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宴君安轻轻点了点楚阑舟的眉眼,声音如同酿着蜜,“他问我,会不会伤害你。”
“他说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所以他对我很生气。可他后来又想,既然是妹妹喜欢的东西,他也不好阻止,只能委屈一些,与我谈判……”
楚阑舟被他揽在怀里,听着耳边的故事,缓缓沉入了梦境。
“他这样问,是知晓了当年事……或者更多。”宴君安低头,轻轻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复生,又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少影响。”
“但我告诉他,我不会。”
“楚阑舟,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
煞气大头有了突破,剩下的杂事自然是交由众弟子解决。
这几日宴梦川几乎忙昏了头,他本就年纪小,资历排不上位置,被楚阑舟临时任命成了统辖众弟子的统帅,原以众人都以为宴师叔回来可以拨乱反正,将宴梦川的差事换回来,没想到他居就这样默认了楚阑舟的行为。
宴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妻管严,众人之中只有宴梦川自己毫不意外,他甚至苦中作乐觉得这是对他人生中的历练。
但这份历练未免有些太艰难了。
到了晚间,宴梦川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空隙,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涂,涂师兄。”
进来的是门里的一位师兄,平日里沉默寡言,看着便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他早知自己资历不够,贸然管理弟子可能会招致众人不满,却没想到才第一天呢,居然连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师兄都找上门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在脑中疯狂思考着对策,面上还算淡定地开口:“涂师兄,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涂师兄死死盯着他,末了,将一个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中:“这个。”
宴梦川疑惑地眨了眨眼,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胡萝卜?
涂师兄许是许久都未和人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很:“这是我随身携带之物,等我死后,将这东西留给我母亲,做个念想。”
“啊?”宴梦川不明所以,但听得涂师兄说得那样恳切庄重,还是将手中的东西珍而重之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道,“师兄,我知道了。”
眼看涂师兄那样悲壮伤情,宴梦川忍不住宽慰道:“煞气大体已经被清理干净,煞气虽然可怖,但若是防护得当应当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涂师兄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并不是这桩事。”
他顿了顿,道:“我与你们人族修士不同,我在入宗门前其实是只兔妖。”
啊?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没道理煞气更爱攻击妖修而非人修的啊?
“师弟,你年纪小,可能没听说过这些传闻。”眼看宴梦川疑惑,涂师兄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道如今带领我们的魔头楚阑舟?”
那可太知道了,宴梦川点了点头,正想劝涂师兄不要多想,却看到涂师兄眼眶更红,甚至语气里都带上哭腔——
“楚阑舟杀人如麻,其中最爱杀的,便是生吃成了精还喜欢晚上不着家的兔子精!”
宴梦川是真的没听过楚阑舟还有这种嗜好,震撼得一时半会儿都回不了神,良久后,他才问:“涂师兄……你在哪儿听说的?”
涂师兄摆了摆手,道:“这等秘辛,都是口口相传。”
眼看宴梦川已经收好了他的东西,涂师兄不好意思叨扰师弟休息,红着眼眶含泪告别离开。
宴梦川恍惚地揉了揉眉心,却听见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他疑惑地推开门:“百师姐。”
……
听着宴梦川顶着黑眼圈讲述自己的经历,秦三百是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楚阑舟怎么不是扒皮就是要吃肉,还死逮着一个物种下死手?”
宴梦川面无表情道:“不止呢,还有狐狸,豹子,老虎,狮子,狸猫……下手原因不是晚上没按时睡觉就是不及时洗澡,甚至喜欢走夜路还会被她诱拐带走。”
经过了昨晚,如今他的储物戒硕果累累,不是肉骨头就是毛团,牙齿……甚至还有一个被啃了一半的剑穗。
秦三百笑了笑,倒是十分轻松:“少时,我们也经历过这些事情。”
少时不爱睡觉,或是吃饭挑食,啼哭不止……父母管教得烦了便会编故事吓唬哄骗孩子。
又因为楚阑舟大魔头的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所以很多故事便化用了楚阑舟的典故,效用显然也是出奇的好。
但他们长大经了诸多世事后自然能明白这些不过是家长编来哄孩子的故事,但灵兽化形成的妖怪大多较人修而言更加性情纯善,有部分性情尤为耿直的,到现在还把那些故事当成真的。
也难为他们顶着被“扒皮抽筋”的风险还来卖力干活。宴梦川看着眼眶通红却依旧埋头苦干的师兄,觉得痛心,但又不好意思打击别人的认知。
“若穆师姐在就好了。”秦三百看出宴梦川的疑虑,也跟着一起叹息。
穆愿心是他们三个之中最聪明的,若她在,定能想到又能保全师兄尊严,又能解释清楚真相的法子。
“可穆家……”宴梦川的声音晦涩,他又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他叹气的时间尤为多。
穆家的消息前几日便传到了灯城坝。穆家谋反,主谋穆家家主穆静姝被俘,永世都得囚于暗无天日的密牢之中;穆家彻底倒台,崔老九屠尽崔家满门后被天道诛灭。
——上五家如今只余三家,很难相信,这是这短短几日便能发生的事。
穆静姝是贪得无厌罪有应得,穆家早些年太过张狂,如今落得这般结果也只能说是积重难返自取灭亡
他们只担心穆愿心。
身处于那样诡谲的局势里,穆愿心如何了?
……
虽然担心,但煞气当前,是谁都回不去的。
冬日太冷,众弟子围在篝火前,轮流烤着火。
有弟子看着远处灰蒙蒙还在飘雪的天空,感叹道:“今年还真是出了怪事,怎得下了那么久的雪都不带停的。”
楚阑舟如今和宴君安轮值,一人看着一块地方,得了空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靠在一起眯一会儿。
日子忙忙碌碌裹挟向前,她就这样匆忙度了一两日,偶尔会想在汴州之时,若她能联系到宴君安,会不会也是如今这副情状。
筚路蓝缕,二人相伴,不猜忌,不怀疑,就这样一直一直一齐走下去。
噼里啪啦,柴火被烧断了一小节,楚阑舟感受到来人,弯着眼角,将手里的东西朝着来人挥了挥,“吃不吃?”
那是一颗圆圆滚滚的小红薯。
篝火映照出的微光打在她的侧脸,在楚阑舟的脸颊上投出暖烘烘的一片光。看着这样的楚阑舟,宴君安的心就忽然软了一块。
他下意识想要靠近。
一阵风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呜哇哇师父,师父呜呜呜呜呜呜……”楚阑舟举着红薯好悬没有戳到来人身上,她疑惑低头,抚了抚埋在自己腰间正在哭泣的小丸子头,却没想到那丸子头哭得更大声了。
穆愿心挂在她的身上,哭眼睛鼻头红成一片:“师父,我好累呜呜呜呜,再也学不了剑了呜呜呜呜呜哇哇哇。”
第150章
穆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原是不允许放行的,奈何穆愿心冲得太快,众人甚至来不及阻拦, 就让她冲进了楚阑舟的怀中。
后来听到她叫师父, 他们又都不敢去拉了。
穆家随从被众人拦着, 倒也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少主人来的时候都教导过他们该做什么,该挨那些骂,听哪些恶言。
是以现在都只沉默立在一边, 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少主人下命令。
大家都不说话, 整个休息点就只有穆愿心低低地抽泣声。她话说得颠三倒四,逻辑也毫不通顺,好在并未有人阻拦她说下去。
穆愿心纯粹是靠着气息识人,等终于哭完肯抬起头,发现自己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之后, 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吃红薯吗?”陌生女人笑盈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穆愿心怔怔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嘴里就被塞了一口剥了皮的红薯。
红薯的气息钻进鼻腔,甜蜜的味道在嘴间化开。穆愿心机械性地咀嚼了两口,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行礼道歉:“对不起, 我认错人了,我……”
“为什么不能习剑了?”漂亮女人打断了她的话,说话倒是毫不见外, 也不在乎会不会惹得她再哭一回。
一瞬间穆愿心的脑子里转过了太多东西。
有母亲临别前看自己那深深的目光,有自己得知真相后将自己困在静思房中的那段时光, 有找被夺了鞭法世家道歉时被指着鼻子辱骂的画面,有弟子叛逃出穆家, 有弟子骂她才是穆家的叛徒……思绪纷乱繁杂汇聚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最初,自己下定决心时的想法。
她的嘴唇抖了抖,道:“穆家出了大事,我要接手。”
“这和你学剑有什么关系?”陌生女人挑眉,“你打算丢了剑,还是打算弃了剑心。”
“怎么可能……”穆愿心下意识反驳,而后又茫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都在,那为何不能习剑?”陌生女人满脸莫名,“你有师父,有剑,你还要什么?”
穆愿心愣了愣。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女人,总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别想了,吃吧。”漂亮女人将烤好的红薯塞到了她的手上,穆愿心被烫得呼呼直吹热气,一面左右来回倒腾着没让红薯落在地上。
“确实不能学了。”女人悠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当了家主,忙得很。”
这不是漂亮女人,是坏蛋。
穆愿心原本将要止住的眼泪唰得一下被激得又落了下来,她愤愤然扯开红薯外皮,狠狠咬了一口。
嘶——
烫得呲牙咧嘴。
……
楚阑舟却知道这是哄好了,她不再看埋头吃红薯的穆愿心,抬头,目光沉沉扫了眼默默站在外围的人。
人数不多——想也知道,树倒猢狲散,事到如今还肯追随穆家的,不是穆家真的对其有大恩,就是性命利益与穆家休戚与共,无法分开。
楚阑舟原是不在乎的,她压根就不会安排自己所疑心的人上战场,但如今这些人被穆愿心带来,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穆愿心既然叫她一声师父,她既为师长,自然也该帮弟子处理些小麻烦。
她想了想,道:“坐吧。”
原本围着穆家的念虚宗弟子刷啦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穆家人面面相觑,最后才沉默地坐了下来。
他们很是拘谨,坐的位置最靠外围,是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差一点便要碰到外面的雪。众弟子来来回回分着烤好的红薯,他们也拘谨接了,咀嚼声小到几乎不可闻。
楚阑舟并不在乎,她只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小姑娘道:“等三日后没走的,可用。”
穆愿心瞪大了眼睛,含着红薯点了点头。
……
如今正在战时,休息的时间有限,众弟子很快便又集结去了前线。
穆家的那些人与楚阑舟商议一番后并未与原本念虚宗的弟子们集结,而是由穆愿心领着去做了别的任务。
穆家身份特殊,穆愿心自己也知道自己无法与众弟子和睦相处,很快便接受了楚阑舟的提议。
楚阑舟自己近来也忙得很,但今日却有些散漫。人群散尽,她坐在篝火前,安静地赏着雪,忽然开口:“何必一直藏着不肯出来。”
沙哑的嗓音传来,一个女人自石后走出,她看着楚阑舟,表情里带着几分癫狂。
一模一样的好感度,林束便是楚阑舟。
从头至尾都被这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系统几乎是在见到楚阑舟的那一刻就用尽毕生所学将她与宴君安骂了个狗血淋漓。
但穆婉莲不生气。
她甚至很想笑。
系统自以为的多年谋划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别人设下的套。
鬼打鬼,狗咬狗,恶人相斗,她乐得当个看客——只要战火不烧到她的身上。
“你为何要这样逼她。”沙哑的嗓音响起,“她不是你徒弟吗?你为何要让她做那么费力不讨好的任务。”
她利用系统积分隐匿了行踪,此前一直放在石头后倾听着,听穆愿心诉说自己无法学剑的委屈,听楚阑舟假模假样的安慰和欺辱,听楚阑舟将这些人都安排进了采石场里,去做纯粹的苦力。
采石场对修着界的仙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活计,但沾染煞气的采石场可就不一样了。
那是夺命符,尖锐石块一旦沾染上煞气便是最锋利的凶器,可以破开自然的灵力防护,稍不注意便会将修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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