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分明都能听懂。”他摇头轻笑了一声,“连金屋藏娇都知道。”
屋内传来一阵茶盏相击的清脆声响。
虞秋烟站在原地捏了捏拳。很快,拳头被人拉住了一只,她顺势就着他抓握的力道坐到了八仙桌旁,温热的掌心裹住背上摩挲了数下。
章启撑开她握拳的手掌,捏了捏指尖:“手怎么这么凉?下雨了还乱跑。”
虞秋烟抽出手搁置于腿上,一动也不动。
两只手交缠着,坐得端端正正,章启再欲伸手碰,她侧着身子避开了,就是不大愿意搭理他。
章启自然看出来了,只当她是被人发现要混入那销魂窟内有些不好意思,装作是舞姬被拆穿了还不搭理人。
他只好收手,摇头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顺着她的意试探着喊:“……虫虫?”
虞秋烟偏偏脑袋:“……怎么了?”
“没什么,不要紧张。”章启波澜不惊地哄道,“你就算什么都不会,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的。”
虞秋烟有些僵住:“你……”
幂篱前的影子晃了晃,章启的脑袋隔着一层轻纱和她离得极为近。眼见颊侧的幂篱轻纱被浅浅的气息吹得晃动。
“奴家什么都不会,你买回去没有用的。”虞秋烟将人推开,自暴自弃道。
章启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忽然顿住,沉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你走?”
那颗带着白色轻纱幂篱的脑袋犹豫了会,点了点。
“画舫已经开动了,你想跑去哪?”
虞秋烟方才没有留意,现在才察觉出来。
手腕上被捏着的力道忽然转大,她被人拉得身子一歪,整个人倒进了章启的怀中。
虞秋烟慌了神,手扣着他的前襟,往外推了推:“公子……我们,我们,不合适。”
“……”章启凝眸,看着她。
他没想到虞秋烟事已至此,竟然还想和他装不认识。
薄薄的轻纱晃动着,映出一道朦胧的人影。
忽然,轻纱被一股力道拉着抻直了,轻纱后的人影面容轮廓愈发清晰。
章启隔着幂篱,精准地寻到了她的唇瓣,轻轻吻了她一下。
“胡言乱语!”
“你你你——”
轻纱撩动着清浅的气息,虞秋烟整个被抱到了章启的腿上,皎白的面容升起两朵红云。
章启好声好气道:“我怎么了?”
虞秋烟气得推了他半天也没推动。
“阿烟,别乱动。”他沙着声叹了口气。
瞬间明白过来的虞秋烟愈发羞愤难当,撑着章启的肩膀坐直了身子。
“你早就认出来了,你耍我!你还笑话我!”
章启没应声,抬手要将她的幂篱掀开——
虞秋烟赶忙伸手揪住了幂篱,想起方才的编的名字就一阵羞愧。
这幂篱帷帽就是她最后的底线!
“不许掀!”她拉住幂篱边沿,喊出了声。
章启挑了挑眉,松开手:“行,不动。”
他无奈揽过她,偏头从桌边的瓷盘里取了数颗荔枝。
半晌,见虞秋烟还死抓着那幂篱不放,章启将剥好的荔枝放到了白色的瓷盘中,从缝隙里递了进去:“吃荔枝?”
见她犹豫,他又轻声补充道,“新进的,尝尝?再过阵子就吃不到了,你不是喜欢荔枝么?”
那荔枝看上去晶莹剔透,且递到了跟前来,吃一口也无妨。
虞秋烟拣了一块,塞进了口中,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熟。
忽然想到之前在画舫上,他也给她剥过橘子,那时候她还穿着男装……
虞秋烟想起那日,不禁抿着嘴露出点笑意。
章启趁机掀开幂篱,本想将她吐出的核接过,却见她杏眼闪闪,像只偷腥的小猫,不禁愣了一瞬。
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这么开心?”
虞秋烟赶忙将幂篱拉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章启叹了口气,轻声唤:“阿烟?”
“你还莫不是还想着让本王当作没见过你吧。”他语带调侃,“唔……虫虫?”
虞秋烟翻了个白眼,将人推远了些:“我不叫这个。”
“是吗?本王瞧你很喜欢这个名字……”章启没忍住笑意,肩膀轻动,“不懂诗词?”
莫名被嘲笑,虞秋烟愈发觉得方才自己一举一动都很傻,气得胸口疼:“你再笑?我看你也很喜欢买舞姬。还想金屋藏娇。”
这话中的语气实在太酸。
章启后知后觉,拍了拍她的肩:“自己的醋也要吃?你莫不是以为我没认出你来?”
她没出声。
“姜一跬是事急从权,才这样做的,总不能叫人发现你的身份。”
章启解释完,忽然问道,“不过本王倒想知道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他眯起眼,“那可不是好地方。梁家小姐带你去的?你们胆子够大的。”
“哪里来的梁家小姐?”虞秋烟被问得一愣。
“你身旁那个,不是梁小姐?”章启冷回过神来。
因着虞秋烟常常和梁元星一道玩,且梁元星的性子颇为洒脱,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爱穿着男装混迹于市坊之中。
导致,章启那时候看到虞秋烟伸手牵住了身旁的人,便理所当然认为那是梁元星。
“那是成家小姐。你是见过元星的,身量也显然不一样,元星要高一些……你连身量都弄错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章启揽了揽她,如实道:“看多了,就认出来了。”
她红着脸,轻声道:“那你岂不是白给人家两锭金子。”
“两锭金子就能带走,是有些便宜了。”
-
随着画舫开动,宽阔的大厅中,声音鼎沸。
数名将领举起酒坛临窗对饮,场面格外喧闹。
座首的几位姗姗来迟。
可主位的桌案始终空着。
副将看着空出来的主位,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声。
今天之宴会是军中庆功宴。
而这功劳最大的自然是主担此事的王爷。
姜一跬面带微笑,颇有些不怀好意,怂恿道:“想来在房中闭目养神,忘了时辰,林副将你去喊喊。”
话落,林副将已经起了身。
虽说章启治军严明,但今日情况特殊,副将心想着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因而他走到厢房前丝毫没有犹豫,便将房门推开了。
可谁知,一开门会见到这样的情形——
他心自中治军严明的王爷的腿上坐着一名带着幂篱的女子。
虽只瞧见了背影,却也清晰可见,那女子身段窈究,一只白嫩的手掌撑着肃王的肩膀,推搡着。
两人挨得极其近,极为暖昧,贴在一起的身形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肃王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后背,以前所未有的柔润嗓轻声道:
“吐出来,别吞进去了。”
女子含糊地“唔”了一声,嗓音娇媚。
副将一时呆在了原地。
听到房门响动,女子扭头看来,幂篱之下雪肤花貌,眉眼精致,唇似红丹。
不过一瞬。
她头顶的幂篱被斜面伸出的一节手指挑落。
紧跟着一道视线直逼而来,林副将本能地侧头偏了一下。
“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到了地面上。
——一颗荔枝核。
吃荔枝啊……林副将忽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撞破王爷喂她吃荔枝!
第74章 信件
◎安心待嫁◎
厢房门咚的一声合上了。
“王爷, 属下就是喊您一声,您慢慢过来,不着急, 不着急……”
随着副将的声音渐渐远去,虞秋烟瞪了章启一眼。
被他的属下发现他做这种事, 他居然都面不改色。
章启放下手中的瓷盘, 晶莹洁白的荔枝在盘中滚动了半圈。
“不吃了?”他顺手拿出一杯茶水递过去。
“你不过去吗?”她接过茶水, 从他怀中站起了身。
“不急,吃点别的?饿吗?”他问。
虞秋烟清晨便出来了,这会似乎确实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窗外析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到泠水河的湖面上, 荡开一圈圈涟漪。
章启点了几道菜。
随着菜式还上了一道点心。
都是她喜欢的。
他顺手拉过椅子坐到了一旁。
虞秋烟接过他递来的糕点,眨了眨眼:“你难道还要陪我吃吗?”
他坐在一旁看了一会, 仿似有些犹豫:“你在这等本王?”
画舫绕着湖面游动,外头细雨如丝,虞秋烟看了看窗外,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不成……
章启似乎也意识到了,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下雨风大,你没带丫鬟,一会记得关窗。”
“王爷莫不是不想去?方才,你的属下可都瞧见了。”虞秋烟看着站在窗边的人, 调侃起来。
虞秋烟想着方才的情形,估摸着刚才那吓得匆忙离去的人一定很是……震惊。
“他们日后总会知道的。今日提前知道也无妨。”章启不甚在意。
“日后?”
“再下几场雨,天就该变凉了。”他接过话。
虞秋烟转头向看了看窗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两句话有什么逻辑。
章启继续道:“入秋了, 你可还记得有什么事情?”
哦, 天变凉了,入秋了!就要成亲了!
成亲后,他的属下总会知道的。
“……”
虞秋烟用力戳了一下糕点,强装镇定道:“那你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
副将回到了原本热闹的厅内,还失神了好久,被身边的人拍了拍才回过神来。
“不是去喊王爷么,怎么一副天打雷劈的样子?这酒还没开喝呢。”
副将怨怼地看了看坐在侧首的姜一跬,“姜大人你明知……”
“明知什么?”
明知王爷屋子里有女人,居然还骗他过去,实在是居心叵测。
副将一口闷掉了桌上的茶。
喧嚷的厅内忽然沉寂了一瞬,章启姗姗来迟。
前来敬酒的人不少,章启来者不拒,陪着众人喝完两坛酒,说了些场面话,转身就要离席。
姜一跬戏谑地看了章启一眼,扬声道:“王爷体力不支,喝两杯就倒了,你们不必顾忌他,放开了喝。”
不明真相的人看着章启离去的背影勾着一旁林副将的肩膀,犹自慨叹:“林副将,王爷真是个好人!他是将领,有他在大家必然放不开,他竟如此体贴大家,宁愿一个人去房中孤独地待着……”
林副将闻言,默不作声闷了一杯酒……
章启再回到屋内时,虞秋烟早已经用完了饭,雨水绵绵地摩挲着耳畔,她歪在厢房中的贵妃榻上睡了过去,胸前还扣着一面香扇。
她大抵是想等他,所以只是随意地靠在了贵妃榻的边缘上,两条腿垂落到地面上,姿势极其随意。
榻上的人嘟囔了一声什么,歪了下身子。
半边身子险些都滚落到地面上,章启伸出手揽了她的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腿窝将人抱起。
怀中人似有所察觉,在他怀中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章启以为将她吵醒了,正琢磨着开口,却没想到她十分自然地缩进了他的怀中,两颊粉扑扑的,还在他肩下蹭了蹭,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
“启言,你回来了——”
“什么?”章启没听清楚她嘟囔了一句什么。
虞秋烟又动了动,轻声道:“唔,衍卿。”
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章启不禁勾了唇,将人放到了床上。
躺在床榻上,隐约可闻见水面的浪声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
像极了某个闲适的盛夏午后。
四周一片静谧,虞秋烟隐约察觉出身边有人,她昏昏沉沉之间,又嘟哝了一声:“衍卿——”
屏风侧正在关窗的人缓步走来。
章启坐到床沿边,替她掖了掖被子。
虞秋烟困得睁不开眼睛,似梦非梦,看到床侧坐着的人,忽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十分自然,好像这动作她早已做过无数遍一般。
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主动,章启愣了一会,随后,顺势矮下了身,揽过她。
“怎么了?”他轻问。
“困!”虞秋烟在章启的肩头蹭了蹭,双手揽住他的腰,十足的信赖,只怕还没清醒过来。
章启含笑望着她眯起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下雨就犯困,你再睡会儿。”
虞秋烟靠在他的胸口,迷迷糊糊地应着声:“你陪我睡——”
“……”
章启的身子僵了一瞬,垂眸眄了一眼怀中的人。
长睫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鼻尖挺翘,微微嘟起的唇色微红,泛着水光,温温凉凉,甜丝丝的。
顷刻,他沉着眸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子嘴唇被捏得嘟起来,不堪其扰地挥开他的手,倒头埋进了枕头里。
……
醒来时,画舫已经靠了岸。
虞秋烟睡够了精神好了不少。
章启不知从哪喊了一辆马车要送她回府,两人一道坐到车内,却呈现出一个斜对角,离得极远。
乍然看到章启正襟危坐的模样,虞秋烟还疑惑地看了两眼。
可一触到章启微凉的眼神,虞秋烟就心虚的缩了缩眸子。
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不就是醒来时,发觉章启一直牵着她,没忍住就问了一句:“王爷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这话好像也不过分啊,占便宜的不都是他么……
可章启却似乎格外在意,直到现在都还一副要与她保持距离的模样。
虞秋烟咳了一声,想起今日出门的正经事,琢磨了一会才开口道:“王爷,你,最近可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信件?”
“什么信件?”
“就比如是死去的人忽然送来的信件,听说最近坊间有人以此为乐……”她睁着眼睛胡扯道。
“宋成毓的信件?”他打断了虞秋烟的话,凉声戳穿道。
虞秋烟“啊”了一声,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章启拧起了眉问:“你收到了?本王着人去查。”
查什么?这一查,那岂不是本来还没有看到这封信,硬生生给查出了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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