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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珍珠推着轮椅，方菲就在旁边跟着，有时候，遇到坎坷地方，也帮妈妈推上几把。母女俩静静听着刘妈的话，听着她语气里的坚强，全没有一点要哽咽的意味。倒是一直压抑的情绪，让方菲嗓子眼里冒出了哭声，方菲先是抽抽搭搭地哭，后来就索性哭出了声。
刘妈说道：“别哭了，孩子，你也是尽心了。人生皆有命，万事不由人。你看刘妈都不哭，人过得可是以后，不是过往。这么多年了，你也别再愧疚了，也别再拷打自己了，我们都要过好以后……”
沉默，难捱的沉默，三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只听见脚踩踏着雪的吱呀声，还有落在近处雪地上的麻雀，被惊吓得飞上了树梢。
方珍珠说道：“我记得有一首《颂歌》里写到过，忘了你现有的，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三人正赶路，前方水库边，忽然一阵喧嚷，抬头看，原来是岸边停着一艘船，有三四个中年男子就要上船，刘妈忽然说道：“我特别想去飘飘落水的地方，去游一圈，再感受一下他那时候的困境，你们能给船家说说吗？让我们也坐上船……”
方菲上去搭讪，没想到，船家很好说话，马上就答应了。方菲和妈妈，还有那几个男子，一起把刘妈的轮椅抬到了船上。方菲指了方向，船就在水库里航行了。
方菲刚才的一顿悲伤，神情还没有缓过来，看着远去的积着白雪的山黛，天空依然还在一片阴郁之中。六年前落水的那一幕，又在脑袋里交织纠缠，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为了刘妈，她不断地，在心底做着深呼吸，脸上还要表现出一副平常样子。
刘妈坐在船上，脸上还是一副平静，她还不经意间，问起了船家，是否记得，六年前的那次落水事件。他们都说，水库每年夏天，都有很多落水的人们，真不知道，会是哪一个人？
船在水库里游了一大圈，刘妈终于知道了，儿子就是在这里葬身水底的，知道了去处，她也彻底坦然了。方珍珠再看天色越发暗了，就招呼船家慢慢靠岸了，她们仨下了船，与船家道了谢，船家便把船又开向了水库中心。
刘妈说道：“还不想就这么快走了，我们再到飘飘身边，我还要和他再说几句话。”
方珍珠说道：“好啊，来一趟也不容易的，就是别太晚了，我们还要赶回城的末班车呢？”
三人就快要走到墓碑前面了，忽然发现有两个人跪在那里，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对男女。方菲禁不住疑惑着说道：“这刚下完雪，那会是谁呢？”
等到走近了，三人才发现是姜晓峰和一位年轻姑娘。
方菲看到墓碑的周围，摆满了盛开的黄色百合花。白雪黄花，甚是醒目，远远地看，就是一大簇奔腾跳跃着的火焰花。
姜晓峰看到了眼前的三人，很羞涩着低下头，说道：“知道今天是刘亦飘老师的 34 岁生日，我以前做的事，对不住人，现在我也重新建立了家庭，遇到了自己一生要珍惜的人。将心比心，我以前就是个坏蛋，给方菲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今天我是赎罪来了，还请求刘亦飘老师的原谅。”
方菲看到姜晓峰，再看看他身边的新娘子，忽然间，就感觉姜晓峰这次是彻底脱胎换骨了，整个人完全改变了。头发剪得短而清爽，下颌也很清洁，再看衣装，黑棉袄，黑裤子，就是平常那个样式。原来那个痞气戾气的姜晓峰，再也不见了。他的目光里，也开始流露出真情善良的光芒来。看来，他是彻底遇到真爱了，真正的爱情是会救命的，让一个人无药可救的人，彻底改变，从身体到灵魂。
方菲也感觉到了来自精神上的洗礼，她也为姜晓峰的转变，感觉到欣喜。没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成长，会叫人愉悦了。她说道：“祝贺你们，以前的事情，什么都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们都要过好以后的生活。姜晓峰，我相信你们，会生活得很幸福，你们俩会走到地老天荒的，把该背负的，该尽的责任和义务，都承担了，也都了无遗憾了，也对得起父母亲人的一片苦心。”
“方菲，你也不小了，也不能一心为了事业，也要照顾到自己的身体。以后，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如果遇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你千万不要再错过了。人这一辈子的缘分，真正的，就那么一两次，你一不留神放手了，就可能一辈子空蹉跎。刘亦飘老师，他人是不错，品貌才都绝佳，可是再好，也是隔世了的。你这样，太苦了自己，我劝你，可以再往前走一步啊……”
“现在，事业就是我最忠诚的伴侣……”
第53章 锦上添花
“别这样，事业是事业，生活还是生活，这是人生的双行道，是可以并驾齐驱，两全其美的。”
“可是眼前，我只想探寻我的事业，对于婚姻，我是不想再迈入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上去。我可能以后会是个独身主义者。像我妈，我导师，他们都是，照样生活得很精彩。”
“你们这样，是可以一心为了工作，可是却不踏足世俗烟火的乐趣，生生就把自己的个人生活，压榨成了苦行僧和修女的角色。这样的人生，是会少了很多的乐趣的！”
“像你以前的那样生活，声色犬马，上天入地，就是无限地在接近世俗了。也不枉来人世一场，把该享受的，不该享受的，都通通走一遭。或者是，快乐做人，快乐做事，死了都不亏……”
方菲不知道，她怎么又提起了姜晓峰以前的顽劣。说完了，才知道，说出去的话，早已成了泼出去的水。正忐忑，怎么圆场？
方珍珠接过来说道：“小菲你又要乱说话，哪个男孩子不是从小调皮捣蛋，长大结了婚，有媳妇把持着，就走上了正道。如果再当了爸，那就是彻底懂得做人。”方珍珠也是看到姜晓峰的变化，忍不住埋汰自己闺女一下，也要夸赞他。
姜晓峰自嘲道：“我以前就是恶人，真的是十恶不赦。我的事情，她都知道，我也不介意，你们拿来公开谈论，我以前就是个妖怪，遇到了她，她就是个降妖的，把我彻底震住了。方菲，我现在说，你也不信，等你哪天，你遇到了一个彻底能降住你的人，你再说你要为了事业，独身一辈子，那都会不管用的。这真爱来了，你会身不由己的，人在江湖飘，谁能不被爱……”
方珍珠说道：“你能变得这般有情义，你爸妈也算是彻底放心了，你算是让我眼前一亮啊，真是像换了一个人。今天这天都快黑了，再晚，就真要赶不上末班车了。刘妈长时间在室外，身体也受不了的，我们还是走吧。”
姜晓峰微笑颔首说道：“怕什么呢，阿姨，我有车的，我们五人，完全可以坐得下。我的越野吉普车，里面宽松得很，轮椅可以放在后备箱里。”
“那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天真是不早了。”方珍珠说道。
几人开始向路上走去。
姜晓峰看样子，还是意犹未尽。他说道：“我邀请你们去喝我喜酒，你们都不去，今天我倒想请你们吃饭。听说这里下了这个山头，前面公路拐角处，镇上就有一家菜馆，这里的地锅鸡，味道很诱人，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赏脸啊！”
“不去了，今天太晚了，你看刘妈都已睡着了，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我们还是多为病人考虑些，你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今天，能搭上你的顺风车，我们就万分感谢了。”方珍珠一再抱歉着说道。
姜晓峰手握着方向盘，笑着说道：“阿姨，说感谢，那就是客套话了，哪天我还是要请大家吃一顿，或者，就到我们家，我妻子她可有一手好手艺，要让你们都见识下。”
方珍珠此时真是被姜晓峰的热情彻底点燃了，她和女儿相视一笑，都点点头，心里是说不出的坦然，还有发自内心的愉悦。两人在后视镜里，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相貌平常，个子矮小，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很喜庆，又有着魅人的光。也许，这就是女孩勾人心魄的地方。
方菲坐在姜晓峰车的后排座位上，一路上，听到妈妈对姜晓峰转变后的惊讶，两个人终于从仇家变为正常人。才明白，原来过往岁月里的那些折磨和厮杀，弄得鸡飞狗跳，让世人传为笑柄的一对怨偶，现在，隔着一排座椅，竟然一笑就泯恩仇，相忘于江湖。在一间小小的吉普车厢里，就成了和平世界里的欢乐众生。
姜晓峰直把车开到了刘妈的小屋前，他从后备箱里取出来轮椅，一个人就把熟睡的刘妈抱到屋里，他安顿好了，就要离去，方珍珠看他忙碌辛苦，给他端了一杯水，他说了声谢谢，天不早了，就不打扰了，连忙就告辞了。
方珍珠和方菲，看着姜晓峰发动车子，夫妻俩像亲人一样，与她们告别，方珍珠忍不住说道：“这姜晓峰，这一次怎么这么让人留恋和不舍呢？”
方菲也感叹道：“我也是被震慑住了，这哪里是他原来的样子，简直就是抽了筋，扒了皮，整个的就是个光芒万丈的人，崇高的，都快要让人仰慕了。”
“还是变好了好啊，看来这真爱还是会治愈人的，能带领着一个人奔赴全新的生命和世界里去。”方珍珠真是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胡丽萍近来是小院里另一个最忙碌的人。业务院长虽说是卫生局有亲戚，但是真正办实事的，具体到操作系统的人，还得要是胡丽萍。胡丽萍的广州之行的方案，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院长知道她是实干家，前期准备的会议，资金的运行和布局，以及研究生等后备人才的筹备，一切都已上了快车道。
胡丽萍感觉自己是在连轴转，像是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她是已经上足了发条和马力的。并且，对于一贯事业狂的她，这回可算是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她要彻底大展宏图了。在她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实现内心的理想和抱负。
医院要想做大做强，必须先从建设上改进。原来的一层低矮病房占地方，猥琐寒酸，经过研究决定，要全部拆除，院长通过建设局招标，一个海归建筑师的招标图纸，就放在院长的办公桌上。这是一座 26 层的内外科综合大楼，能将整个医院全部囊括进去。如果大楼很快建设完毕，并交付使用，它将是全市第一座巍峨壮观的综合医科大楼，医院的效益，迅速就会走上快车道。
奠基仪式召开得很隆重，市局领导都来参加了，并现场剪彩。晚上院长安排了一个舞会，为了要活跃气氛，让院里年轻男女职工都要参加，院长对业务院长和胡丽萍说道：“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俩了。”
业务院长顺水推舟说道：“胡主任，你是从大医院来的，你们工会的舞厅在全市都很响名，都知道你们那里有一位交谊舞皇后。”
“你是说方菲，她现在正实施刘妈的治疗方案，正常的工作还在进行，经常连轴转，不知道我能否邀请到她。但是为了我们医院的大好前程，也为了活跃气氛，申请舞会场地，邀请方菲我尽力试试吧。”
胡丽萍随即给老院长陈本朔打了个电话，对方很爽朗地就答应了。
方菲今天上午做了一台手术，下午导师又长时间通电话，反馈研究刘妈的治疗现状，身心都很疲惫。在办公室里换上大衣，正要回刘妈处，就接到了胡丽萍打来的电话。
“方菲，我们医院要扩建内外科综合大楼，今天召开的奠基仪式和剪彩仪式很隆重，晚上为了再锦上添花，院长要举行个舞会，我也知道，你肯定挺忙挺累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过来呢？地点还是我们老医院三楼工会老地方。我晚上请你吃饭，我们医院对过的瓦罐粥很美味。”
方菲听着胡丽萍的声音，感觉到全身很乏，她本来想给刘妈做完按摩和理疗，就回宿舍睡觉的。最近太累了，自己也感觉是严重缺觉了。可是，听到胡丽萍的恳求，善良的她很快脱口而出道：“好吧，我刚下班，我现在就去找你。”
方菲只有给妈妈办公室打了电话，让妈妈替她来做。方菲坐了两站公交车，下了车，看到胡丽萍正站在饭馆门口等她，胡丽萍朝她招一下手，两人进去了。
胡丽萍边给她盛粥，边笑着说道：“今晚你算是帮我捧个场，这是领导交给的任务，这次舞会能蓬荜生辉，全凭你这交谊舞皇后隆重出场呢。”
方菲喝了一口粥，苦笑着说道：“你也看到了我的状态，可能不会发挥出应有的效果，这一段时间，确实是太累了，不过我会尽力的。你到了一个新单位，也不容易的，我会尽力帮扶你一把的。”
两人从粥店出来直接进了舞会场，只有霓虹和射灯在屋顶旋转，录音机的舞曲宣泄着，四周的连椅上坐满了人。业务院长紧握住陈本朔的双手表示感谢，并一直站在门口伸长着脖子向外张望，终于看到胡丽萍扯着一个美丽女子进来，站在舞场中央手拿话筒说道：“今天我要隆重宣布方菲女士来为大家献舞，那么谁来做她的搭档呢？”她的眼睛迅速在一屋子人脸上移动，终于落到海归建筑师身上，她走到他身边，右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说道：“来，今天我们就请最尊贵的汪波先生，和方菲女士共同演绎这最美舞曲。”
汪波今天穿了一身白西装，他站起来走到方菲面前，很绅士地伸出了邀请的手。众目睽睽之下，方菲也不便拒绝，两个人就随着旋律旋转起来了。
汪波多年的留学经历，在人生舞台上是一个历练很久的人，生活中很会察言观色。他很快就发现，与他翩跹起舞的这个美丽女子，面容很疲惫，肯定是工作了一天特别劳累，他温雅体贴着说道：“跳完这个曲子，我们就休息，能看得出来，你肯定工作忙碌一整天，彻底累坏了。我们这个活动，就是随意的，越放松越好。”
方菲看他这般尽人意，不觉间，就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淡然一笑说道：“你太见外了，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是建设我们光辉事业大厦的主力军，我们作为东道主，要让你感受到我们的文化氛围，还有我们的诚意。”
汪波颔首笑着说道：“看来我们俩是同一个人类，有着同样的认知世界，我有种直觉，你是泯然众生的，我先开门见山，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留英博士，我爸妈还在英国，我们在那里有一个家族产业，爸妈想让我毕业后，给他们当得力助手，或者再过几年，就把产业全部转交我来管理。我不想再簇拥在爸妈羽翼的遮蔽下生活了，闯荡了近三十年，我还是想回到故乡，当一名建筑师，这也是我从小的梦想。再说，我爷爷奶奶姑姨舅等亲属，都生活在这里，我也想把根再扎向故乡的土地上。”
方菲说道：“那好啊，愿你的梦想，能在故乡的热土上，深扎大地，长成顶天立地的大树，也给故乡带来腾飞。”
第54章 平地高楼
院长决定，所有的办公和病区，先转移到最前面的两层小平房里。大家还是像原来一样工作，施工队把他们的工作区域全部用纱网隔离了。
当地槽挖好，打完地桩之后，汪波就领着他的招标施工队开赴战场了。他一直住单位宿舍，为了工作方便，院长就在平房的一楼最外间，收拾做了他的办公室指挥部。他几乎不曾离开办公室一步，一直赶工期，监督质量，与工人师傅们打成一片。
半年后，一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就在要竣工的最后一天，汪波去脚手架做检测，一时走得急，脚底下的竹板架一下子踩空了，整个人就往下坠，中间幸好被纱网隔住，缓冲了一下，汪波才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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