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娘亲。”
“还好你活着。”宋锦安鼻头一酸,用力抱紧呦呦。
“娘亲,还有我。”谢允廷奋力蹬着小短腿,却半晌也够不着宋锦安的手臂。
谢砚书大步抱起谢允廷,站在宋锦安身侧,两人相视无言。
姚瑶几人识趣地退下。
一家四口站在光晕里,日头暖暖,照的人无限惬意。
“呦呦的名字还等着你来取。”
“那便叫——知宜罢。”宋锦安含笑吻住谢知宜的额头,“愿知宜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现下,该是我们的战场。”谢砚书遥望远方。
无尽的山峦相接处,烽烟四起。
***
燕京内,大黎进攻的消息一出,不少人提心吊胆,恨不得连夜跑路。
“听说了没?边塞难守,届时大黎踏进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燕京。”
“隔壁老朱家可是早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我今晚也得走,再待着恐怕活活成为死城。”
“那我也得赶紧回家商量商量。”
此番言论比比皆是,林清洺面色难看站在林家门前,暗骂,“才来燕京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又出这些事。”
“莫慌。”林老太太笑眯眯和林清洺一齐上了车舆,以帕子按住嘴角低声解释,“我同你父亲商议过,咱们在大黎可还有朋友。”
“祖母的意思是——”林清洺瞪大眼睛。
“既然陛下不器重我们,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谋后路。”林老太太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满是悠然自得。
林清洺不确定地思索,“虽说大黎来势汹汹,大燕确难抵抗。然至今僵持不下,若大燕未输……”
“你是没听到,大黎造出多厉害的宝贝,隔空取你首级!”林老太太说道激动处不住咳着,“跟别提那个大国师,据说能未卜先知,这战焉能胜?”
听罢,林清洺也住嘴,忙颔首,“那都听祖母的安排。”
“嗯。对了,车上人多不方便,趁此机会将那个疯婆子留在燕京自生自灭。”
“好。”
……
低低的声响传到车舆外里崔金玲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她不可置信后跌一步,捂住胸口呆滞扭头要去找人。两位老嬷嬷已然是厌恶地钳制住她,“夫人又要做甚么?”
“你们想丢下我是不是?你们还想判——”
“掌嘴!”老嬷嬷大惊失色一巴掌甩过去,掩去眼底异样只冷哼,“夫人的癔症又犯了,还不带去屋内吃药。”
“不行,你们要送死不能带上我的孩子,把他们还给我……呜呜呜,你不得好死……呜呜……”
两个嬷嬷对视眼,不耐地将人扔去小柴房,“都锁紧些。”
挣扎半晌无果,崔金玲颓然跪在地上,环望四周。这般黑暗,这般绝望。不知缘何,她脑海中想问句,倘若是宋锦安,她又会如何做?
等死?不,崔金玲痴痴笑笑。若换做宋锦安,对方定然要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非要和林家撕破脸来个你死我活。
“宋锦安,你瞧着罢,我未必比你差。对于这肮脏的林家,我自会要他们付出代价。”崔金玲抹去面上的泪珠,无比坚定等待着屋外的仆人散去。
此时燕京皇城内,太子脚步匆匆欲来侍疾却叫人拦在殿外。
“如今圣上抱恙,望太子莫叫我难做。”李公公低眉顺眼。
太子苦闷拂袖而去。
燕后听得这动静,只稍稍顿下舀药的动作。床榻上的燕帝虽气色青白,嘴角带笑,“太子到底稚嫩。”
“若太子不稚嫩,该难过的便是圣上了。”燕后递上药碗。
燕帝直直看着她,“你——”
一句话未说完,燕帝忽呕出口血。
燕后神情一变,急忙喊来太医。
众人围在燕帝身前,几番交流后战战兢兢跪到在地,“奴才没有用。”
“说罢,朕还有多少时日。”
“……一、一日。”
此话出,满殿的人皆是视死如归地以额头触地。
燕后恍惚扶着宫婢,艰难望向燕帝。他骗了她,他根本好不了。
“所有人都出去罢,朕想同皇后再说说话。”
空荡而过分奢靡的殿内,燕后木然任由燕帝握住手。
“皇后能替朕担忧,朕很开心。”
燕后咬牙挤出句话,“你要传位给谁,你早做足了打算却将我和太子蒙在鼓里!”
“朕死后,自然是太子继承大统。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合适的皇帝。”
“那你为甚么不告诉我。”
“朕若说明这一遭,你是会陪在朕身边渡过余下的日子,还是忙着替太子扫清登基前的障碍。”
闻言,燕后抿唇,良久笑出声,“圣上很清楚我会怎么做。臣妾自然是陪在太子身侧。”
“多年夫妻情分,朕很开心你一贯爱说实话。”
燕后未答,只沉默看着燕帝领口上的血渍。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燕帝闭上眼,极慢极慢聊到从前,“这皇后的位置,你坐的不够好,你从前过于善妒,后来过于大度。不仅如此,你常常感情用事,害的朕要收拾数不尽的烂摊子。李素臻之事你可知为何?你对老五故意报复,朕可以容忍一次,但是不能叫你生生逼死老五一派所有的路。李素臻能重新受宠,老五手下的旧人才有活路。”
燕后冷冷听完这话,“是。臣妾本就做不好一国之母,也早就不想做。”
说罢,她扭头往外,“臣妾会请李公公送您一程。”
“袅袅。”
兀的,燕后因这话而顿足。她听得床榻上的人以最后的气息道,“一国之母的位置你做的不好,可你身为我的妻子,很好、很好。”
耳畔是宫人的痛呼,燕后茫然走出几步路才停下,去望皇城的雪。
她嫁来的那年,先帝尚无登基的先兆,谁能知晓日后枕边人会继承大统。如今,雪覆燕京,年号再变天。
“阿澄,来世我不愿嫁你。”
大结局
燕京新帝登基, 派系之争无辜连累堪堪要发往边塞的旨意。新帝力排众议,主张力战。
宋锦安倚在墙壁上,目光悠悠看向远方, 那里汇聚着数不清的人影, 黑压压的一片,叫人喘不过气。
“我们会输么?”谢知宜拽拽宋锦安的衣摆。
宋锦安含笑摸摸她的脑袋,“不会输的。”
一点火光炸开,战场上又是一阵混乱。有属于大燕的军旗折断,滚进泥土里同血水一道染得不分本色。
“边塞死守了数日,从隆冬到寒春。如今再无粮草可用,倘使今儿援军再不到, 我等……”副将眉头紧锁,死死攥着手心。
“一定会来。”宋锦安宽慰着, 默默计算谢砚书离去的时日。
他们兵分两路,宋锦安留在边塞稳定军心,协防守城。谢砚书则单枪匹马前往冀州寻找援军。按照约定的时日,也就是最近,谢砚书该归来。倘使归不来, 那便是他先死于敌军之手,而等待边塞城关的下场也是一个死字。
“呦呦, 去同姐姐们歇息歇息。”宋锦安牵着谢知宜的手,郑重交与姚瑶, 眼底是无言的恳请。
谢知宜察觉到甚么, 转身紧紧抱着宋锦安, “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娘亲一直都会和你在一起, 只是你现下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你要带着大家还有小满平平安安等我回来。”
“你会回来么?”谢知宜咬着唇, 满脸倔强。
“我会。”
话音落,宋锦安轻推谢知宜一把,将她送入姚瑶怀中。
远远的,宋锦安的身影愈来愈小,只剩个黑黑的小点。
“抵不住了,大黎要打进来!”副将慌里慌张要下令后撤。
宋锦安忽一身白衣站在城墙头,副将尚未惊讶对方来此为何,宋锦安开口,“不能退。这一退不仅是边塞失守,也是将援军置于孤立之地。”
“我难道不知晓这般道理!只是你告知我,这城还要如何守。”
“等,等到属于我们的火炮从冀州运来。”
“究竟要等到几时?,我便是连一刻钟都拖不下去”
闻言,宋锦安环顾四周,众人皆是狼狈憔悴。
宋斯佑坐于骏马上挑衅看眼城墙上雪白一个的宋锦安,“阿锦,还不打开城门让为父进去?”
大燕士兵脸色一变,看内贼般盯着宋锦安,那些关于火炮的事在他们脑海里闪过。
宋锦安对此恍若未闻,只素手为自己系上白色扶额。
“这是做甚么?为你大燕的好友哭丧?”宋斯佑不悦地眯起眼睛。
宋锦安单薄的身子一步步踏至高台上,迎着大黎士兵的火炮口,无畏仰头,“我是在替父哭丧!”
“放肆,孽障东西。”宋斯佑啐一口,举着战令的手就要挥下。
宋锦安猛然双眸蹦出惊人亮光,“你永远比不上我父亲,你自私可憎,为一己私欲陷万千黎民于水火。”
“宋锦安——”宋斯佑咬牙切齿。
在他发怒的片刻,宋锦安快一步扬手。无数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城下发出一枚枚陶罐封存的火药。
“大燕甚么时候也准备了这些,短短一个月就能造出来么?”底下大黎士兵茫然不解,纷纷扬鞭离开打击范围。
宋斯佑眸子里冷得厉害,吐出个字,“城墙上那个女人,活捉。”
副将惊喜围着宋锦安,“宋五大人何时准备了这些,还有多少?”
“没有了,能造出这些不过是虚张声势。”宋锦安在对方发白的脸色里解释,“这是我能想到最后争取时间的法子。”
果不其然,第一轮投射过后,大燕再投出的东西却只有一半是火药,其余只是陶罐。宋斯佑须臾想明白宋锦安的打算,讥笑,“莫说托一刻钟,便是再拖上三日你们都无救。冀州早已叫我的人控制住,哪里的兵根本出不来。”
大黎在最初的自乱阵脚后,迅速稳下来,发起激烈的攻击。城门摇摇欲坠,所有子民皆是奋力死守。
“拖不下去了,宋五大人都没法子了。”
“说甚么混账话,再撑撑。”
“决不认输。”
大燕最后一只火药炮弹落下,绽放的刺眼红光叫所有人心头一紧。
胜负,终究还是分明。
宋锦安依旧面不改色,淡定看着宋斯佑随军队靠近。
“阿锦,事到如今还心存侥幸?”宋斯佑轻蔑一笑。
宋锦安向安静的眸子里水光点点,直直望着宋斯佑的身后。
那里是身披铠甲的大燕军队。
宋斯佑心觉不对,惊恐朝后一看,火冒三丈,“谢砚书为甚么还活着!”
“大国师,我等先撤兵,从长计议。”
“我要先杀死这个女人。”宋斯佑面露凶光,夺过身侧人手中的弓箭对准宋锦安。
一阵杀机笼罩,宋锦安抓住长弓,猛然射出一支。
两支箭矢于空中碰撞,溅射出激烈的火花。率先破开重围的箭矢直直没入人肩头,带出一簇血花。
宋锦安垂下手,遥望城墙下的宋斯佑,对方恼羞成怒捂住肩头。
宋斯佑大骂,“我怎么不早杀了你——”半句话卡住,他茫然扭头,大燕的将领早已冲上前一刀送入他胸口。
后知后觉的疼痛叫他颤着唇,一个字也吐不出,踉跄跪在地上。大黎的士兵仍想护住他,却叫大燕的人撕开一道口子。
他要死了?宋斯佑不可置信看着双手的鲜血,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可能会输。
“宋斯佑……”喃喃这句话,最后的意识也卷入黑暗中。
宋锦安双手撑着城墙头,死死盯着瘫倒在人群中的宋斯佑。她看得本是面朝后的宋斯佑忽艰难扭过脑袋,隔着烽烟。明是甚么也看不清,宋锦安无端明白他在以爹爹的身份最后回望她一眼。
“爹爹。”宋锦安眼角滑下滴泪珠,“我会带你回家。”
极低极低的轻语散开于这方天地,长达数月的掠夺终于停息。
***
宝成二年。
宋锦安面无表情看着跪成一排的谢知宜、谢允廷、清然、风影、姚瑶、琉璃……
“谁出的主意?”
那戒尺敲击在掌心的声音叫几人心头一跳,最后干脆齐齐道,“谢大人。”
才迈入家门中的谢砚书脚步一顿,待看清屋内情况后,先是摘下乌纱帽,复接过宋锦安手指的戒尺,“这个打得手疼,改日替你重做一只。”
众人面面相觑,忙埋下脑袋。
“今儿军营还有事,他们的功课交与你盯着。”宋锦安淡淡留给谢砚书句话,自去里屋收拾东西走人。
谢砚书便抬抬手指示意众人归位,玉指抽出张画卷,“小满,你这鱼画得有些长进。”
“多谢爹爹夸赞。”谢允廷哼哧哼哧跑上前,乖巧作揖,“爹爹再替我请个画画师傅来罢,娘亲总是忙得很。”
“要请谁?”
“我看晏叔叔就很好。”
“……”谢砚书不带波澜地指尖点点桌面,“你说谁?”
“晏叔叔。”
“谁?”
“晏叔叔。”谢允廷茫然抬头,“爹爹,您听不清么?”
“呵。”谢砚书皮笑肉不笑,“是,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晏家的晏霁川,晏叔叔!”
“还是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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