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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巡回演出
寒假开始了，李姝带着文艺小分队，在市剧院封闭排练三天，先在市剧院试演，反响很好。连演一周，本市各个中学都已观摩完毕，从中又抽出一批精英节目，重新组合，到省里教育厅巡演。
文艺小分队出发那天，天空降起了大雪，那是 1988 年的第一场雪。桃子和王菲打着雪仗，还没玩够，李姝就喊着上车，数完人数，大家开始落座。
桃子跑到车上，座位全满了，只有最后一排是空的，她向着后面走去，刚靠窗户坐下，想招呼王菲，看见王菲坐在前排了，是满小川让给她的，满小川紧挨着桃子坐下了。
桃子不想满小川坐旁边，埋怨道：“到省城，这一路这么长，谁愿意和你个木头疙瘩坐一块，这该多无趣。我本来想和王菲在一起的，我们女孩子家，聊个小秘密啥的，快快，你俩再换回去。”
满小川看桃子守着一车人搡他，也不生气，呵呵笑着说：“咱们是邻居，坐一块还不行吗？”
“好，别打扰我欣赏窗外的雪景，这窗外的第一场飘雪，我要好好看个够。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请便吧。”
“好，我的桃子妹妹，我全程保证沉默，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我以前做错了什么事，在这儿，今天一并向你道歉了，你赏你的雪，我睡觉。”
窗外是漫天飞雪，几辆大公交车在雪中飞奔。车厢里不知是谁唱起了《春光美》，接下来，就是全员大合唱，一首又一首歌，彻底来了个歌曲大串烧。直到唱嗨了，唱累了，唱饿了，各自从包里拿出妈妈带的食物，垫上几口，都靠着座位睡着了。
桃子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头全靠在满小川肩膀上，连忙红着脸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是邻居，向来就比别人都亲近的。”满小川一脸释然道。
“你竟然都没睡，哦，真不好意思，你的肩膀上，竟然全让我口水弄湿了……”桃子发现他肩膀上湿了一大片，淡蓝色，颜色浅，就很明显。桃子越发尴尬了，女孩子家的隐秘，一下子像被人揭穿了，真是无地自容。
满小川看了桃子绯红的脸颊，他鼓足了勇气，从座位底下，拽出包，拉开拉链，取出来一个报纸裹着的大包，放到自己膝盖上。又犹豫了半天，打量着桃子的脸颊还红着，像是又有了点勇气，怯懦着说道：“桃子，你看现在雪下得这么大，我们到了省城，肯定会更冷。我姐姐她刚学会毛线编织，正在兴头上，想给我织手套和围巾，我觉着自己太胖了，皮糙肉又厚，压根就撑冻。我是看你桃子吧，人瘦弱，体质差，又经常伤寒感冒，所以，就让我姐姐给你织了。你看这粉红色的围巾、手套和帽子，你喜欢吗？”满小川一口气说完，只盯着桃子眼睛，看她反应。
桃子看他膝盖上的一堆粉红色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摆摆手说：“满小川，这不合适，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没帮你做过什么事情，消受不起你的礼物……”她争辩着解释，一激动，脸反而比刚才更红了。
“其实，这是我姐的第一次作品，有人喜欢她的编织作品，也算是对她的鼓励吧。桃子，你看这针脚，多么细密严实的元宝针，我姐的手艺很好。这八角帽，配你雪白的皮肤是真好看。我怕到了省城，你万一冻感冒了，嗓子发炎了，报不了幕，咱们节目就演不了，这多费事。”满小川唠叨不休。
“好，我全部要了，你不要再说了，这会儿，我还想闭目养神，背背我的串台词，再想想我的集体舞节奏感。”桃子从他膝盖上全搬过来了，放进自己包里。
等下车的时候，满小川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满小川，东西我全部收下，但这钱你也留着，算是我桃子的一点心意。这三件小物件，千针万线，也挺费心事的，代我向姐姐致谢。
在省城各区巡演一周，三个男孩子心大，从舞台上下来，就到附近百货商场、广场，小胡同乱窜，非要玩完，尽兴完，才回招待所休息。
桃子和王菲，两人做事情一向专注，下了舞台，就直奔宿舍。两人相互监督，继续排练，为了在舞台上，呈现更好的自己。
练完了，觉得一切均已成熟了，才敢卸下一口气，两人趴在三楼的窗台上，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王菲，他们三个和我俩不一样，他们从小就是在城市长大的，节假日父母带着去过很多的地方，见过更大的世界，开阔过眼界。所以，到了省城，压根就不叫事，照样哪哪，都敢去疯。咱俩可是井底之蛙，你看这里的人，可比我们那人多了，穿戴得也很洋气。”桃子抒发着心里的感慨。
“桃子，我觉得吧，我看的书太多了，我的心早已周游列国了，我以后就考北京的大学，我向往首都，那里是祖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全国所有的文化名人都往那里奔，我也去，成为那里的一份子。省城这里人你比咱那多，可还是比不上北京人多。”王菲的一颗心也许早就飞了。
“这么说，你王菲大学毕业后，就不想回咱善海市了，咱那庙小，早装不下你了，你应该去你想去的地方，我相信你的梦想会实现，你能飞得高飞得远，只是，我离不开我爸，不管到哪里，我都要带着爸爸，永远和他在一起。”
“未来还不知道呢？反正我只想去政治文化的正中心，到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去。”
李姝带领的文艺小分队，在全省汇演获得了第一名，省教育厅副厅长陪同观摩，最后两天安排爬泰山，他望着眼前一群朝气勃发的青年，傲娇着说道：“未来的天之骄子们，你们学业优秀，文艺拔尖，能文能武又能艺，是祖国的精英和栋梁之材，我要带领你们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再增长点内心的宏伟气势。”
一行人，自夜幕降临后，开始登山。踩着皑皑白雪，自入南天门，到天街。再经过十八盘，一晚上的艰苦跋涉，直登玉皇顶，才觉眼前气势雄伟，东方一轮明日，正盎然升起。
回来的时候，体质弱的桃子，走在天街上，下台阶的时候，脚被一块破石头别住了，摔倒了，脚踝伤了。旁边的满小川刚要下蹲，胡晓燃跑到桃子面前，蹲下说：“桃子，我来背你。”
桃子没思索，就趴上了胡晓燃的脊背。陈大河搀扶着，说道：“晓燃，你可以吗？过会前面还是换我吧！”
满小川落在后面了，他一脸惆怅，用脚踢着一根枯树枝，一脸怨气。他还发现，桃子压根就没围他送的围巾，也没戴手套，帽子更别说了。
桃子用手环住晓燃的脖子，下了一个山头，感觉他脖子里都是汗，头发上也开始蒸腾热气了。桃子感觉不好意思了，嗫嚅着说道：“晓燃，我这么沉，肯定会累坏你的。”
“桃子，咱俩可是挨门住，我背你，可是应该的，我是在背自己亲妹妹。”
“只是，晓燃，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爸的事情，你要想开点。咱俩都是亲情不圆满的苦孩子，不像大河和王菲姐妹俩，就说我妈吧，我也是爸妈都爱的孩子，可是我妈愣是几个月前，喝农药走了，我当时也是想不开。我妈那么疼我，可现在，你看我，不是很坚强吗？学习和生活都没受到影响，我晚上做梦，我妈都说，桃子你是好样的，你越优秀，妈妈就越高兴。”
“桃子，咱俩不能比，不是一个样，我是有爸不能见，我爸妈虽然活生生拆开了，但是，我和妈妈的生活，还会受到干扰？”
“晓燃，别乱想，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性质一样，你要听我的。现在，别去想你爸的现状，也别去想和你爸见面。你要坚强，化悲痛为力量，都化作学习上的一股力量，努力考上好大学，让你妈省心，你爸自然也会放心。以后，你们父子之间会有更好的相处方式。”
“你就是说，我现在有一点钻牛角尖。”
“可不是吗？”
“看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晓燃，今天，我用自己的现身说法，让你换位思考，思考自己的现状，你明白了吗？”
“我忽然，一下子全想通了。”
“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你胡晓燃还是个有爸的孩子，这一点，你就比我更幸福。”
到了医院，去了急诊室，挂了号，交了款，医生先让拍了片子。医生拿着片子看了，诊断说：“是脚踝严重性扭伤，不过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软组织受损伤。”
“大夫，我们离这里很远，出来一周了，都想急着回家，我这点小伤，就让我们回家吧！”桃子央求道，她忽然特别想爸爸了。
“你们几个谁去拿药，你这个回去也行，但是要静养，还要按时服药，还要敷贴跌打损伤膏。”医生哗哗几笔，开了处方，三个男孩子接过来，奔跑着拿药去了。
“我怎么听你们说话这么耳熟，你们肯定是善海市的？”女医生望着眼前的两位姑娘说道。
桃子和王菲这才开始打量起医生来，她皮肤细腻白皙，碎短发，杏核仁大眼睛，挺括的高鼻梁，樱桃小嘴，粉嫩红润，使她看上去特显年轻，还有一种特别纯真的气息。白隔离衣穿她身上，白衣天使这个称号，就应该是她这种模板吧。
“阿姨，我们也看你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桃子望着眼前美丽的脸庞真出了神。
“我七十年代初，在善海市一家医院实习过，本来，想在那扎根一辈子的。可是啊，后来就发生了一些变故，爸妈就我一个独生女儿，我还是回到爸妈身边工作了，方便照顾他们的晚年。况且，还是爸妈对子女的爱是永恒不变的。”女医生一直望着王菲，迷茫的眼神，好像穿越到了她诉说的七十年代。
“哦，是这样的，阿姨，你也是知识青年下乡吗？我爸工作的医院，许多知识青年下乡的，大多都返回原籍了，可是还有几个扎根留下来下啦。比如，像方珍珠阿姨，就在医院扎根了一辈子。还有颜真奶奶，她是退休了，返回原籍，跟着子女生活后，发生了一些变故，又回到了医院。”桃子禁不住一咕噜，全说了。王菲翻了一阵白眼，也没打住她。
“什么，方珍珠，还有颜真，哦，那太好了，她们俩都是我原来的同事。”女医生一脸惊叹。
“这么巧？”
“可不是嘛！”
“看来真是山不转来水来转，我们可是有缘分的人，在这里碰上了。”
三人拿来了药，胡晓燃背上桃子，五个人就要离去了。
女医生递给了王菲一张名片，说道：“上面有我电话，姑娘有什么不良反应，可以打我办公室电话，就是桌上这个。”
王菲看到名片上的名字：刘素云，急诊科主任。
可是，五个十七岁的孩子，早已归心似箭。尤其是桃子和王菲，因为第一次离开家，走到陌生的人群里，看到欢腾的世界，繁华的霓虹。只想，一步坐在家里的饭桌前，和家人诉说想念。
第18章 晴天霹雳
胡丽萍再遇上胡建国，就觉着尴尬，一家医院，两个科室，门诊楼和病房里总会遇到，手术室里，两人穿梭着出来进去。胡建国头发邋遢，胡子不刮，整个的就是一沧桑老头，衣服和鞋子都是胡丽萍原来给拾掇的。
胡丽萍早上查完房，正上楼梯，遇上了胡建国，两人自离婚后，从没再说过话，已是陌生人了。上次在方菲的办公室里，胡丽萍递过来的一块手绢，胡建国的思绪又拉回到了从前。
“丽萍，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了，害你跟着受过……”胡建国走到胡丽萍身边，看着她说道，眼里早已涌满了酸楚。
“哦，没事的，可以理解，只是碰巧给赶上了，我走了，领导正找我有事……”胡丽萍想起那三个彪悍的土匪哥哥，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息事宁人，最好赶快闪掉。
在楼角拐弯处，胡建国眼看着她就要上楼消失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晓燃，还好吧，我们虽不在一起了，但还是父子……”
“胡建国，我说你是迷糊呢，还是真不明白这事理，咱俩早已离婚了，法律上已无任何瓜葛。晓燃好与不好，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就操心你即将出生的儿子吧。我也不想有人再上门来纠缠我，你那三个大舅子哥，真不是好惹的，我服了。所以，以后我要绕着你走，装作不认识最好。”
胡丽萍已经大踏步上三楼了，胡建国却直接追上来了，双手扯着胡丽萍的一只胳膊不放，哀求着说：“你只听我说一句话，我给晓燃买了几盘歌曲磁带，孩子喜欢唱歌是好事，可以放松心情。我这个当爸的，就只有这一点本事了，你送给他吧，别说是我送的。”
胡丽萍看着他，正要伸手去接，三个土匪哥又一步赶到了，嘴里骂骂咧咧：“我说呢，我们哥仨，满世界里找你，我妹情况又不好了，你却还在这里与前妻打情骂俏，你安得什么心思，……”
“哎呀，你胡建国还送什么破磁带，这歌里满世界唱的，可都是情呀爱呀的，想破镜重圆不是……”
“少给他们废话，谁有那闲工夫的……”
一只肥手掌，上来就给摔地上了，又是狠命地用脚去跺。
“一群土匪，我真是不屑于与你们为伍……”胡丽萍转身就走。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听听？”
“说你怎么了，你们就是土匪！社会渣滓！人类的败类！你们三个人，压根就不该活在这么圣洁的世界上！你们只会玷污这世界！”
“好，今天我叫你嘴巴彻底痛快了！让你痛快个够！我这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啪啪啪……”三人的拳头，如雨点般的飞过来，胡丽萍的嘴角就喷血了。
三楼病房里陪床的人们全出来了，有人拉起趴在地上的胡丽萍向急诊科奔去了。保安例行公事，也赶过来了，几个人只是不敢上前，挠着头，在楼梯间直打转转。
三个土肥圆蔑视着围观的人群，摇晃着胖胳膊，大摇大摆地，像三只企鹅，晃着走了。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这三个祸害，在医院里猖獗，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一直是被人雇佣了做医闹，为非作歹了许多年。你们说，这人怎么就不走正道呢？指望着欺诈和掠夺，这能过一辈子吗？这得要什么样的家庭，才会教育出这种孽子？”
有一位老干部，刚做完了白内障手术，他打过仗，上过战场，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听到有人议论这种事，早在病床上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来到人群里，大声呵斥道：“就刚才那三个败类，搁我在战场那会，我会掏出枪来，挨个毙了。我一辈子敢说真话，从没怕过谁，就这三个，还允许他们胡闹，法大于天。现在是国泰民安，人们都要过上幸福安康的好日子了，怎么会让社会的残渣分子继续萌芽，为非作歹呢。前几年严打，没抓起来，成了漏网之鱼，我这就让公安把他们抓起来……”老人气得直撅着胡子，就要向外走。
“爸，你去哪？你怎么还是那脾气，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气……”三个子女，把老人拖到了病床上。
胡丽萍被同事架到了急诊室，进行消毒和包扎，大夫给她拍了片子。说是右腿小腿骨折，需要住院治疗，要打石膏静养。
胡丽萍住院了，右腿被高高吊起来了，整个身体就只能僵着，不能动。这滋味太难受，本来这罪自己是不该受的，怪就怪胡建国没眼力见儿，到了这么个节骨眼上，只能保全实力了，他竟然还要往枪口上撞，这不是找事吗？遇到那三恶魔，她本来也是要拼一把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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