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谢谦的话,商侑安也没有生气,从始至终表情都很平静,平静到谢谦找不到一个他的弱点。
这让谢谦很生气。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没有他在意的。
他站起来,手疾眼快把住了商侑安端盏的手腕,似要摸他脉象,商侑安冷眼扫过被人收力的那只手,不反抗,任由他锢着手腕。
他偏头看向自家这个多疑的弟弟,说道:“我的身子如何,太子殿下还不清楚吗?”
脉象弱而散,确实是气虚无力之象。
谢谦冷冷放下他的手,倒是比他印象中还要弱,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商侑安:“岁除之夜,你去哪里了?”
终于是进入正题了。
商侑安抬眸,对上谢谦不友善的眸子,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我这般虚弱的身子,哪里还能去别的地方?”
谢谦显然是不信的,他暗地打探,传商侑安岁除之夜,同沈家二小姐在马车上拉扯。“你同那沈家小姐的事。”
商侑安将寒光扫去谢谦,随后又慵懒地斜靠于椅上,直视着谢谦:“太子殿下说清楚,是沈家哪位小姐?这二小姐嘛之前确实偶然见过一面,至于那大小姐,想必太子殿下比我熟。”
提及一个意外出现的人,谢谦顿住了,他脸色稍显古怪,却是极力否认:“不认识,本殿何以会识得沈家庶女。”
商侑安笑笑,不去反驳他的话,只是刹那间,眼里浮上严厉:“太子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情吧,团圆之宴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本王,能不相见的,就不要碰面,免得到时,怪让人恶心的。”
明里暗里都在指那后宫之位,历往种种,他可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账,他是迟早要算的。
想及此,他好似浑身充满戾气,就连看谢谦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仇恨:“我的好弟弟,不要对别人的事情过分好奇,多珍惜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
这副兄长的口吻有些激怒了谢谦,他攥起位上之人的衣领,他是如何能处处说得这般轻松,他不相信,他商侑安就没有弱点?就没有令他所害怕的东西!
谢谦勾嘴笑,放开他的衣领,他会去好好查查!
待人走后,商侑安缓缓整理起衣领,李帜小心走进来,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能递上一杯茶,想平息王爷的生气。
只见商侑安抬头,眼中并未见怒意,只有满达眼底的慵懒。
“王爷,这几日您真的不去早朝?”李帜小声问,今日就没去。
“不去。”他喝了口茶,说得轻松极了。
李帜犹豫半响,还是决定斗胆进言:“王爷,闻及太子殿下近日深得圣上欢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爷既不积极又不早朝,对王爷以后并不利。”
这番话,确实是斗着胆子说的,李帜每次见太子殿下来找王爷麻烦,都十分心疼,王爷这样一个为人和善之人,却活得如此艰难坎坷。
“本王从来都不是为了讨那人欢心。”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深知,谢康禛将他带进宫中,并不是徐伯的一句求情,一句故人,就能激发此人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
他不过是谢康禛手里的一颗权衡牵制的棋子,什么父子重聚,不过都是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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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唐突的表白◎
夜幕之落, 进宫献舞的乐队已经回了百楚阁,只有那红衣女子还独坐西边长街,小酒馆中肆饮。
一壶壶空瓶散倒在木桌上, 淌出丝丝余酒,沿着桌缘,划至青石板上, 无声无际。
而那店小二也只是时不时的看了眼买醉的姑娘,并未劝阻, 每日见多了这样为伤心事而来之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兰竺晃着空酒罐,摸去一旁的桌上,在触及酒坛之际,被人拿走了,手上落了空,兰竺蹙起眉, 喊着声店小二, 欲要起身去拿酒。
身后的白衣男子将一袋沉甸的银子抛于柜台, 店小二明了,拿酒的手一顿, 收了酒钱, 低头收拾着酒馆的摊子。
兰竺仰头,对上那多管闲事的人, “贺公子?”
贺聿唯惊讶, 她竟是能认出自己,还以为那日一见后, 她已是忘记他了。
他想扶起她, 可兰竺却推开了他, 独自起身,往街上走去。
“兰竺姑娘醉了。”那把折扇横拦在她面前,望着那张惊艳绝美的脸庞,此刻的兰竺好似醉了几分,脸颊染上几分红晕,将那双往日含情秋水的眸子平添几分妖娆勾人,偏偏兰竺还不自知。
她有些烦,对于这位贺公子的纠缠,她不想得罪,毕竟此人父亲在京城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多交个朋友,也好为殿下多一条路。
她微微倾斜着身子,向他靠去,踮起脚,将纤细的手臂轻轻搭于男子肩膀处,那双妩媚秋水的视线望向他,没有说话。
贺聿唯僵直了身子,他不自然地移开扇子,想后退一步,却又担心面前的女子会站不稳,只得微红了耳朵,杵在原地:“兰竺姑娘,你,你真的喝醉了。”
不然依照那日百楚阁楼之面,她应是冷着一张脸,从他身边而过,而不是现在这样......
兰竺瞥过那赤红的耳朵,直视着贺聿唯,将手臂微微收环几分,便引得男子慌乱地向她踉跄靠近一步,两人距离更近了。“贺公子迟迟不肯离去,是担心我?”
兰竺侧头问他,带着几分挑逗意味。
贺聿唯神色复杂地看向兰竺,今夜的兰竺很不一样,“你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兰竺闻及,笑得很是通透:“没有。”这句否认,包含了所有她不该的妄想。
她自国破后便一路流难进京,投靠强国,被殿下相救,那时的殿下,是连自己都没有光的人,却是给了她一束光,让她跟他,活下去。
因此,她见过他一路的谋划与不易,还有生而为皇子所遭受的冷眼与暗杀。
久之,兰竺对商侑安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每当有此疑问之时,她都告诉自己,她是他永远最为忠心的下属。
只是今日,她明知道谢谦是在试探她的身份,而殿下所言最能打消谢谦的多疑之心,却还是心中几分失落。
“兰竺姑娘,你不必逞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不要委屈了自己。”
他知道她刚从宫中出来,也听到了京城一些风言风语,“若是以后不愿意同宫中权贵来往,我可以帮你的。”
兰竺权当是他这种纨绔子弟招花惹草的手段,觉得有几分好笑:“帮我,何如帮?”
没听见贺聿唯回答,她好笑地侧头看向他,只见此刻的贺聿唯,眼里全然一片认真,盯着她看了好久。
就在兰竺收回手后,暗想一句没意思之际,听见了那句少年鼓起勇气良久的话语:“我喜欢兰竺姑娘,在下已弱冠,还未曾婚娶,若兰竺姑娘愿意...”
“不愿意。”兰竺打断了少年后面未曾说出口的话,红颜之上顿显生疏之感,她看着眼前这位贺小公子,论年龄貌似比她要小两岁。
家世显赫,又有钱,虽然京城都说他弃戎从商,开赌坊又做生意,自降门格,为多数名门贵族所鄙夷。可兰竺背地调查过此人,他所经营的赌坊、胭脂楼皆是京城最大开销地,占据了京城一半资产。
明处,贺家在朝中是武将之首,而在盘根交错的势力下,贺家财力渗透整个京城,富可敌国,此人,也是往后殿下夺权的关键点之一。
兰竺没有醉,一直没有醉,她曾一度想将自己灌醉,可身为商侑安的心腹领队,早已练就千杯不醉。
没有人比她更清醒。
可兰竺还是往后退了一步,淡淡收回手,与贺聿唯拉开了距离,所行所举皆是在拒绝贺聿唯唐突的表白:“贺公子,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少年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将那句“娶你”咽于腹中,随后,他重拾笑容:
“好,下次见,兰竺姑娘。”
*
冬去春来,沈府也换上了新气象,人们褪去了厚重的冬袄,迎来了百花争艳之景。
对于受不了一点寒冷的沈知珉来说,此刻屋中还铺着薄薄的地毯,少女正跪坐于桌前,正一针一线绣得认真。
阿集时而偷瞄一眼:“小姐是学得越来越好了。”
就在十来日前,宫中皇后娘娘的生辰即将到了,母亲受邀进宫,让她也准备一份礼物献给皇后娘娘。
这些天为了给皇后娘娘准备生辰礼物,不禁让沈知珉犯了愁,往日的礼物都是买贵重的送,后转念一想,皇后娘娘什么昂贵的礼物没见过,她能买得起的,娘娘肯定也都不缺。
她思前想后,决定向姐姐请教刺绣,歪歪扭扭绣了一副由牡丹、荷叶、莲花构成的绣图,寓意富贵和美。
她将这幅牡丹图收尾后,仔细瞧了瞧,面露难色:“要不,我还是去买点玉如意、翡翠之类的吧?我怕娘娘看了会嫌弃。”
手里的绣图似有些烫手般,被少女放了下去。
阿集安慰道:“小姐别灰心,这绣得挺好的呀?第一次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知珉垂头,有些丧气:“你就别取笑我了,这怎么拿得出手?”
说完,少女又看了一眼绣得牡丹,随后本能地皱起眉头,接连摇头。
“不然让大小姐帮帮你?让大小姐帮你看看,指些问题出来改改,不然确实有些难以拿出手......”阿集道了句实话。
大小姐的绣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有大小姐的帮忙指定能行。
沈知珉觉得有道理,便拿起绣图去了姐姐院子。
在沈喻妧听闻,这幅绣图是要送往宫中呈献给皇后娘娘之时,脸色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上的绣图,看着满怀期待她点评的妹妹,叹了口气:
“珉儿,你重新绣一副吧。”
少女脸上失落不已,她坐于沈喻妧对面,嘟着嘴:“姐姐,这已经是我绣得最好的一副了。”
沈喻妧摇头:“不是绣功的问题,是这幅画不妥,选得不妥。”
沈知珉一愣,不解地看向绣图上的牡丹:“皇后娘娘不喜欢牡丹?”
沈喻妧气笑,伸手去敲少女的头:“莫要胡说,牡丹乃百花之首,是最能代表皇后娘娘的象征。并非是牡丹有问题,而是皇后娘娘不喜这荷叶与莲花。”
沈知珉侧头,盯着图上的莲花:“我将这莲花绣得比牡丹要小,并未抢了牡丹的风头,择了个富贵和美的寓意。”
沈喻妧无奈,只得同自家妹妹说得再明白些:“画的比例也没有问题,是莲花本身就错了。你可知皇后娘娘为何不喜莲花?你仔细想想,进宫这般多次,可曾见过莲花?夏日之际,那池塘中莫说莲花没有,就是荷叶都不曾栽种一株。”
“有啊,以前皇贵妃在......”
沈知珉顿住了,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在宫中只见过一回,那便是永嘉皇贵妃还在的时候,她不禁懊恼,自己重生一世,行事竟还没有姐姐通透。
“姐姐,你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啊?我总是想不到,经常做错事。”少女看着姐姐,再对比自己,有些叹气。
“姐姐也只是听了些传闻,多顾虑了一层,并非就比珉儿聪明了,珉儿的聪明也是姐姐所羡慕的,姐姐羡慕珉儿心纯通透,不为世俗所烦恼。”
她没有告诉沈知珉,她曾用心打探过皇后娘娘,了解了皇后的一切喜爱与往事。
因为在心底,她想着,万一能见上一面,也好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为什么想要留下一个好印象,沈喻妧不知道,她既不敢肖想那位天之骄子,也不曾真的敢想为做他人媳而准备。
她只得伸手摸摸沈知珉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再绣只蝴蝶吧。”
皇后会喜欢蝴蝶的。
沈知珉懵懂点头,“听姐姐的,那等我绣完,姐姐替我绣金边可好?”
沈喻妧笑着点头:“好,快去吧,还有三日就要进宫了。”
在少女离开后,那挥摆的手恍然停顿在空手,只失神几秒,缓缓落于膝间,将视线恍惚飘向窗外的木棉树,春天悄然来临,树枝间已有开花之势。
这应是最后一次看它开花了吧。
木棉早春开花,后长叶,约在夏季,便可看到一朵朵洁白棉絮在空中飞舞,犹如漫天飞雪,好似人间二雪,别是一番风景。
不知那般美丽的景象,她是仍会在窗前静候,还是一切皆会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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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荒唐事之看人洗澡◎
立春之后, 如约是皇后生辰宴,而这一天,谢康禛也陪伴着傅仪一同出席, 在中途却是以朝事所离席,却也是给足了傅仪面子。
傅仪将视线从离席那人背影上挪回,望去宴会上的众女眷们, 在看到许韵身后的少女时,唤道:
“那是沈夫人的女儿吧?本宫这才几年不曾见, 竟是出落了这般亭亭玉立,来,走近些,让本宫细细瞧瞧。”
许韵轻轻拍了拍沈知珉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怕。
沈知珉轻轻走了出来,朝着高位之上那明艳的女子行礼道:“小女沈知珉,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万福。”
傅仪微微点头, 示她起来, 沈知珉乖巧地将礼物呈出:“小女自己准备的绣图,祝福娘娘千岁之寿, 望娘娘不嫌弃。”
沈知珉垂眼, 端庄闺秀的模样落于众人眼中,纷纷觉发此女出落得贤惠。
傅仪接过宫女呈上来的礼物, 将绣图铺于桌上, 那副牡丹寓意图显入眼间。
牡丹绣功一般,却是用了金丝勾描牡丹整体, 使其富有立体感, 娇艳饱满, 花瓣重重叠叠,数不胜收。
而最妙之处,在于停立花间的那只蝴蝶,蝉薄彩丝勾勒,犹如生灵的彩蝶绕于牡丹,震动着翅膀,传来扑鼻花香,让赏花之人顿觉一阵清香。
傅仪眼里渐露喜欢:“心思巧妙,绣针有灵,极好。”
这幅绣图最为吸引她的地方,便是那只彩色蝴蝶。
看着这只绣蝶,傅仪不禁想起了那是她与圣上的初次见面,她便追着那阳光下的彩蝶而迷了路,初见谢康禛时,他高冷儒雅,规矩有礼,将她送回将侯府,不肯多冒犯一步,也不曾留下姓名而去。
就是这样一个弄人的缘分之下,傅仪惦记了他许久,在终于有了一个能嫁给他的机会时,她不曾犹豫过,义无反顾地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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