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对面绝不会再跟了。
果然,当这边亮牌五百两,所有人都没了动静,就这价钱,前所未有,可见这客人既是财大气粗,又是势在必得,没有争的必要。
于是最后角抵结束,羡容被告知下注成功,青霜可单独为她表演剑舞,并请她去青霜房间。
羡容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只是笑:“行了,去吧,别管我。”
羡容想着,她的确没想睡觉,再说这天还亮着,她也睡不着,就去看看剑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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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霜的剑舞还是不错的,她就跟着去了。
……
兰琴阁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此时的东郊,太子秦治正由大队侍卫护卫着,与翟家人一起前往翟氏祖坟祭拜。
翟家太夫人,也就是小翟后的母亲上前年去世,今日是三周年忌日,太子认小翟后做继母,向来就视翟家为亲外祖家,每次祭祖都是亲自到场,规规矩矩祭拜,这次也不例外。
翟氏祖坟所在,是一处背靠山脊的风水宝地,而此时山脊的某一处山峰上,早已等候着两个人,秦阙和其手下神箭手绍羽。
从山峰到翟氏太夫人的坟地处,隔着近两百步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要一箭即中才有可能顺利离开,若一箭未能中,后面再想射杀太子,便再无可能。
秦阙与绍羽两人皆是沉默着,半点声息也未发出,只等着远处的队伍慢慢靠近。
队伍越来越近,太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绍羽一动不动盯着那身阳光下亮得刺眼的明黄色,缓缓拉起弓弦,开始瞄准。
可他的手却开始抖起来。
秦阙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来吧。”秦阙道。
“殿下,属下已经准备好了!”绍羽说着立刻拉满弓弦。
秦阙按住他的肩:“杀太子,是灭九族之罪,我来。”
绍羽怔愣半晌,颓然放下弓箭。
不错,他是大齐子民,看着那身明黄色,本能的畏惧。
射杀太子,等同于轼君……那是一种,写在血液里的惶恐。
秦阙与他换了位置,拉上弓弦,对准秦治。
从这里看,依稀能看到他的面容,那是一张七八分像他们母亲的脸庞,白皙、柔缓、脸上能看出小意和温柔。
他是个在娘胎里就吸食兄弟骨血的怪胎,而今日,他又要亲手射杀弟弟。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下地狱,更不在乎上史书。
他本是魔鬼,这一辈子无所畏惧。
拉弓,放箭,淬了鹤顶红巨毒的箭支划破长空,一箭钉入秦治的身体。
“殿下,中了!”绍羽激动道。那一箭,正中太子心房,莫说箭头淬毒,就算无毒,太子也必死无疑。
底下东宫侍卫早已乱作一团,有人急急喊着“殿下,殿下,快回宫召太医——”,又有人大喊:“捉刺客,在山头上!”
东宫侍卫潮水一般往山头涌来,邵羽道:“殿下,快走!”
秦阙从身上拿出那枚扳指,扔到附近,随后起身,拿了弓箭与绍羽一同沿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下山。
山下停着两匹马、一辆马车,秦阙与绍羽下了山便将手上弓箭扔上马车,随后各上一匹马,挥动马鞭策马往不同方向奔去,马车则载着两把弓箭奔向第三个方向。
骑马奔袭了几里地,到一处河边,河边停着船,也候着一个人,秦阙下马,那人骑着马沿着前路离去,秦阙则上了船,顺水而下。
又行几里地,船停到岸边,上岸,乘上马车。
此时赶车的便是梁武,秦阙在马车内换上一早出门的官服,乘马车往城中而去。
这时的他,只像是因公外出的京兆府官员,丝毫看不出才从东郊回来。
白云寺是城中最繁华之地,秦阙的马车便转悠到了这里,再绕半圈就能到京兆府,秦阙却看见四五个京兆府捕快往白云寺后面急急赶去。
旁边有人道:“怎么回事?哪里出事了?”
“听说是后面有个兰琴阁,死了人。”街边人一边议论着,一边也跟着跑,要去凑热闹。
秦阙并不知兰琴阁是什么地方,听着像是个歌舞伎馆,但若是真有重案发生,这样的场合他出现,必定引人注目。而此时离东郊翟氏祖坟几十里之遥,这会给人一种感觉:当太子遇刺时,他在几十里外的城中,与太子遇刺毫无关系。
于是他便朝梁武道:“跟上去。”
他们刻意保持着速度,正好与那几名京兆府捕快前后脚到。
捕快是跑步来的,直接进里面去了,他的马车随后过来,停到大门外面靠左的地方,那里早已停了一排马车。
秦阙看着这些马车,发现都是大户人家里制作奢华的马车,便推测这兰琴阁大概是个低调的销金窟,专接待达官贵人,再一看,却在旁边一棵歪脖子树旁看见系着的一匹马,枣红色,很像是羡容的马。
这时再旁边一辆马车里面的人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秦阙往那车窗内看去,发现那竟是羡容身边的丫鬟方方。
所以,那马果真是羡容的,羡容也在里面看热闹?
秦阙不知这里面是普通的勾栏瓦肆,还是带着那么一些声色的地方,但不管怎样,他都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第40章
他一进兰琴阁, 便被里面人注意到,那一身青色官服格外惹眼,立时就有管事模样的人过来, 朝他客气道:“敢问大人,来小店有何贵干?”
此时里面仍是平静的,这种平静并非安静, 而是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正常表演着。
舞台上有两个男子在演角抵戏, 这角抵戏与外面的有些不同, 外面的大多是身材墩实魁梧的男子,为了能赢,他们会将自己养得很胖, 练得很壮, 所以全都是大块头,但这两个男子却不一样,他们并不那么胖, 反而身材修长挺拔,而且长相比外面男子普通俊朗很多, 以及年龄都是二十上下。
再一看, 旁边有许多戴着帷帽的女客人,也有男客人, 这些男客人看台上的目光除了看角抵戏的振奋, 还有一种猥琐与垂涎,目光专盯着角抵某些特殊的地方。
秦阙明白过来,这角抵手表演角抵只是一方面, 更多是展现身材,让客人好挑选。
这么一想, 他又想到了外面羡容的马。
所以她来这里干什么?
管事还在他身旁,他看着台上的角抵戏,问:“听说你们这里死人了?”
管事一听是为这事,连忙拉他往旁边去,他将胳膊从管事手里拽出,管事讪讪笑道:“大人这边请,容小人与大人详禀。”
秦阙随他去了一边解落里,他立刻道:“确实有这样的事,但不是凶杀,是意外,上面已有捕快在查,大人可是与他们一起的?”
秦阙看他一眼,已拾步往楼上而去。
管事立刻跟上,紧张地看着他,他回道:“我是京兆府法曹参军,薛柯。”
“原来也是京兆府的,薛大人,这边请——”官事一边客气相邀,一边说道:“辛苦大人,专程跑这一趟,但我们真是无辜的。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断气了,我们哪里能想到,请大夫都来不及。
“大人到了房中,随便查随便审讯,小的定是知无不言,只是小店这生意做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本就是桩意外,可一旦传出去,铁定就传得不叫样子,那小店这生意也就完了,小人在东家那里没法交差……大人无论怎么查案小人都配合,只是恳请大人顾着些小店的名声,回头东家必定重谢!”
秦阙未置可否,随管事一起进了一间房。
这房间中间有张红漆雕花圆桌,一扇画着兰花的画屏,同样是雕花的架子床,上面罩着青绿色的轻纱床帐,床边燃着暖香,整个房间清雅中透着暧昧,分不清是男人房间还是女人房间。
此时床上躺着个女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生得壮实,一脸横肉,身上盖着被子,从旁边散落的衣物来看,她在被子底下的身子是□□的。
床边有个哭着的仆妇模样的人,还有之前进来的四位捕快、另两位管事模样的人,以及一个二十多的壮年男子,这男子瘫坐在一旁,随意系着衣带,脸色极差,红一阵白一阵,既紧张,又恐慌。
将这场景越看,秦阙脸上越黑。
很明显,这真不是个普通的勾栏瓦肆,而是一个以卖男色为主的隐秘寻欢地,管事大概真没有说谎,这女人是在寻欢时意外身亡,那么……羡容此时在干什么呢?
此时床边的四位捕快见了他,回头道:“薛大人。”
秦阙问:“怎么回事?”
捕快回道:“这女人是城北鼠尾巷的屠户,是个寡妇,人称金四娘,到这里来……选了这角抵手作陪,此人叫小孟,这小孟说……咳……”
捕快正色道:“当时他们正交欢,女人前一刻还让他使力别停,后一刻就突然没了动静,在此之前也未见女人有任何不适。”
说完捕快看了看旁边的管事,沉眉道:“他们一口咬定是意外,声称这金四娘是自己死的,但眼下没仵作验尸,没细查,自然不好说。”
秦阙淡淡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的意图。
这场面随便一看便知兰琴阁说的是真话,女屠户就是意外死在这儿了,但兰琴阁不想声张,肯定不愿让官府大张旗鼓查案,为了让官府帮忙遮掩,他们自然要给好处,这捕快如此说,就是等着兰琴阁的好处。
兰琴阁的人自然也明白,连忙道:“我们说的句句属实,我们这好好做生意的,怎么会犯人命官司?”
说着又看向那张妈:“这事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你去和你们少东家说,这事就私了,你们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官府么?官爷们一定给你们个公道,只是我们两方的名声都要保住是不是?”
张妈抹着眼泪不作声,没一会儿道:“我已经让人去叫少东家了,他等下就过来,你们去与他说。”
管事看向秦阙:“薛大人,几位差爷,要不然,几位到旁边房间稍作歇息,等这金四娘的儿子来了,咱们就私了,薛大人和差爷给我们做个见证,行么?”
捕快看向秦阙,秦阙并不想在这种事上多纠缠,转身便出门去了,管事立刻将几人请到另一间房中,当即就奉上茶,一人给了只锦囊。
那锦囊系着口,但随手一摸就知道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银锭,秦阙的锦囊最沉。
几名捕快将钱摸了摸,然后看向秦阙,问:“薛大人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置?”
秦阙回道:“你们自行看着处置。”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头看向管事:“随我出来。”
管事连忙跟上,待去了门外,秦阙问:“今日的案子你们自行协商,我不会干涉,你替我找一个人。”
管事大喜,立刻问:“什么人?”
“女人,十八|九岁,貌美,劲装打扮,今日在你们这儿。”秦阙道。
这可太好辨认了,因为他们这儿的女客人,就几乎没有二十以下的,今日本就只有那么一人,还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格外让人印象深刻。
但管事却有些犹疑,小心地问:“敢问大人,找那位夫人做什么?”
他想着,虽不知道那夫人是什么来头,但带她来的人他却知道,那是身份非凡,所以那位夫人也不能轻易得罪。
眼看着秦阙面色更冷,管事连忙解释:“不瞒大人,那位夫人今日的确来了,但此时正有人作陪……夫人花了五十金下的注,扫了夫人的兴那罪过便大了。”
“带、我、去。”秦阙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管事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极致的震慑感,这震慑感中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杀气。
他无法再思考,也不知怎么办,喃喃道:“大,大人……这边请。”
秦阙跟着管事,上了三楼。
走到一间房前,管事站住了,脸色讪讪,显然人就在这里面。
这房间门边挂着个木牌,写着“青霜”两个字。
看得出,这是花名,里面的男人叫青霜。
秦阙径自越过管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也有画屏,也有圆桌,也是精美华丽的架子床,好在此时床上没人,但羡容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那男人拿着剑,两人挨得很近,此时同时回过头来。
秦阙站在门口,面色如霜,迟迟没说话。
羡容则是惊讶,然后看看身旁的青霜,有些心虚,再一想,她心虚什么,她没什么好心虚的。便朝秦阙没好气道:“你过来做什么?”
就这声问话,让一旁的管事隐约猜测,这该不会……是两口子吧?
秦阙看看羡容,又看看她身旁的那个少年。
兴许只有十六七岁,脸上带着几分青涩和一种不同于普通男人的气质,那是一种温柔的,细腻的,缱绻的感觉,如同从才子佳人话本里走出的多情公子。
他曾想过这辈子大约他的妻子人选不会变了,却未想过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羡容下巴高抬,一动不动看着他,大有一种与他对峙、并不惧他的模样。
秦阙没再说话,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他最后盯向羡容一眼,随后转身,径直下楼去。
管事看看外面远去的秦阙,又看看里面的羡容,最后赔笑道:“夫人好好赏剑舞。”说着替他们带上了门。
秦阙出了兰琴阁,到之前看到的马车下,喊道:“里面都有谁,出来!”
方方与圆圆在里面休息,听见声音,立刻撩开车帘看,却看到了秦阙。
他正盯着马车内,见了两人,下令道:“上去,将你们郡主带下来!”
方方圆圆有些愣神,道了声“是”,从马车上下来,才走两步,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听姑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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