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子的《以梦为马》,”王菲一脸惊喜,感叹诗人的一腔热情和纯真。
当公交车在农村乡野飞奔,拐过一条条田间小道,来到了广袤的微山湖畔,冬天的荷塘已是一池枯荷,《荷花》文学社,就是荷塘旁的一座大草庵。上面是茅草撒的顶,几根大木柱子支撑住了,中间几张小方桌,散落着几把木凳子。目野所及之处,一片开阔,几只飞鸟停落在枯荷梗上,尖锐地叫几声,孤独地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社长刘浩歌是在全国著名的乡土作家,出版过长篇小说《岁月如歌》,在全国文坛引起轰动。他的文学社成员就是农民,早已提了壶,倒了荷花茶,让大家围着小方桌坐下了。
“我们这儿,视野辽阔,冬天这里还不是最好的,气氛上有点萧瑟了。如果是夏天,荷花正当盛开的时候,我再领大家前来参观,景色会更怡人,我们平时就是田间地头,大家扛着锄头,刚锄完草,忽然灵感来了,再坐在这个大草庵里,拿起笔来写诗,写完了,大家再相互切磋。我们这种诗歌,就是土地里真正长出来的,像是种粮食,从种子,到长苗,到收获,都是辛勤的馈赠,带着四季的芳香的。”刘浩歌的一番赤诚演讲,彻底震撼住了陈大河,只有铺洒着汗水的文字,才会更厚实,才会越接地气,看来以后,我们已找到努力的方向了。
县文化馆的诗人贾岛,看到大家的热情很高,他补充道:“你们这些高二的学生,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前提下,可以参与到诗歌和散文等短小文学的创作中。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文学的灵气,它是真正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不是凌空嫁接的,也不是凭空的臆想,先要踏实做好本职工作,再创造梦想。”
刘浩歌让大家参观他的书房,就在大草庵旁边的一间大土房子里,陈大河进去了,中间是一张大桌子,一台小型的油墨打印机,桌子上摆放着一摞摞整齐的刊物,四面墙上挂满了国画,全都是画的荷花。
刘浩歌引领大家坐下,笑道:“这就是我的书房,我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就叫荷花庵,我的那本长篇小说就是在这里写完的。这些画都是思绪受堵的时候,用画画来疏通灵感的,你们还别说,一幅画画完,写小说的灵感马上就来了,艺术全都是相通的。”
贾岛看李姝盯着画看,说:“作家画画,是相得益彰,两种艺术,都会比翼双飞。”
李姝惊叹道:“我认为作家,应该还是先为画家才对,他的美术造诣,应该是大于写作上的。”
有人从屋角抱来了一个大纸箱子,把里面的一摞摞崭新的书籍摆放在桌面上。陈大河看到了,是刚印刷的《岁月如歌》,早听同学们说,这本书很好看,苦于一直找不到。
贾岛招呼大家看完画,招呼李姝过来座谈,他说道:“李姝,你这个市作协主席,要抓好开门红。刘浩歌作家上周才从北京开完研讨会回来,这本书在全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乡土是本色,也是灵魂,已经有影视公司买断了它的改编权,这本书给我们树立了一面辉煌的旗帜。我们以后要发扬光大,让文学创作扎根土壤,扎根基层,一定要写出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来,才会不愧为人民,不愧为这个伟大的时代。”
“好,我落实上级的创作精神,抓好培养好一批种子选手,一定不负领导们的厚望。”李姝也被眼前的实干精神感染了,看来,什么事情都是实干出来的,这句话就是真理。
到了饭点,一大盘地锅辣子鸡端上来了,糖醋藕、红烧野生鱼、清蒸湖虾等,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子,每人面前摆上一大碗莲子粥,全是当地特色。
刘浩歌一脸真诚,说道:“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全是当地湖里出的,家里养的,来尝一尝,我们这儿的特色家乡菜。”
陈大河望了亲妈一眼,会心一笑,这香甜的粥刚流进嘴角,只觉一口香甜,论吃的味道,还是要原产地。
等坐在返回的公交车上,夕阳已经西下了,陈大河迫不及待地看着书,看着刚才那个真实的作家书写的乡土家园。不管经历什么,灵魂和身体要有一个在路上,书写就是另一种行走,是灵魂的放逐,是身体永远都追逐着的精神家园。
陈大河刚要踏进门槛,满小川一把拽住他,大声嚷道:“大河,不好了,胡晓燃妈妈被那三个无赖哥哥打了,胡晓燃带着他妈去急诊室了。”
第16章 激情雷雨
教育系统下了红头文件,文艺汇演踩着新年的尾巴,已拉开帷幕。历年如此,学校都想拔头彩,拼得还是预演的实力,元旦晚会就是一场最得力的预演 。发现好苗子,保留好节目,拓展压轴,准备越充分,汇演越成功。李姝把一帮种子选手,集中在舞台上开会。
“胡晓燃,你的吉他伴唱算一个,桃子,你的主持,上次就不错,反响很好,听说你上次练了独舞,因为不太熟练,没赶上,这次开完动员会,好好练,争取上。还有,我看你会编舞,你再编个集体舞,去年春晚的七女飞天,还有话剧《雷雨》,这两个都是系统指定压轴节目,话剧这个今晚回去,赶出剧本,陈大河和王菲,你们学生会宣传部拿下它。”
高二寒假快要开始了,功课不能落下,业余还要排练。桃子选了六名身体柔韧度好的女孩,去食堂舞台练舞。陈大河只有把学生会作为战斗场地,李姝的剧本写得很快,在原有剧本上又加入了校园特色。只是在人物角色上,大家争执不下,都想演主角。
胡晓燃、陈大河和满小川,三人都想演周萍,王菲和桃子都想演四凤,五个人吵嚷不断,乱成一锅粥。
李姝看着心烦,招呼道:“你们挨个试角色,我看谁最适合哪一个?就演繁漪喝药这场戏。来,谁来试演繁漪?”
“我吧,我来挑战一下这个经典。”王菲自告奋勇走上前,优雅着坐在板凳上。
李姝示意桃子,给了她鼓励的一个眼神。
桃子未探着身体,走到桌前,缩着脖子,嗫嚅着说道:“太太,这是老爷让你喝的药。”繁漪不喝。
李姝指了下满小川,满小川是周冲,周冲让繁漪喝药,繁漪依然不喝。
“周萍你来劝母亲喝药,周萍你要给母亲下跪,央求她喝下。”陈大河不怒自威,他现在是这所深宅大院的男主人,煤厂的法人和大老板,他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胡晓燃该你上了,你是周萍。”李姝微笑着望向他。
“母亲,请你喝药。”周萍扑通一声跪倒在繁漪面前,端起碗递到她嘴边,繁漪看到周萍躲闪的眼神,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繁漪接过来,嘴唇哆嗦着,把碗缓缓地移到嘴边,一饮而尽。
“好,今天喝药这场戏,你们五人配合得就天衣无缝,这感觉算是找到了,就按照这个感觉来演,其他的人物角色由我来补充完成,”
院里五个小伙伴,天天忙碌着文艺汇演,没有人会注意王红,她正在暗暗发力,集中精力学习,把原来落下的功课全补上了。有时候,不会的数学题,也去请教李姝。理化这一块,单用本子列出来,李姝去学校请教同事,再把解答过程,还有相关知识点,反馈给王红。
王红硬是凭着刻苦,还有勤学苦练,不耻下问的笨法子,在寒假来临的期末考试拼头彩了。她考了全班第二,直接把班主任给震慑住了。
二舅没有来找班主任,班主任迈着四方步,倒背着手,来到王红的座位边,手指在桌角指了下,说道:“王红,是老师怪罪你了,你这个学习好苗子,不能淹没在后排差生里。到第二排正中央,应该坐在好学生的位置上。”
全班同学响起热烈的掌声,王红终于坐在自己最想坐的位置上,也许这是拥有自信的第一步。
只是,快要交学费了,她们姐弟三个,爸爸那点微薄的工资,妈的家属工也只是杯水车薪,让她如何张得了口。
王长江每次领了工资,都会来一个地方,医院的马路斜对角,卫生局公共厕所。厕所旁边有一间老屋,本来是放清扫工具的,里面放着一张床,有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七十多岁了,陪伴他的只有一只老狗。
有人说,老人已经在这里居住半个多世纪了,一点扫厕所的工资,很难糊口。王长江们每月发了工资,都先到老人那里,给老人送去米、面、油,还有四季更替的衣服。
王长江用自行车驮着,拎着东西,敲开老人的门,说道:“大爷,我又来看你了,前一段时间,你咳嗽厉害,我给你买的药,你吃了好些了吗?”
“好了,好多了,王大夫,你都这样照顾我快三十年了,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就你算是我的亲人。银翘,那时我们在中央戏剧学院,我们俩一起演戏,一起演《雷雨》,我演周萍,她演四凤,说好了的,我们毕业后,要回到家乡剧团,演一辈子戏。可是,她银翘,却违背了诺言,跟着演鲁大海的高翔飞美国去了,高翔爸爸是高干,银翘不想再回到家乡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是人哪有不想高飞的道理?”
老人每次看到王长江来探望他,每一次都要思绪乱飞,讲他年轻时和恋人演戏的事情。
“大爷,这舞台上的戏好演,现实人生的戏不好演?是人都演不好没有剧本的戏。”王长江知道人活着,都有万般无奈,有时候,还是不可预测的命运在左右人生。
“我一个人来到家乡的剧团,别人让我演柳琴戏,我演不了,我只会演《雷雨》,我还要和我的四凤演《雷雨》。可是四凤却永远走了,从我的生活里彻底走掉了,我再也上不了舞台了,我的整个世界都空了。也许,这间小屋子,我的老狗就是我的宿命……”
“大爷,我要走了,家里事情还有一大摊子。”王长江转身要走了。
“王大夫,要不是你经常来陪我说说话,我可能早走了,我的家人已经五十多年都没见过了。”老人眼角里一颗浑浊的泪滴下来,老泪纵横,他倚着门框,抬起苍老的手,看着王长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中午饭桌上,王红给大家盛满了南瓜粥,妈妈端来了南瓜饼、辣炒南瓜片、南瓜炖粉条,还有南瓜馅大包子,一大桌子全是南瓜。王红看了下屋角那一大堆南瓜,周围的邻居,洗衣房的阿姨们,后排家属院,挨家挨户地都分了。
王红看着一桌子丰盛的南瓜宴,笑呵呵地说道:“妈妈,能吃上这种香甜甜的南瓜,这都是你的功劳,妈妈从来到这里,就拿出了老家见地就种的优点,进行开荒种地,在大坑里硬是开辟出良田来,我去挨家送南瓜去,邻居阿姨都夸你,我妈真棒,把日子都过成南瓜花,结出硕果。”
“我今天太笨,这几天有点丢三落四。今天下午,光想着给大家分送南瓜了,在老干部病房的水池边洗完手,把手表放台子上忘了。后来再去找没了,这是你爸送给我的。”王红忽然发现妈妈神情很颓丧,估计也是没忍住说了实情。
王红姐妹仨,都低着头吃饭,很沉默,不敢开口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该交学费了。
“爸,老师说了,明天学费必须要全部交齐。”王成年纪最小,第一个发话了。
王红手指在抠着桌子角,不敢看爸的眼睛,王菲只管低着头猛喝粥。
王长江看了下姐妹俩,说道:“你俩也是快交学费了吧,只是爸这几天手头有点紧,发工资还有一周。一时拿不出来,容我出去想一想,你们快点吃吧,饭菜都凉了。”
王长江来到了院子里,看着大坑里的洗澡堂,烟囱里的烟,在空中盘旋着飞舞,职工们都端着洗脸盆,穿着塑料拖鞋,向澡堂走去。路上,停着三大辆卡车煤炭,市里燃气公司刚送来的。
王长江去总务科,找到了丁至诚,说道:“丁科长,我要卸煤,那三车煤,我全卸了。”
丁至诚正想到书店给桃子买辅导资料,见到王长江,拍着他肩膀,笑道:“王老师,你是知识分子,这出力活不好干。”
“干得了,我也是从贫下中农过来的苦孩子,是农村广阔天地里长大的,你给我一把铁锨就行,那正好有一把。”王长江看到了屋角里的铁锨。
王长江爬上了大卡车,开始卸起了煤炭,他一下一下的,铲得很带劲。周围有同事经过,好奇着问道:“王老师,你怎么干起了这个,你能受得了吗?这么繁重的活,身体可能吃得消?干不了,可别硬撑着?”
“我中午吃撑了,正愁没处消化,就当我是在锻炼身体。”王长江回答着沿途走过好奇的同事们。
王红吃过饭,帮妈妈刷完碗,见爸爸老是不回来,就要出门去寻找。
方珍珠看到她,说道:“二丫头,你爸正在那边卸煤呢?”
王红抓起洗衣房旁边的一把铁锨就去了,看到爸爸一身\污,像个挖煤的,她爬上了卡车,嘻嘻笑道:“爸爸,我来帮你了,我从小就有力气,干啥活都是一把好手。”
“王红,你去学习吧,让爸一个人干,这活爸能干得了。”
“爸,你可小看我了,我王红是谁呀,从小我可是不一般,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农村,我能帮妈妈出力。在城市,我也要帮爸爸出力,我有的可是一身力气,没地儿使。咱怎么早没发现这活路,这多锻炼身体,爸爸,以后每周末,我们都要来卸它三车煤。”
“二丫头,是爸太无能了,让你跟着爸爸卸煤,爸爸挣不了大钱,没有本事。”
“我没觉得,我觉得爸爸很伟大,带领我们开辟城市,虽然起步难点,但爸爸却教会了让我们去奋斗,去争取未来应该得到的一切。我喜欢这份坚强,有时候,苦就是乐。像方珍珠阿姨说的,人要学会在生活中,苦中找乐,乐此不疲,才会永远都快乐。”
王长江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他反而被豁达开朗的二丫头逗笑了,这个十七岁孩子的内心,一直涌满着对生活的赤诚和热爱。
后来,王菲和妈妈也加入了卸煤的队伍,王菲性格腼腆,她不像王红那样,完全放开了,她最担心的是怕小伙伴们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她想做个永远的淑女。
快卸完的时候,天空雷电交加,暴风雨就要来了。
王长江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文艺汇演的舞台上,卫生系统戏剧《雷雨》的演出现场,周冲从雷雨里冲进屋,大声喊道:“不好了,四凤被大风刮下来的电线电死了……”
“啊,四凤,我的四凤……”周萍向四凤卧倒的地方奔去,王长江向四凤奔去,嘴里呢喃着,我的四凤,永远去了。
晚上,妈妈快要关门了,方珍珠一脚踏进来,她看到王长江,打趣道:“你们今天下午,又演了一场运动版的话剧《雷雨》啊,真是好,又体验了一把真正的生活。”
“真正火热的生活都是其乐无穷的……”王长江哈哈笑着,自嘲道。
方珍珠端着一个塑料筐,上面是两块精致布料,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这两块布料,在百货公司,买的时候,还觉得行,拿去裁缝店,师傅说,我穿不合适,你看给你们两家丫头做吧,还有这两件成品棉袄,也是颜色太嫩了,看看,你给两个丫头,一人一件。”
妈妈眼睛里顿时湿润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红姐妹俩试穿棉袄,却在棉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大沓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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