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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宠卿卿——蔻尔【完结】

时间:2024-01-12 17:14:28  作者:蔻尔【完结】
  仇家把她绑了过来,当小女婢献给这个宦官来搏前程,却没想到为此付出性命。
  明窈隐隐感觉头痛了起来,凛风吹得她很冷,要冻僵了。她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身下坐着的青石板路,又看向自己的手腕、脚腕。
  依旧是被麻绳绑着的。
  仇人……死了、跑了。
  这个漂亮宅子的主人已经回去了。
  四周很安静。
  也很冷。
  没有人给她松绑。
  明窈用力挣了挣,绳子绑得很紧,她根本挣不开。靠着身后的树干缓了缓,她从袖口里抖出金钗,低头咬住钗柄,努力弯腰贴近双脚,用力去划脚腕的绳结。
  麻绳很粗很硬,明窈费了力气,但麻绳只被磨坏了一点点皮,丝毫没有断开的迹象。不知过去多久,她牙齿已经疼了,忽然感觉发丝间冰凉凉的。
  明窈抬起头,看到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下雪了。
  白雪透过灯笼,被映出红彤彤的颜色,有种别具风格的凄美感。
  因她忽然抬头,脑袋开始阵阵发晕,明窈力气消耗殆尽,靠着树干闭眼休息,意识朦胧中,齿间的金钗滑落到土壤上。
  再过几日就是大年夜了,她想。
  明窈觉得很冷。
  有点想睡觉。
  眼睫处有温热剔透的东西流下来,她有些虚弱,睡意渐起,有些难过地低低呢喃了声“秋姨娘”。
  姨娘,没有人要幺幺了。
  司府,书房。
  司羡元坐于书案旁边,处理递到陛下面前的折子。这些全是文武百官即将递到陛下案牍上的奏折,但陛下看到之前都要经他手,由他来裁决朝廷之事。
  他是京城大司马,位列百宦之首,处理一点折子不过是他拥有的众多特权之一。
  王符管事蒲叔公敲了敲门,端着一碗浓郁的药汤走进来:“大人,今夜是望日,您旧疾伤痛恐会复发,先把药喝下吧。”
  司羡元未搁笔:“放着吧。”
  蒲叔公早有所料一般放下药汤:“已经酉时了。”
  司羡元没应,专注看着折子。
  蒲叔公道:“有个稚龄小女娘在府外昏睡了半日,至今无人认领,大人可是要放之任之?”
  司羡元眉心蹙了蹙:“去处置了。”他冷笑一声,“断了齐家这三个月内的商线,让齐老头好好管管他的逆子。”
  蒲叔公应是,委婉道:“近日朝廷已有不少官员对大人颇有微词,谏言说大人权利太盛,有违朝廷平衡,大人本应低调行事。若杀掉这小女娘恐遭御史弹劾,虽陛下不介意,但属实不妥当。”
  司家手握朝纲重权,朝廷上下都在盯着他,杀害无辜幼童的把柄万万不能被其他人捏住。
  “她乃明家女眷,何谈无辜。”
  司羡元眸底划过一抹讥厌,眉宇间的戾气让冷白的皮肤透出几分阴沉:“内侍省掌权让这些蚂蚱都开始上蹿下跳,一个个阴奉阳违、中饱私囊、贪得无厌,如今竟胆敢拿八岁稚子当女婢,可笑!荒唐!”
  “大人自有考量。”
  蒲叔公福身拱手,退出书房。
  他走出乌螣堂,唤来一个下人交代几句。
  下人来到京兆尹衙门,京兆尹自然不会拂了司府的面子,命仆从拿食物和棉衣棉被去了安雀道。
  京兆尹心中寻思不过是个小女童,找个收养人家应该不难,还能让司府管事落个人情,于是兴冲冲到了地方,待他看清楚那小女童的睡颜,才明白仆从那句“多多辛苦您”的言外之意。
  京兆尹心里开始敲警钟。
  那树下昏睡的小女娘远远看着都觉得精致漂亮,将来定不会藉藉无名。一般的人家生不出这样的女孩子。
  有么这般惊人的容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管她是不是罪臣明家的女眷,不管她身上有没有纠纷,这小孩他都养不得。
  这个烫手山芋,他不能接。
  京兆尹示意身后仆从将食物和棉被放到小女娘旁边,绞尽脑汁想了一番委婉的推脱说辞。
  司府仆从心直口快:“大人乃京城百姓父母官,为何一直推三阻四?”
  京兆尹额间冒出冷汗:“这事非一时能决定,本官得先禀报上官知晓,还望贵府通融一二。明日我遣人来给司大人赔罪礼,望贵府莫怪罪……”
  说罢他匆匆行一礼,不等司府的仆从反应便忙声告辞离去。
  仆从只得去汇报管事。
  蒲叔公眉头皱了皱,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以及夜幕隐隐挂出来的盈盈满月,面上闪过一抹忧色,匆匆往乌螣堂走去:
  “罢了,此事明日再说,我得先去看看大人。”
  这一夜度过的格外漫长。
  明窈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她是饿醒的,睁眼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僵了。她怔怔地,辨认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距离她被绑走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大抵是怕她跑掉,双脚依旧没有松绑,但双手的麻绳被解开了。
  明窈看到她背上多了个棉被,棉被里披了个不合身的棉衣。料子很破旧,针脚粗糙,只能勉强用来御寒。
  旁边放了干饼食物。
  原来隐约感受到有人来给她送棉衣、食物喝和水又离开并不是梦。
  明窈拿起干饼,触感冰凉,她饿了,低头咬了一口。
  很凉,很干硬。
  她慢慢咀嚼吞咽,夕阳落了下来。
  明拍掉手上的碎屑,重新握起金钗用力去划脚腕的麻绳。
  这个是死结,已经冻硬了,划不断,更解不开,必须用小刀割。
  眼前越来越昏沉,头痛加剧了。
  她喘着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
  原来自己发烧了。
  明窈靠在树上呼救:“有人吗,有人吗……”
  安雀道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更逞论大门紧关的府邸。
  她对着冰凉的双手哈了口气,哈出一团雾气,下一秒头重脚轻。
  她晕倒在地上。
  次日,明窈发起了高烧。
  她偶时清醒,勉强吃了几口粮饼,捂着嘴咳了几下,血丝咳了出来。
  她擦掉掌心的血丝,拖着身体挪向街道对侧,那个漂亮宅子的主人不打算救她,但她得去借个小刀。
  再切不断脚腕冻硬的麻绳,她会死在这里。
  明窈吃力极了,望着遥遥大门,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声音不大,像是猫叫。
  高烧将她的精神气蚕食殆尽。
  她不怕死掉。可是死掉了,秋姨娘在泉下会心疼的。
  明窈意识有些恍惚了。
  天色又暗下来了,繁星慢慢爬上。
  击鼓打更的声音响起时,司羡元体内肆意横行的内力才终于平息,三天的兵荒马乱终于结束,蒲叔公长长松了口气。
  冬雪堆满庭院,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昨夜又下大了。
  天尚未亮,蒲叔公走到大门,唤来仆从把积雪打扫干净,推开大门时愣了一下。
  安雀道正中央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晕倒的明窈。
  蒲叔公这才想起她的存在,疾步走过去,一时摸不准她死了多久了,心中生出些许懊恼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刚要把尸体捞起来厚葬,却发现鹅黄小袄胸脯处微弱的起伏。
  人还活着?!
  “来人!”
  蒲叔公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到司羡元穿着朱红朝服走出来,道:“大人何不休息片刻?”
  司羡元眉峰微微压着,面上透着几分厌懒,常常勾着的笑眼也没了:“早朝。”
  他随手扯了下袖口,抬眸时瞥见地面积雪中的人:“今日是谁负责处理尸首?”
  蒲叔公连忙把小姑娘扶起来:“大人,她是三日前被送来的那位明家小女郎,今晨发现晕倒在我们府前。凛冬严寒,她气息脉象微弱至极,再不得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司羡元伸手探了探明窈的鼻息,眉头只是微微一蹙便面无表情。府邸马车正好驶出来,他浑不在意地收了手,捻掉指腹沾染的零星温热,随口道:
  “死便死了。”
  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但那又如何。
  司羡元心中没什么动容,死伤他见得多了,老少皆有。坐上累累白骨堆砌的高位宝座,他心肠冷硬,不知温情。
  蒲叔公抱着明窈,低头看她苍白又泛着几分坨红的面颊。这张脸是真的好看,也怪不得齐侗这般贪权附势的小人会挑中她。
  到底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蒲叔公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
  他想起自己早逝的孙女也是死在冬天里,道:“明氏罪该万死,但稚子无辜。”
  司羡元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手指搭在车窗上敲了敲。
  蒲叔公猜不出他在思考什么。此人向来都是这般厌怠的神色,让他有几分没底。
  估摸着自己的话没有丝毫作用,蒲叔公再次叹了口气,抱着明窈欲要离开。
  但下一秒,昏睡的小女孩似是清醒了一瞬,眸子紧闭,无意识地伸出手,求救似的向前抓了抓。
  半昏半醒的明窈碰到了司羡元的手指。
  她触及到丝缕温暖,努力想要拉住它。司羡元蓦地睁开眼,眸里闪过几分戾气,有杀意一闪而过。
  蒲叔公吓得要把她抱走,但小姑娘很快就软软垂下手,昏迷过去。
  司羡元皱了皱眉又松开,淡声吩咐上朝。车夫驾马起步。
  安雀道干净如雪,高挂的红灯笼格外喜庆,司羡元看着窗外洁白的街道,想到朝中又要有人下狱流血,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这般吉祥的日子,确实得找点福事儿做。免得府门沾血,大年晦气。
  他眼尾微微勾起,旖丽面庞多了几分危险的味道,眼底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笑面虎似的。
  司羡元抬手挡了下晨时升起的太阳,熹光斑驳地落进棕檀木马车车壁上。他随意道:
  “那便救吧。”
第3章
  司羡元上朝去了,蒲叔公把明窈抱回府里。
  小姑娘面色泛着薄薄的红,颈间很烫,呼吸很微弱,手指、耳朵皆冻得肿硬。蒲叔公忙抱去府邸里沈郎中的院子道:
  “沈大夫,你快来给她看看。”
  他把昏迷不醒的明窈放在外间小塌上。
  因为司羡元经常旧疾复发,司府自个儿养了个郎中。沈大夫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拿丝帕搭在明窈手腕上,把了下脉后眉头皱的更紧:
  “蒲叔,她是如何病成这般模样的?”
  沈大夫医术精湛,但颇有脾气,不是谁都愿意治,蒲叔公担心他不肯施手,只道:
  “小女郎遭人遗弃,在外面冻了三日。司大人愿意救她。”
  沈大夫皱着眉坐在案几边,提笔写了数株药材,整整三大页才将将写完,他把药方递给药童,嘱咐快些去抓药,又换了新纸继续写起第二个方子,边写边吩咐小厮:
  “去备两桶凉水、疮膏两支,再多拿些绢帕来。”
  蒲叔公道:“沈大夫可有把握?”
  沈大夫未言,把第二个方子递给小厮后,拿了方绢帕沾了沾水擦拭明窈的额头,一边给她降温一边沉声道:
  “我不知蒲叔是从何捡来的这个女郎,但她体内病气堆积已久,非自小得病不可为,本就属于阳弱体虚,如今又在寒冬日里挨冻,高热不退,魂识涣散,情势危急万分,不死就已是天眷大幸!我从未见过这般体弱的小女娘,平日里为了司大人,研究的也多是烈性之药,如今只能尽力而为。至于她能不能醒来,只能看天意。”
  院门推开,众人抬头见人,随之行礼。
  司羡元下朝回来了。
  他去金銮殿上建议陛下处死了几个人,皇帝允他自由,旁人压根不敢多言。
  司羡元直接回了府,进门就碰到抓药回来的药童,寻问情况才知这是今早随口捡来的那个脏兮兮病怏怏的小孩要用。
  他唇边愉悦的笑意渐淡,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司羡元打发走药童,来到沈大夫门口听到屋内传出一大箩筐的话。他没太上心,没听太全,只觉是个麻烦,推门进来道:
  “那若是醒不来呢。”
  沈大夫沉声:“那便无力回天。”
  司羡元闻言,终于忆起来什么似的,瞥了眼榻上的人。
  她双眸紧闭,肤色病白,面颊却酡红,背脊单薄,身体格外瘦弱,像是一只病气气的幼猫,美丽却脆弱,连他一掌都经不住。
  “无力回天?”
  才刚捡来的人就要死在司府里?
  司羡元盯着昏迷的明窈,眸光沉沉地扯了扯唇角。
  司羡元没在沈大夫院子里久待便被宫里来人叫走。
  他今早去金銮殿进言陛下处死了几个老臣,手段太凌厉残酷,导致一些臣子心生惧反之意,赖在早朝闹起来。
  皇宫来人喊他再进宫一趟处理烂摊子。
  司羡元掀起眼皮就要拒绝。
  内侍省的内监好说歹说,就差下跪了,司羡元不耐,最终还是去了。
  回来之后,府邸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没等他歇上片刻,仆从就迎了上来。
  “大人,蒲管事说明姑娘用药之后高烧不退,情势危矣,要动用库房里唯一一株艾藤草。他让我候着您,等您回来就请您过去。”
  司羡元垂下眼,拿帕子擦了擦手上因为刚回来而没擦干净的血,而后抬眸看向他。
  天生微勾的眼尾慢慢压了下来。
  不悦以及不耐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到了临界的点。
  “不去。”他声音低哑而冷漠,“本官很闲?”
  他绕过仆从往里走,天生带笑的面容也没了笑意,配上指尖未擦干的血,带着一身杀伐腥气。
  仆从不知所措地杵着。
  大家听说今早府里来了个病弱昏迷的小娇娘,精致漂亮如同白狐仙儿,却冻伤了身子,高烧不退。府里名贵药材一趟趟往偏房送,大家伙儿都来了些新奇感,寻思大人是要将她收养在这座和尚庙里?
  仆从试探性道:“那……小的去取艾藤草?”
  司羡元脱下沾血的赭红色锦袍,道:“你方才说,他们要用什么药?”
  仆从:“艾藤草。”
  司羡元将衣袍递给小厮,眼尾似笑非笑地勾起:“你再说一遍。”
  仆从:“艾、艾藤草。”
  司羡元往回走的脚步停住,冷笑道:
  “你们要用整个京城皇室仅有一株,被陛下赐予本官、在库房珍藏多年的艾藤名药,就为了折腾救个进府不到半日的小东西?”
  仆从冷汗流下:“这……沈大夫喂了两种药方但始终不见高热退下,万不得已他才这样说的。小的不敢耽搁就来请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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