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不曾刻意与人交恶,可他凶名在外,世人嫌他,怕他,恶他……
他以前无所顾忌,如今总要为阿烟和孩子想一想。
以前他无意于此,因为他不需要赢得贤名在外,以至于常常在外行走时看到那些懵懂胆小的世家子弟一见他便胆落荒而逃,他也只是傲慢地轻嗤一声,有时候捉弄捉弄他们,看着他们闻风丧胆的模样,章启还觉得挺有意思。
可现在,虞秋烟在外参加那些夫人们的宴会时,可能因为他的缘故也被那些人避之不及。
一想到此,章启便觉得不忍心。
他喜欢的人,像月亮一样,即便她不说,他也不想她因此难过。
虞秋烟不应该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
他也知改变众人的看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可这至少是一个开端。
……
章启稍作解释了一番,只是略去了自己所做的那些梦,继续道,“如今有了你,和仁清,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
“虽然拙劣了一些,但还是有成效的。就连陈侯府的小公子都送了弹弓来,他八岁时见本王可是吓得都遗溺了,如今这样看起来是不记得了。”
虞秋烟闻言道:“陈侯府上的小公子?王爷是做了什么竟然把小孩子吓成那般?”
没想到虞秋烟一出口便问这个,章启顿了一下,回想了片刻,继续道,“他幼年时出言不逊,本王不过替陈侯教训教训他罢了。谁知还没出手他自己便吓晕了。后来他见了本王总是吓得躲得远远的……”
虞秋烟点了点头,“嗯,我知晓了。王爷确实该收敛一些,虽说我明白王爷是一片苦心,可天下人却总是误解王爷。”
不过是刚回京时,那小公子不知是从哪听的闲话,说他是个假王爷,被宠坏的孩子嚣张得很。章启实在没忍住才出了手,本只是想吓一吓他,可他实在不经吓……
其实,他也没什么苦心。可看虞秋烟理所当然的模样,章启觉得他也可以有苦心的,纨绔子弟,可不就是欠教训么。
虞秋烟话音一转,“不过,以前便罢了,王爷日后确实不能这样了,否则,等日后小花生长大了,那些小孩子一听你的名声岂不是都不和小花生玩了。”
她轻轻地推着摇篮,仿佛已经在畅想仁清长大后的模样。
章启看着她轻轻应了一声。
第95章 番外之别称
仁清第一次开口讲话是喊娘亲, 乐得虞秋烟高兴了好一阵子,到处同人讲仁清会讲话了,可仁清愣是不在旁人面前开口。
章启回来总能看到虞秋烟抱着仁清, 她拿着拨浪鼓逗弄他,“喊娘亲,喊娘亲,娘亲就陪你玩。”
仁清坐在春凳上,歪着脑袋,依旧咿咿呀呀的, 任由虞秋烟逗弄了半天愣是没喊对一句。
虞秋烟倒是乐此不疲。
等到仁清满了一岁, 方才终于将娘亲喊利索了,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 这傻小子见到谁都喊娘亲……
身边的丫鬟见小主子喊错了人,觉得新奇有趣, 还会捏捏他的小脸, 笑道“小少爷,奴婢可不是你的娘亲。”
虞秋烟也会点点他的脑袋笑他傻气。仁清兴许还觉得是在同他玩闹,每一次都乐呵呵的。
直到章启抱仁清时,仁清攀着章启的肩,也冲他喊“娘亲——”。
虞秋烟没忍住笑出了声。章启拧着眉捏了捏仁清的脸, “喊什么?”
仁清有些不耐地蹬着小脚, “娘亲——”。
“娘亲在呢。”虞秋烟伸手抱过他,拍了拍他后背, 又冲章启道, “你白日里忙, 晚上回来时仁清又睡着了,他能喊对才怪哩。”
“正好明日我要去太子府, 我看明日就由你照看仁清好了。”
虞秋烟捏着儿子的手去拍章启,煞有介事的娇声道,“小花生明天可要看好你爹爹哦。”
明日倒不是大场面,是元星邀了数人在东宫小聚。但虞秋烟总是不放心仁清,出门也想将仁清带上,可又担心多有不便。
正好章启休沐。
章启其实也受了太子的邀。他听了虞秋烟的话,应了是,只想着明日无什么大事,太子府不去也罢。
-
梁元星前阵子伤寒病了一场,许久未曾出门了。也不知是不是练武的缘故,她体质十分好,退了热,精神便好了起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一场病仍旧让宫中和梁府都十分谨慎。
即便她觉得早已痊愈,一众人还是死拘着她不许她往外跑,就连一向好说话的太子也格外地谨慎。
“没办法出门找乐子,只好让乐子自己送上门了。”梁元星眨巴着眼睛,看着虞秋烟摇头叹气,“我还以为你会将你家仁清带来。 ”
虞秋烟抿了一口茶,笑道:“他太小了,带着出门不大方便。再说了,我家仁清算什么乐子,好歹他也要喊太子殿下一声堂哥呢。”
梁元星一听也乐了:“你家仁清倒是辈分大。我以前还想着,若我日后生了孩子,兴许还能和你结个亲。我娘就总说当年同虞夫人手帕交,私底下也玩笑过生了孩子便要结为亲家,我娘至今都还可惜着呢。”
“又在胡说。”虞秋烟一听也笑着掩口,她家仁清才多大,至于元星的孩子,更是影儿都没见着。
“也对,我这话若是叫肃王听了去,只怕我兄长又要受些无妄之灾。我可是听太子讲过不少皇叔当年打翻了醋缸子的事迹。”梁元星一想起来就笑得不听,甚至还在虞秋烟面前有模有样地复述了一遍。
“就先前姜指挥使手下那个世家公子,姓孔的,之前还去虞家提过亲,皇叔至今都还记着这一茬呢,说是在军中把人折腾得不……”
梁元星兴许确实是许久没遇到什么乐子了,小嘴讲个不停,连虞秋烟眼神示意都没留意到。
直到身后一道声跟着响起:“太子妃难得这么开心。”
来人缓缓走到元星身旁坐下,又冲虞秋烟伸手示意不必多礼,问道,“孤本还邀了皇叔,还以为会和皇婶同来,没想到皇叔说今日另有要事。分明他今日也不曾当值,也不知在王府有何急事?”
——昨日章启答应得那般快,没想到竟还推了太子的邀约。
见太子纳闷。
虞秋烟面色一滞,总不好讲,你皇叔在家看孩子……她想了想,低下了头:“……应当是戚鼎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
太子没继续问,扭头冲元星道:“人都到了。太子妃可着人准备了。”
说起来,今日元星真正的乐子倒不是仁清。而是她兄长梁元朗。
梁家人看元星如今都身怀六甲,而梁元朗的亲事却还没个着落,也开始着手为他安排。
而这男女方相看的事情,梁元星主动揽了过来,如今便安排上了。女方正是成妙心,说起来,虞秋烟倒是一点不意外。
“我早已着人在屋外的亭子里备好了东西,火炉,清酒,如今这天气,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等他们不小心遇到了,手谈一局也不失风雅。”
这安排也是有考量的,在太子府亭子外,也有丫鬟看着,两人乘兴手谈一局,便是传扬出去了,也不会坏了两人名声。
梁元朗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可一边是亲妹妹的邀请,一边是梁家一众人的期盼,就连太子殿下都陪着他妹妹胡闹,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也能想到以元星的性子只怕不是普通看上一眼那么简单,只是他旁击侧敲问了好几日也没问出个底细来。
索性也有太子看着,总不至于太出格。
若元星当真安排得不妥当,他身为兄长也能担待着,梁元朗如是想这。
他被人引到亭中见到了成家姑娘。
两人都有些拘谨,行过礼,随口讲了几句话,梁元朗便要离去,正纳闷竟无一人拦他,果然那头冒出一小厮,急匆匆的抱了一匣子物件,自作主张道:“我家公子困惑了多日,听闻成小姐在此道上颇有心得,如今既遇见了成小姐,怎么不与成家小姐切磋一番。”
说着小厮便将那匣子物件放到了石桌上。
话已至此,成妙心自然要问为何困惑。
小厮赶紧将将匣子摆上桌,又殷勤地擦桌子招呼成妙心坐下,甚至还抽空取了火钳子拨了拨火炉里的碳火。
火炉在一旁静静地燃着,可见里头泛着猩红的碳丝。
那小厮借口找得甚是拙劣,好在成妙心并不计较,客气了一番便在石桌前坐下了。
被元星安排习惯了的梁元朗也心照不宣,尽量自然地接着小厮的话圆下去:“正,正是,听闻成姑娘先前颇擅此道,某近日闲暇时便对一棋局困惑多日,颇为不解,择日不如撞日——”
他边说边将那匣子打开来,隐约可听见里头玉石相击之声。
匣子塞得有些满,一打开便有东西露出来。
梁元朗只隐约见着个白玉的样子,刚摸到便已猜出来着里头应当是棋盘。
他随手将那一撇白玉取了出来,仔细一看,嚯,还是白玉狮纹,玉石被打磨成圆条状,立在桌面上像个小小的俑人。
他将匣子一整个掀开,墨色棋子露出来,紫檀木鸟兽纹饰的双陆棋盘一整个显现出来。
是双陆棋——在闺中女儿,民间稚子,纨绔子弟中盛行的游戏!
不过是掷骰子按点数将棋子走出去,各凭运气罢了。
可他刚刚说了什么了?困惑多日,百思不得其解。
梁元朗:“……”
成妙心将翠绿的骰子拿起来,随手投掷出去,手执白棋数着点数:“世子,该你了。”
亭子外的园子里,寥寥数名修剪枝叶的花匠。
方才那小厮还欲盖弥彰地大声道:“世子不如趁此机会与成小姐切磋棋艺,奴替你去通禀太子妃。”
众目睽睽之下,又沾染着风雅的名头,确实算不得不妥当。
前提是他们下的不是双陆棋……
成妙心数着骰子上的点数缓缓放下手中的黑棋,执白棋的人支着手看着棋盘久久不动。
“世子?”
梁元朗回过神来,手托下颌,沉吟道:“成小姐好棋艺,某一时想入了神。”
“想入了神?世子当真觉得此棋玩法复杂,多日来百思不得其解?”成妙心笑了起来。
对面的人耳廓泛红,也不知是不是这亭中风大的缘故。
他说:“是,是挺难的——”
成妙心没忍住轻笑出了声,隐约有戏谑的味道:“想来是太子府上的奴仆拿错了东西,世子又何必附和。”
梁元朗一本正经,却不再觉得局促,反道:“不知成小姐可听愿听一个故事?”
“很久之前,有两个稚子,他们年龄相同,是世上挚亲,曾经无数次沉迷于日常的棋戏中。后来年龄渐长,其中一个出嫁为人妇,一个忙于公务,见面甚少。”
成妙心听出来了,眸中神色隐隐浮现几分温柔。
“桌中之局难免让某想起儿时。她虽贵为太子妃,可在某心中却还是幼时那个输了棋便会难过的妹妹。她若知晓太子府的小厮将这棋盘送到了你我跟前,大抵又要自责了。”
成妙心见他又看着棋局隐隐皱眉,顿时了然。
“梁世子倒确实是被双陆棋而难倒了。”她笑了笑,继而道,“太子妃如今正处病中,手下的下人们忙中出错实属难免。再说了,这又算什么错呢。”
“世子该您落子了。”成妙心忽然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苦思的模样。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被棋局所惑,不顾寒雪在亭中对弈,当真是两个棋痴。
末了,成妙心还拱手道:“承让了,梁公子。”
远远看着的丫鬟赶忙跑去通风报信。
屋内,暖炉上温着清酒,浮沫汩动,漫开一阵酒香。
“这两人还真是正经。”梁元星听了丫鬟回话后,伸手将酒盅递到虞秋烟跟前,笑道,“你再喝一点,这个酒可是我新得的珍品,也就今日我才舍得拿出来,既然他们用不上了,你喝了好歹让我也嗅一嗅酒香。”
……
从太子府回去的一路上,虞秋烟正襟危坐,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同平时有什么不同,顶多是脸色红了点。
她一下了马车帘招呼都不打一声直直便往主屋走。
章启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出了不对劲。她在花罩门外,一手扶着屏风,斜歪着头看进来。两人视线相对时,她还笑了笑。
“回来了。”章启走过去将人牵过来,一闻便知道她喝了酒,如果不是过于了解,旁人兴许难以看出她一杯倒的酒量。
因为她即便喝醉了也口齿伶俐,有问有答的,看起来清醒得很。
“本王在府中照料仁清,你倒是出去喝酒。你可知现在几时了,这时候才回来。仁清都睡着了。”
这话说得仿佛一个深闺怨妇。
但再看章启那居高临下的脸,硬是说出了质问般的语气。
“还笑?”他睨了一眼虞秋烟。
“我早就知道,你最会照顾人了。比我细心,比我妥帖。以前照顾我的时候,我就时常感到意外,现在你更厉害了!”
虞秋烟张口赞叹起来。
“就说梳头发,你给我梳头发,一开始还不熟练,后来梳得跟赏云一样好!”
她一连说了不少好话,从梳头发到描眉,几乎将章启里里外外都夸了个遍。
“少给本王戴高帽。”章启无奈,“本王可不敢和你的丫鬟抢活干。你先前缠了本王数日就为了将她放出来,本王可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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