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同往?是本宫也要上场?”太子抱着一丝侥幸,琢磨着问道。
“自然?殿下以为呢?”
好在他早有准备,因而也不算接受不了。
“皇叔方才可还问了句别的。姜大人可听清了?”太子眼光扫过角落里站着的姜一跬。
姜一跬是来向太子回禀国公府之案进展的,已经在场边上看着两人练了半个时辰。
“自然听清了,王爷说的意思想必是——若有个姑娘说希望你去她的院中,到底是何意思?”
虽然章启原话问的是“若有人……”,姜一跬微妙的改了一部分。
太子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练武没细听,啧,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大胆,敢和我皇叔说这个?”
姜一跬吹了一口乱蓬蓬的胡渣,趁机道:“依下官之见,王爷许是被探子盯上了,只是王爷没辨出美人——”
“计。”
姜一跬说到美人计刻意顿了一下。
没辨出美人,还是没辨出美人计?
太子闻言笑出了声:“姜大人此言差矣,皇叔还不至于妍媸不分……”
章启横了一眼在身后胡乱猜测的二人,周身冷厉,散发着不悦,最终出言打断了姜一跬的胡言乱语:“姜大人照照镜子再说这样的话罢,大人这副尊容想必熬了几宿,不知可查出了什么新的?”
原本调侃的人眼神闪躲,咳了几声道:“下官已着人前往登郡搜查,还需些时日。”
第28章 试探
◎小扇子◎
虞秋烟的病养了数日总算是彻底好了。
眼见着戚九诊完脉收了药箱, 一副欲要离府的样子,虞秋烟及时将她拦下了。
“戚九!”
“不知虞小姐还有何吩咐?”
“你明日还来吗?”虞秋轻咳了两声。
戚九愣住了,这丫头心眼实得很, 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只说:“再看。”
虞秋烟再问要看什么?戚九又说不上来。
可虞秋烟并不满意再看这个答案。万一肃王见她好了, 再不让戚九过来了, 那可不行。
可毕竟不是她的丫鬟, 她没有留下人家的理由。
午间,虞秋烟看着步步锦的窗棂外一串串圆圆的柿子,眨着眼睛道:“我的柿饼要晾好了,你既医好了我的病, 总要请你吃个柿饼。”
那柿子是前两日方才晾上去的,如今连一旬都不到。
戚九提醒道:“虞小姐, 院中的柿子如今尚不到时候,依奴婢看要等到年后才行。”
不妨被人拆穿,虞秋烟也丝毫不恼怒,从善如流道:“是吗?我瞧着要不了那么久, 这样,你日后隔两日来看一次便好。”
“此事还需问过王……”戚九犹豫道。
“你家主子会同意的。你好歹治好了我的病,作为虞府的主人,我理应如此, 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我虞府不知礼数。”虞秋烟话说得叫人挑不出错。
赏云这几日与戚九有了几分熟悉,也不由道:“是啊,梁府夫人待我家小姐便如亲生的姨母一般,肯定会同意的。”
“不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梁府还有戚大夫这样的侍女, 奴婢瞧着戚大夫都比和顺医馆的女大夫还要医术高明……”
赏云这丫头还不知戚九真正的主子是肃王, 只当是安国公梁府派来的府医。
听着二人言语, 虞秋烟心里想着都是另一个人。
打发赏云去厨房瞧午膳后,她拉着戚九便问道:“你家主子最近在府上做些什么?”
戚九皱了眉:“奴婢不知。”
啧,倒忘了这丫头是个死脑筋,估摸着也就章启能使唤得动她。
……
虞秋烟病着的这数日,宋成毓来看过一回。
被她以头痛为由打发走了,许是最近病情转好,昨日他又着人送了信。
虞秋烟一直压着没看,见戚九身上实在套不出话,小憩时方才慢条斯理地展了信来读。
上头倒也没说些什么,无非是宋成毓每日所遇的琐事,他倒是不设防,将公务上的事也都提过一笔。
虞秋烟细细思着戚九先前对她转告的查探结果,闭着眼睛靠在了榆木圈椅上。
冬日微光透过步步锦的窗棂漏下来,桌案上的一手还搁在桌案上,紧闭着双眸沉思。
戚九在一旁瞧着,觉得她这副样子有几分像另一个人。
圈椅上的人惊然坐起,将信笺随手收进了屉中,转身从博古架上翻找了片刻,取了一面檀香折扇并一截金丝流苏的坠子出来。
虞秋烟将流苏坠子绑在扇面下,把玩着折扇扇了扇,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满意的笑了:“戚九,你晚间替我将此物交由你家主子。一定要好好替我答谢一番你家主人。”
才说完,外间便传来叫唤声。
“阿烟!阿烟!”
是梁元星的声。等虞秋烟推开隔扇门走出去,方才瞧清同行的还有满宵,估摸着是满宵带着人来的。
她往院门外看了看,倒是没瞧见柳姨娘的身影。
“满宵,柳姨娘呢?”虞秋烟问。
“娘亲……姨娘她在与徐师父讲话。”满宵皱巴着脸,继续道,“娘亲要满宵和徐师傅学针线,姐姐,你能不能和姨娘说满宵不想学。”
徐师父是满宵的女工师父,虞秋烟先前也是从她那学过女工的,只是她更爱琴棋书画,虞衡倒也未强求,慢慢便停了这门课。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满宵的称呼,她先前都是称呼娘亲的,府上也无人纠正过。
虞秋烟想起柳姨娘,顿了片刻,问:“满宵不喜欢女工吗?”
满宵咕噜着眼睛却没有作答。
梁元星见状不由笑道:“阿烟,我看你这妹妹和我投性,你不如问她可有喜欢的课,我看,何止是不喜欢女工啊——”
便是年纪小被人说了还是有些羞恼,满宵低着头像蔫了的茄子:“满宵去上课了。”
眼见着她跟着紫云离去。梁元星摇摇头又道:“虞太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你们府上这么小要学琴棋书画,还要学女工。我记得我幼时日日翻墙来,每一次你都在看书,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读书,简直是小书呆子。”
虞秋烟翻了个白眼,不由伸手敲过去:“谁是呆子,你先前还抱着兵书睡觉说不让练武就要当个天下第一的谋士呢。”
梁元星习惯性想伸手进袖袋拿把折扇遮羞,才意识到今日这衣裳上没扇子,只勉强嘟囔道:“这不是一看完书就发现太难了,立马就放弃了吗……我那点本事也就收拾收拾梁元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内走。
梁元星看着身旁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叹道:“阿烟,你变了。”
虞秋烟挂在唇角的笑意凝住了,不由问:“哪里变了?”
身旁的人绕着她转了一圈,方才点头开口道:“变好看了!比之前更爱笑了,你不知道我娘天天念叨着让我跟你学,你简直就是仕女图里贤良淑德的典范,笑不露齿,处事波澜不惊,和我截然相反。要不是我与你从小相熟,清楚的知道你其实私底下活泼着呢,我必然对你敬而远之的。而且你最近瞧着更加开朗了,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操心了,以前啊,你总爱想太多……”
闻言,虞秋烟哑然失笑。这人瞧着大大咧咧的,其实细心的很。
两人笑闹了半晌。
梁元星此番前来,实则还有另一件事。
元星正了正色:“我是来探病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想与你讲讲盛玉英的事情。”
虞秋烟原本以为梁夫人不会告诉梁元星,可没想到梁元星完全知晓那日在国公府上的变故。
触到她疑惑的眼神,梁元星也翻了个白眼:“你们都当我傻呢,我娘也是,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可府上那么大动静,一连数日我娘都忙着不合眼,所以我与我哥也差不多猜出来了!”
眼见她一副“本小姐就是这么聪明”的得意样,虞秋烟顺着她的话夸了夸:“真聪明。”
一听这话,梁元星反而泄了气:“可别说这话了,我娘发觉我猜出来后,觉得我长进了,硬生生给我讲了许多后宅算计的伎俩,让人防不胜防,我以前从未想过后宅还牵扯这么多。”
梁夫人也是急于求成,这是借着现成的事情来培养梁元星的忧患意识。
“……如今盛家这是盯着太子侧妃的位置来的,倒是只是没想到还藏了这么大的心,但是盛玉英自己瞧着另有想法。盛府如今还对外称盛小姐菩萨心肠,不忍见丫鬟落水竟不顾己身跳水相救……”
梁元星说完摇摇头,“坊间还真有不少书生信了,还有人嚷着要问我们梁府讨公道哩!说我们府上欺压奴仆。我娘忙得焦头烂额今日才得缓解。”
“好在,两日前有人说文令侯先前出公职期间去了章台街,证据确凿,陛下英明,当即停了他的职,让在家好好反省。”
“现在好了,那些书生有愧也不敢只抓着梁府的过错说事,这要不是我娘拦着,我一定来一个打一个,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
章台街是京中闻名的花街。
虞秋烟见她说得气愤,安抚道:“坊间传闻本就多变,莫太放在心上。”
梁元星不高兴道:“可我娘就害怕影响府上的名声,年关后便要去城隍庙舍粥布善,我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她日后是太子妃,梁夫人未雨绸缪,总是格外谨慎些。
虞秋烟先前便从戚九那知晓了这些,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因为盛玉英去梁府闹事,按说那日盛小姐在梁府落水的事情,不该传扬这般快,连姜指挥使查案都是私底下展开的。
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文令侯府上的人自己宣扬出去的。
虞秋烟皱了皱眉。文令侯实在是急功近利,不会揣测圣意,一步步自掘坟墓。
但梁府确实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虞秋烟听完,当即便要和元星一起去帮梁夫人的忙。
却被梁元星拉住了,说是梁夫人带着她这两日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缺人手。
虞秋烟只好安抚道:“幸好那一日并未发生什么。此事也是一个教训,你日后当了太子妃也要提高警惕。你好好的,伯母才放心。”
梁元星点头,忽又叹道:“盛玉英那么爱演戏,也不知若真和我一起嫁入东宫会如何?想必也能有不少乐子。”
“你倒是看得开。”虞秋烟本还有几分为她抱屈,如今这人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元星撇了撇嘴:“我有什么看不开的。她忤逆了文令侯如今在府上日子可不好过。更何况,陛下停了文令侯的职,文令侯这气可都要撒到了她的头上。”
两人又聊了半晌外间的传闻,眼见着天色将晚,梁元星方才与她道别。
……
戚九拿着一小面檀香折扇,心下奇怪,这大冷天,为何要送王爷一柄扇子,还是一柄如此小巧,一看便是女儿家之物的檀香折扇。
扇上香气扑鼻,扇下还坠了个颇有童趣的金丝白玉兔雕,她不敢细瞧,只是收入了袖中回了肃王府。
待她入了府内便要去向王爷禀报此事,才被告知肃王已随姜一跬出府去了。
章启看到那柄折扇已是次日清晨了。
他一边听着戚九禀报,一边展了扇面,鼻尖盈着一股淡然流转的檀木香,若凝神细辨还混着一股浅淡的暖香。
檀香小扇,扇骨纤细根根分明,一瞧便是女儿家的物件,他拿在手中只觉得掌心发热。
不由使了几分力道,眼见着小扇的扇柄在手掌中微微弯折,好似再用力便要彻底四分五裂。
他立即收神,卸了力道。
女儿家的物件,就是脆弱。
他想起画舫上那柄碎掉的折扇,这一柄扇面上什么也没写,也不知是何等用意。
戚九禀报完后半晌也没听见回声,问道:“王爷?”
“何事?”
戚九丝毫未察觉他话音中的不耐,直言道:“虞小姐说要感谢奴婢,请奴婢吃柿饼……”
“准了。”
“多谢王爷。”说完戚九又犹豫问道,“虞小姐的病已大好,今日小姐问奴婢可还需要过去?”
章启看着折扇一时没理清头绪,半晌,方才抬眼:“你惹她不高兴了?”
戚九连道不敢。
“那为何不让你过去。大病初愈,总要观察一阵,以防病情反复。”
待戚九出去后,章启整个人往后靠在了圈椅上,抬起折扇置于在眼前晃了晃,一时间香风阵阵,一贯冷淡的面上露出些许迷茫。
金丝青玉的兔雕闪烁着点点微光,如玉般的指节托起扇骨下垂落的兔雕,凝神看了片刻——
那青玉雕刻的玉兔背上嵌着金丝,像是从稻草堆里钻出来的玉兔,颇有童趣,倒像是小孩子喜爱的玉雕。
可他却蓦然间心神颤动。
待他细辨,只觉心底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悲伤。
折扇被重新放到了桌面上,檀香阵阵流转。
章启趴在桌面上睡了过去。
-
好像也是一个书房。
他靠坐在圈椅上,一伸手便抱着了一个人。
少女就着力道矮下身子,乖顺的圈着他的腰,靠在他怀中,轻轻叹:“那可不一定。许是天上的仙宫建好了,仙子久无人陪伴,喊我快回去呢。”
声音如水波纹路从心口荡开,她继续缓声道:“不过你对我有恩,若我真回去了,也会偷偷来见你的。”
说罢她笑起来。
当真是毫无道理的傻话。
可她讲得开心,叫人不忍心打断。
分明该是开心的场景,可他心底却极为悲伤。
“下辈子我也会来找你的。你真的不给我看一眼么?”
“算了,我不勉强你。”
“即便不看,我也能认出来。”她自得道,“若我认出了你,总该给你个信物。你对我有恩,我看这个玉兔就不错。”
她抬手,从发间抽出一根发簪,发丝如瀑布一般散开,万般风情保持俱现。
她从怀中妩媚地抬起眼,眼波流转。倏尔,微微撑起身子,娇嫩的指尖覆于男子脖颈之间,手指调皮地滑动。
“你不信么,我靠这里便能认出来!”她附上他的耳朵。
仿佛被冷水激了一下,章启浑身僵直。
他蓦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揉了揉眉心。
不知为何最近总出现些没来由的梦。
在外间候着的人听着屋内桌椅挪动,不由扬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无事。”
管家恰好过来问:“王爷可要先去用膳?”
院内那颗四季常绿的凤尾松含着尖刺的叶片往四周散开,看起来却缺了一个口子。
管家顺着视线瞧过去,那棵树不知被谁人给攀折了一截叶片,管家正欲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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