头,耳根后泛着浅淡的红。
“师尊,甜吗?”池榆脸上泛着得意的笑。晏泽宁缓缓嚼了两下,然后吞掉,“是甜的。”他道。
池榆低头,磨磨蹭蹭把那碗酒酿小圆子推到晏泽宁面前,小声说道:
“既然是甜的,那这碗酒酿小圆子就请师尊笑纳了。”
池榆埋头吃腌黄瓜。
晏泽宁皱眉看着那还有七八颗圆子的碗,“我难道要全部吃掉?”
池榆“嗯”了一声。
晏泽宁想了一会儿,“池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东西。”
池榆仍是埋头,“虽然酒酿小圆子很好吃,但吃多了会腻的。”
“可你才吃了两丸。”
池榆半抬头,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弱弱道:“两丸也是会腻的。”她眼神下滑,盯着那碟腌黄瓜。
“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喜欢吃甜糯糯的东西。”
晏泽宁:“……”
池榆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腌黄瓜,觑眼看着晏泽宁,“怎么了,师尊,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但就算生气了,师尊你也不可以浪费粮食的。”
“加油!师尊,把它吃完。吃完了我奖励你一口腌黄瓜。”
“池榆,你要我吃你剩下的东西?”
池榆咽下一口粥,“师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只是从你碗中挑了两个酒酿小圆子尝尝味儿,什么剩下不剩下的东西。”
“快吃快吃……”池榆催促道,脚尖轻踢晏泽宁的小腿。
晏泽宁身子一僵,只得认命,如池榆所说,一口一个吃了那碗酒酿小圆子。
第64章 教导
池榆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跪坐到檀木长桌边。房间吊着几排烛火,桌上还有一盏高瘦的银制油灯。
她看了看四周,发出喟叹, “一点都没有变啊。”
这书房是她以前跟着两个姑姑学规矩的地方, 她已经许久没有到过这里来了。
池榆将散落的裙摆整齐理好,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问道:“师尊,我今日与一弟子打斗, 那弟子步伐很是诡异, 我看见他往东走了,不久却从西边冒出来,冷不丁就给我吓一跳, 还被多给了两下子。”
晏泽宁视线停驻在池榆的小肚子上, “虚晃一枪, 是常见的路数,动作是次要是, 你得需观察他的肌肉走势。”
“但观察肌肉走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你要先熟络人体,积累斗争经验,久而久之, 你自然知道怎么做, 到了最后,完全就凭直觉。”
末了,晏泽宁皱眉问道:“你肚子怎么了?”
池榆低头,“吃撑了不消化, 有点难受。”
晏泽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过来吧。”
晏泽宁坐在池榆桌对面, 就两步路,池榆用屁股磨蹭了过去,眼神上移,小声说道:“师尊要我做什么,不会要嘲笑我吧。”晏泽宁扶住池榆的腰,将手掌贴到池榆的肚子上。
池榆感到肚子涌上一股暖热,里面的酸胀感也慢慢消失。
这……这……这招可以治姨妈疼!
这个想法万马奔腾涌入了池榆的脑海。
她兴奋地抓住晏泽宁的手,“师尊,我要学这招。”
晏泽宁将池榆脸颊上的碎发别在耳后,“这太难了,你暂时还没有办法学,等到了筑基,师尊再教你好不好,眼下你灵力太弱了。”
池榆有点失望,“那好吧。”她一面说着,一面扶住桌沿用屁股磨蹭回晏泽宁的对面,期间因为手往上抬,袖子自然垂落,显出了血迹般般的手臂。
晏泽宁一把扯住池榆的手腕,眼睛如覆了层寒霜,“怎么回事?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池榆身子没了支点,上半身倒下,被晏泽宁用手撑着,手掌的冰凉穿过层叠的衣物侵入到池榆的后背。晏泽宁语气隐含怒气,池榆觉得有些不妙,柔声道:
“师尊,你先放开我,我胳膊被你拧得难受,手腕好像也被你捏肿了。”晏泽宁沉默许久,缓缓放下,手掌离开了池榆的后背。池榆扭转身子,撩开纱袖,将手臂放到晏泽宁眼前。
“师尊,这些都是试仙台上比武受的伤。全是皮外伤,我已经搽了药,两天就好了。”
晏泽宁眼神晦暗看着那条手臂,那手臂每一道血痕,都像割在他的心上。他将灵力覆在掌上,一点点治疗那些伤疤。
池榆抓住晏泽宁另一只捏成拳头的手,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扣开,展平,盯着晏泽宁的眼睛,“师尊是不是不想我受伤。”晏泽宁移开眼睛,将视线落在一旁。
“那师尊就应该好好教导我,对我严格些,我如果身法再厉害一些,或者是准头再好些,那我受伤的几率便会降低。”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台下都没用功夫,我台上受伤是难免的。”
“你老是为我受伤生气,可我也不是故意的,谁会喜欢痛呢?我现在修炼了,危险系数又高,再不上心一点,不要说受伤,断胳膊断腿,甚至断头都有可能。”
晏泽宁视线回移,四目相对,他的脸冷若冰霜,“宸宁,你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灵石、法器、丹药还是些别的什么东西,师尊什么不能给你,只要你开口,我就能给,你只需要乖乖的在洞府里修炼到筑基、金丹……就算是渡劫要经历的天雷,师尊会给你想办法,你资质不好也没关系,世界之大,会有炼脉洗髓的方法……”
晏泽宁将手贴在池榆脸庞,语气越发轻,“宸宁,你得活的很久很久……”
池榆拧着眉头,不解,“那师尊你是这样过来的吗?你的师尊对你是这样的吗?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在洞府认真修炼。”
她摇摇头,“肯定不是这样的。”
“师尊的剑法不是这样修炼出来的。”
池榆低下头呛笑一声,“师尊,你是不是害怕我青出于蓝胜于蓝,以后出门会抢了你的风头,别人指着你会说这就是池榆的师傅,而不会叫你晏真人。”
池榆点着晏泽宁皱着的眉心,“师尊怎么能这么小气,就算我以后修为比你高,踩在你头上,也不会不给你饭吃的,我会给你每日都吃桂花糕,还有酒酿小圆子。”
“池榆,你知道师尊不是这个意思。”晏泽宁抚摸池榆的后颈,低头,将池榆整个人拢在怀中,“你明白师尊想要你做的是什么……你得答应师尊……”
溺爱是不行的。
池榆叹气,幸好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从小在师尊手底下养着,依师尊这么溺爱徒弟的劲儿,只能养出一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一无是处可能是最好的,就怕是那种飞扬跋扈、眼高于顶的人。
就比如——陈雪蟠。
想到自己变成陈雪蟠那副鬼样子,池榆心里一阵犯恶心,鸡皮疙瘩都快落一地了。
答应?怎么可能答应!
池榆从晏泽宁怀中挣扎出来,快速从储物袋里摸出本《基础口诀大全》,打开折了角的那页,摊到晏泽宁面前。指着打了勾的隐身诀和覆灵诀对晏泽宁道:
“这个、还有这个你跟我讲讲。”
晏泽宁垂下眼帘,“你这是拒绝师尊了。”
池榆挠着头发,五官拧作一团 ,“你能不能先把这两个口诀讲了再跟我说其它的,我还急着用呢。”晏泽宁一动也不动。
池榆抿唇,“师尊你快讲。”晏泽宁仍旧不说话。
“师尊,我发达了真的不会短你东西的。”
晏泽宁:“……”
唉,池榆又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得哄哄呗。
她跪坐在晏泽宁身边,握住他的手,语气温和,“我想听听师尊是怎么修炼的,师尊家里是个大家族,这我也知道,你会按照他们要求来修炼吗?”
晏泽宁眼神淡漠,“怎么可能。”
“师尊也有师尊吗?”
“嗯。”
“那师尊的师尊现在何处?”
“已经坐化了。”
“师尊去宗门历练过吗?”
“嗯。”
“做过任务吗?斩杀过敌人吗?”
“都有。”
“那受过伤吗?”
“……受过。”
“师尊到一剑门以后,是如何修炼至今的。”
“我?”晏泽宁垂眸看着池榆玩他的手,“十四岁之后我就到一剑门,被人收徒,打坐修炼,练剑,接任务,都是些一成不变的东西。”
“师尊接的都是什么任务?”
“魔门任务。”
其余任务都太慢了,只有魔门的任务都是杀戮,多简单,简直快意极了,报酬也极为丰厚。若靠着晏家给的那些,他如今还在筑基,或许早已作古。
池榆抬头看向晏泽宁,“魔门的任务?应该很危险吧,师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的?”
“筑基期。”
他的师尊是个快要坐化的金丹真人,对他不好不坏,并不苛求什么。
可他对他师尊有所求。
筑基之后的六十年,是修炼到金丹的最好时期,眼看期限将至,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金丹真人全身都是宝。
他最好下手的金丹真人是他的师尊。
他给他师尊用了散灵丹,活抽出他的骸骨,剖出他的金丹,将他的血肉养灵草。对外就说师尊找了处仙山坐化。
他将他师尊的骸骨做成铠甲,金丹拿去做了渡劫丹。依靠他师尊的骸骨,他凭借筑基期修为从魔门处平安归来,在一众筑基期修士中展露头角,而凭借那枚渡劫丹,他成了金丹真人 。
若说有什么愧疚、后悔、害怕的感觉,他是全然没有的,心中毫无波澜,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杀师尊与杀魔物是一回事,若说非要有什么不同,就是杀师尊要麻烦些,不能光明正大的杀。
哪像他眼前这个,随便哪里被碰一碰自己就心如刀割。
晏泽宁凝神看着池榆的脸。
池榆指着晏泽宁掌心纹路道:“唉,师尊,你看啊,你这条线是生命线,特别长,你肯定能长命百岁。”话音刚落,池榆立即改口,“是千岁、万岁,不是百岁。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
“你的事业线也特别长,师尊你现在是一堂之主了,以后会不会当副掌门,或许可以当个当个掌门玩玩。不过嘛……”池榆捏住自己下巴。
“你的爱情线好短,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就断了。”
池榆正专心致志思考,突然感到如芒在身,她忙放下晏泽宁的手道:“我就是闹着玩的,师尊可千万别信。”
晏泽宁抚着她散在后背的发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别光顾着玩我的手了……”
“你先起了这个话头……池榆……”
池榆短暂思考了一下,站起身围着书桌踱步转圈,“师尊,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又接魔门任务又打架的,危险系数比我高到哪里去了。你都不以身作则,怎么又来要求我当个修仙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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