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初语听着,简直恨到了极点。
是啊,霍初宁虽是她姐姐,却待她一向不算亲厚,单是看霍初宁赏给菱歌回府省亲的东西, 便已好过方才赏给他们一家子的了。
她走到兜兰近前,将她手中的琉璃花瓶一把夺过, 死死地瞪着菱歌, 道:“凭你也配用这样好的东西?”
她作势便要砸下去, 菱歌抬起头来, 鄙夷的看着她,道:“霍二姑娘行事前还是思虑清楚,这陛下、娘娘的东西,是不是你砸得起的。”
“你……”
霍初语正要反唇相讥, 却迎上了她的目光。
这目光太过熟悉, 一时间,少女时期的那些记忆又奔涌而来,让她忍不住头晕目眩。
霍时赶忙走到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道:“初语, 你怎么了?”
霍初语哭丧着脸道:“哥哥, 她们欺负我!”
霍时顿时眉头紧皱,如同看着死人般扫过菱歌和兜兰的脸, 道:“两个奴婢,安敢放肆!”
霍初语娇声道:“姐姐喜欢她们,自是可以欺负到我头上去了。”
“喜欢?”霍时冷笑道:“死了就干净了。”
兜兰素来知道霍时的性子,他是个说一不二的疯子,再不管什么旁的。若是他发了疯,别说是她们两个奴婢,就是对着霍初宁,他也敢动手。当年在霍府中,霍初宁可没少受他的气。
兜兰赶忙拦在菱歌身前,可这动作落在霍初语眼里,却更加刺眼了。
霍初语讽刺道:“你还敢护着她?她算什么东西?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主子吗?”
兜兰死咬着唇不开口,倒是菱歌反应过来,逼视着霍时的眼睛,道:“饶是霍将军再如何劳苦功高,在宫中开杀戒,只怕是要拖了一整个霍家下水吧!”
霍时红了眼,根本管不了这么许多,道:“受死!”
“住手!”有人大声斥责道。
霍时却恍若未闻,只直直的冲了过来。
凌厉的剑锋直冲菱歌眉心,菱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菱歌睁开眼,只见太子不知何时挡在了她身前,用手抵住了那剑锋。
“殿下!”
菱歌一怔,赶忙爬起身来,走到太子身边。
郑儿冲了过来,将菱歌挤开来,担忧道:“殿下,您流血了!”
太子没说什么,只是接过郑儿手中的帕子,将自己的手裹起来,眯着眼睛看向霍时,道:“霍将军,敢在宫中行凶,长进了。”
霍初语道:“殿下,哥哥他……”
太子却没理她,只看向霍时。
霍时心中虽不服太子,却也不得不跪下来,道:“殿下恕罪!”
“还知道尊卑,不错。”太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又看向菱歌,道:“没事吧?”
菱歌摇摇头,道:“奴婢没事,可是殿下的伤……”
太子道:“从前命都差点没了,这点小伤不碍事。你啊,以后别惹他。”
“是。”菱歌点点头。
他说完,便命人收了霍时的兵器,道:“以后霍将军入宫,不可再佩戴兵器。”
侍卫们听着,应了声“是”。
霍时不情愿道:“是!”
太子见状,便握着自己受伤的手离开了。
郑儿不甘地看了菱歌一眼,也不敢再耽搁,便急急跟了上去。
霍时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上的土,最后看了菱歌和兜兰一眼,便道:“走。”
霍初语点点头,走到霍时身边,随他一道离开了。
兜兰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道:“姑娘,您没事吧?”
菱歌摇摇头,目光却盯着太子远去的方向,道:“我没事,也不知太子殿下的手如何了。”
兜兰有些不安道:“太子殿下该不会是认出您了吧?”
菱歌道:“我不知道,也许我的样貌变得还不够多。”
兜兰叹了口气,道:“这也是迟早的事。当初您常入宫来,又时常跟着襄王殿下、太子殿下他们一起读书,关系亲厚,认出来也是应该的。”
菱歌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罢,只要他没揭穿我,我便当他不知道。”
兜兰道:“也只能如此了。”
*
两人一路说着话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数个宫女,手中捧着将要带到陆家去的东西,倒颇有些浩浩荡荡之势。
宫墙上,高起手中端着茶盏,幽幽地望着她们一行人,唇角似笑非笑。
高潜走过来,道:“干爹,您找我。”
高起道:“瞧见没有?”
高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恭顺道:“是沈姑娘要回陆府里省亲去呢。”
高起笑笑,道:“这位沈姑娘,可不一般呐。”
高潜道:“不知干爹指的是什么?不过儿子与她接触过几次,确实觉得她胸有丘壑,不同于一般女子。”
高起道:“这算什么?宫里聪明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啊,不过一个孤女,却能得陆庭之庇佑,得宁贵妃看重,今日,还能得太子殿下青眼,实在是不一般呐。”
他见高潜没说话,便道:“今日之事,你可得了消息了?”
高潜笑着道:“儿子不及干爹消息灵通,方才才略听说了些。”
“你倒是懂得藏拙。”高起将茶盏递给一旁侍奉的太监,顺着石阶慢慢朝着宫墙下面走去。
高潜忙扶着他,道:“干爹当心,仔细脚下。”
高起道:“我没事,虽老了,还不算不中用。”
高潜赔笑道:“谁敢说干爹不中用呢?您啊,如日中天。”
高起笑着道:“也不算如日中天了。上次的事情,我可被陆庭之摆了一道。”
“陛下看重您,不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的。”
“陛下是不信,可摆在他眼前的,他却不得不信。”高起目光阴鸷,道:“我这些年藏拙藏得太多,倒让陆庭之和梁少衡以为我当真怕了他们!”
高潜周身一凛,道:“干爹想怎么做?”
高起道:“就从这个沈姑娘身上下手吧。她不肯收我的东西,也算是有些骨气。去查查,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高潜应道。
*
兜兰送菱歌至宫外,陆辰安和陆予礼早已等在那里了。
陆辰安自马上翻身跃下,走到菱歌身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多日不见,她好像瘦了些,濯而不妖,已颇有些倾城之色。
他的心头微动,道:“听闻你回来,家中一切都备好了。”
菱歌笑笑,道:“我只出来一日,不必这样麻烦的。”
“不麻烦。”陆辰安温言道。
兜兰见状,知道不好再打扰,便躬身道:“今日娘娘家里人入宫拜谒,娘娘实在抽不出身,等姑娘明日回来,再来见娘娘吧。奴婢先告退了。”
菱歌点点头,道:“劳烦你了,兜兰。”
“姑娘客气。”兜兰说完,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陆辰安看着兜兰如此敬重菱歌的模样,只觉心头不安,他不动声色地将想要握着菱歌肩膀的手收了回来,道:“我们走罢。”
陆予礼倒没有那么多心思,他笑着走过来,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听闻你要回来,咱们府上都翻了天了。今日你带这么多东西回来,我猜啊,只怕要再翻一次天。”
菱歌没有察觉出陆辰安的情绪,只随着陆予礼上了马车,道:“外祖母他们,都还好吧?”
陆予礼一面扶着她上车,一面道:“不过是过日子,没什么好不好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可千万别惹盈盈。”
“为何?”菱歌不解。
“前些日子宫里已传出了消息,太子妃的人选已定下了。”陆予礼正要说下去,却见陆辰安已沉着脸上了马车。
“二哥,你不是要骑马的?”陆予礼不解。
陆辰安正襟危坐,道:“我身上有些发寒,你替我把马骑回去吧。”
“发寒?”陆予礼看着面色红润有光泽的陆辰安,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劳烦三弟。”陆辰安的话语不容拒绝。
陆予礼无奈,只得冲着菱歌叹了口气,道:“谁让我是个尊重兄长的人呢?”
菱歌笑着道:“你只管去罢。”
陆予礼点点头,便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陆辰安这才小心翼翼的睨着菱歌,她面容沉静,带着些微的笑意,正抬眸望着他。
他的脸骤然一红,连喉咙里也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菱歌先开了口,道:“二表兄可有怪我不辞而别?”
陆辰安有些不安地垂了眸,道:“你既选了入宫这条路,便一定有你的道理。人往高处走……”
“二表兄以为,我入宫是为了荣华富贵吗?”菱歌轻笑道。
陆辰安有些歉疚地抬起头来,他自然知道菱歌不是这样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这样想她,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旁的缘由,能让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义无反顾地踏入那寂寞如冷月的地方。
“自然……自然不是。”他攥紧了手指。
菱歌体谅道:“无论二表兄心里如何想我,却从未怪罪过我一句。这对于我来说,已是足够了。”
“菱歌……”陆辰安猛地抬起头来。
“嗯?”菱歌眼睛亮亮的。
“若是……你将来会出宫吗?”
“会的,”菱歌道:“等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就求宁贵妃娘娘开恩,放我出宫。”
“那我……”等你!
陆辰安眼睛一亮,却没再说下去。
第40章 上元(三)
不多时候, 马车便停了下来。
陆予礼一把掀开帘子,探进头来,笑着道:“两位客官聊得如何?本店要打烊了。”
菱歌笑着道:“偏你花样多。”
陆予礼正要伸手去扶菱歌, 却被陆辰安一记眼刀吓得缩了回去, 道:“菱歌,我手脏,还是让二哥扶你罢。”
菱歌笑着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能行。”
陆辰安道:“还是我扶你罢,仔细崴了脚。”
菱歌正要推辞, 便见帘子被猛地掀开,露出淮序似哭似笑的小花脸。
“阿姐, 你可回来了!”淮序喊道。
菱歌亦红了眼眶, 揉了揉他的脑袋, 道:“阿姐回来了, 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淮序连哭都忘了。
菱歌笑笑,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跳下了马车。
陆辰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缩回了已伸出的手。
掌心里空落落的,可那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她在身边, 只要她还有出宫的希望,就很好了。
陆辰安想着,不觉勾了勾唇。
陆予礼瞧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无奈地摇了摇头, 道:“情之一字, 参不透啊!”
陆辰安瞪了他一眼, 他才赶忙住了口,道:“二哥, 祖母他们已等着了。”
“知道了。”
*
淮序带着菱歌朝着陆府走去,覃秋和思夏早已在陆府门前等着了,两个人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哭过,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净。
菱歌走到她们面前,帮她们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好姑娘,不哭了。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们照顾着淮序,他长高了,也壮实了。”
覃秋吸了吸鼻子,道:“姑娘万莫如此说,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只是这些日子未见,姑娘却是瘦了。”
思夏已忍不住抽泣起来,此时也忍不住道:“宫里岂是姑娘待的地方?奴婢实在是心疼,只盼着能见到贵妃娘娘,求她放了姑娘出宫来,再不回去了。”
菱歌笑着,握紧了她的手,道:“傻姑娘,又说胡话了。”
正说着,便见苏纨带着陆盈盈等人走了出来,苏纨上前握住菱歌的手,道:“好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菱歌冲着苏纨、宋文清等人行了礼,方笑着看向陆盈盈。
陆盈盈娇声道:“表姐!”
菱歌笑着道:“几日不见,盈盈出落得更漂亮了。”
陆盈盈半是撒娇半是委屈的扑到菱歌怀里,道:“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抵不过人家的家世筹谋?”
陆辰安和陆予礼面面相觑,拼命给陆盈盈使眼色,可陆盈盈却全然没看到。
苏纨叹了口气,拍了拍陆盈盈的肩膀,道:“你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有什么话都进去再说吧。”
菱歌见陆庭之并不在人群中,不觉问道:“怎么不见大表兄?”
陆辰安听着,心底沉了几分,脸色也有些难看。
苏纨道:“庭之衙门里事忙,听闻陛下刚刚指了霍时做锦衣卫副指挥使,想来庭之还有许多事要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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