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歌点头答应,起身穿好衣物,朝着屋外走去。
在院中扫着落叶的小丫鬟见她出来,忙低头福礼,李清歌心情正不好,挥手示意她站远点,看着闹心得很。
说是走走,李清歌可不愿累着自己,懒散地走了几步,就要坐下歇着。
“这破凳子凉得很,如何坐的?”李清歌瞥了一眼那刚被如鸾搬出来的木椅,没好气的骂了句。
如鸾又赶忙回屋子取了带来的软垫铺上,李清歌这才勉强坐下。
“主子可切莫因为一介舞姬忧心,说到底她就是个玩意儿,主子爷喜欢就赏玩一阵,不喜欢了就会直接舍弃,之前那么多莺莺燕燕,有哪一个能掀起风浪的?”
“再者说,你才是主子爷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头娘子,主子爷再怎么样都得给你几分薄面,哪里会真的与你闹掰?男人嘛也是人,闹闹脾气哄哄就好了。”
“夫人那边,不也需要您去帮着打点?”
四爷四处留情,每每带女人回来就不管了,次次都需要李清歌去夏夫人那求情,不知替他挡下了多少次问责,而那些女人入府后余下的安排都交给了李清歌。
因此,四爷根本离不开李清歌。
如鸾站在李清歌身后,轻轻揉着李清歌因赶路而略显酸涩的肩颈,嘴上说着好听话,想着许能劝慰一下主子的坏心情,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谁料李清歌听了如鸾的话,竟然冷哼一声,讽刺十足的笑了起来,听在耳中只觉可恐得很,当即吓得如鸾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喊着饶恕。
“奴婢说错了话,还望主子饶恕。”
李清歌没叫她起来,她就乖乖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院内的丫鬟婆子不知这位女主子的脾性,只当没看见这边的变故,自己做着自己的活计,也不敢来帮如鸾求情。
坐在椅子上的李清歌伸出一双白皙嫩滑的玉手,那指甲染着鲜红的豆蔻还有一层薄薄的金粉,瞧着好看得紧。
李清歌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一个玩意儿?只能通过给四爷收拾烂摊子来留住四爷?”
笑着笑着,李清歌脸上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她绝不许人嘲弄她的处境,双手渐渐紧握,长指甲也陷进掌心的肉里,一阵刺痛唤醒了她的神智。
望着伺候了自己好些年的丫鬟,李清歌面色恍惚呆愣了片刻。
后又笑得温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唤了如鸾起来:“如鸾,继续啊。”
跪久了,如鸾险些没站稳,但是很快就站回了李清歌身后,帮着舒缓疲倦。
手却不自禁得哆嗦。
只是这次,李清歌扫过她脖子上的掐痕,没再出言怪罪。
*
晚膳刚备好不久,前院终于有了些动静,魏远洲和魏临绰一同回来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很凝重。
像是吵了一架。
回禀的下人说得委婉,但宋卿时也多少猜到了二人间应当是发生了些许不愉快。
而这不愉快的源头。
她也大致能猜到一些。
刚屏退报信的下人,魏远洲就冷着张脸从外头进来了。
男人的脸色不好,宋卿时识趣地没敢拿乔,主动帮着他卸去外袍,贤惠懂事的模样深得人心,尤其深得魏远洲的心,垂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今日穿了件素绿缎面绣兰花的夹袄,雅致的妆面显得整个人清新可人。
趁着宋卿时打发绿荷去叫人上菜四下无人的功夫,魏远洲忽地弯腰亲了一口她的唇瓣,点到为止并未深入,却依旧吓得宋卿时一激灵,慌不择路朝着外间看去。
幸好屋外的丫鬟们,并未注意到这边。
前几日被强吻的记忆又翻涌上来,臊得宋卿时不由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道:“你怎得总是这样……不知羞吗?”
那会人他被自己的话气得昏了头,过激的行为皆在一腔热血下促成她多少能理解,这会儿他神智清醒,怎还这般不知轻重,不顾礼数?
魏远洲知道她指的是上次之事,毫不遮掩道:“上次是意料之外,这次则是发乎情。”
他的眸光如牢如锁,令她分毫逃脱不得。
宋卿时略感惊异,看向他时,水波悠荡的眼眸忽然安定下来,缓缓平复。
“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发个什么情?”说着宋卿时扯了把他的领子,示意他乖乖伸开手臂,她好服侍他穿衣。
回府,总得换件舒适的,外出的衣物太笨重,日常生活显得累赘。
“夫人此言差矣,我们可是新婚不久。”魏远洲的神色平静,听话顺从地打开手,说话时眼神才有了些波动,刻意咬重了新婚二字。
宋卿时瞥一眼他,偷偷撇嘴,哼哼道:“你我算个哪门子的新婚,你莫诓我。”
魏远洲凝眸不悦:“夫人答应我的就不作数了?”
这稍显问罪的语气让宋卿时当即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意思,回过头又琢磨琢磨他刚才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若是算感情重新来过,那还真就算“新婚”了。
原来他是真心的。
宋卿时不禁勾了勾唇,借着给他整理腰带的空隙,贴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小声调侃:“堂堂未来首辅大人,还整毛头小子那一套不成?”
宋卿时比他矮了半个头,仰头直勾勾的望着他时显得分外娇俏,别提现在露出这种可爱的神情。
相较于一开始的冷脸,魏远洲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掐着她的腰,笑着沉声道:“为夫这事可做得,但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他说的对,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可不兴乱说,宋卿时没有反驳。
抿了抿唇:“是是是,遵命。”
话毕,她认真整理着衣物,没再开口。
魏远洲瞧她一会儿,微启薄唇,绽开一抹似玉般的光华:“我可没说让你什么都别说了,提醒一句罢了,怎得反倒变拘束了?”
“说错了话,还不许我自省反思?”宋卿时笑了笑,旋即指尖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看你脸色一直不好,可是同五哥可是闹了些不愉快?”
她问完,魏远洲脸上的肌肉绷紧了。
熟悉的表情出现,宋卿时当即明了,他心情不悦时,就是这么个冰块脸。
哪里是闹了些许不愉快,这分明是极其不愉快了。
怕惹得他更加不高兴,宋卿时换了个问法:“可是与李管家有关?”
“嗯。”魏远洲淡淡应一声。
宋卿时心里咯噔一下,别院之事还真与二房有牵扯,这可要怎么收场?
魏临邵一掺和,这是查还是不查?
宋卿时觑一眼他凉薄的黑眸,小心翼翼问:“要回禀母亲吗?”
“不必。”魏远洲道。
心情不好时,他的话就更少了,几个字几个字往外冒。
兴许是察觉到态度太冷,魏远洲紧了紧掐着她腰肢的力道,放软了语气:“我会看着处理,你就全然当不知情就好。”
魏临邵心思缜密,手段颇狠,只要触及到自身的利益,哪怕对方是亲人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如今知晓别院的窗户纸是宋卿时捅破的,他指不定会谋算些什么,但是目前他行事谨慎,还没往后的那般心狠手辣,只要宋卿时咬死不知情,他碍于情面也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也动不了。
魏远洲微眯双眸。
宋卿时看他一眼,红唇微抿,然后往上扬了扬:“那是自然,我可不喜麻烦。”
得到她的保证,魏远洲冷硬的表情逐渐和缓。
宋卿时适时道:“我上次跟你提过的王姑娘今日来寻了我,她姑姑就是你在寻的女医。”
魏远洲垂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宋卿时便将王姑提出的条件以及她的打算,一字不漏地全说给他听。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王姑的条件过分,处在弱势地位又遭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要点合理之内的补偿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陛下要诏王姑重新进宫侍奉贵妃娘娘,说好听点是至上的恩宠,说难听的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她能理解王姑的难处,也想尽量满足。
毕竟她自己也有求于王姑。
她不由得想到难孕的那些年,尽管她不对改善身子抱有希望,但是她还是比较期待这辈子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今她与魏远洲的误会已然解开,往后如何她不清楚,可当下她还是想要抛开过去的一切,与他重新开始。
王姑开出的条件对魏远洲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难的是一个交代。
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一个不兴师动众的交代。
魏远洲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面不改色道:“赔偿自然是要到位,谁拿去的,就需得谁补上。”
商量好对策,这时,绿荷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娘子,晚膳备好了。”
宋卿时往外探出半个脑袋,抬高声量回道:“知道了。”
话毕,她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开,抱着他换洗下来的脏衣服,交给小丫鬟拿去洗。
魏远洲跟上去。
第77章 钟情
今日的晚膳有鱼汤, 据说是从自个儿的鱼塘里钓上来的,现钓现杀,肉质入口即化, 新鲜着呢。
宋卿时隔老远就闻到了鲜香味, 嘴馋地舔了舔下唇,刚入座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碗鱼汤晾着,然后再用筷子挑了几块无刺的肉,单独放在了一个小碟子上。
魏远洲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坐下来后,见她光顾着给自己准备好,就没了下文,忍不住疑惑问:“我没有吗?”
他的话太过理所当然,宋卿时笑了,嗔他一眼:“没见郎君给我挑?”
她方才伺候了他穿衣,他给她夹几块鱼肉又怎么了?
这话一出,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凝。
绿荷没注意到宋卿时那充满撒娇的眼神,还以为自家娘子又在跟公子使小性子,暗吸一口凉气, 眼观鼻鼻观心,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娘子怎得说出这等糊涂话。
绿荷都不敢去看魏远洲的脸色, 被当众这么下脸子,公子不恼才怪呢。
魏远洲果然错愕了半响,单手敲打着桌案, 手指修长, 指骨分明有力, 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卿时,随后叹了口气:“是为夫考虑不周了。”
说完, 他便自顾自夹起了鱼肉,也学着宋卿时堆放在小碟子上,等攒了五六块块头比较大的,递到了宋卿时跟前的桌面上。
魏远洲:“夫人先尝尝。”
宋卿时瞥一眼他碟子里厚实大块的肉,又看了看自己碟子里散烂的细条条,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碟子与他递来的换了个位置,顺势还往那边推了推。
得了好,宋卿时好看的眼眸弯弯,笑着夸了句:“还是郎君挑的鱼肉闻着香。”
话音刚落,她就夹起一块魏远洲细心挑好的鱼肉放进了嘴里,正如绿荷所言,入口即化,嫩而不腻,属实为上品。
“好吃就多吃些。”魏远洲见她吃得香,微平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指间的筷子伸向她挑的鱼肉,卖相虽差了些,但味道是一样的。
绿荷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这是在撒娇?瞧着这结果,成效似乎还不错?公子居然愿意反过来伺候自家小姐,真是开窍过了头啊。
主子恩爱,绿荷也高兴。
小脑袋垂下去,打量的视线也收回,抬手捂着唇笑眯了眼。
*
晚膳过后,魏远洲去了他在别院暂时用来办公的书房,宋卿时百无聊赖,恰逢这会儿王舒冉请她过去说会儿话,按照礼数她也是需要作陪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去了。
魏临邵也不在安排的屋子里,问王舒冉,她也只道魏临邵有事出门了并未往下继续说,看那样子似乎并不知晓魏临邵和魏远洲闹了一场,又或者是知道装不知道。
不出意外的,李清歌也在,坐在软榻上自顾自喝着热茶。
不知何原因,李清歌和她身边的婢女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平常恨不能黏在李清歌身边伺候的如鸾,这会儿子竟离得十分远,耷拉着脑袋精气神也不太好。
宋卿时能注意到的事,王舒冉自然不会留意不到,眼珠子一转,堆起满脸笑意,道:“四嫂莫不是方才没睡好?瞧着没什么气色,不如继续回去歇着吧。”
“突然换了个环境,睡不大惯罢了。”李清歌抬眼,声线低沉没什么气力。
“既是离不开家里的床,你说你跟过来做甚?这几日睡不好,你不是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宋卿时刚端起下人倒好的热茶,闻言往对面的王舒冉瞥去一眼,只见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她这是在埋怨李清歌没眼力见地跟着她来了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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