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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怕是要完——卷阿七七【完结】

时间:2024-01-09 23:15:11  作者:卷阿七七【完结】
第86章 86 .今晚炖毛驴
  吴通判告病假,半个月养腿伤,赵知州准了。不准也得准,要不然吴之筱就摔在他脚下,抱着他的大腿让他把她给拖进州衙里,场面会很难看的。
  吴之筱的府邸内,廊下,熬药的陶罐里散发出浓郁的药味,苦得屋里的吴之筱深深皱眉。
  “我就说不要去爬山,不要去爬山,好好的一个人,摔成这样子……”坠珠将大夫请出府门外回来时,口中一直嘟哝着这句话,“那日我就不该让你们去的,幸好是三娘子摔了,若是二娘子摔了,还不知是怎样呢!”
  说话时,她已进了屋内,责怪地看了一眼矮桌前坐着的吴之筱,上前去盯着她的双腿,红红的血都洇出裤腿外了,看着触目惊心,越看越气,说道:“三娘子,你这下好了,走不动了,也用不着去州衙了,倒能偷得几天的懒。”
  吴之筱冲她笑笑,点头道:“坠珠所言在理。”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青色对襟披风,喝了一盏淡淡的温水,最近几日因要吃药,什么糕点什么蜜渍果茶都不能碰,嘴里都淡出鸟味来了。
  “坠珠,我知道你着急,但这是意外,谁也不能提前知道的。”阿姊从屋外款款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碗汤药,说道:“九月九那日那么多人去爬山,别人也有摔的,还有比阿筱摔得更严重的,很寻常的事,被你说得像是天塌了一般。”
  “二娘子若不说这句,婢子倒还忘了。”坠珠冷哼一声,气急道:“九月九那日去爬山的人里,也有赵知州吧?赵知州明明伸个手就能把三娘子给扶住的,他倒好,侧身一让,就让三娘子给摔了下去,也不知按的什么心?现在我们三娘子摔了,去不了州衙,他就能在州衙里一人独大,作威作福了,真是好深的心计。”
  吴之筱摇头,道:“他不至于耍这种小孩子手段。”
  九月九那日,爬山登高的人不只有吴之筱,还有州衙里的衙役和捕快,临州主薄也去了,当然赵知州与工部的人也不免俗,全都身佩茱萸,脚着登高硬底靴,往城东的临山上去了。
  因临山是最早能看到日出的山。
  人多则难免有碰撞,吴之筱本来走得好好的,手里抓着小毛驴牵绳,路上恰好碰着上官慕清,便与他闲谈了几句,一路上有说有笑。不料自己的小毛炉被身后一只不知是谁的小毛驴舔了舔屁股,可能这对于毛驴来说是奇耻大辱吧,吴之筱的小毛驴又是个有脾性的,当场就撅蹄子,把身后那只小毛驴给撂倒。
  这一撅,顺带把牵着毛驴绳的吴之筱给撂倒了,当她趔趄摔倒下山坡时,还和自己的小毛驴对视了一眼。
  “小毛驴,你认真的吗?”
  小毛驴:“我只是一只小毛驴,哪里有脑子考虑这么多?你身为一个人,理应知道早早松开牵绳的。”
  “没脑子的小毛驴很惨的。”
  小毛驴:“那下次我注意点儿!”
  “还下次?驴肉铜锅挺好吃的,回去我就把你给切片下锅!”
  她顺道还扫了侧身一让的赵泠——她预料到赵泠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去扶她,只是没预料到他会侧身让开,让她往下摔的路更畅通无阻。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我都摔了你居然也不扶一下!”
  赵泠:“你都认真地与上官慕清谈情说爱了,我当然也得认真地无视你。”
  “不扶也就算了,我摔你身上怎么了?你退后半步是什么意思?”
  赵泠:“怕你弄脏了我的衣袍,你知道我这人很爱干净的。”
  “我日!这笔账本官记下了,日后再找你算账……啊!疼!”
  “疼疼疼!坠珠你换药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儿啊?”吴之筱扶着自己的腿,口中倒吸凉气,忍着痛道:“今晚我一定要吃驴肉铜锅!一定!”
  “得了吧你,少折腾些,吃着药呢,吃什么驴肉铜锅?也不怕冲了这汤药。”阿姊将药碗端到她手上,让她赶紧把药给喝了,说道:“听闻你腿伤了,这几日来了几个探望的人,你又不能乱走动,也不能请人入内院里来,我都招待她们用了饭喝了茶,便让她们各自回家去了。”看了一眼吴之筱眼底那深藏的期待,阿姊苦笑着摇头道:“赵知州没来。”
  “我又没期待他会来。”吴之筱嘴硬着,说道:“这几天,阿姊辛苦了。”
  阿姊看了看她的腿,心疼道:“你的腿跟着你才辛苦,不是坠入溶洞就是摔下山坡,再这样下去,你这腿只怕是要撂担子不干了。”
  “它不敢。”
  才说完这话,吴之筱的小腿腹就猛地抽疼起来,她忙抚着小腿腹,安抚道:“得得得,到底是我错了,下次我当心些好吧?”
  阿姊说道:“今晚炖了大鹅,清汤的。”
  阿姊没有骗她,当真是清汤寡水的清汤,一点油花都没有,那只灰鹅养了这么多天的肥膘,全都被阿姊剔去了,只剩下瘦的,瘦肉好歹也是肉,不可能没有油的嘛。可阿姊这人做事细致,用细筛勺将飘在汤上边的油全给撇干净了,吴之筱吃的,就是这么一碗味同嚼蜡的鹅肉。
  真是糟蹋了那吃得多的灰鹅,可惜可惜。
  入夜,吴之筱一个人躺在床上,翻身都不能翻,身上盖着被褥,腿上隐隐作痛。她眉头紧皱,侧过脸去,十分的想念着自己的良人枕。
  因为腿伤,她白天里不是躺着就是歪着靠着坐着,很容易就犯懒地眯着眼睡过去了,白天睡饱了,晚上就睡不着,晚上一旦睡不着就容易多想。
  她开始仔细琢磨起赵泠对自己的态度来。
  赵泠这人说冷就冷,干脆利落,一点也没拖泥带水,比大铡刀砍犯罪人头还要干脆无情。自那日从溶洞里出来之后,一句话都不与自己说,一张脸冷得像是刚从寒洞里冻了几千年出来的一般,能直接拉到冰铺门口卖冰酪。
  两人平日公文交接等事,也是由临州主薄代劳。主薄见两人的两张冷脸,战战兢兢,只能任劳任怨地传话。
  如此冷了好久,赵泠受得了这般,可吴之筱这人受不了啊?
  她到底是太高估自己的克制力了。
  每每见着他,吴之筱总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一见着他的手,她的小手就蠢蠢欲动,想要扯一扯他的袖子。奈何赵泠与她时刻保持着一只手臂的距离,她总不能主动伸出手,千里迢迢地去扯他的衣角吧?那多没面子啊。
  吴之筱深觉自己没出息,摔伤了腿之后,她总盼着阿姊回来告诉她一声,赵知州今日来看望你了,但她等了这么些天,赵泠一次也没来过。
  白天不来,夜里也不来。
  她这几日每天晚上都保持着清醒,希望他来时自己能察觉得到,奈何最后皆是空等一场,夜都被熬冷了,赵泠还不来。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手指放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口中幽幽地念着这首诗。
  这首诗她念了好几个晚上了,并非哀叹自己薄命情少,而是希望赵泠路过自己窗前时,能够听到这首诗,希望他明白“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句话的精髓所在。
  当初吴之筱看上他全因他的色相,馋他的身子,贪图他的那张脸,若再不来探望她,那就别怪吴之筱移情别恋了!!
  她念这首诗时,语气颇有威胁的意味,还怕威胁得不够,故意自言自语道:“上官先生怎么越看越好看了呢?不愧是当朝最好看的探花郎。”
  仅这句话,她便低声念叨了好几遍,她也只敢念叨这句,别的话,譬如上官先生性格如何如何温柔,待人如何如何好这样的话,她是断断不敢多说的。若再多说,她怕赵泠真的气到了,再也不肯来了。
  把握分寸,适可而止。
  吴之筱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想让赵泠悄悄地,偷偷地,暗暗地来看一看自己,可他好像是没听到她念的诗她说的话一般,连路过都没路过她窗前。他身手明明这么好,偶尔偷偷来看她怎么了?又不会被工部的那些人发现,他为什么不来?
  哼!生气!气死了她了。
  吴之筱心中一股气上不来,躺在床上,双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喵喵喵……”小猫咪蹭了蹭她的床腿,哼哧哼哧地一使力,跳到她的床上来,小尾巴一甩,趴在她身侧,埋脸起来沉沉睡去。
  “小猫咪啊,你说赵泠会不会是真的不愿来看我了?他会不会是真的厌烦我了?”吴之筱抚着小猫的后脑勺,口中失落地低语道:“可惜你只是一只小猫咪,不会替我传话,更不会帮我去问他。”
  “喵喵喵……”小猫咪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身上被她揉乱的猫,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一只魔爪往它身上伸过来……
第87章 87 .就是想要欺负她
  赵泠将小猫的食碗藏了起来,也不再给它备下饭食,但小猫还是习惯地往他府里来看一看逛一逛。自己已经渐渐疏远吴之筱了,她还是习惯性地想要与他亲近,在他背后暗暗地盯着他,小手蠢蠢欲动,时不时地想要趁机碰一碰他的手。
  吴之筱不像赵泠,她没经历过想要靠近一个人而不能的时候,赵泠经历过,就在她失忆的之后的那一段漫长的时光里,无数次想要触碰她的影子却不能。
  正因如此,赵泠看到吴之筱焦灼于自己对她冷淡疏离的态度时,莫名心疼得紧。她平日里那般的坦荡张扬,喜欢也是那样的热烈不加掩饰,让吴之筱承受这般难耐而隐秘的痛苦,实在是很为难她。
  今日小猫照旧来巡视一圈,从矮墙上轻轻跳下来,稳稳落地。赵泠注意到它毛绒绒的肥嘟嘟的双层颈脖里面,深藏了一小团纸团,纸团上面写着:“国朝律法卷十二户婚第十二条。”
  仅这一行,字仍旧是吴之筱惯用的端端正正的小楷,很正经。
  赵泠看罢轻声笑了笑,律法十二卷十二条:夫妻二人缔结成婚,必得互敬互爱,互相扶助……一方身有伤,轻重不论,另一方应看顾之,不得弃之……
  她这是要自己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抽个空去看看受了腿伤的她,若是能照顾照顾,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一本律法,被她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倒真是不辜负了她在国子监读的四年书。
  她既知道夫妻之间应当如此这般,那她身为妻子却为何故意惹他生气?用各种言辞刺激他,还威胁他要弃了他,就只许她与别的男人谈天说地,就不许赵泠对她避而不见?
  这几日她每天晚上念叨的诗词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还听得一清二楚,也酸得明明白白,虽然心中醋意深重不好受,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赵泠没有一时冲动上前去质问她,狠狠惩罚她,欺负她让她收敛些,知道些好歹。因他清楚,吴之筱这人很知道得寸进尺,若这次因为她的这点威胁便去看她的话,那么下次她便会用更重的言辞,做更过分的事来威胁他,刺激他,好让自己气得去见她。
  赵泠是不会让她得逞的。
  且让她脑子里日日念着他,想着他,盼着他,省得她用脑子去想别的人别的事。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上官先生是最好看的探花郎?”
  赵泠暗暗琢磨着这两句话,越琢磨后槽牙咬得越紧,拳头紧握,关节咔哧咔哧作响。
  书房内,书灯明亮若清梦。
  他提笔,落字:贞和十四年九月十五日,亲亲吾妻筱儿在夜里第六次念叨《妾薄命》诗句,重在“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句上,以此威胁警告我多多去看望她,去照顾她,去抱一抱她,切莫让她有机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好看的男子。吾妻筱儿的话很是在理,余深以为然,并特此记下此账,日后吾妻筱儿若耍小性子说不要我照顾她,让我离她远点儿时,我便拿出这段旧账来与她看。
  另有,亲亲吴妻筱儿还说旁人比我好看,此账亦要牢牢记下,日后再慢慢与她算账。
  算起来,亲亲吾妻筱儿已欠我不少债,我闲暇时替吾妻筱儿粗略估摸了一番,这辈子怕是还不完的,我允许吾妻筱儿用八辈子来慢慢还,十辈子也行。
  记于贞和十四年九月十五日亥时三刻。
  记下这笔账之后,赵泠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拇指摁在笔管上,书灯下,札记册子上,那被他写下的“吾妻筱儿”四个字,格外可亲可欺,指腹轻轻抚过那四个字,软软的,暖暖的,若他的妻子筱儿那般。
  从“她”变成“吾妻筱儿”,他花了七年的时间,从贞和七年到贞和十四年,整整七年。年岁竟过得这般的悄无声息,万幸,岁月也给了他想要的。
  “亲亲吾妻筱儿”赵泠口中碾转着,柔柔地念着这六个字,若她分给他的樱桃绵糖一般,绵软细腻,甜蜜清润。
  他可以唤她“娘子”,唤她“吾妻”,唤她“筱儿”,“小傻子”“小笨蛋”多亲昵都可以,这世上也只有他可以如此——只因她是他赵泠的妻子。
  趁着月色清亮坦荡时,赵泠正思虑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不要装作没看到这纸团?若没看到的话,吴之筱定会抓狂到捶床,气得杏眸圆凳,小嘴高高嘟起,然后再想办法让他看到。
  那便装作没看到吧,好久没见着吴之筱生他气的模样了。
  却也不是赵泠想要欺负她——是,他就是想要欺负她。谁让她这几天和上官慕清走这么近的,气他几次也就算了,每次都看到她与上官慕清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每一次都是!!自己只不过是让她抓狂一次而已,比起她所做的事来,自己算是手下留情了。
  说起来,赵泠心中仍旧是恼怒得很,那次上官慕清从赵府搬出去后,吴之筱竟然想让他到吴府去住。若不是上官慕清自己执意不去,吴之筱现在只怕是要和上官慕清共住一府,整日在他眼皮底下卿卿我我的了。
  这一笔账他早已经暗暗记下了。
  他把纸团揉成团状藏回小猫咪颈脖下,明天就能收到吴之筱鬼哭狼号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小猫咪!你怎么回事?你有点用好不好?我白给你这么多小鱼干了!!呜呜呜呜……”
  果然如他所料,吴之筱一大早起来就去撸猫,然后就发现自己的纸团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仍旧夹藏在小猫那毛茸茸的双层颈脖下边。
  他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小猫脖子里的玄机?赵泠肯定是看到了纸团却没打开。
  赵泠居然不看她送给他的纸团?!
  赵子寒,你最近过分猖狂了些,就不怕我真的喜欢上别人吗?就不怕我心灰意冷,看上别的男子吗?就不怕别的男子趁机待我好吗?就不怕我……哭死了吗?
  于是乎,吴之筱连朝食都顾不上,一大清早就对着赵泠的内院朗声读律法,第十二卷 十二条读得最大声,还特地重复了好几遍,让他清楚他自己的身份,努力尽到他的责任。
  念完这段律法之后,吴之筱尤觉不足,还添上一段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诀别时的诗《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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