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自始至终都没透露过自己的“郡主封号”, 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鄂温认为她是柔嘉郡主?
若是真让鄂温认定她就是柔嘉郡主, 她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思及此,宋卿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重, 急得满脑袋都是热汗,真诚又急切地望向鄂温的眼睛:“我真的不是柔嘉,我连郡主都不是……”
可惜鄂温或许是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从她否认自己的郡主身份开始,就连正眼都没放在她身上,在他眼里,比她的“狡辩”更值得重视的,是解决掉眼前差不多三十人的锦衣卫。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翟敬宵居然没来,而是派了个年纪不大的小白脸过来。
不知是高看了这小白脸,还是低看了他。
转念一想,单单要揪出“内鬼”,就够翟敬宵头疼的了。
“鄂温,将人留下。”
魏远洲的脸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红,一半则被暗夜笼罩,微眯的黑眸凌厉威严。
他身后的锦衣卫紧握刀柄,已经摆好作战的姿势,可鄂温也不是被吓大的,笑了笑:“那真是抱歉了,我必须得带她走。”
说着,鄂温握着宋卿时手臂的力道加深了些许,疼得后者龇牙咧嘴,受不住地拿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可无奈双方悬殊太大,硬是撼动不了鄂温分毫。
“她,你带不走。”魏远洲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森寒刺骨,看着宋卿时剧烈挣扎的动作,他的神情也开始随之变得狂乱。
“而你,也走不了。”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鄂温逐渐收起嘴角的弧度,冷冷嗤笑道:“好大的口气。”
两方人马对峙,锦衣卫在人数上明显占优势,领头人扫了几眼,朝鄂温道:“主子,你先带她走。”
比较她的价值可比他们这些人大的多
他们的任务便是拖住追兵让鄂温安全返回楚饶,成大事必要有人冲锋牺牲,舍小取大,虽残忍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早就做好了牺牲觉悟,只是没想到竟有了个意外之喜,若是顺利,这一趟下来他们血赚。
鄂温眸底阴沉,碍于形势,只能匆匆落下一句:“保重。”
“杀!”
双方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刀光剑影瞬起,一下子世界仿佛只剩下窒息的厮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宋卿时哪儿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吓得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脸色苍白,傻愣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却被鄂温硬扯着胳膊迅速逃离。
但魏远洲怎么可能会给鄂温第二次带走宋卿时的机会,直奔着他们的方向追去,可也有人不想让他如意,一把利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领头人的武功很高,魏远洲虽然不至于在几招内就落得下风,却也因此分身乏术,无法再顾及到更多,根本无法冲过来救人。
与其真的被带走,还不如赌一把。
宋卿时握紧手心里的珠钗,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下骏马的腹部狠狠刺去。
一道痛苦的啼叫声响彻,骏马当即变得焦躁不安,前蹄应激抬起,奋力想要将马背上的人摔下去。
鄂温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行此举,一只手死死拉住缰绳,另一只手则去够快被甩出去的宋卿时,可后者像是铁了心不再受他控制,宁愿就那么摔下去,也不愿抓住他的手。
“该死的。”鄂温低咒一声,旋即反手搂住她的腰,将其护在怀里,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身下传来沉重的闷哼声,宋卿时却顾不了那么多,慌不择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可就算如此,她的腿还是被缓过神来的鄂温给捉住。
宋卿时激烈扑腾着腿,即便人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比之前大得多,“你放开我!”
挣扎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在鄂温的小臂上,暂时脱离了危险。
宋卿时抬眸扫视周围,局面混乱一片,她的视角低,一时间分不清魏远洲的方位在哪儿。
而没等她寻到魏远洲的位置,鄂温就已重新朝着她走来。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自刎。”
宋卿时慌极了,蹭动着屁股往后挪,将刚才刺伤马匹的那把珠钗杵在脖颈,尚且残留着鲜血的钗尖陷进肉里,不疼但威慑力十足。
这边的鄂温也因自己一时的心软而懊恼,不仅耽误了逃走的时间,还害得他的伤势进一步加深。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冷着脸强行朝她靠近,他压根不相信像她这般娇弱的女子有胆子自杀,发个烧都能哼唧一路,如何有本事了结自己的性命?
事实也如他所料。
“我真不是柔嘉郡主,你抓我回去也没用,我叫宋卿时……”
宋卿时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地开始介绍起自己,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只为让他相信自己不是柔嘉郡主。
“你骗我?”鄂温眯眼,蹲下身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颈骨纤细,脆弱到仿佛一捏就碎。
宋卿时竭力去掰他的手指,忍着窒息反驳:“咳咳……我没骗过你,我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份,全是你自己妄自猜测。”
“呵。”鄂温嘴角抽搐,起了杀意的眸子格外瘆人,衬得眼角那块疤更显恐怖。
“我若不默认,你怕是早在云禅寺时就把我杀了吧?当初你之所以留着我,不就是因为误以为我是郡主吗?若是我对你没用,你会放过我吗?”
难得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鄂温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他也不得承认确实是他的疏忽。
他其实隐隐觉察出不对劲之处,那日他闯进房间询问她是不是郡主之时,她脸上的慌乱和心虚藏无可藏,说谎痕迹很是明显。
可无奈他当时所处险境,让他不得不相信了她的假身份。
而且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一个想活命的弱女子身上,若不是那个小白脸和翟敬宵那老贼合伙顺水推舟,打消了他的顾虑,他根本就不会信以为真。
眼前人儿满脸泪痕交错,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却没像之前那般向他求饶,哪怕这次他是真的要掐死她。
最后关头,倒是有几分骨气。
盯着她涨红的小脸,以及泛着青紫的脖颈。
莫名的,鄂温再次动了恻隐之心,松了手。
宋卿时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子一片混沌。
头上发髻早就散了,一路奔波沾染上了尘土显得毛躁干枯,看不出往日的光滑细腻,乱糟糟堆在一起像是个疯婆子。
等她意识重新回笼,就发现鄂温跟赶来的魏远洲打了起来。
几轮交手,不相上下。
但鄂温到底是受了伤,战斗力不似从前,没过几招,上半身就呈短线的风筝般飞出,砰得摔倒在地,滑行一段距离才停下,随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反观魏远洲,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跪在地上,为了躲避致命伤害而硬生生接下了一掌,那一瞬间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魏远洲抬手随意擦去嘴角的血丝,很快撑地站了起来。
他瞥一眼伤及肺腑,一时难以反抗的鄂温,毅然调转步调,将发懵的宋卿时从地上扶起来。
望着不似从前光鲜亮丽的妻子,他眸中流光闪烁,淹没在其中的心疼溢出眼眶。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哽咽难耐,压低的嗓音带着哭腔。
宋卿时吸吸鼻子,摇摇头。
未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下一秒,敌人就又杀过来了。
魏远洲握紧手中染血的剑,挽了个剑花,很快便击退一人。
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柔声道:“杳杳,还有力气跑吗?”
他挡在她的身前,像是一座难以被翻越的大山,阻隔了一切可能挥向她的危险。
“嗯,可以。”
“往树林里跑,别回头。”魏远洲道。
“你自己小心。”叮嘱完毕,宋卿时几乎没有犹豫,当即迈开步子,转身往后跑去。
这种时候,她能做的唯有听从他的话,她留下来除了当个让他分心的累赘以外,没有丝毫作用。
第53章 温热
两名黑衣人迎面扑来, 魏远洲先是当胸一脚踹飞一人,随即毫不犹豫,一剑刺穿另一人的胸膛, 但还未来得及抽出剑, 那被击退的敌人就立马补上。
魏远洲与之赤手空拳相对,避开对方杀招的同时,拳拳到肉,闷哼声不断,直到徒手捏断了那人的颈骨,脑袋一歪,倒在地上气断身亡。
平素里那么温雅的一个人,打起架来却又凶又狠,招招致命。
在魏远洲的掩护之下,宋卿时很安全的一路跑到了丛林边缘,她不敢回头, 夺命狂奔,可跑着跑着,却猛然止住脚步, 瞪大眼睛看向前方朝着她疾驰而来的支援队伍。
那带头之人她记得, 是那日在云禅寺跟在翟敬宵身边的人, 也是隶属于锦衣卫。
魏远洲料准援军快到了,才会让她往树林这边跑。
卫善也瞧见了宋卿时,扭头吩咐一人留下保护, 自己则继续带着人往前方赶去。
身边有了人, 宋卿时稍稍安下心, 在其示意下藏身于树后,远远观望着事态的进展。
随着卫善带领的第三批人马的加入, 局势当即发生了改变。
原本还能负隅顽抗的鄂温等人,很快便被冲散了队形,溃不成军。
待彻底控制住敌军,卫善翻身下马,第一时间察看方才遭到围攻的魏远洲的情况,见他有意无意扶着左边的肩膀,便猜到他受了伤。
“魏大人,你的伤?”卫善担忧道。
魏远洲轻微摆了摆手,给卫善抛去个眼神示意:“人交给你了。”
卫善知道他指的是谁,自是点头答应。
这些天的共事,让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有了改观,不光脑子特别好使,就连用剑也是一把好手。
讲真,初次见面之时他完全没看出来,魏远洲还会杀人。
他对长安城贵公子的刻板印象,尚且停留在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上,就算之前也听过魏远洲的名号,却也只当他是个聪明但迂腐的读书人。
谁曾想,竟是个完全相反的,有勇有谋,还带着股狠劲,蛮……适合他们锦衣卫。
思及此,卫善轻咳一声,试探性开了口:“魏大人,你有没有想法来我们锦……”
“没有。”对方直接拒绝。
话音刚落,魏远洲朝着卫善身后的方向走去,略显迫不及待。
卫善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尖,也是,他一个出身极高的贵族子弟,在吏部就能安安稳稳平步青云,何必来他们锦衣卫吃苦受罪?
卫善穿过四周负责清理残局的同僚,大跨步来到鄂温的跟前,上下打量他几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递给他:“这是软骨散,无毒,只是让你暂时筋骨酸软,丧失。”
有上次让鄂温逃脱的前车之鉴,卫善可不敢再用之前对待普通囚犯的路数来对付他,非常时候就得用非常手段,何况这药还没什么毒性,就连副作用也极低。
鄂温被人压着两边胳膊,仅是瞥他一眼,没作声也没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见状,卫善眼神一变,逐渐变得凶狠。
对于眼前这个害得他们锦衣卫折损了不少弟兄的敌国暗探,卫善不可能有好脸色,也无需对他心软,直接命令压着他的下属强硬掰开他的嘴。
药灌进去,鄂温如他所想那般温顺了不少,正当他打算抽身离去时,却被对方叫住:“喂,那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听到他这么问,卫善先是一愣,旋即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远处一对紧紧相拥的壁人,眼珠子一转,他蓦然笑出声:“哈哈哈,我没想到你居然被个女人给骗了。”
他也没想到鄂温居然被个小女郎唬住了。
不过抛开别的,魏远洲那小妻子,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是顶尖的,真有几分郡主的范儿,若不提及她的身份,说不准他第一眼也会觉得她最低都是某个达官贵人家的千金。
自顾自嘲笑一番,他才在鄂温默不作声的凝视下,漫不经心解释道:“什么关系,这都抱一块儿了还看不出来什么关系吗?小夫妻啊。”
“夫妻?”鄂温神色微变。
卫善双手抱胸,环顾一圈他身上的伤,冷笑道:“你绑架了他的新婚妻子,他没一刀捅死你就算不错了。”
卫善说话不客气,带着几分讥讽,说实话,这些天他时刻战战兢兢的,生怕魏远洲闹事。
只因魏远洲有好几次都没忍住,只差直接冲到鄂温身前救人,可他们放走鄂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楚饶的余孽一网打尽,若是真打草惊蛇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他只能拿他妻子的安危拦下他,一遍遍告诫他贸然激怒鄂温,可能会鱼死网破,他的妻子肯定会受到波及。
就那么等啊等,才寻到这个机会。
按照这几年与鄂温明里暗里的交手,他对鄂温的性子还算了解,必然会通过想尽各种办法甩掉追兵然后脱身。
他们有两三次险些中了他的计,就那么与之失之交臂,丢了他的行踪,幸好有魏远洲在旁出谋划策,才能够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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