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故作严肃的眉眼一下子漾起了明丽晴朗的笑意,他眼眸深邃,像是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自然是看一看我心悦之的美人,我那让我朝思暮想到寝食难安的美人,我那此世间绝无第二的美人。”
“这位美人整日躲着我,生怕我吃了她,可是却总是念着我不和我说,我不过就是提了一句‘美人’,便张牙舞爪的来抓挠我的心了。”
冬儿被他说得快要羞死了,脸烧的发烫,可是萧瑜挑着她的脸,让她根本低不下头。
萧瑜轻声在她耳畔言语了几句,冬儿差点要跳下桌子,好在萧瑜及时把她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都说过了,若不成亲,我不会和冬儿做那样的事的,而且你看我如今还能做敦、伦之事吗?”
现如今不论是多么雅致的词都使不得了,冬儿只摇着头,拼命把那些不该想的东西甩出脑袋里去。
萧瑜说了,想下这桌子,就要好好亲亲他。
见了那张画,不论及笄礼当日能不能穿成那样,冬儿已然是心满意足,了却一桩心愿了,若不是萧瑜,她都想象不出那样美丽的衣裳和发饰。
她本来就打算向萧瑜表达感激之情的,如今却成了这样。
冬儿将撑窗的竿子收起来,仿佛是那道日光在偷看一般。
两人一下子陷在了一处昏暗的暖色之中,萧瑜轻叹一声:“没想到冬儿懂得的不少呢。”
挨了一记嗔视,萧瑜不说话了,只是笑着望着他的冬儿,随后闭上了眼睛。
柔薄的香唇贴在他微凉的唇珠上,冬儿笨拙又认真地亲吻着,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打开牙关,舌尖环绕。
萧瑜睁开眼睛,星眸如醉,捧起冬儿的脸,含住她的唇瓣,继而温柔地加深这份爱意。
窗槛的影子便宜了几分,冬儿眼中柔光闪闪。
“谢谢殿下,虽然知道办不成,但是真的很漂亮的。”冬儿小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萧瑜将她抱下了桌子,让冬儿拿起笔,握着她的手继续画着注释着。
冬儿总是这样委曲求全,得让她好好风光一回,以后才不会说傻话。
“一定可以的。”萧瑜在冬儿耳畔轻声说道。
正月初一晚上,本来又该是一场合宫夜宴,本该歌舞升平,喜乐如海的宫殿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萧索氛围,无论是王室宗亲还是嫔妃皇子,人人脸上难见几分喜色。
毕竟昨夜宫里才死了一位五皇子,死状还是那般凄厉。
萧竞权本已经下令命其余几位位份较高的嫔妃负责宴席,可是宸妃却还是强忍着心中悲痛出席,安排席上各项要务,整个人容颜憔悴,与昨日风光无限的她判若两人。
只是一番辛苦付出,并没有让萧竞权想起几分昔日恩爱之情,反倒是称自己心中悲痛,依旧如昨日那般早早离席,回到了紫宸殿去。
宸妃看着萧竞权离去的背影,知道他根本就是去找梅妃的。
坐在一旁的嘉敏公主还在问疼爱她的五哥去哪儿了,父皇为什么如此伤心。
沉沉阖目,宸妃一时气血上涌,竟然当场口吐鲜血,白玉一般的牛乳莲蓉羹中血花惊绽。
万幸一旁侍女及时掩护,撑住宸妃的身体,才没有惹出什么骚乱。
紫宸殿西花厅内,萧竞权裹着一身风雪进门,抬手阻止了梅妃行礼,一言不发地卸下外袍,睡在小榻上。
他太累了,实在是需要好好休息一场。
若是别的嫔妃,见到此情此景必然是不敢出声的,梅妃却不同,她坐到萧竞权身边叫醒了他,在他口中放入了一瓣清甜的柑橘。
“前几日陛下说了想吃臣妾亲手做的东西,本来臣妾是仔细学了一番的,只是不想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陛下来了也不说话,臣妾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萧竞权心中震动不已,甚至有几分油然心底的动情,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和梅妃在班兹相处时柔情蜜意的日子,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真的被她当了真。
王权纷争,勾心斗角的忧愁与苦闷被冲淡了,说不定两人真的可以冰释前嫌,重新来过。
萧竞权睁开双眼,将梅妃的手覆在额前。
“兰儿为何这样说?”
“陛下才没了一个儿子,臣妾若是和陛下相好,只怕又要有人骂臣妾是妖妃了。”
她的话总算是让萧竞权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会有人这样说你,兰儿做了什么,朕想尝一尝。”
梅妃端上来一碗清淡鲜嫩的羊肉羹。
见过了萧瑰的死状,萧竞权宴席上让李素撤了所有荤腥,如今见到这碗普通的羊肉羹,竟然食指大动,将其尽数喝下。
“兰儿头一次做便做的这样好吃了,今后朕的胃口可就要仰赖你了。”
梅妃怔怔看着他问道:“那臣妾刚才说的事,陛下不管了么?”
萧竞权这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拉过她的手,摸到了一张被揉皱的字条。
“西域妖女,该死的人是你和你的孽种。”
梅妃眼角依稀带着几分泪光,也不知是才喝过肉羹,还是因为多年不见她柔情的模样,萧竞权看得心头一热,连忙安慰。
他命其他人都出去,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自打臣妾来了这里,每次清起梳妆就能找到这一张字条,只是想这些伺候的都是陛下的人,亦是不敢声张。”
她又拿出来一些字条,即便萧竞权严令禁止将宫中发生的消息告诉梅妃,那些字条却还是将萧瑜所受的刑罚和萧竞权将对母子二人的处决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言语之间的意思,都是让梅妃自杀保萧瑜平安。
萧竞权一眼便知这是什么人做的事,正想说什么,李素在外请求有事禀报。
“进来,又有何事禀报?”
“启禀陛下,宸妃娘娘身体不适,离席后还没回到殿内,便晕倒在长街上了……似乎是不大好,太子殿下正陪着,也想请您去看看。”
梅妃虽然向来看不起宸妃的把戏,可是做这羊肉羹也废了她一番功夫的,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便开口劝慰。
“陛下还是去看望一番宸妃娘娘吧,毕竟她才没了瑰儿,会很伤心。”
本就对宸妃积怨多日,此言一出,萧竞权更是想起萧瑰的尸体,一时难掩心中的厌恶,不禁出言斥责。
“怎么,是朕把太医都叫到了身边不成?难道朕没有让她好好休养?你告诉太子,若是他以后还是这样行事蠢笨,那这个太子之位,也就给别人去当吧!”
“还有!”萧竞权在气头上,也不顾自己说出的话了,“告诉宸妃,她做过什么事朕都清楚,如今是看在瑰儿的面子上让她留得几分体面。”
“她想要的朕都给了,让她管好自己的心思。”
在一旁喜看这份热闹,梅妃回想起午后萧瑜来见自己时说的话。
“萧瑜已死,儿子的命就更留不长久了,希望母亲能助瑜儿一臂之力,让宸妃和太子早一些对宜兰园下手。”
她被软禁紫宸殿,本就帮不到萧瑜什么,这样简单的事,还是能做得的。
梅妃继续拱着火:“不如就把羊肉羹也拿一份给宸妃娘娘吧,如今天冷,也好让她暖暖身子。”
“兰儿心地善良朕是知道的,只是还心疼她做什么?她对你做的事……”
萧竞权将那些字条丢给李素,让他一并带过去交给宸妃。
梅妃靠在小榻上,掩面轻笑,这一连环的功夫,若是把宸妃活活气死,可就不好了。
火苗已经种下了,如何烧成一把熊熊烈火,就要看宸妃和太子萧琪有几分脑筋,萧瑜有几分谋划了。
是夜晚上,萧瑜继续为冬儿画着及笄礼时的场景,小到衣衫首饰,大到房屋布置,一应俱全,当真是做梦都让冬儿梦了个全套。
其实萧瑜早就问过了梅音冬儿生辰在何时,如今只提及笄之礼,也是想让她好好惊喜一番。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褥彩遥分,繁光远缀,冬儿早就梦想能出宫去,她生辰的时候去永安长街上游览一番,想必一定会很开心。
萧瑜这样想,不是空穴来风的,萧瑰一死,他就一直注意着萧琪和宸妃的一举一动,也留意着宜兰园四周来往的人。
火石和火油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一把烈火斩尽杀绝的烈火,差点要他和冬儿一同葬送在宜兰园中,若不是意外寻得了母亲梅妃曾经挖通一半的地道,两人将永远枉死宫中。
吃过晚饭,萧瑜和冬儿说了今夜会有人来放火的事,两人简单收拾了要紧的东西,暂藏匿在厨房中。
冬儿虽然说了什么都不怕,不要自己先贪生藏入地道之中,可是萧瑜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恐惧,让他回想起前世的大火中冬儿不顾一切地带他在火场中寻找生路。
没能做好最周密的计划,让冬儿再见到那可怕的烈火,是萧瑜最遗憾的事。
夜深了。
寝殿的门依旧被挂了锁,还是熟悉的火油的气味,泼在各处可以逃生的门窗之间的火油伴随着浓呛的硝烟味熊熊燃烧。
正月初一夜里,宜兰园意外燃起了一场熊熊烈火,虽然抢救火势的人来的及时,里面的两个人却已经来不及救出来了。
萧竞权当夜赶往宜兰园,这座为他当世最爱女人建造的美丽的宫苑在废弃之后付诸一炬,唯余青烟焦土。
这里埋葬的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的爱情,还有一个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由任何人提起的儿子。
“找到人后,好好在城郊安葬吧。”
萧竞权在浓烟中咳呛了几句,留下一句话后黯然离去。
不只是惊喜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第二日听到萧瑜和那个叫孟小冬的宫女还活着的消息,萧竞权意外笑了一声。
宫里的人都说那九皇子可怜,本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却还遭了这样的横难。
从大火中活下来是奇迹,可惜一根木梁砸在了他身上,太医已经看过了,今后他是不能再站起来了。
也有人觉得可惜,那样俊俏的一张脸,就被无情的烈火烧毁了。
据说也就只有那个叫孟小冬的宫女愿意继续照料他后半生,真是令人唏嘘。
第37章 但视天地间(二更合一)
宜兰园的大火扑灭之后,萧瑜暂被安置在玉芳苑中新修建的梅坞里。
萧竞权得知了萧瑜还活着的消息,下了早朝后登上步辇前去看他,赶到时清晨的一场小雪已经停了,玉芳苑中的梅花似乎有些凋敝,零落稀疏,朔风一阵阵卷来刮人面颊的雪星。
略有几分寒冷的小堂中生着些难得的好炭火,让萧竞权已经有些冻麻木了的手脚回了几份暖。
他脱掉了厚重的裘衣交给一旁的李素,任身边人半搀扶着自己,看着屋中央的那处小榻出神,却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炭炉就放在小榻旁边,朦胧的红光将半抓扶着床沿的一只手映出了死人才有的煞白的颜色,系仿佛是在努力地找寻着那份温暖一样。
萧竞权本想离开,只是还没走出梅坞的庭井,又折返回来,走上前去缓缓掀开遮蒙着床上之人面部的白单被。
他后退了一步,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如今有一半被烈火烧毁了,血污狼藉,将包裹的白布染成了一片狰狞的颜色,真真成了一幅不人不鬼的可怕模样。
一旁那个叫孟小冬的宫女见状哭得更凄厉了几分,吵得萧竞权头疼,挥手让她离开了。
二皇子萧琳和太医也来了,站在萧竞权的身后一言不发,所有的人都掩在暗中,只有脸上有炭火的红光。
堂内一片死寂,风声簌簌,炭火毕剥。
萧瑜应当是一直都醒着,紧蹙了眉,唇间嗫嚅,似乎是在喊萧竞权的名字,却因为颈部也被火烧得厉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尝试着撑着床沿抬起身子,可是无济于事,被汗水浸湿的皮肤与被烧伤的皮肉黏腻在一起,让他被牢牢粘在床榻之间,只有留下的半张脸能表露出痛苦与绝望的不甘。
太子萧琪和四皇子萧珍是之后到达的,时隔多日,见到曾经的九弟成了如今的模样,默默站在一旁。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的金刚之咒在小小的梅坞中盘旋萦绕,众人都以为或许萧竞权不会开口了。
“瑜儿,事到如今,你也改过了吧?”
那双苍白的手还遗留着夹棍的伤痕,无力垂落,又努力指向萧竞权。
萧瑜在他的手上艰难地写了几个字,萧竞权的眼神看起来很古怪,绝非愤怒,亦非伤感,只教人觉得他如今不像是个帝王,而真成了一位慈爱的父亲似的。
“莫让兄等步儿后尘。”
八个字烙在萧竞权的手心里,仿佛让他也被烈火烧灼了皮肉。
萧琳带着其余几人出去,关上了堂门,萧竞权坐在萧瑜身边,将他的手放回被褥中,嘱咐了一句好好养伤,也便离开了。
“摆驾,回宫。”
萧竞权声色漠然,俯瞰着到来的太子和其余两位皇子,只叫走了太子萧竞权。
“二哥,九弟今后当真是站不起来了吗?”
萧琳轻叹一声,沉重地点了点头,让一旁的小宫女回去照顾萧瑜。
四皇子萧珍又问:“那父王会如何安排九弟今后之事呢?事已至此,九弟已经受过了惩罚,那便会饶九弟一命吧……”
“父皇的心意,我不想猜,也不愿意猜。”萧琳注视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难以看清神色。
萧珍引他走到梅花树林中,压低了嗓音问道:“二哥不觉得这火烧得古怪吗?”
萧琳强打起几分精神问道:“不是已经捉到了人?先前有几个侍臣怨恨九弟薄待,趁宜兰园外的御卫被调走,暗地纵火伤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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