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居然还挺能打。”张大牛站在一旁,看上去还有些不服。
君子剑从头到尾都并未出鞘,宴君安是微微颔首, 看上去颇有胜者气度。
张大牛看着更加不爽。
但军纪如此, 甄季那小子阴的很, 要不守承诺保不齐会被他记上。张大牛不茬地撇了撇嘴, 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楚姑娘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 。”
宴君安脸上的笑容消失,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张大牛看他的反应觉得更酸了, 接着道:“那会儿她浑身是血倒在军营, 赵千里半夜去撒尿的时候捡到了,大家都以为这是敌方的探子,吵着闹着要把她杀了……”
“最后还是杜将军和甄军师站了出来,堵着大家不让看。等过了几天我们才看到,原来那人竟然还是个姑娘, 身上还一点伤痕都没有……赵千里说了, 捡到她的时候她的胸口有一道很狰狞的贯穿伤,看着活不下来的……他这样一说,军中不免有些谣言传了出来。”
张大牛说这件经历的时候, 自己也有点歉然:“那会儿军队就不传她是探子了, 都传她是山鬼化成的妖怪。”
“头儿却对军中流言不管不顾,也不说这人的身份,只是下令军中若有随意传谣者, 即刻杖杀。”
“可这道命令一下来,大家就更看不惯楚姑娘了。”
鬼神之说最易乱人心, 哪怕将军下了命令,却总有人自作聪明, 认为自己看透了真相,打算半夜提剑斩了楚阑舟。
“半夜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声哀嚎,以为是敌军来袭,吓得提了火把和武器一起冲了出去。”张大牛想起了当年的场景,脸色白的吓人,“可我们没有看到什么敌人……”
他们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位同伴,还有正站在尸体旁边,浑身染血正淡然看向他们的楚阑舟。
楚阑舟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容貌又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丽,这样美丽的脸庞沾染了鲜血,更显妖异。只要是见识过这种景象的人,都能醒悟过来——
此人绝对不是人类。
更何况悯川素来有山鬼的传闻,传言说荒山雾气可化为鬼,爱做美人形,其形貌昳丽,喜食生人肉,世人称其为山鬼。
“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有同伴吓得当场放了一箭。”
“可箭镞打在这个女人身上就被反弹了下来,女人连血都没有流一滴,只是淡定地扫了一眼,然后就开了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山鬼”的声音。
许是很有没有开口了,这声音冷淡沙哑,就像是个普通姑娘。
离开这里。
楚阑舟说。
可被磨得锋利的利刃甚至不能隔开她的皮肤,触之即死的剧毒也不曾让她停顿一瞬……
那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非人的力量,那是普通人究其一生却绝对不可跨越的距离。
“死了两个兄弟,这一下基本坐实了她是山鬼的身份了。”张大牛道。
宴君安皱了皱眉,哪怕不符合礼仪,还是插了嘴:“楚阑舟不会平白无故杀人。”
“是,楚姑娘当然不会。”这不是没讲完吗,还不允许他留点悬念了?张大牛觉得恋爱中的男的心眼真小,竟然不允许他说一点坏话,但还是接着讲完了故事。
“这两个兄弟的尸体后来我们检查了,他们的皮肉都被剥离开来,只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皮囊。”张大牛叹了一口气,“他们在被楚姑娘“杀死”之前就已经死去了,楚姑娘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了断。”
要是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他也是希望楚阑舟将他杀死的。
“可当时我们不是还不知道嘛。”张大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大伙儿吓得要命,但好歹我们是最厉害的豹军。”
将军没下命令,在一开始的慌乱之后,他们很快就调整过来,将楚阑舟团团围住。
楚阑舟歪着脑袋看着他们颤抖的刀戢,重复了一遍:“离开这里。”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时间限制:“明晚之前,离开这里。”
这是在驱逐。
他们应该抵抗的,可他们只不过是凡人,压根没有对抗这等非人之物的勇气。
“也不瞒兄弟,我那会儿腿都吓软了,半夜憋的尿差点漏出来。”张大牛道,“还好将军来了。”
将军拨开人群,提着枪与楚阑舟对峙,她的枪提的十分稳当,枪尖还闪着锐利寒芒。
杜若不害怕,所以整个豹军也都平静下来。
她是整个豹军的主心骨,只要杜将军还在一日,军心就能安定下来,这就是他们豹军无往不胜的秘诀。
张大牛道:“杜头儿说他们是守边关的军队,如果她不给出理由,他们就绝对不会离开自己守护的疆土。”
他们对视了半晌。
楚阑舟盯着这样的杜若,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妥协了,改邀杜将军进帐里详谈。
所有兄弟们于是就只能站在帐篷外等着,就连军师都没有资格进去听。
“甄季一个九尺的汉子,杵在门口和个门神一样,就不让我们偷听。”张大牛促狭道,“但我看他那紧张表情,明明自己也很想偷听才对。”
那场对话持续了整整一夜,等到天亮之时,杜若将军才一脸严肃地推开帐门,将院里的大家聚集在了一起。
楚阑舟也面无表情站了出来,给大家表演了一次空手碎石。
众人不明所以,但看两个人好像谈拢了的样子,也都安静看着,并未发生骚动。
杜若用银枪指着那堆碎石,对众人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像这样恐怖的敌人,可能……不,是一定会死;身为将军,我会留下,你们不想死的可以走,不算逃兵。”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未说话,楚阑舟却先开了口:“不……”
杜若神色淡淡问楚阑舟:“你一个人能守住?”
要是能轻易守住楚家也不会每年都排拨人手赶去关外,更何况是头一回面对这种事,毫无经验的楚阑舟。
她实事求是,摇了摇头。
杜若道:“汴州地势高,向来是关外要塞,只有通过汴州才可进入悯川。若汴州失手,便会波及在汴州周边的城镇,那里住着上万百姓。”
楚阑舟皱紧了眉头。
“谁放煞气进关就是千古罪人,我杜若不做千古罪人。”杜若扬声道,“想走的明晚之前都可以走,留下来的听我指令,死守边关!”
楚阑舟还是不愿看到他们送命,加了条件:“只要我叫来援军,你们就一定得走。”
杜若颔首:“那是自然。”
……
张大牛在讲述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不免心潮澎湃:“等到了第二天,豹军无一人离开。”
宴君安愣了愣,眼眸微微放大。
“哈哈哈哈哈……你的反应和楚姑娘当时一模一样,怎么,是看不起我们吗?”张大牛激动道,“豹军上下一心,死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宁死在杜将军的手下,也不愿去投奔那些饭桶当个窝囊兵!”
宴君安承认:“你们的确非常优秀。”
“那是自然。”张大牛拍了拍胸脯,指了指遥远的关外,“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更何况……这不是守住了嘛。”
“嘿嘿,那种东西都击退了,要不是我死了,我能吹一辈子!”张大牛走到宴君安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我是我们队里长得最帅的 ,要不是我是个凡人还死的早,哪里还有兄弟你的事……”
“省省吧,就你那张麻子脸还最帅。我刀上的符箓是楚姑娘亲手给我贴的……楚姑娘明明最喜欢我。”
“你放屁,那还不是你的双手都被煞气炸没了!还需要楚姑娘帮你贴符,没用的东西!”
“你才放屁,老子英勇得很!我明明咬着刀又杀了煞气两次,牙都崩裂了都没松口!”
“我杀得更多……”
……
“你们都省省吧。”杜若抱着胸走了过来,“楚姑娘和这位小公子青梅竹马老早就惦记着,你们哪儿来脸说自己有机会?”
张大牛吹牛皮被自家将军当场戳破,老脸一红,但还是觍着脸问:“楚姑娘呢?”
杜若撇了撇嘴:“在和甄季谈事情呢,我出来透气,顺便看看你们。”
她眼睛一扫就能看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冲着宴君安吹了个口哨:“哟,挺厉害啊。”
宴君安皱了皱眉。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阑舟变成现在这副沾花惹草的样子,保不齐就是受到这女人影响。
“你打赢了,我这个做将军的也该给点奖励。”杜若看他皱眉,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眸中挑衅意味十足,“趁着楚姑娘不在,给你看个好东西。”
……
宴君安被杜若带着走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这里应该是一个闲置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箱子。
“喏,这一箱,里面全是楚阑舟的东西。”杜若嘴里叼着一根草,跟个二流子一样靠在门口,一只手指了指里面的箱子,“虽然楚阑舟应该不乐意,但她这不是忘了,我做主,让你看看。”
结合之前张大牛叙述的经历,宴君安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但还是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封封摆得齐整的符纸,从符箓到信件,全是楚阑舟的字迹。
有些给秦星原的,有写给秦关月的……还有写给楚阑舟其他朋友的。
但大部分是写给他的。
应该是有人收整过,信件按照日期摆得十分整齐,所以宴君安一眼就能看明白。
楚阑舟每日都会给他写信,一日一封,一封一封累计下来,成了厚厚一沓,她却从未收到过回应。
杜若站在一旁,语气里带了些歉意,她今天是来道歉的,不过她素来强势惯了,有些话语她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挠了挠脸,道:“也不怪我对你态度不好,整整五十多封书信都无回音,是个菩萨都得骂你。”
眼看宴君安不说话,她闭上眼又补了一句:“不过楚姑娘说那会儿是被别人设计了,不管写什么都送不出汴州,要是这样说的话,的确也怪不了你。”
宴君安还无回音,杜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我可道歉啦,你不回我我也算道歉过了啦……诶?你别吐血啊?!诶诶诶诶诶,军医,军医!”
乱七八糟地脚步声远去,宴君安抱着楚阑舟写给他的信,淡定地抹掉了唇边的血迹。
这是楚阑舟写给他的,要是被他的血弄脏就不好了。
日期的最后一封,是楚阑舟的绝笔信。
汴州煞气已无法压制,楚阑舟决定引爆自身以魔气镇压煞气。
她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能够成功,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提笔给宴君安写了一封信。
哪怕明知这封信送不出去,宴君安永远都无法看见。
是绝笔信,亦是一封情书。
年少爱慕之思藏了又藏,在最后关头终于藏不住,被楚阑舟付诸于笔端。
当年的宴君安没有看见,可兜兜转换过了百年,这封信连带着其中的心意,终究是传递到了她想传递的主人身边。
宴君安抱着信,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楚阑舟早在很早的时候就一直非常坚定的爱着自己。
可他又何德何能,值得楚阑舟这样喜欢。
第128章
……
“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吐血了?”楚阑舟急匆匆走进了房间。
甄季因为需要被人推就走得稍微慢了点, 是跟在楚阑舟身后进来的,他看到站在床旁边的杜若,微微皱了皱眉。
杜若心虚地刮了刮鼻头:“……嗯, 也没什么……就是这样那样……我就看到他吐血啦。”
用词含糊到几乎等于没说。
甄季默默摇了摇自己的木轮椅, 调整位置, 挡到了杜若身前。
宴君安坐在床上, 先开了口:“是我忽然想到什么,内息不稳。”
他自打进了汴州几乎每日都在自怨自艾,楚阑舟不知道又起了些什么想法, 叹了一口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善辩的人, 在这种事情上却始终有些口笨拙舌:“……你别记着了。”
“我没事。”宴君安笑着牵了牵她的手,认真道,“要记的。”
这是阑舟对他的告白。
字字句句,他都要铭记在心里。
埋在一起的时候都要刻在墓碑上。
楚阑舟还不知道宴君安在打着怎样恐怖的主意,但宴君安既然牵她的手, 楚阑舟就顺势探查起他的内息来。
宴君安没有撒谎, 他是真没事。
道心通圆,就和之前那个神医闻人岱说的一样。
楚阑舟其实一直都没搞明白他为何疯成这样了还能保持道心圆满,又不好开口问他的道心到底是什么, 只能将之归咎于天道爸爸的偏爱还有宴君安本身的变态。
楚阑舟放下手, 对杜若道:“杜将军,能不能出来一下。”
“到!”杜若本来就在心虚,被骤然点名本能地喊了一句到, 而后才反应过来,“好, 好的。”
甄季目送她们离开,轻轻叹了一口气。
……
两个人都心里有鬼, 表现出来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我储物空间里存了点竹米。”楚阑舟沉默许久,还是从怀里掏出一袋种子,放到了杜若的手上。
“啊……是这个事情啊,太好了!我一定要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
楚阑舟看她收了竹米,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沉默下来。
杜若想明白了楚阑舟不是因为宴君安的事情找她麻烦,就复又有了底气,从地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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