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在可怜我之前说自己无人喜欢的事, 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的吗?”
温歆没答好也没答不好, 思量良久, 仍纠结在他表白的原因上,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就是这个。
“怎么会。”程烨毫不犹豫地否认她的猜测:“我早就对你心有恋慕,绝不是出于怜悯才来表白。”
他可以接受她暂时不回应自己的感情,却不能接受这段感情的缘由被误解。
否则连给她建立自信的目的都没法达成,往后再想要表述心情也会被以为非是真心。
可要坦言说出自己对她的感情是早有预谋,一旦将上一世的事泄露出来,又忧惹她惊惧。
程烨正思虑应当如何在不提及重生的情况下,合情合理地措辞描述他对温歆的深情原因,就见原本面有忐忑的小姑娘目中透出信赖,轻轻道:“不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长睫颤颤,颊上发烫,却仍然坚持着不偏移目光,直视着程烨的双眼,声音轻盈却清晰地道:“我乐意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将程烨的脑海搅得一团乱——温歆说的乐意是什么?
他对温歆不应答甚至婉拒都有心理准备。
毕竟相处时间还不算太长,初见时没能留下什么好印象,一起经历的的时间至今都是比较狼狈落魄的逃杀,还没有带她好好开心享受过旅途。
程烨有足够的耐心,所以即便被拒绝,也可以等到往后感情更深些,气氛更好些的时候,再一次表白。
然而小姑娘答说她“乐意”。
说他不是一厢情愿,意思是她也情愿与自己在一起吗?
原本筹备了一腔劝慰温歆不要在意自己突兀告白的言辞都化作云烟,向来自诩能言善辩、精于图谋人心的青年陷入失语中,半张着口出神,看起来傻傻的。
他过分惊喜一时失去反应能力,却是温歆认为已经说出心迹,不如干脆将心意表述到底。
“先前我以为你的心上人是其他女子,因为你许愿她能知你心意而觉着伤心。”
她觉得将全部心情都剖析给程烨知道,有些丢脸,因此轻轻蜷起手指,抿了抿水色的唇。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收拢时划过程烨的掌心,如同羽毛轻轻挠过,战栗感带得他的心都颤动起来。
“听到你喜欢的是我,我心里只剩下高兴。”温歆眉眼弯弯,但还是再次向程烨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是与我玩笑吧,如果只是玩笑的话,你现在告诉我,我还不会太难过。”
“我是真心的。”
程烨的声音轻飘飘的,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被温歆坦白心意,他完全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能不被拒绝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怎么也不可能料到一贯羞涩的小姑娘,表达情感甚至比自己还要大方明确。
如果不是程烨确信自己的实力不会被任何人拉入幻境无所觉,怕是已经要四下张望,确定是否有谁设下迷惑他的陷阱了。
视线描摹在流盼生姿的雪肤丹唇上,程烨说不出讨她欢心的花言巧语,只是傻乎乎地问道:“那我现在能抱你一下吗?”
明明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现在还确定下感情,却连初次见面时就能图谋来的一个拥抱都要试探性问得同意。
温歆蝶翼似的长睫扑闪出点点星光笑意,将自己的手从程烨掌中抽出,主动展臂圈住程烨的腰。
微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听清他擂鼓般的心跳声,温歆终于忍俊不禁道:“明明先告白的是你,你怎么反而比我还要激动呀。”
温香软玉在怀,沁在她发上的淡淡馨香安抚了程烨的所有不安感。
“因为我没想到我的梦想会这么快就得以视线。”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虽然是温歆自己主动抱住的程烨,可她到底还没有完全习惯他人的拥抱。
尤其程烨还低声喃喃说些梦想之类夸大其词的话,自胸腔发的音震得她耳热。
勉强按捺下去的羞耻心再次占据上风,小姑娘只得红着脸推了推他,道:“朗朗明日下,咱们一直抱着不合适,快松开吧。”
程烨嘴上说着“反正周围没有人在看”,却也顺从温歆的羞涩,放开了她。
他去存放着红绸的橱柜里又取出条绸带,笑语与她道:“我觉着这姻缘树真的有使人梦想成真的奇效,不如歆歆也为我们的未来向它许个愿。”
恢复平日的状态,他的伶牙俐齿又回来了,温歆臊得慌,哪里肯接。
程烨就干脆自己将这第二条红绸带也系了,操控着魔气规规整整系在自己先前系着的那条旁边。
姻缘树最高处本就难以攀爬,如今树杈上只两条红绸带随风飘动着,一看就可知是一对。
温歆就没敢再多看。
*
应承下告白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仍然是程烨事无巨细地规划着接下来的路线,温歆尽可能地给他提供帮助。
只不过程烨从前牵她的手,摸她的发顶,总需要为他的行为找着缘由,好显得动作自然。
如今既然确定关系,就能不找理由、理直气壮地与她牵手或拥抱,相处得更加亲密无间。
程烨抓住所有机会和自己产生身体接触的行为,也让温歆想起之前邻里一户人家的小男孩。
他因为父母都远行,祖父严厉不好亲近,所以会喜欢亲近所有看起来温和地大人,要他们牵牵他,抱抱他。
温歆就是最好说话的对象,所以男孩还会和她说心里话,告诉她只有接触到其他人的肌肤,感受到他人的温度能够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被爱着的。
所以程烨喜欢这些亲昵动作的原因,是不是同样因为他一直以来缺少关爱呢?
想到程烨曾经与自己讲过他悲惨孤独的童年,以及他本身魔种的身份几乎无人认可他,温歆就理解他渴望更多互动的想法了。
她因为程烨的行为对他更多怜爱,程烨早早就看透她的想法,却也享受其中。
他不缺爱,至少其他人的爱意或怜惜对他毫无价值,比起这种情感,他更习惯于他们的忌惮和恐惧,能够让他确实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然而温歆不包括在这个其他人中。
如果示弱向她能够博得她更多关切,他完全不忌惮展现自己的虚弱。
本来驾驶神行舟去往皇城,不中途停下的话只需要三五日就能抵达,可程烨为了多些和温歆相处的机会,将旅途的时间又拉长了。
反正小姑娘的爹不见那么多年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急赶着去将方法拿到手找到人,说不定有可能坏了温歆的心情,不复两人现今相处的甜蜜。
程烨有心拖延,神行舟的速度就慢了不少。
且明明入夜后他依然可以夜视驾驶,也完全不需要休息,偏偏与温歆言道夜晚行驶危险,所以夜幕一落就会寻地方与温歆居住,每日闲聊至深夜。
温歆倒是没发觉他故意制造与自己相处机会场合的事儿,将他的话都信以为真。
可每夜都是自己觉得捱不住困意了才分开,让她怀疑程烨是不是属于那种难以入眠的人。
母亲刚刚去世那半年,温歆经历过失眠的痛苦。
想到程烨有可能属于夜晚睡不着,白天故意在自己面前装坚强的类型,温歆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因此她决定哄程烨睡着——用母亲曾经教过她的法子。
只是她还没有对旁人用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
用过晚膳后,温歆主动邀程烨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正襟危坐地向跟着她进了门的青年说:“程烨,你过来。”
程烨对她难得认真起来的态度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到她身前,问道:“歆歆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不是,我要尝试治你的失眠。”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你来枕到我膝上。”
“枕……”程烨心乱跳,觉得诱惑太足,可能把控不住自己想动手动脚的心,所以错开视线艰难地拒绝道:“不用了吧。”
“用的,你白日需要驾驶神行舟,夜晚没有充足的睡眠怎么行。”
温歆软和了口吻,道:“我也帮不上你其他忙了,试试能不能解决你的失眠吧。”
她坚持,本来就不太能坚持的程烨松口了。
他极其慎重地将头轻枕在温歆的膝上,怕她觉得沉,身子都崩直了。
温歆就拍了拍他的肩,道:“放松你自己才能入梦的。”
程烨沉在醉人的馨香中有些后悔了,他就该告诉温歆他根本不需要睡眠,枕在她膝上简直是甜蜜的折磨。
他不能对目光纯净的小姑娘做什么,偏偏心又蠢蠢欲动。
只能依着温歆的话做,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
温歆不知他心中想法,见他躺好,素手就轻覆在他的双目上,哼起母亲曾经夜夜唱与她听的入眠曲。
她不记得歌词了,但记得调子,柔和的嗓音哼起婉转的小调仿佛春日溪边柳树轻随风舞。
竟真令程烨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依然没有睡着,可为了温歆能够放心还是合目装出入眠的模样。
温歆等了会儿,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
想了想,她决定遵照母亲的教导做完全部步骤,所以俯下身,唇在他眉心轻轻贴了一下,道:“好梦。”
作者有话说:
哎呀设置错发表时间了
第37章
慢慢悠悠地驾着神行舟, 拖延到八天后,程烨才终于领着温歆抵达皇城。
期间他又被温歆哄睡了一次,有些食髓知味。
可小姑娘要哄睡他, 她自己晚间就只能倚靠着床柱入眠,睡眠质量很不好, 白日里会偷偷躲着他打哈欠。
程烨哪里舍得她受这种苦。
他没多犹豫就做出选择,告诉温歆说自己的失眠已经好了,夜间再要聊天,也估算着时间装出困倦的模样。
温歆以为母亲的法子对程烨真的有效, 高兴了好一阵。
至神行舟落在皇城外, 她还哼唱着那首只记得调子的小曲。
掺杂进欢喜的哼唱让柔婉的曲子都显出活泼,带着程烨的心情一起明媚。
被牵着走向城门方向时, 温歆第一时间注意到建筑恢宏的城墙。
城墙的筑构材料不是一般的石料, 虽然粗看上去与一般灰石之材无差,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看似光滑的表面上各自都刻有暗纹。
每块石材上的暗纹都类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冷冷折射着阳光, 有一种奇特的冷酷感在。
温歆向来对阵法图纹一类的敏感,这一路研习师父给予的羊皮卷轴受益匪浅, 也更能分辨组合套在一起的图纹了。
发现石材上的暗纹后,她直觉这些暗纹组合在一起应当是某种复杂的图纹样式,所以就驻足眯起眼, 借着折射的阳光在脑中尝试勾画出图纹,好推测这个图纹的功效。
可是没能成功。
她勉强将整面城墙石砖块儿上的暗纹铭记下, 可在脑海中拼完整的图纹却不像是任何一种她所知晓的阵法。
然而即便是组合构成的复杂图纹, 也至少需要一个简单的图纹作为基础。
温歆已经将所有可能作为基础的图纹记住了, 如果组合出的图纹真的属于阵法一类, 她至少能够看出来一种才对。
就像师父给予的那卷羊皮卷轴,她初次见识虽然也不懂,但是能看出两种纹理。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砖块儿上的暗纹其实只是图一个好看,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工匠处理的不一致嘛?
她的疑惑落在程烨的眼底,轻笑了声:“歆歆这就发现城墙上的隐秘了吗?”
他毫不吝啬夸奖道:“多年来,进出修仙者众,但能察觉城墙上奇异的人却廖廖,歆歆果然很厉害。”
温歆闻言偏脸看向程烨,诚实道:“我还没发现什么,只是感觉城砖上的纹理有些独特之处,如果当真是有类似阵法功效的图纹,那么它应当不完整。”
否则她会看出构建的基础。
“的确不完整,城墙上的图纹大概只有全部的十分之一吧。”
温歆面露困惑,问道:“你知道这个图纹的全貌吗?”
之前她布置阵法的时候,程烨仿佛完全不懂,怎么对自己看不懂的图纹又了如指掌了。
“啊。”程烨意识到为夸奖小姑娘自己说漏嘴什么了,停顿了一下。
他的确知道图纹的全貌。
上一世他毁去皇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覆盖整座皇城的阵法毁掉,下手前自然看过完整的图纹。
只不过对阵法一类没兴趣,没太仔细看。
这件事肯定不能说与温歆听,所以他只含糊道:“这阵法牵涉的是我在皇城的那位朋友,所以我了解的多一些。”
“你的朋友也是魔种吗?”都到地方了,温歆才想起应当问问。
“对,不过你放心,他没残害过任何人。”
程烨明白她忧心的是什么,轻声介绍道:“他博学得很,我当初修炼都受过他指点。阵法一类,他应当也有研究,你们说不定能聊的颇开心。”
“连阵法都有研究吗?”
温歆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同好,抬起唇角,放松了些,笑道:“那他应当比我研究得久,比我厉害,我可以好好讨教一番。”
“也没有那么厉害。”程烨见她露出期待旁人的表情,心里有点酸,想到两人可能相谈甚欢就吃味起来。
想了想,他故意开口贬低道:“不过他脾气尤其怪,喜怒无常,可能正说笑着忽然就能发起火来,我不建议你们聊太多。”
温歆听他形容又有些怵了。
年龄上能够指点程烨,又情绪不受控,应当是位古怪的老爷爷吧。
她颇讨长辈的喜欢,但不知能不能得到他的认可,好好交流——她希望小姨能够认可自己与程烨的感情,自然也希望能够被程烨的朋友认可。
被领到皇城城门处时,温歆发现皇城与其他城池不同,并不是谁想入城就能入城的。
进入城内需要一份合理入城的凭证。
像是地方官员如果要遣派使者往皇城汇报,就会给予路引签证。
凡俗界的皇族定下的规矩同样适用于修仙者,想要入城,至少得有宗门签发往皇城的文书,才会被放行。
修仙者虽然各自有神通,可以轻松制服凡人,但是多数时候不会悖逆由皇族统治者制定的规则。
毕竟皇族们具备的血脉天生长寿,一直以贤能者治世,颇受凡人们尊崇。
且皇族与化外境的修仙者们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多数修仙者也都有血缘羁绊的亲人生活在凡俗界,非是必要的情况下,不会违规。
然而温歆从鸿羽宗离开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能要往皇城来。
执掌门派的大师兄也没想到她看个灯会一去不返,不曾为她制下通行证。
温歆不想违规,可没有凭证她该如何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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