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颂临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当真是可惜了,本王原想着,若是你熟悉南疆与北疆两地的战术方略,日后接管整个平南军,也能顺畅些,毕竟你才是嫡子,应当比李信继承更多。”
李承允只道:“与父亲相比,我不过初出茅庐,眼下只想早些平定北疆之患,并未想过那么远。”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连忙道:“我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有拿你同李信比较的意思,承允莫要误会了。”
李承允面不改色,道:“启王殿下放心,我明白的。”
李承允告别了欧阳颂临,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行至半路,便见到了李信。
李信也看见了李承允,他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士兵,又吩咐了几句,才向李承允走来。
“没想到新婚燕尔之际,承允还来得这样早,实在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叹不如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兄长才回京城,不也是马不停蹄地来了南郊大营么?兄长如此勤勉,我又怎敢懈怠?”
吴桐与青松跟在李承允身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整个平南侯府,唯有大公子与世子最不对付,两人每次一见面,便会针锋相对,硝烟弥漫。
只听李信笑了声,道:“可惜,我回得再快,也未赶上端午家宴,听闻弟妹能干,将家宴办得十分体面,还得了母亲青眼,开始接手中馈。承允得此贤妻,为兄真是为你高兴。”
李承允冷冷道:“兄长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自己的婚事,母亲已经为你寻了几桩姻缘,你却都不满意,也不知是不是要金枝玉叶才能入你的眼?”
李信面色顿了顿,随即道:“承允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为先,如今,我还得跟在父亲身旁历练,不像承允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提起父亲李俨,李承允的唇角便紧了紧。
两人对视一瞬,言语不表,但神情却各有各的鄙夷。
李承允凉凉甩下一句:“军中事忙,我无暇与兄长闲聊,就先走了。”
李信不甘示弱,道:“我也急着去见父亲,也不多留了。”
说罢,两人便分道扬镳,只觉看对方一眼,都是多余。
李承允回到营帐之后,静坐了片刻,便吩咐青松:“去将南疆的堪舆图取来。”
青松愣了愣,“南、南疆?”
李承允瞥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么?”
青松连忙道:“没有,末将这就去取!”
青松与吴桐一前一后出了营帐,青松忍不住嘀咕道:“世子要与大公子较劲,也不必非要研究南疆的地形啊,这一时半会的,去哪儿找南疆堪舆图?”
吴桐想了想,道:“去主帐借。”
青松瞧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去找侯爷?”
吴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去找大公子借?”
青松:“……也是。”
神仙打架,苦的可是他们这些凡人啊!
青松和吴桐穿过练兵场,径直去了主帐,正打算请人通禀,却见李信正好从主帐里出来。
青松和吴桐连忙拱手见礼。
李信扫了他们一眼,道:“两位副将怎么一起过来了?莫不是北疆出了什么事?”
吴桐垂眸道:“大公子多虑了,北疆一切安好。”
青松也笑了笑,道:“我们不过照例来向侯爷禀报北疆情势,大公子不必担忧。”
李信随口“嗯”了声,“那就好。”
说罢,他又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承允拿下了玉龙山,也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玉龙山虽然归了平南军,但却还未定到底如何划分练兵区域。
青松干笑两声,道:“这个……末将就不清楚了,若是大公子对玉龙山感兴趣,不若直接问世子本人。”
李信干咳了声,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道:“玉龙山是承允拿下的,要如何安排都随他,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也没什么要紧的。对了,你们不是要去找父亲么?快进去罢。”
“是,大公子。”
青松和吴桐应声过后,便让到了一旁,李信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主帐。
待李信走后,青松长眉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瞧,大公子也在关注世子的动向呢……”
“那是自然。”
吴桐盯着李信的背影,沉声道:“虽然他如今得侯爷器重,但世子才是侯府嫡子,注定要继承侯府的一切,若他心中有不平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
平南侯府,正院。
叶朝云本来在气定神闲地修剪花枝,听完了蒋妈妈的禀报,一不小心便剪掉了一支花开正好的枝芽,但她却顾不得心疼,反而一目不错地看向蒋妈妈,问:“你的意思是,除了新婚之夜,承允一直住在书房?”
蒋妈妈忙不迭点头,“不错,是老奴亲耳听白梨和青梅说的。”
叶朝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秀眉紧拢,道:“议亲之初,承允着实不喜这门亲事,但我见心禾入门以来,承允对她也并无反感,还以为承允已经接纳了心禾……这么大的事,心禾怎得一句未提?”
蒋妈妈道:“夫人,世子妃自嫁入侯府,便一直乖巧懂事,除了揭露姑奶奶贪墨一事,何时与人起过冲突?”
叶朝云思索了片刻,道:“你说得对,心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不告诉我,应该是不想勉强承允。承允这孩子,当真同他父亲一样,榆木脑袋,不懂疼人!”
叶朝云一想起这父子俩,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蒋妈妈一面替她捶肩,一面安慰道:“夫人莫急,老奴瞧着,世子对世子妃也并非完全无意,等日子久了,世子说不定就想通了……”
叶朝云却道:“他常年行军在外,能在家里待得了几日?等他开窍,只怕铁树都要开花了!”
若真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啊!?
蒋妈妈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夫人,那您打算怎么办?”
叶朝云思量了一会儿,道:“既然他们都未声张此事,那咱们便当不知道,在暗处反而更易推波助澜,万不可让他们察觉……”
叶朝云压低了声音,对蒋妈妈耳语了几句。
蒋妈妈听得神色微动,有些忐忑地问:“夫人,这当真能行么?”
叶朝云悠悠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44章 虎皮青椒,醋熘白菜
过了五月中, 京城彻底暖和起来,午后偶有蝉鸣吱吱。
青梅立在长案旁边,在打了第三个哈欠之后, 眼睛便不自觉瞌上了, 脑袋也开始“钓鱼”。
“若是困了, 便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心禾一出声, 青梅连忙站直了身子, 道:“奴婢不困!奴婢还要帮小姐研墨呢!”
苏心禾翻过一页账册, 笑道:“你方才研的墨都够用到明日了, 我这儿无需你陪,下去吧。”
青梅这才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告退了。
这几日, 苏心禾一直在研究蒋妈妈送来的账册, 从侯府内的柴米油盐、各院开销,到田产庄子、经商铺子, 简直有一大摊子事要学。
好在苏心禾在江南时便帮着苏志打理过生意,现在接手侯府中馈, 虽然有些难度, 但学起来也不算太过吃力。
她一面看账册, 一面记录自己的疑问,待一本账册看完, 便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两页之多。
苏心禾看了看时辰, 便唤来了白梨, 道:“这个时辰,母亲应当快起身了, 你随我去一趟正院罢。”
白梨应是。
两人到了正院,叶朝云恰好午睡转醒, 于是她们便在长廊上等了一会儿,等叶朝云穿戴整齐之后,便让苏心禾进去说话。
苏心禾将账簿还给了叶朝云,道:“母亲,这些账簿儿媳已经看完,但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母亲指点。”
叶朝云看着厚厚一摞账簿,不禁有些诧异,道:“这几本你都看完了?”
苏心禾颔首:“是。”
叶朝云秀眉微挑,便随意提了几个问题,苏心禾都对答如流,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原本想着,这些账簿给了你,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看完,没想到才几日过去,你便全部烂熟于心了,很好。”
苏心禾道:“儿媳资质愚钝,从未接触过如此庞大的家业,自然要加倍用功,方不负母亲厚望。”
叶朝云笑意更盛,道:“好……你方才说自己有些疑问,是什么?”
苏心禾便拿出了自己的记事簿,按照上面的笔记,一条一条地请教,叶朝云便耐心地一一解答,有些问题,她只需要提示一二,苏心禾便能明白过来,这也让叶朝云十分高兴。
“短短几日,能有如此进益,已是十分不易了。”叶朝云道:“但中馈一事,不急在一时,你也不必日日熬着,免得累坏了身子,明日是进香的日子,你随我出门一趟,松快松快吧。”
“是,母亲。”
-
京城南面有一座著名的道观,名为松鹤观。
传闻因道观落成的那日,天边红光乍现,一群仙鹤围着道观盘旋而得名。
但凡善男信女诚心祈求,便百试百灵,故而一年四季,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平南侯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官道而行,上山之后,便依次在道观门口停下。
李惜惜第一个跳下了马车,她往道观门口望了一眼,便蹙眉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妄言!”叶朝云轻斥一声,李惜惜便乖乖地闭了嘴。
苏心禾也下了马车,她抬眸看去,只见这道观筑得颇高,还需步行一段石阶才可到达,石阶分为左右两侧,一侧用来上行,一侧用来下行,来往的香客几乎走得摩肩接踵,缓慢地移动着。
所谓京城名观,果然名不虚传。
她们随着人流拾阶而上,直到一刻钟后,才到了观內。
叶朝云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对三清祖师及众神像一一拜过,添了丰厚的香油钱后,便一齐去了后殿。
后殿设了求签堂,有不少信众面对神像,跪在蒲团之上,手抱签筒,闭眼祈祷,时不时有木签掉落,众人便依次请道长解惑。
叶朝云也求了一签,待坐到道长面前,便将木签递了过去。
道长笑得温和,徐徐问道:“夫人想求什么?”
叶朝云道:“家宅。”
道长会意,他接过木签,对上了签文,思量片刻之后,轻轻摸了摸胡须,笑道:“夫人此签,乃是上上签,小人刚除,后宅安宁,祥瑞之气更盛。”
“当真!?”叶朝云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惊喜。
所谓的“小人刚除”,应该指的是李芙,叶朝云下意识问道:“道长,这签文上可还有别的示意?”
道长笑了笑,道:“家中众人际遇自有不同,有缓便有险,只要能阖家一心,便能化险为夷,且福星已至,夫人实在不必担心。”
叶朝云忙问:“这福星是?”
道长却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朝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谓“福星”已至,难不成是……她下意识看了看苏心禾。
自从心禾嫁入侯府,家中的气氛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叶朝云问完了签,苏心禾便适时递上了香油钱,道长接过之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顿时一怔,道:“这位可是少夫人?”
众人皆是一愣,叶朝云道:“不错,道长有何指教?”
苏心禾戴着面纱,但道长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她,道:“少夫人眉宇之间有股罕见的开阔之气,只怕与神佛有些渊源。”
苏心禾心头微微一动,还以为道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便道:“人自有来处,亦有他的去处,信女以为,如何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向何方。”
道长听罢,爽朗一笑,道:“少夫人果然通透,依贫道看来,少夫人此生经历注定不凡,只要能守住本心,便能守住福泽,说不定还能惠及家人。”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颔首道:“多谢道长提点,我记下了。”
三人出了后殿,李惜惜便将信将疑地看着苏心禾,道:“方才那道长所说的福星,该不会是你吧?”
苏心禾一笑,道:“怎么会是我?自然是你啊。”
李惜惜呆了呆,一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呀?”
苏心禾道:“你未出生之前,父亲一直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在你出生之后,他便彻底将邑南族赶了出去,从此南疆平稳数年,你不是福星是什么?”
被苏心禾这么一说,李惜惜如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惜惜继续道:“在我出生前后,父亲还被封为了平南侯呢,莫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苏心禾笑眯眯地应和:“是是,这个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有你。”
李惜惜听了这话,连背都挺直了些,昂然道:“看在你对我还行的份儿上,日后我也会多照拂你的,让你也沾点儿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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