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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怕是要完——卷阿七七【完结】

时间:2024-01-09 23:15:11  作者:卷阿七七【完结】
  在公主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幕僚,吴之筱当然很清楚公主府每日采买的瓜果蔬菜都是有定数的。公主回盛都这样的大事,采买的人定然也是知道的,会按着正好的数采买东西,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呢?
  公主既要给她,吴之筱欣然收下,连连拱手作揖,笑道:“微臣感激不尽!”
  花枝笑道:“虽是冰室里的,但可新鲜呢。”说着叫停一位捧着竹篓进来的仆从,从竹篓里摘了一串葡萄出来。
  “我知道,公主赏我的,向来都不会差的。”
  吴之筱从她手上随手摘了一颗西宛葡萄放到嘴里,点头道:“嗯……确实很新鲜。”又甜又鲜,颗颗饱满,唇齿都雀跃。
  “吴通判喜欢就好。”花枝福了福身子,道:“公主今日就要启程北上回盛都了,婢子就不在这久待了。”
  吴之筱点头,“也好,你早些回去吧,给公主带一句话,让她路上多多保重,到了盛都也要保重。”
  话毕,她从腰间坠着的香袋里取出几枚香片,递到花枝手里,道:“这是前些日子我从临州香料大户那里得来的香片,是能安神静气的,你让公主戴在身上,路上也就能少动些肝火。”
  花枝接过那几枚精致的香片,用帕子小心地包起来,笑道:“到底还是吴通判待公主好。”说着,朝北城军营的方向撇撇嘴,不满道:“不像有些人……”
  吴之筱笑笑,道:“你平时伺候她时,谨慎小心些,一路上还得辛苦你照顾公主了。”
  “这是婢子的本份。”花枝给吴之筱行了一个叉手礼并福了福身子,道:“吴通判,婢子失礼,先行告退。”
  看着花枝走后,吴之筱拎起手中的锤子往府门内去。回到内院,绕到廊下,卷起宽袖,继续敲打着自己东稍间处月窗外的窗栏。
  铿铿锵锵一阵响。
  院中飞来一群麻雀,在地上啄了几下,没啄到米粒,只吃了一嘴的碎石头,扑棱扑棱,失望地飞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群不死心的雀鸟来这转一圈,仍旧是空嘴而归。
  赵泠翻/墙而入,循着铿铿锵锵的声响,走到廊下,站在她身后,道:“你干嘛呢?一大早的弄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拆家呢!”
  她听声知是赵泠,懒得回头,手上仍旧拿着锤子,用力往窗栏敲了敲,认真且专注,敲得手心都糊了一手的热汗。
  她手上没停,微微喘息,说道:“这个窗栏松了,风一吹就吱吱呀呀地响,都响好几天了,前些日子一直有雨,廊下湿漉漉的,不好修饬,趁着今日阴天有风又无雨,我得赶紧把这窗栏给修好。”
  用手试着扳了扳窗栏,查验自己刚才敲的地方牢固不牢固。
  赵泠走到她跟前,问道:“你自己动手?”
  “临近年下,匠人们都回家去了,府里的下人们忙着置办正月里要用的东西,就我一个闲人,我不动手谁动手?”
  吴之筱的双手忙着敲打着木栏,嘴里咬着一块木楔子,说话含糊不清的。
  赵泠单膝半蹲下来,轻轻捏住她嘴里咬的木楔子,问她:“这窗栏怎么坏的?”
  她松了口,杏眸半眯,看向他,说道:“多半是被你弄坏的。”
  诬陷他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且毫不脸红。
  “我?”
  赵泠将那一枚木楔子插入她手下边的榫眼里。
  “反正我是这么和我阿姊说的。”她抬起袖子抹了抹前额渗出的热汗,将那木楔子用力敲入榫眼里,说道:“我又不能和我阿姊说这是她弄坏的,就只能说是你弄坏的了。”
  这是东稍间,阿姊很少来这里,她一般都在东外间倚着窗栏远眺,要怪不能怪到阿姊头上。坠珠行走坐卧都很守着规矩,平日都不会往窗栏上靠的。
  于是,她细细忖度一番,就直接推赖到赵泠头上去了。
  反正怪谁都不能怪自己。
  “啊……”
  她说话间,手上下重了,一条木栏咔嚓一下在她眼前就这么断了。她眼底只闪过一瞬慌张,旋即沉着冷静地捡起断掉的那一截木栏,把手中的锤子塞到赵泠手里,道:“你来。”
  赵泠看着她,再看看断掉的木栏。
  “我来?”
  “我累了。”
  修不好就可以怪他。
  吴之筱理所应当地把烂摊子留给他处理,自己揉揉手腕,绕到屋里,抱着一盘西宛葡萄出来。走到廊下的边上,背对着他,一屁股坐在廊下光滑干净的木地板上。望向廊外飞来飞去的雀鸟,手里摘了一颗又一颗的葡萄往嘴里放,自顾自吃着。
  站在她身后的赵泠看着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吃得很欢。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锤子,无奈半蹲下来,将那断掉的另一截木栏卸下,重新选了一条新的木栏装上。
  赵泠冲那吃葡萄的人摊开手:“木贼草。”
  “给你……”
  吴之筱从他后边捡起一块两个巴掌大小,木贼草编织而成的草片,表面粗糙可用来挫磨木具。
  赵泠接过她手中的木贼草片,将新木栏的连接处细细磨了半晌,又伸手道:“锉刀。”
  “就在你脚……”
  吴之筱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单膝半蹲,下裳落地,盖住了他的脚,也盖住了他脚边的锉刀,他现在又轻易挪动不得。
  无奈,她偏过身,伸手往他脚边探去,在他下裳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锉刀,递到他手上,转身继续吃着自己怀里的葡萄。
  她嫌手脏,却又懒得起身去洗,便直接用嘴从葡萄串上咬起一颗葡萄,仰头,入口,吐籽,一气呵成。
  身后响起锵锵锵的声响,她坐在廊下,偶尔望望天,偶尔回头看看赵泠修得如何,偶尔看看雀鸟,偶尔给赵泠搭把手,偶尔吃吃葡萄。
  “木楔子两块。”他又道。
  “给你。”
  吴之筱从廊下捡起两块木楔子,高高抛起,丢到他手上。
  两人背对着,临州冬季的冷风从两人中间穿梭而过,来来回回。
  赵泠随口问她道:“公主今日启程回盛都,你不去送一程?”
  “公主回盛都仪仗那么大,我就算去了,也见不着人,就远远望着,没什么意思,索性不去了。”
  吴之筱吃得有点撑,放下怀里的葡萄,回过头,托着腮看着赵泠。
  只见他正一点一点试着将新的木栏装上旧的窗栏,用木贼草挫磨,锤子敲打,选合适的木楔子,反复尝试,看连接处是否严丝合缝。
  她的目光从他手上慢慢往上移动,颈下喉结突起,下颌线条凌厉,唇薄薄的,鼻尖挺挺的……
  咦……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定睛一看,发现他左脸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红。
  她忍不住挪到他身侧,半眯着眼细看,因是阴天,廊下光线不足,她看了半晌没看出个结果来,
  她手指微动,想要伸手去碰一碰,看看是蹭到的窗栏底漆了,还是真的受伤了,手才抬起一点,又立马放下。
  不妥不妥。
  不能动手,只能坐在他身侧,静静看着,她希望能看出个结果来。脑子里还在想,若是蹭到窗栏底漆,应该不会有微微肿起,但这肿起也不是很明显,要不要凑近了看?
  她又往他身边挪了半步,直起身子来,凑近了他的脸,双眸紧盯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完全把他当做是某些案件中被打伤的受害者,认真研究起伤情真假来。
  冷风吹过的外廊,她气息温热,散出淡淡雾气,轻飘飘在他侧脸漫过,软乎乎,暖融融。
  正在低头细磨木楔子的赵泠觉得侧脸有些烫灼,侧过脸,正对上她那双认真探究的眼眸。
  他问道:“盯着我干嘛?”
  她指了指他侧脸,琉璃般的眼一闪,问他:“你这脸上怎么弄的?”
  赵泠眸色渐柔,看着她那张满是好奇的脸,耐心与她解释道:“前几日两县因为田地械斗,我从中调停,不小心擦伤了。”
  “上过药了吗?会留疤吗?”
  看着她好像比赵泠本人还要紧张。
  “这点伤哪里需要上什么药,不会留疤的。”
  与她解释完之后,他将手上的木楔子嵌入榫眼中,听她在耳边说什么“你下次注意点,别仗着自己身手好就离危险这么近,幸好这伤很浅,不会留下疤。”
  “要是深一点留了疤,你这张脸就不好看了,好歹也是本朝探花郎,怎么能不好看呢?传出去多丢人啊!”
  “就算受伤,也不能伤着脸。”
  在她的念念叨叨中,赵泠修好了窗栏,转过身,冲她摊开一双脏兮兮的手在她面前,吴之筱了然,到厨房里打一盆温水,放到廊下盆架上,让他洗手。
  她站在一旁,宽袖卷到手肘处,双手捧着一大勺的热水往里面添,问赵泠道:“你平日里和你兄长关系如何?”
  赵泠洗着手,淡淡看向她,道:“还行。”
  家中父母早逝,赵泠从小被送到师父身边习武学剑,直到十几岁时才回盛都。赵潜虽为他的长兄,但两人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赵潜又常年在仕途上奔波,无暇顾及他这个弟弟。
  也就是赵泠回盛都后,才与赵潜渐渐相熟起来,和那些长兄如父的兄弟比起来,他和赵潜的关系只能算是还行。
  他掸了掸手上的水,从腰间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块夏布方巾擦了擦手,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之筱将葫芦瓢随手搁在水盆架边上,脚下往他身侧跨了一大步,忽的凑近他,眼角漫着笑意。
  她的身子几乎要往他身上贴上来,靠得这么近,她到底要干嘛?
第26章 26 .你喜欢吃什么呀?
  廊外有风,风不大,廊下有雀鸟,啄着她的葡萄。
  她站在他跟前,很近很近,赵泠一低头,就能看得见她小巧鼻尖上的微末绒毛,还有她那几缕不老实的青丝,随风扬起,扫过他身上崭新的深青色云缎圆领束腰襕袍。
  吴之筱在家中穿的是茧绸襕袍,松松垮垮的,腰间没有束羊皮玉腰带,只简简单单系了一条软纱玉色绦带,方便活动。
  她垂落在腰间的玉色绦带被风卷起,轻轻柔柔的软纱滑过赵泠匀长的手指间,缠绕,被风吹散,再缠绕,再被风吹散。
  此时此刻,赵泠不是很希望她开口说话,静静看着她就很好。
  但她还是开了口:“关系还行啊……那你可知道你兄长平时喜欢吃什么?甜的还是辣的,还是鲜的……”
  她问起这话时,杏眸一闪一闪的,眼睫微颤,就这么望着他,满眼的期待,意图明显。
  此时此刻,赵泠希望她从未开过口,更希望自己从未说过那两个字:“还行”。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顿时莫名烦躁,问道:“你想要投其所好?”
  赵泠没想到,吴之筱如此想要讨好赵潜,那日在州衙对他热情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特特地向自己打听他的喜好。
  难不成她是希望赵潜回盛都以后,能帮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吗?
  可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赵潜帮不帮她说话,对她今后的仕途都没什么影响的。
  那她为何……赵泠不愿想了,一点都不愿继续想下去了。
  “对,投其所好!”吴之筱点头道,琉璃般的双眸弯起,似笑非笑,笑着说:“赵知州果然世事洞明,慧眼如炬。”
  他宁愿不要这样的“世事洞明”。
  赵泠眉间紧蹙,低眼看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吴之筱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到他这话的语气有点重,不禁茫然道:“这怎么能叫没出息呢?”
  “你……”
  赵泠气结于心,忍不住抬起手来,真想掐掐她的脸,让她疼得清醒清醒——讨好赵潜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来讨好他。
  他的手刚有抬起的趋势,吴之筱就吓得后退半步,错愕道:“我就问问你兄长喜欢吃什么,你就……你就想要打我?我的天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脚下猛然后退的半步,看得赵泠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知说她什么好,生怕一开口就是带着怒火的重话,把她给吓着。
  沉默半晌后,他生生压下涌上心口的恼怒,低低的闷声道:“我兄长喜欢吃什么,我并不知道。”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他……”
  吴之筱话音未落,赵泠几不可见地皱眉,打断她的话,没好气道:“你这么想要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吴之筱蹙眉,随口一问的事,对他来说这么难吗?
  “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赵泠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他低头理了理窄袖上的褶皱,侧过身,绕过吴之筱准备要走。
  他一侧身,他的肩膀就擦过她的,吴之筱也来不及避让,两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连累到身后水盆……
  哐当!
  水盆理所当然砸落在地,里面的热水泼洒了出来。
  水泼了他一身,也泼了吴之筱一身,谁都不能幸免。
  热水的热气从两人身上的衣袍冒了出来,水雾般在两人周身环绕,两人被团团热气包裹起来,看不清热气外的人。
  只看得清对面的人。
  两人互相对视片刻后,再低头看看各自身上的衣裳,好好的茧绸衣料与崭新的云缎都被热水烫得起皱了,湿了一大片。
  两人现在都没心思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谁的错,谁该道歉谁该担责。
  一个仍在气头上,怒火未平息,冷着脸往矮墙处走,打算翻/墙回府;一个担忧自己的茧绸衣料被烫坏了,快步回屋。
  吴之筱趿着靴子进屋换衣服,衣服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滴下,落在茵席地衣上,茵席的茵绿色渐变深,她嘴里嘟哝着:“这茧绸襕袍要是坏了,阿姊不得骂我?”
  原本已经翻过矮墙的人,不知为何,又翻了回去,他身上被热水浸湿的襕袍还是热的。
  他没有一点犹豫,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直接快步走进她屋内,沿着屋内水渍的痕迹,穿过东外间至东稍间,停在吴之筱的里间门前。
  看着她里屋垂下的青梅纹竹帘,里间的光从竹帘细细小小的缝隙里泄出,还能听清楚里面窸窸窣窣换衣裳的声响。
  听到这声音,赵泠星眸染上一丝淡淡的血色,脚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转过身,背对着里间,他的对面,是高山流水水墨画的六面屏风。
  他看着那屏风上的高山流水,静气凝神,缓缓说道:“我虽不知我兄长喜欢吃什么,但你若想知道有些关于他的事,我还是能告诉你一二的……”
  赵泠的声音高而缓,若淙淙流水,顺着竹帘上细细小小的缝隙流入里间,撞到了里间内窸窸窣窣换衣裳的声响。
  屋内顿时寂然。
  里屋,已经脱掉外袍和中衣的吴之筱正要解开底衣系带时,忽的听到了赵泠的声音,那声音渗透入耳,宛若赵泠就站在她身后,贴在她耳边说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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