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合作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对等合作,你如果不愿意等,干脆就此散伙吧!”先皇后也不是个泥人,忍无可忍地回嘴了。
“散伙?我白替你训练的人,白在这破庵里待得这些日子?”傲其暴戾的性子完全袒露了出来:“你若真做不成,这一桩桩我就只能在别处找回来了。”
先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她早知道与傲其他们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但一直觉着自己不会失败。
可如今联系不上自己派太后身边的人手了,才彻底慌了神,开始思考如果傲其与自己决裂,她该怎么办了。
她这副情态,又触动了傲其的神经,几乎就想要对她动拳脚了。
“王子稍安勿躁。”一直合眼不插话的静深法师终于开口了。
“老尼姑闭口不言这么多天,如今倒是能说话了?”傲其却是不听劝,言辞咄咄地说道:“你这侄女是个废物,你作姑姑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说什么从前还是上过战场的前锋,如今不也就是个在这破庙里苟延残喘的老货吗?”
静深法师没有对他的挑衅发表看法,只是背过身道:“既然如此,王子自便吧,对我姑侄二人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她这话里话外只将傲其方才的威胁视为无物——这名草原王子入京这么久,没见事情彻底失败,是不会放弃这次合作的,毕竟已付出许多心血了。
他如今放出的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赌徒预见可能的输局才表露出的恼怒。
但在牌桌上的结局出现前,但凡有一丝赢得希望,他是不会掀牌桌放弃赌博的。
静深法师表露出这副态度,傲其再放狠话也没用了,只忿忿摔门离开。
跟在他身边的弟兄连忙凑上去问他:“王子,咱们真的要放弃和她们的合作啊?都向族长许诺了,这什么也没成的回去,怕是要挨罚啊。”
“放弃个屁!我就这么回去,不就等于我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嘛!”傲其本就恼怒,闻言一拳就挥击了过去。
“老尼姑可恨,但如今投资也拿不回来了,只能瞧着她们接下来能怎么办了。不过我不能单一棵树上吊死,上次那个美人联系我们弄来的东西,你搞到手了吗?”
“当然,王子你的面子大,我问了个咱部族里熟识的贵族,一听是王子你要,立刻就奉上了。”被他打了一拳,牙床都松动了的男人连忙应声讨好,吩咐将个匣子拿了出来。
匣子里是两枚饱满的深紫色果子,还用冰保鲜了,看着颇有些诱人品尝的意思。
傲其却是皱着眉让他把匣子合上:“哪个贵族,一次就能送我两枚,他手上到底有多少这玩意儿?”
“不清楚,只听说他专门辟了片地偷摸着搞这种果子。”
“这可是害人的玩意儿,他自己玩玩也就算了,还种植?祸害了咱部族自己人怎么整!”
“啊?”
“回去以后寻个名目,把他抓了,问出地方赶紧烧了。”
拿着匣子的人呐呐闭上嘴,只觉得拿这果子讨好自家王子的贵族真是倒了大霉。
“美人既然向咱们讨这个,便卖个人情给她。她虽不比咱们调教出来的人好用,可她身份高,总不至于突然没法联系她。”
傲其觉得有两个线人在宫中稍保险了些,心情也略好了。
他要做的也就是挑起梁国与草原的战火,有先皇后许诺的那些,是他的功劳,即便没有,只要开战,也算达成了他向父亲的许诺。
实际上如果不是布哈斯赫拦着主战派,他们早就可以开始战争了。
也不必费这周折,来梁国哄梁国向草原宣战。
“梁国京城世家根本没见识过战争,有那个美人说话,许是还能让他们觉着战争是个争权的机会。届时真的开战,我草原血性男儿是不可能输了这些软骨头的。”
他自言着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是显露出了笑容。跟在他身后的弟兄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这喜怒不定的性格确实让人提心吊胆。
而在他离开房间后,心中惶恐的先皇后已经按耐不住,向静深禅师请求帮助了。
“姑姑,你可得帮帮我,这是我唯一回到自己位置的机会!”
静深法师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跪坐在地,合掌向观音祝祷。
“姑姑!”先皇后急得泪都出来了,扑在静深法师膝上:“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向都是最疼我的啊。”
她满头白发,却作出一副痴儿幼态,静深法师感觉到自己膝上的重量,叹了口气,睁开眼:“翀儿,你执念太深了。”
“樊家那贱人抢了我的恩宠,如今还执掌天下,我如何心甘!我皇儿聪明伶俐又孝顺,处处比梁知非那白痴好,如今却与我生死两隔,我如何不恨!”
静深法师凝视她有些混沌的眼道:“樊凝华与先帝从小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当时京中皆知。我劝过你莫选先帝,可你完全听不进去。”
“他明明向我说他与樊家贱人只是兄妹之情,对我才是真心!那贱人进宫之前,他对我也是很好的!一切都只是那贱人蛊惑!”
先皇后撒泼般地不愿听静深法师的话,只用音量试图压过静深法师的声音。
“先帝此人性情薄凉,宫中诸妃都没有封号,只樊凝华有一瑾字,如玉似宝,他真心向谁,你还不知晓吗?”
先皇后牙咬在下唇上,用力得都咬出了血:“但他不还是听我的,把那贱人打进了冷宫。”
静深法师眼中怜悯更深:“翀儿,你犯痴症时明明都晓得,何必我再与你说一遍呢。”
“我不知晓!他为着一个徒有其表的常妃都能把那贱人打入冷宫,那贱人又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静深法师的手贴在了先皇后的额上:“先帝是皇帝,常氏一族被灭的开始不就是因着常妃伪造皇嗣,虐待皇子吗?”
“但以他对宫廷的掌控程度,伪造皇嗣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常妃善妒,他却为她将曾经宠冠六宫诞下一儿一女的瑾妃打入后宫,她该有多得意啊。看见昔日仇敌的儿子在自己手下讨生活,她就更不可能善待他了。”
“为了覆灭常氏一族,先帝瞧着他的内定继承人梁知非被虐待被养废,忍着不去看冷宫中重病垂危的瑾妃,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会对你有真心吗?他一直都在骗你,你却直到如今不肯睁眼看清真相。”
“什么内定继承人,那个白痴配吗!我的皇儿才是出生就被立作太子,姑姑你糊涂了!”
静深法师摇摇头:“翀儿,你姓武,你的皇儿也有武家血脉。”
“武家开国被赐姓武,代表的就是武臣一系,可梁国是以文臣治国的。武家出身的皇子是不能作皇帝的,你怂恿着其他武臣迫先帝立你皇儿作太子,实际却是迫他将你皇儿送上死路。”
先皇后恍惚了一下:“但他说……到他这一辈不会再崇文抑武了的,他很喜欢我们皇儿的,他怎么会要杀我皇儿。”
她似乎又犯起了痴症,嘀咕着不知说着什么,忽然就怒将静深法师推倒在地,摁住她的肩膀,长长的指甲也扎进她的肉里:“你胡说,我皇儿明明比先帝死得还晚,是樊凝华那贱人为她儿子杀的我皇儿,是她给的药,不是他!”
“是樊凝华心软了想救你皇儿。”静深法师重复着每次先皇后犯痴症都需要对她说的话:“那碗被你打翻的药才是解药,翀儿,我们查过药性了。你当时对她破口大骂说她篡位谋逆,太子会夺回位置,才让她没有再救太子。”
“不对,不是!”先皇后松开手,把自己的脑袋直往墙上砸,静深法师心疼不已,可却完全拦抱不住。
若是往日,她早已顺着先皇后的话,让她继续恨太后了。因为她该恨得人如今已埋泉下,却只能借恨意维生。
但如今先皇后为着这恨意,宁愿与草原联手害了边境万千兵将民众,静深法师实在无法再纵容下去。
“翀儿,收手吧,我去向太后说清一切,交付武家剑求她饶你,你不喜欢这尼姑庵,我们姑侄二人就去寻个僻静无人识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武家剑……对,武家剑!姑姑,你将武家剑给我,我拿去给草原人!那不是梁国的天命剑吗,落在草原人手上,樊凝华那贱人一定不痛快!”
静深法师脸色一冷,后退几步,与先皇后拉开距离:“翀儿,你疯了,武家剑上刻着的祖训你都混忘了,卫国御敌的宝剑你要拿去给敌人,你都不配作武家人!”
先皇后没有应声,她额上的鲜血已经沾了她一脸,看着颇为可怖。
她定定地看着静深法师一会儿,忽然像个孩子一样瘪嘴哭道:“姑姑,我知道错了。你把剑还了吧,你别不认我作武家人嘛。”
她如今的模样就像心智也变成了小孩子,静深法师心中颇为触动,她当年从战场归来看到亡兄的女儿时,先皇后正是这样哭着说:“姑姑,我知道错了,父亲一定是生我气才不理我了的,你劝劝他不要不理翀儿好不好。”
静深法师嘴唇颤动,抱住先皇后:“好,翀儿乖,咱们把剑还了,以后就不用再烦恼别的了。”
她转身面向那观音像,将那莲花座拧下,从中拿出了把小钥匙,又摸索到了床边,将钥匙插入床沿下的钥匙孔中,一拧一掰——这床板原来是个空心匣子,匣内正是武家剑。
静深法师原本跪在地上开锁的,抱了剑吸了口气就要站起来,一只匕首却从她的后背穿胸而过。
她满面震惊地回头,先皇后一脸平静:“还得多谢了萧贵妃留下的匕首,要不然这后院可没有趁我手的武器。”
萧弄音上次留在这的匕首傲其随手便扔了,却被先皇后拾着收了:“原本是想那草原蛮子动手我就与他拼命的,没想到却用来对付姑姑你了。”
静深法师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说话,却因肺叶受伤说不出话,只是有血沫不断从嘴中冒出。
“我很累很累了,恨错人也好恨对人也罢,都无所谓,我只想过上好日子了。那些陌生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在这里痛苦的时候,他们不也没有在乎过我吗?”
先皇后蹲下,将匕首丢开,眼中流出泪水抱住静深法师:“我只是伤心姑姑你为什么不和我站在一边,你明明最疼我的啊。”
“疼我的爱我的人都死了,我更该好好活着了,姑姑你说对吗?”
先皇后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静深法师却咽了气,临死眼也没合上。
第68章 污蔑
武家的底蕴是在的, 哪怕经过几代皇帝明里暗里的削弱,但是能够存在至今,各种人脉都是不缺的。
先皇后带着染血的武家剑, 找到了这一代武家的掌家媳妇儿。
武家男丁本就稀薄, 这一代的家主还因意外死去了,如今嫡系只有一个外姓媳妇儿和仅五岁的男娃娃。
先皇后的辈分高, 以亡者身份归来虽然引得武家震荡了一会儿, 但武家剑在她手上,如今掌家的又是个外姓妇人,大部分武家人还是选择听从先皇后的。
掌家媳妇儿看着武家剑上似乎近期才沾上的血渍,不敢贪权, 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剑不是在姑婆那里吗,姑婆她怎么了?”
“年老了季节交替都受不住,在庵中养病呢。”先皇后捏了捏她怀中男娃的脸:“他叫什么?”
“还没定名和字呢, 他体弱怕是受不起,只拿小名六儿混叫着,等稍大些再取名字。”
“你们得空可以去看看她, 她怕是在庵中病着寂寞呢。”先皇后收了手, 向六儿笑了笑。
男娃娃听了,有些懵懂地应道:“去看,寂寞不好。”
掌家媳妇儿也点头:“姑婆年岁确实大了,如今家业您操持着,我和六儿是该去看望她。”
“嗯,去吧, 我的护卫会保护你。”先皇后点头叫来了几个她带回来的人。
掌家媳妇儿看着护卫对自己露齿一笑,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发寒:“武家有我熟稔的护卫,我带着他们去吧。”
“家事交接,护卫我也要了解。”先皇后拒绝了她:“只是去庵中探病,陌生的护卫也没关系吧。六儿,你说是不是啊?”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掌家媳妇儿犹豫了一下。
“姑母,疼。”六儿的脸被先皇后的指甲划着了,痛呼一声,先皇后便松了手。
掌家媳妇儿连忙哄六儿别哭,然后扭头想要答应先皇后,就看到了先皇后眼中没来得及掩藏的恶意。
但那就像是她的错觉,恶意转瞬即逝,只不过她再看先皇后的笑容,也只觉得这笑空有表面。
就像先皇后真的是从地府里亡者归来,对所以生者都心怀不轨一样。
然而掌家媳妇儿没能反悔方才答应的事儿,就已经被催促着上了马车去往清月庵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别想太多,都是自家人,总不至于害自己:“六儿,和姑母说再见,我们去看看姑婆就回来。”
他们上了马车,装作护卫之一的傲其收了笑容:“你这心狠手辣,倒是比你出谋划策来得强不少。”
“你刚才吓着我侄媳妇了。”先皇后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道。
“有什么关系。”傲其不在乎地道:“反正她也做不了噩梦了。”
太后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京府尹来报清月庵走水,火势大又难运水,灭火后只见满地尸骨。
她的线人没有逃过一劫,倒不是因为暴露了,而是因为庵中所有比丘尼都没能活下来。
还有武家嫡系唯一的男孩。
先皇后与草原勾结的证据灰飞烟灭了,她倒是借着
这一场大火重回明面,带着武家上下近百人跪到了宫门外,质问太后幼子何辜。
“她说是哀家放的火杀的人,你们一个个便都信了?”
太后的宫内,也站着许多文官武臣,此时听她问话虽不敢直接答是,但沉默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毕竟在残烬下找到的,还有属于太后线人的腰牌。
如果太后一早就知道先皇后还活着,确实有除掉先皇后的动机。
何况她现在想要归政梁知非,不趁机让该死的人真的死了,后续的麻烦就不断了。
只可惜没成功,反叫先皇后将了一军,他们也就该重新考量接下来的站队问题了。
“连你也信了?”太后看向畏缩着同样沉默的梁知非。
“京中有这样手段的……只有母后了。”梁知非声音越说越小,被太后盯得额上冒汗,如果不是这些日子长进不少,怕是已经拔腿就跑了。
清月庵的惨案,让他回想起的上他初登基那一阵地事。
大臣的鲜血他没有亲见触动不多,但血亲兄弟的尸体却把他吓得噩梦了好几晚。
虽然太后一直不承认是她害死的先太子,可梁知非怎么想都觉得只有可能是太后。
即便他与他的皇兄并不亲近,但只稍想想连他的母亲杀了他的兄弟,恐惧便油然而生。
他真是怕了这些有手段的女人了。
49/62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