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便多谢你了。”
叶朝云走在前面,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摇了摇头。
惜惜这个丫头,若是有心禾一半机灵就好了。
离开之前,叶朝云又去请了几道平安符,待出了松鹤观,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蒋妈妈道:“夫人,下山路远,不若就在附近用一点斋菜吧?”
叶朝云抬眸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苏心禾未吃过正经的斋菜,一时也有些兴奋,拉着李惜惜,便加快了脚步。
因松鹤观香客太多,无法提供香客的斋饭,故而松鹤观附近便发展出了一处热闹的集市,做生意和赶集的,大多是周围的百信。
蒋妈妈挑了许久,才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体面的食肆,将众人引了进去。
说是食肆,不过是一栋矮小的瓦房,里面摆着两三张方桌,外面则摆着几条长凳,方便来往的香客用饭。
但是,就这么小小一处地方,却栽种了不少鲜花,为这简陋的瓦房,平添了几分诗意。
蒋妈妈引着众人入内,苏心禾便下意识打量起里面的人来。
食肆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开的,男人生得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得像一座小山,正在一旁砍柴,他见众人进来,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叶朝云正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换地方,但食肆里的女人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笑得温和地开口:“几位贵客,想吃点儿什么?小店用的食材新鲜着呢!”
苏心禾下意识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生得眉眼清秀,皮肤相较于一般村妇,也更加白皙。
只是,宽大的罗裙之下,一条腿似乎有些残疾,当真可惜。
叶朝云见她还算知礼,便道:“挑你们拿手的菜上几道,我们还着急赶路。”
女人也不含糊,连忙笑眯眯应了,便转过身去,同男人交待了几句。
男人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正在砍的柴火,转身钻进了厨房。
女人便回到了食肆门口的小桌前,端起一壶茶,慢慢地送了过来。
苏心禾见她行动不便,于是主动起身,接过了茶壶。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能让您动手呢?还是让我来罢。”
说罢,女人便扶着桌子站定了,为三人添茶。
叶朝云从松鹤观下来,正好有些渴了,此时此地,也顾不得讲究,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叶朝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茶!”
苏心禾尝了一口,也觉得诧异,道:“这茶入口甘甜清冽,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什么茶?”
女人一听,面上笑意更盛,道:“这水是山上的山泉水,是我家相公天不亮就去挑回来的,每日只得两桶,我会采些时令的鲜花,洗净了放进去煮,煮开了便能喝了。”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茶里的花香极淡极雅,并不会过于出挑而遮掉泉水的甘甜,正恰当好处,不知娘子之前是做什么的?这份调香的手艺,可不一般。”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少夫人好生厉害,我原本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里饲弄花草,也学过调香。”
李惜惜听罢,不禁问道:“那你为何到了这儿?”
女人笑容微敛,却依然答了,“当年,我相公还在主人家当护院,我们认识多年,早就两情相悦,约好等我侍奉期满,便出来成婚。但后来,主人家却想让我给少爷做妾,我不肯,便被打断了腿……他当时已经离开了主人家,还中了武举人,可他听说了我的事情后,武举人也不当了,找了回来,非要与我成亲。”
女人说着,面上既有羞怯,却也有对男人的心疼。
京城之中,护院大多都是良民,但奴婢却多为贱籍,若娶贱籍女子为妻,仕途便会受到影响。
众人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感怀。
李惜惜皱眉,“那主人家也太过分了?是什么人?”
“自然是惹不起的大户人家……不过,是谁也不重要了,总之,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女人又扬了扬唇角,笑道:“几位贵客等会儿可要尝尝我家相公的手艺,他虽然看着怕人,但心肠可好呢!厨艺就更没得说了!”
女人说着,又回头看了正在炒菜的男人一眼,男人仿佛对她的目光有感应,居然也抬起头来,夫妻二人对视一瞬,相视而笑。
男人手脚麻利得很,没过多久,便送上了三菜一汤。
苏心禾定睛看去,一道醋熘白菜,一道虎皮青椒,还有一盘香煎嫩豆腐和一盆玉米胡萝卜汤,看起来都简简单单,但闻起来却香气扑鼻。
女人热情地介绍道:“我们就住在松鹤观后面,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今儿早上才从地里摘的,诸位贵客且试试能不能入口?”
苏心禾:“好,多谢老板娘。”
女子掩唇笑笑,“叫我慧娘便好。”
苏心禾也报以一笑,待目光转向方桌后,她一眼就瞧上了那一道醋熘白菜。
明明是极其朴素的食材,却一片叠着一片,摆得整齐美观,淡黄的菜叶被汁液浸透,柔顺地铺陈开来,仿佛绽开的鲜花。
苏心禾首先为叶朝云布菜,叶朝云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好了,你也吃。”
苏心禾笑着应声,这才夹起一片醋熘白菜,放到了自己碗里。
白菜上酱汁浓郁,轻轻一拂,便将乳白的米饭染成了酱,苏心禾将醋溜白菜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启唇咬下——
菜叶柔嫩,酸甜可口,酱汁顺着舌尖,一点点溢到口腔里,一下便激活了苏心禾的食欲。
白菜帮脆嫩多汁,吃起来“嘎吱嘎吱”响,却又极其入味,她轻轻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汁子在口腔里跳跃,恰是宜人。
叶朝云也喜欢这醋熘白菜,忍不住道:“没想到这儿的斋菜,居然比府中做得还好。”
李惜惜顺势接了一句:“母亲难道不觉得,哪儿的吃食都比咱们府上强么?”
李惜惜一想起上次与苏心禾在街边吃的麻辣抄手,还回味无穷。
叶朝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皮猴,就想着出门!不过咱们的后厨,也是该换一换口味了。”
李惜惜忙不迭点头,道:“可不是么?再好的菜,若没有变化,也要吃腻了。”
李嘻嘻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盯上了那一盘虎皮青椒。
她最是嗜辣,方才见到这虎皮青椒便看直了眼。
眼下,一块虎皮青椒已经到了她的碗里,这青椒煎得微微发黄,还有许多有人的油斑,轻轻一闻,又呛又香。
李惜惜不知道这山上的青椒辣不辣,故而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虎皮青椒的外皮被撕了下来,连带着里面绵软的椒肉,一齐到了李惜惜嘴里。
外皮的焦香,内里的软嫩,还有历经油煎过后的肆意的香辣,全部聚集在了一起,仿佛瞬间打通了人的耳鼻喉,爽利之感直冲头顶!
“好辣!”李惜惜叹了一声,便连忙给自己塞了一口米饭。
这米饭里掺了红薯,吃起来有股杂粮的醇香。
强势的辣意与温厚的甜意碰撞在一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李惜惜便一口虎皮青椒,一口白饭,交叠着进行。
她今儿起得早,一上午又走了不少路,早就饿了,如今被这虎皮青椒激得胃口大开,顷刻间便送完了一碗米饭。
李惜惜又夹起一片香煎嫩豆腐,“滋溜”一声,吸进了嘴里,不消片刻,便消灭殆尽了。
李惜惜还嫌不过瘾,扬声道:“老板娘,再来一碗!”
“好嘞!”慧娘笑着应了声,可须臾之后,送饭来的却是那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直到送上了米饭,又见桌上的菜吃完了大半,才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
他送完了饭,便走回了后厨,过了一会儿,后厨里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这些碗你放着,晚些我来洗。”
慧娘的声音带笑,“就几个碗而已,很快就洗好了。”
“让你放着你就放着!”男人粗声粗气的,但语气却是温和,“别累着腰了!”
慧娘败下阵来,“好好好,都依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被你养成米虫啦!”
男人低低笑了声,“米虫就米虫,白白胖胖的多好。”
“还学会贫嘴了!”
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叶朝云不禁神色微动,放下了碗筷。
苏心禾见她并未用多少,便问:“母亲,是不是不合胃口?”
叶朝云却摇摇头,道:“不,这菜做得不错,只是我有些吃不下了。”
说罢,她便下意识望向窗外,“那慧娘虽然伤了腿,但却得了一位真心人,两个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李惜惜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便道:“母亲,您与父亲不也是天作之合么?何必羡慕别人?”
叶朝云悠悠叹了口气,道:“罢了……”
她与李俨,不是没有过恩爱甚笃的日子,只不过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她只想自己的儿女都能获得一段好姻缘。
苏心禾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朝云,仿佛想从她面上读懂些什么。
一顿斋饭用完,苏心禾多给了些赏钱,慧娘推辞不过,便只得收了,还让自家男人去帮她们查了查马车。
男人办事认真,将马车外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如常,这才将她们送出了门。
李惜惜道:“我方才瞧那食肆老板,应该是个练家子,窝在这儿开食肆,倒是有些浪费人才了。”
苏心禾自袖袋之中,掏出一张纸,“你看这是什么?”
李惜惜疑惑地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便微微一愣,“郭元彪?这……难不成是慧娘相公的名字?”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听闻她相公中过武举人,所以我就多问了几句,而后,慧娘便将她相公的情况同我说了,还特意留了籍贯和名字,应当是想帮他寻一份好差事。”
叶朝云听得面容舒展,道:“倒是一位贤内助,也不知平南军中能不能用上此人?”
苏心禾笑道:“我和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正打算晚上将此事告诉夫君,请他定夺。”
叶朝云听了这话,却道:“何必等到晚上?我打算等会儿便带你们去一趟军营。”
“军营!?”
苏心禾十分意外,就连李惜惜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但叶朝云却神色平静,她气定神闲道:“此处已属城郊,离南郊大营不远了,既然来了,不若顺道去看一看侯爷与承允。”
苏心禾这才明白过来,垂眸道:“是,但凭母亲做主。”
李惜惜还没去过军营呢,便更是兴奋地直点头。
叶朝云见她与李惜惜都没有意见,也勾起一抹笑意,道:“既然要去,便也不能空手去,听闻山下有城南最大的点心铺子,咱们先去那儿逛逛罢。”
第45章 桃酥,柿饼
松鹤观离京城南门不远, 此处乃南来北往必经之地,故而市坊繁荣兴盛,人烟阜盛。
平南侯府的马车,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行驶, 最终, 在街头一家十分气派的店铺面前停了下来。
“夫人, 到了。”
李惜惜率先跳下马车, 眸子一抬, 便看见了“八香坊”的招牌, 她顺着招牌看去,却发现这条街上,八香坊的铺面居然占了小半条街!
“嗬, 好大的点心铺子呀!”李惜惜不由得吃了一惊, 忍不住问道:“母亲,您平日里又不出门, 如何得知这儿有一家厉害的点心铺子?”
叶朝云淡淡一笑,“就许你出门寻吃食, 我就不能打听打听了?”
李惜惜“嘿嘿”笑了声, “自然可以!若是母亲经常带我们出门寻好吃的, 那才好呢!是吧?”
李惜惜说罢,便冲苏心禾扬了扬下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不觉便将“我”改成了“我们”。
苏心禾莞尔。
八香坊名气大, 位置又好, 出城的总想着买些京城的点心送人,而入城的则想尝尝京城点心的鲜, 故而这八香坊每日从早开到晚,客人络绎不绝。
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一张脸生得浑圆,看起来十分憨厚,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夫人、小姐,想买点儿什么?”
叶朝云其实甚少出门,若论逛铺子,机会就更少了,今天若不是为了旁的事,她也不会来这儿,于是叶朝云便对苏心禾与李惜惜道:“你们自己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
李惜惜等的就是这句话,叶朝云话音未落,她便拉着苏心禾去了柜台前面。
胖小二殷勤地跟在她们身旁,热情地介绍起来,“少夫人,小姐,咱们这儿的点心,都是按照口味摆的,分为‘酸甜苦辣咸’,五个不同的类别,不知两位喜欢什么口味啊?”
苏心禾不禁问道:“还有苦味的点心?”
胖小二一脸自豪,道:“那当然!两位若是感兴趣,大可以等会儿去试试‘苦点心’,但眼下刚进门,还是先尝尝甜味儿的比较好!”
胖小二一指苏心禾与李惜惜面前的柜台,两人这才发现,这儿摆的都是甜味儿的点心。
李惜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卖点心的,一时也觉得有趣,便问:“哪种都可以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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