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禾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只顾跟着李承允向前走。
李承允将她护在内侧,自己则行于外侧,路边有许多形形色色的小摊,苏心禾时不时好奇张望,李承允也并不催她。
两人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夜风悠然,轻柔拂面,苏心禾只觉神清气爽,“今夜的月色真美。”
李承允侧目,只见她笑意浅浅,正静静地遥望着苍穹里那一轮弯月。
李承允也抬起头来,凝视夜空,道:“京城五月自是天气爽朗,新月如勾,但在北疆,此时还要裹着厚厚的冬衣,月亮仿佛时刻笼罩在寒霜之中。”
“入夜之后,城里便没什么人走动了,显得十分冷清。”
苏心禾明白过来,北疆天气恶寒,一年三季都脱不下冬衣,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易,若是再碰上灾年,或者战乱,那就更为艰难了。
“夫君在北疆之时,若无战事,晚上都做些什么?”
李承允思索了一瞬,道:“看书,练剑,骑马。”
“骑马?”
“不错。”李承允道:“阡北城郊外十分辽阔,不像京城这般束缚,随处都可跑马。”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我还没去过北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去看看就好了。”
李承允侧目看她,“当真想去北疆?”
苏心禾一笑,道:“是啊,我出身在江南,如今到了京城,便觉两地风俗差异甚远,若能远游,我也想去看看北疆的风土人情,领略广阔壮丽的河山,还想见更多的人,尝一尝不同的美食,经历更多有趣的事……”
李承允默默听着,唇角不自觉溢出笑意来。
苏心禾见状,连忙敛了神色,低声道:“夫君是否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毕竟她现在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执掌中馈,操持家务才是正事,如何能惦记着出游呢?
想到这里,苏心禾不禁有些泄气。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三从四德便能贯穿女子的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一辈子都按照既定的路线活着,没有自我,更没有自由。
苏心禾穿越过来之时,年纪尚小,苏志也为她请了女师傅。苏心禾无法,只得按照女师傅的教授,一点一点地学,多年过去,苏心禾深知成为什么样的女子,能更好地迎合这个时代,但她却偏偏不想将自己禁锢起来,故而一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中,寻找自己的平衡。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李承允磁性的声音,打断了苏心禾的心思。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李承允神色认真地开口——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囿于后院,日日纠于细碎琐事,沉于夫妻之爱、天伦之情,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但若一生都困在一尺见方的天地中,如何能心胸宽广,坦荡为怀?”
第42章 豆浆油条是绝配
苏心禾不禁怔了怔, 下意识道:“夫君觉得,女子也该有深见远虑么?”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为何不行?”
“你可知在北边的瓦落, 有不少大宣人活得生不如死?并非是他们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在瓦落人的眼里, 他们是狡猾的经商之徒, 诡计多端的‘南蛮子’, 故而对他们极其仇视。”
“在大宣北部也一样, 百姓常年受瓦落之扰, 对瓦落人恨之入骨,若在大街上发现一个瓦落人,便如过街老鼠, 人人喊打。但无论大宣人也好, 瓦落人也罢,高低贵贱, 尊卑敌友,本是人为的观念或规则, 并非天生如此。”
“男女也是一样, 男子中不乏有四肢不勤的米虫, 女子里也有满腹才情的诗人,只不过按照历代陈规, 女子得到的机会更少罢了, 若她们也能读书习武, 入仕从商,未必做得不如男子。”
李承允这一席话说得风轻云淡, 但苏心禾却觉得自己的心“噗噗”跳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她同疼爱自己的父亲, 从小陪伴自己的青梅等人都聊过类似的话题,却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她所思所想。
她甚至不敢对着身边信任的人,剖白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不平和不满。
但李承允的话,却无意中给了她一份极其重要的安慰,让她忽然对今后的日子,燃起了点点希望。
李承允见苏心禾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苏心禾连忙藏起思绪,低声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高兴。”
“高兴?”李承允眉眼舒展,低声:“若你喜欢出门,以后有时间,我们便再出来。”
“真的?”苏心禾眼神都亮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我们可约好啦!”
李承允笑笑,“好。”
月白风清,夜色阑珊,两人肩并着肩走在长街之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
许是是这一夜过得太愉快,苏心禾回到静非阁后,收拾完便进入了梦乡。
书房之中,灯火恬静。
李承允沐浴过后,躺在了书房的矮榻上,手中的兵书翻了两页,便放下了。
他双手枕头而卧,不知为何,总觉得漱口之后,还能尝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甜……是她那碗冰杨梅汤圆的味道。
李承允起身吹了灯,却有些睡不着了。
黎明时分,李承允便已经起身,换了一袭轻便的武袍,去了庭院之中。
长剑出鞘,瞬间划破了静谧的清晨,李承允身法灵活,腾空跃起,他招式凌厉,锋芒逼人,剑气如虹。
气势如吞云出岫,直指天明。
正当他练得入神之时,只听见“吱呀”一声,卧房的门开了。
苏心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见到李承允,错愕了一瞬,才笑着开口:“夫君起得这么早?”
李承允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入鞘中,走了过去。
“吵醒你了?”
一套剑法练完,李承允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也渗出了薄汗。
苏心禾自贴身袖袋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他,“擦擦?”
李承允怔了下,随即接过,“多谢。”
绵软的手帕印上额角,李承允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与昨夜梅子的香甜不同,这手帕上的气味更加淡雅宜人,有着少女独特的清幽。
李承允不禁看了苏心禾一眼,她分明是才洗漱完毕,面上粉黛未施,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一张俏丽精致的小脸展现在他面前,面颊的粉自然地从内向外透出来,极其好看。
苏心禾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主动凑近了些,在他耳边小声问:“夫君怎么练起剑来了,难道伤已经痊愈了?”
温软的香气萦绕在李承允身边,他不禁神性虚晃,片刻后才开口:“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心禾听罢,终于松了口气,她笑着扬起手掌,道:“夫君给的药我也用了,伤痕是不是淡了些?”
苏心禾十指纤纤,掌心雪白,李承允端详了一番,道:“嗯,确实有效。”
苏心禾见他额角渗汗,便笑着催促道:“夫君先去沐浴更衣罢,我去准备朝食,用了再去军营?”
李承允其实没有用朝食的习惯,见眼前人巧笑倩兮,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待李承允走后,苏心禾便钻进了小厨房。
青梅和白梨也在此时过来了。
青梅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奈何昨夜苏心禾太困了,是以忍到了今天早上,故而一见到苏心禾,便开始挤眉弄眼,“小姐,昨夜如何?”
苏心禾一边准备手中的面团,一边问道:“什么如何?”
青梅急吼吼地道:“就是您和世子一起出门……发生了什么呀?”
苏心禾想了想,道:“昨夜我们去了福来阁,过了酉时,还十分热闹,我们便去了二楼雅间,还碰到了平南军的副将等人聚会。”
青梅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苏心禾道:“后来,我们一起用了饭,散了一会儿步,便回来了。”
青梅不可置信:“没了?”
苏心禾点头,“没了。”
青梅大失所望,长叹了一声,道:“小姐,您可知昨日为了促进您与世子的感情,我和白梨有多努力吗!?”
苏心禾疑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梨连忙捂了青梅的嘴,道:“世子妃,您别听青梅瞎说,她是昨日牵马的时候被烈火耍了,所以才胡说八道。您方才不是说要豆浆么?奴婢这就去大厨房里取。”
白梨将青梅拉出了卧房,两人来到没人的长廊上,白梨压低了声音道:“昨日咱们瞒着世子和世子妃将马车留下,不就是为了撮合他们么?你若说了出来,万一惹他们不快,那可如何是好?”
青梅也立马冷静下来,道:“你说得对,方才是我冲动了……我还不是担心嘛!自从我家小姐嫁到侯府,世子便一直住在书房,小姐面皮薄,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世子这般行事,难道不是欺负人么?”
白梨连忙安慰道:“青梅,你别着急,我们世子表面虽冷,却是个宽厚之人,不会亏待世子妃的,况且,世子妃性子好,又生得美,只要他们二人能朝夕相处,我相信一定会日久生情的……”
青梅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罢……”
这年头,当丫鬟还要操心主子的前程,可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说完了话,青梅便去小厨房帮忙了,而白梨则依言去大厨房,可她才走出月洞门,便遇上了蒋妈妈。
白梨连忙见礼:“见过蒋妈妈,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蒋妈妈笑了笑,让一旁的红菱将手中的账簿递给了白梨,道:“夫人说了,让世子妃学着管家,这不,我便将账簿送来了。请世子妃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可随时请教夫人。”
白梨道了声谢,笑道:“蒋妈妈既然来了,不若喝杯茶再走?”
蒋妈妈摆摆手,道:“夫人那儿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就不叨扰了。”
白梨含笑福身,规规矩矩道:“那好,蒋妈妈慢走。”
蒋妈妈遂带着红菱离开了静非阁。
红菱低声问道:“蒋妈妈,您方才在来的路上,不是还说想问问世子妃,那桂花蜜怎么做么?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蒋妈妈横他一眼,道:“方才那两个丫头的话你没听见么?世子与世子妃成婚这么久,居然还分房而卧,这可是一件大事,需得立即禀报夫人才是。”
红菱会意点头,道:“是,我们这便回去找夫人罢!”
这四人各有各的急法,但事件的主人公的苏心禾,此刻却一心一意盯着锅里的热油。
油温被柴火一点一点轰上来,发出了逐渐成熟的香气,苏心禾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面剂子,待火候到了,便将面剂子一条接一条地放了进去。
绵软的面剂子,在接触热油的瞬间,顿时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仿佛在激烈地反抗着,苏心禾眼疾手快地将油条翻了个面,油条便立即膨胀起来。
瘦弱的面剂子通过油炸之后,便会脱胎换骨,变得金黄又粗壮,三个小小的面剂子,变成油条之后,便能挤满整个油锅。
待油条炸得黄中泛焦,苏心禾便将油条捞起,沥干了油水,放到了一旁的瓷盘中。
三根大油条,亲亲热热地排在一起,看着十分喜人。
“世子妃,您看看,这样的豆浆可以么?”
白梨已经从后厨回来,将满满一锅豆浆放到了砧板之上。
苏心禾过去一看,果然,此“豆浆”非彼豆浆。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太会研制豆浆,苏心禾让后厨准备,他们便按照字面上的理解,将豆子磨成了浆水,但未经熬煮是不能喝的,且这里面还有不少豆渣,用勺子略微一搅,一股生涩的黄豆味,就扑面而来。
三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苏心禾道:“青梅,取个纱布网兜来。”
青梅会意,便从江南带来的厨具里翻出了一个箱子,从内里找出了之前苏心禾做的纱布网兜。
苏心禾接过纱布网兜,慢慢展开,变成了一片半透的纱布,她仔仔细细地将纱布盖在了盛放豆浆的锅口,而后,便端起了豆浆锅,将里面的生豆浆徐徐倒了出来——
有了纱布隔绝,豆渣便都隔绝在了里面,而过滤出来的豆浆柔滑细腻,一点儿杂质也没有,看起来很是纯净。
苏心禾细细滤了两遍,才将生豆浆放到了火上。
一锅乳白的豆浆,仿佛一片小小的湖,被火舌一煮,便“咕咚咕咚”地冒起了泡。
苏心禾用圆勺轻轻搅动,无暇的豆浆中央,便划出了一道道波纹,波纹随着动作浮现,每一道都稍纵即逝,总能恢复到完美平静的一面,看起来十分治愈。
熬煮过半刻钟之后,苏心禾舀起一勺热豆浆瞧了瞧,见煮得差不多了,便又洒了些糖下去继续熬煮,她不停地搅动着,豆浆的香甜瞬间充盈了整个厨房,溢出了窗外。
李承允收拾妥当,出了书房之后,恰好路过小厨房附近,闻到香浓的豆浆味,不禁驻足回头。
窗牖半开,苏心禾着了件简约的素色绣花长裙,长发未挽,只用了一根浅紫色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绑在后面,看起来有种慵懒的美。
她手持圆勺,在乳白色的汤锅中,从容不迫地搅动着,须臾之后,便盛出了一勺豆浆,倒入碗中。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瓷碗,仿佛是为了让豆浆散去热气,而后,又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一口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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