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后确实解释不清楚。
做过的事儿她能证明她做了,没做过的事儿她该怎么证明她没做。
她也是实在没想到先皇后会破釜沉舟,都在清月庵里忍了那么多年了,竟会为了复出杀人放火。
果然是逼得太紧,逼得她狗急跳墙了吗?
“罢了。”太后挪开落在梁知非身上的眼光,心情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沉默的大臣:“你们想哀家如何让步?”
人家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她再辩解也没用,为免朝廷动荡,她可以先让步一些。
“迎圣母皇太后回宫。”其中一位大臣忽的开口,太后闻声看去,要出口的斥责声在眼神触及他苍白的面容时压抑住了。
张统领就是在这次灾祸中丧女失了外孙的那位,死去的是他的独女。
这个提议完全就是在隔应太后,即便真认定是太后指使,一个纸面上已死的先皇后也不配回到宫中,顶多也就是夺了太后的权。
毕竟梁知非已经成年,不再需要垂帘听政辅助他的人了。
“这样不妥吧。”还是坐在梁知非旁侧的皇后斟酌着开口了:“我信母后,你们即便不信,在事未查明前不能凭揣测就这么定论。”
“查?怎么查!太后不认,一切都死无对证了!”张统领看着似乎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兵部赵尚书听他放肆得过了头,连忙回身制止:“张鹤,你冷静点,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胡闹,你的前程不要了吗!”
太后眉头紧紧皱着,看着张统领原本苍白的脸因情绪变化而涨红得有些发紫,心觉不对:“铭樱,去传太医过来。”
铭樱连忙应声跑去。
张统领看着却是已经有些疯癫了的样子:“我张鹤幼年丧母,青年丧妻,如今人到中年,竟连唯一的女儿也失去了!什么仕途前程,无论是谁害的我女儿,我都要她偿命!”
他这话反复念叨着,不像是他自己想说的,像是被灌输到他脑子里让他重复的。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不止说这些大不敬之词,竟真的就要动手。
群臣进殿前都已经卸掉了兵器,张鹤如今疯疯癫癫的,竟大步抄起椅子就要往太后身上砸去。
他恍惚着,速度倒是不快,但官员们们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动手,离得远反应不过来,而离太后近的只有皇后与梁知非。
梁知非被张统领这副恶鬼般的模样吓住了,皇后却是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太后身前。
眼看那椅子就要砸到皇后背上了,沉重的红木椅如果伤到了皇后的脊柱,怕是皇后的下半生都要毁了。
一根簪子出人意料地从门外飞来,击在了张统领托着椅子的右手手臂的穴位上,扎了进去。
张统领右手一松,椅子便歪了,只砸在了旁边搁置茶盏的小几上。
茶盏被砸翻,温热的茶水溅了梁知非一脸,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喊:“来人护驾啊!”
那些已经懵了的武将们这才扑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张统领控制住。
皇后原本紧闭着眼,准备忍受疼痛的,听了梁知非这一声喊,表情有些迷茫地看向梁知非,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被压制住的张统领。
以及他手臂上那根救命的簪子。
它的主人此刻正逆光站在殿门外,左手托着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右手手臂,朝皇后眨眨眼笑。
这个人自然就是萧弄音。
她也没想到刚要走进殿内就看到了这么惊险的一幕,根本来不及思考别的,拔了簪子就用了全力朝张统领掷去。
然而她这具身子只是一个千娇百媚的俏美人,不是她原本那副钢筋铁骨了,她有227辅助,情急下倒是能达到了从前掷物的效果,但手臂根本受不住反作用力,手肘关节“咔嚓”一声便折了。
不过比起皇后的脊柱,她只伤了手臂倒是很划算了。
现在最让萧弄音为难的就是,明明她现在疼得想大叫,但为了方才表现出的高手招式,只能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虽然掷物断了手臂本来就不算什么高手。
太后的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了,安抚了皇后几句,然后走到了张统领跟前。
张统领被两人压住,表情有些痴傻,嘴里仍念叨着什么“复仇”之类的话。
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了,这种控制人心智的手段根本不像梁国所有:“武家那些人还是宫外跪着?”
“宫内没给出回应,应当是还跪在宫外。”
“抓。”太后指着兵部尚书道:“你带着人,把宫外的所有武家人抓起来,然后再去武家一趟,连仆从也一并关起来。”
她这些年表现出的态度确实太温和了些,想着梁知非的性子懦弱,准备用平和的方式解决先皇后给他作例,反倒引来了这些祸事。
兵部尚书赵永章苦笑了一下:“武家人口众多又大都会武,他们若闹起来,宫中这些侍卫怕是不管用啊。”
“你以为哀家为什么指你?”太后眼神如剑:“宫中侍卫不管用,那就带兵去抓!他们有百余人,你便点兵千人!”
“反抗的不必与他们客气,能生擒便生擒,不能便垒了尸体送回武家坟地。”
“武后污蔑哀家错杀旁人焚尸灭迹,哀家便让她瞧瞧,哀家真要杀了她根本不需要掩盖证据!”
此刻的太后怒气滔天,一副完全听不进去话的样子,赵尚书也不敢再进言,只好应下就往外走。
“别真杀了武后。”还站在殿门外的萧弄音扯着嘴角向赵尚书说:“旁人最好也别夺命,还得问话呢,能弄晕就弄晕吧,真不行的,反抗的是胳膊就砍胳膊,反抗的是腿就砍腿吧。”
赵尚书有些意外萧弄音这种时候还敢顶太后的话,转头望向太后,却见太后听了她的话脸上的怒气反而消散了些。
他不敢再多留,太后这副态度他心中也差不多有底了,好歹是武家人,真不给个理由让士兵放开手夺性命,怕是回头军心都要乱。
留了性命有了回转的余地,等真定了罪再论处,也就没什么好说闲话的了。
赵尚书走了,其他臣子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本来他们进宫是想等太后一个说法,没想到他们中竟有人敢向太后动手。
如今见了盛怒的太后,他们哪里还敢要什么说法,总归是武家的事,虽说对武家会起兔死狐悲之情,但真要为武家与太后翻脸,哪一个世家也做不到。
更何况,世家领头的萧家今日没有参与,萧贵妃一副与太后完全一个阵营的模样。
文臣武官都起了离开的想法,只不过太后没有发话,他们不敢直接走了。
“各位以为人多势众就能逼着太后娘娘让步了。”萧弄音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身边:“怎么也不想想这俸禄是谁给你们发的?”
梁知非摸了摸鼻子,其实俸禄应该是以他的名义发的,但他现在真的完全不敢开口说话,方才救太后甚至不如皇后及时,到底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对。
而且他想想也是,他母后想对付谁哪有不成功的,怎么如今正主还活蹦乱跳着要说法?
他闭口不言,群臣们我接不上萧弄音的话。
“食君之禄,担君之优,你们就是这么替太后娘娘分忧的?”萧弄音又刺了他们一句,见这些比自己大了不少轮的臣子头低得更低了,才好心道:“知道错了就别在这里烦太后了,各自回家,往后好生谋政做事,别听风是雨瞎掺合。”
她让他们走,他们并不敢这么走了,都抬头等太后的旨意。
“萧贵妃的话你们没听明白,要哀家向你们重说一遍?”太后的怒气到底未散尽,话落群臣都有些颤抖,赶忙着告辞离开了。
殿内只剩了太后、皇后、梁知非与萧弄音,太后才没好气地向萧弄音问:“你终于要与哀家敞亮了相处了?”
萧弄音挠挠头,那一晚她本就意识到了不对,接下来办事又通顺异常,查清帮自己的人是太后的人,也就明白太后是确定自己身份了。
好在太后没有明说出来,她的任务可以继续下去,那就干脆也就不与太后装模作样了。
“我目前情况有些复杂,太后娘娘心知便好了。”萧弄音暗示着太后不要真挑明她的身份。
太后本来就没打算深究她的情况。
阿樱从来只一心为她,萧弄音进宫后对她也是各种助力,死生之事本就诡异,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朝思暮想再见的人便好了。
“手臂都折了,可就别再废话什么了,去内室歇着吧。还有皇后,你方才也不知有没有被磕碰到,也与哀家去内室吧,先前叫的太医应也快到了。”
梁知非瞧着自己的母后、皇后和贵妃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然而太后没有叫他,他也只呆坐片刻,便离了奉慈宫往广寒宫去了——萧慕婉连日对他闭门不许进,今日不知是否能与萧慕婉见上一面。
第69章 饰品
武家一大帮子人被抓进监牢中, 其中就包括了傲其与他的一众草原手下。
这是和预想完全不一样的发展,当梁国士兵出现的那一刻,傲其就意识到了不妙。
原本他想鼓动着其他人反抗, 趁机逃脱的, 结果看到梁国士兵毫不犹豫亮了刀兵,他也就只能乖乖被缚被关了。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好在他如今也就是以武家侍从的身份被捕的,身份没有暴露,他还能暂时忍耐着。
牢狱生活消磨着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所以当他见到还分不清敌友的萧弄音时, 起的第一种感情竟然是欣喜。
他觉得自己没有把赌注全压在武家那个疯女人身上真的是太明智了。
这种想法持续到他看清跟在萧弄音身后那个人是谁为止。
“可汗?”傲其一个激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上次他爹来信还说布哈斯赫最近忙得不行,让他抓住难得的机会赶紧把梁国的宣战拿到手。
怎么现在布哈斯赫本人会出现在他这里!
布哈斯赫穿得倒是低调得很, 叫傲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衣,没有总是形影不离的老狼,又故意稍佝偻着腰背, 看上去就像是梁国的普通百姓。
当然, 前提是没看到他那张脸,和那双幽深的灰眸。
此刻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倒映的正是傲其。
傲其的心态有点炸裂,他倒不是没有做过“如果被发现,应该怎么办”的预案,但那都是应付布哈斯赫派来的人才有用的。
对本人,他不敢。
他一直挺怵他堂弟的, 从前堂兄弟之间玩心机,只有布哈斯赫不。
布哈斯赫直接用武力,实打实的拳头,拳拳到肉的那种。
打又打不过,还不能叫帮手,因为这就是老可汗对他们小辈的考验,玩心机动拳头,只要能赢都行。
虽然从前堂兄弟之间为了脸面都不会用武力,但现在出了布哈斯赫这个奇葩,拳拳往脸面上砸,他们是真的顶不住。
于是布哈斯赫明明没有可以倚仗的后台,却凭借拳头打出了一片天,还得了老可汗的青眼,最后被指作了新可汗。
其中缘故或许不止武力值这么简单,但傲其知道一点——他现在要是不老实,绝对挨打。
布哈斯赫也没想到能当面质问傲其,虽然这样来得最快,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为了不引起梁国官府的注意,他一直没打这个主意。?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结果傲其自己进了大狱,他借萧弄音的影响力,轻松就站在了傲其的面前。
“你自己现在说还是我动手你再说。”隔着铁牢,布哈斯赫低头俯视着吓坐在地的傲其。
果不其然。
傲其咽了咽口水,挣扎了一下:“你知道些什么,告知我一声,我也好知道从哪儿开始说啊。”
如果是最近才到的,他可以瞒下来不少事。
布哈斯赫沉默了一下,说了实话:“萧贵妃是我救出来的。”
傲其哑然,他方才还奇怪萧弄音怎么和布哈斯赫搅合到一块去了。
他抬头望向萧弄音,刚要开口,就被布哈斯赫打断了:“算了,你不用说了。”
傲其一愣,正对上萧弄音怜悯的目光。
她将一把黑铁钥匙放在布哈斯赫手上:“下手轻点别打脸,太后娘娘那边许是还要问话。”
“喂喂喂,我说我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啊,别动手!”
在梁国人面前他还能勉强装装硬汉,为草原死不屈服,可在布哈斯赫面前,他是真没立场坚持,只是想讨价还价。
“晚了。”布哈斯赫一拳击在了傲其的腹部,预备着把他打老实了听全计划。
萧弄音出了监牢,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看门的狱卒说着话。
狱卒从前没见过她这么美的女人,只把她当做天仙下凡,将萧弄音想知道的信息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比如狱中人曾经试图个哪些官员联络,又都有哪些人家的仆从曾经来过监牢。
来过监牢的大都是与武家有姻亲而来关心的几家清流,但萧弄音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兵部尚书赵永章怎么也会派人来?
赵家虽说底蕴不深,却是如今军队里真正执掌军权的,前线赵将军得先皇与太后看重,特许他可以独立管理城中事务,赵永章如今也得了机会可以掌京中军权。
况且还是赵永章带着士兵将武家人都抓了的,如今正该撇清关系,想法子利用这件事将根基更深入军中才对。
怎么会来大狱与囚犯联络?
“谁联络的他,赵家仆从见的是又哪一个囚犯?”萧弄音确认般地仔细询问道。
毕竟如今军权可就在赵永章手中,若真是他有问题,那可就糟了。
狱卒挠挠头:“就是你方才讨钥匙那单间住着的男人。”
傲其?
萧弄音的心情更沉,眼光重投向监牢内,布哈斯赫恰从黑暗的牢中走出,活动着手腕道:“他要当着你的面说。”
她也正要试探他呢,虽不知道傲其为什么特意要求自己在场,但正和她心意。
萧弄音没多说,径直就往牢中走。
布哈斯赫跟在她身后,按下对他们两是否存在密谋的怀疑,假作无意地放慢了脚步。
隔开一定距离,不叫傲其看到自己,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可汗呢?”
监牢的门开着,傲其跟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脸确实是没伤到,也没有什么出血症状,但看他表情扭曲得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的痛苦。
萧弄音回身往回望,这才发现布哈斯赫没有跟上自己。
这可不行,这要是傲其突然暴起把自己挟为人质可咋整,自己现在打不过啊。
“他许是想多呼吸下新鲜空气吧,我去喊他。”萧弄音讪笑着就要往回走。
“等等,萧贵妃。”傲其伸手挽留,一下子扯着伤处,“嘶”了一声:“你可是从我这得了好处的,如今不谈合作,帮个忙总是应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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