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检查出身体恶化是什么时候?”
一直没开口的俞超突然说话:“是上次你回家的时候,他的身体他比我们清楚。回来的前几天正好不舒服,就去医院做了检查,你走后没多久就晓得他病情恶化。”
原来那个从门口望到客厅的一样是俞悦爸爸的强撑,知道身体不行默许了俞悦妈骗俞悦说他身体不行赶回家。
可是那天俞悦就站在门口,整个人被愤怒冲破了脑袋,一行人也把焦点放在了俞悦妈妈骗俞悦的身上,俞悦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家门去叫一声爸爸。
“可是他到医院洗胃的事情你怎么不说?”
三姨妈嘴里还原了爸爸去世的真相,说俞悦爸爸和俞悦妈大吵了一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瓶百草枯喝了下去,发现送去医院洗胃已经晚了。
冰棺里的人脸被盖住,俞悦没来得及去看爸爸,要是想死俞悦爸爸早就死了,可是偏偏在这时候选择用一瓶百草枯结束生命,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事情,可是三姨妈没有继续说下去,俞悦只好来问俞超。
“我说你在江北早就攀上高枝不愿意回来的,随便说了他两句,他个病秧子还想看着你出嫁不成,我哪知道他大晚上会去喝药,说到底就是他没福气,你都要嫁入豪门了却没有这个命享福。”
吵了一辈子,这句话也没有在意。
很难想象那个晚上就是这句话戳到了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的自尊心,厌倦了几十年来这个家庭的死气沉沉,无能为力一家人都要趴在女儿的身上吸血自己帮不上一点忙。
俞悦从来都没有恨过她爸,被烫伤的那个下午,俞悦爸爸紧张的抱着她满医院奔跑,俞悦始终觉得母亲的不如意来源于她生的是个女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观念下难以吐气。
奶奶也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她,连有排骨吃都只叫小超进厨房去。
一见到俞悦,母亲就会想到那个被打压受气的自己,奶奶则会认为这个孙女没有延续家族血脉没有任何用处。
唯独父亲,在婆媳关系中夹缝生存的人,前半段被母亲管束,后半段遇到强势的妻子,连想爱女儿都不敢表现出来。
要是真的不爱,那个被烫伤的下午,不会偷偷给俞悦买了一盒价格不菲的雪糕,蹲在地上等俞悦吃完,心疼的转过身去抹泪,还叮嘱俞悦千万不要给任何人提起雪糕的事情。
俞悦胸口沉闷,堵着大石头准备出去,背后却传来俞悦妈的声音。
“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个你拿去,你爸写的遗书……”
第59章 葬礼与遗书
我那坚韧如芦苇的女儿你好,作为一个窝囊的父亲,我怀着愧疚的心情写下这封信,首先要给你说一声受累了。
这个家庭从你记事起就没有给你提供过一丝温暖,而我无用的又拖累了你多年。
前些时间你在家门口大声质问你母亲为何要骗你,我隔着客厅沙发远远的瞧了你一眼,是我默许了这场闹剧的发生,也是我知晓我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渐渐要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太想见你一面。
那天你身后站了几位你的朋友,我原以为你会和往常一样,孤身一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进家门。
我见她们同你情绪共振,将你护在身后,能这样看你一面我已经心安。
这辈子愧对你的事情太多太多,我无力去偿还这一生父女情的亏欠。
你出生那天我记得是一个天气无比晴朗的日子,你用一声啼哭敲醒了这个世界的大门,我在厂里做工听工友说你出生,赶紧摘了干活的手套往医院奔跑去。
我从护士的手中接过小小的你,这是我人生中第拥有的第二个孩子,我为你取名叫俞悦,同音为愉悦我希望你的人生是高兴快乐的。
我常常恨自己这副躯壳无用,我要是能坚持久一点,起码能多为你撑起一个遮风避雨的童年久一些,让你做一个不用太早懂事的女儿。
我年轻时就是错在没能坚定地选择想要继续念书,太容易妥协我母亲的话,被生活琐碎事情和病体缠绕后无法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所以当你坚持大学不念免费师范要去学想学的专业时,我庆幸你比我清醒,又悔恨把你生在这样的家庭中。
你这些年一直是家庭支柱,原来应该由一个男儿撑起来的家,转而重担全部压在你的肩头。
你虽然不说,但我心中知道你的苦。
有时候我常在家想,你要是做一个狠心的孩子就好了,去江北将这里的事情撒手忘得一干二净,偏偏又是这父女情牵绊住了你的脚步。
作为父亲不仅没有托举你,没能成为你的翅膀,反而阻碍了你飞行。
原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苟且的生活着,继续依靠你,直到我从电视节目上见到你,一个过去我从未了解过的你。
你在江北的事业小有成就,在广告公司的生活风生水起,与其他同龄女生相比你也优秀得许多。
事已至此不用伤心,我想长长的睡一觉,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珍重,珍重,珍重,我的女儿。
……
不足一千字的遗书里满是歉意,整篇遗书内容都是围绕俞悦展开,俞悦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把这些字消化进身体里。
下过雨的老家阴冷潮湿,俞悦就在灵堂侧边的台阶上坐着读完。
年轻时候父亲是周围为数不多读书识字的人,原本想要继续读书,俞悦的奶奶却认为能够进厂房工作早点贴补家用比什么都强。
那时候的人没有什么远见,目光就锁定在能够赚钱维持温饱上。
父亲一生胆小怯懦,听从奶奶安排进厂工作后的第三年,奶奶张罗着要为父亲寻找合适的婚事。
在遇到俞悦妈前有一段不顺利的婚姻,在奶奶的坚持下,也要找厂里的职工做妻子,双职工的家庭在当时是一种富裕的象征。
婚后,第一任不能生育,夫妻二人领养过一个小男孩,却因为煤气漏气死亡。
没有了纽带外加俞悦奶奶的强势干预,这段婚姻维持了五年后换来破败分裂的结局。
再同俞悦妈家说媒时,双方都是大龄男女青年,父亲有过婚姻史,说亲本来就不容易。
媒人好不容易物色了没念过什么书的俞悦妈,当时俞悦妈在周围同龄女孩子中,婚事也是一在耽搁。
这次即便不是厂里的职工,俞悦奶奶还是松口同意两家结亲,可婚后还是对这个儿媳妇百般刁难,想要催着俞悦妈赶紧生个儿子为俞家传宗接代,把年轻时在婆婆那里受过的苦又传了过来。
俞悦记事时,父母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妈妈抱着弟弟辱骂得很难听,话题大致的内容是关于俞悦爸爸前一段婚姻。
尽管那段婚姻是离婚告终的,似乎父亲和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之间的感情还不错,不是俞悦奶奶硬要二人离婚,也许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父亲一直在强调前段婚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两人再有情也不会做出愧对家庭半分的事。
俞悦妈妈铁了心觉得俞悦父亲不是因为她怀上了俞悦,和她的婚姻也不会维持太久,两人都是孕育了新的生命才坚持,遇到窝囊的丈夫俞悦妈认为自己有苦难说。
心里对俞悦的憎恨多了几分,要是没有俞悦她应该享受的是另外一种人生。
对父亲过去的事,俞悦了解不过,也从来没有去细细过问。
如今父亲已经过世,喝了过量的百草枯,坚定了要死的决心。
饮下百草枯药物发作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这是一种给了你后悔时间却不给你后悔机会的毒药。
这种药虽然在 2020 年国家就已经全面禁止,但是在俞悦家这种小地方,还是会有混杂在农药里卖的百草枯,里面的内容换汤不换药,要买到相对容易。
中毒者在饮用百草枯过后会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却毫无办法。
那个夜晚不知道俞悦爸爸是如何强撑着不喊家里人,放弃求生的欲望,带着强烈的咽喉口腔灼烧感,一点点的感受生命地消逝。
俞悦抹干泪水想要尽力为父亲办好身后事,在余斐的帮助下,葬礼还算是体面的。
第三天的凌晨,先生算好时间起棺,将俞悦爸爸的遗体抬往殡仪馆火化。
隔着殡仪馆火化室的铁门,俞悦和俞超并排跪在铁门外,目送着爸爸的身体被推进焚烧的炉子里。
这几天俞悦的泪水早就已经留干,弟弟在旁边哭泣不知道掺杂着几分真心,妈妈在身后辱骂着流泪。
像是把这些年婚姻中的不如意都骂出来,也骂俞悦爸爸薄情,死前居然没有为她留下只言片语。
亲戚们扶着俞悦妈妈,从推进去到等待火化完成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期间俞悦的朋友们都陪在俞悦的身边,等待的过程中也有其他家的子孙跪在铁栅栏外面目送亲人进去。
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儿孙哭到伤心处会抓着栅栏让里面的死者快起来“快跑,快跑。”
一边喊着一边落泪,俞悦家人少,她和弟弟也没有成家,外加爸爸已经病了那么多年,能够来往的亲戚并不多。
如爸爸的愿,把带回老家埋葬,俞超负责进去收拾父亲的骨灰,俞悦负责去抱着父亲的遗像。
从火化出来时,俞悦就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陌生的阿姨,不晓得是从哪家来的亲戚,俞悦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个目光。
父亲下葬后俞悦一行人下山去找赵五一和梁宵,赵五一的身体笨重,爬山怕有危险,大家就建议他们的车子停在山下等待。
俞悦一上车来,赵五一忍不住去问她。
“后视镜能看到的那个阿姨是你家哪个亲戚吗?”赵五一给俞悦递去一瓶水,那个阿姨跟着他们的车好久,上山时没有跟着上去。
魏只也注意到这个人:“我在火葬场上卫生间出来也注意到,你家亲戚我们也不认识,又感觉和你家是认识的。”
“我没有印象是谁。”俞悦还在思考,冥冥中像是注定一样,这个陌生的阿姨注视着俞悦父亲埋葬的位置,正准备转身上车的时候,俞悦想起来这个人可能是父亲的前妻。
迅速拉开车门奔跑下去拦住了要上车的人,俞悦的手摸到那位阿姨的手背,阿姨的头发间有丝丝白发可是穿着打扮得都很得体。
小地方其实遇到熟人面孔不知道名字是很常见的,俞悦面对这个阿姨感觉从来没有见过,可心中笃定她就是爸爸的前妻。
“阿姨您好,请问您是不是来看我爸爸的?”
陌生阿姨要上的车里还有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在主驾驶,透过车窗年龄应该和俞悦差不多。
俞悦有些失望,爸爸的前妻似乎正是不能生育才导致最终离婚的,觉得她的行为太冒失想道歉,陌生的阿姨却开口了。
“你是俞悦吧?你和你爸爸眼睛长得很像。”好像知道俞悦有些在意车里的人一样,陌生阿姨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侄子。”
“阿姨……”俞悦其实心中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真的立在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风口上,这个阿姨给了俞悦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其他的什么别说了。”
对俞悦说,对俞悦父亲说,对那个还没能长大的孩子说。
那个阿姨长得好看,就算是岁月,也没有改变她过多的容颜,无论是骨相还是皮相都算是一个美人。
俞悦听她在耳畔说话,忽然想起爸爸遗书上的话“平平安安,不要生病,珍重,珍重,珍重……”
兴许那个孩子没有因为意外离世,爸爸也能够过上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俞悦把手搭在阿姨的后背上,同样温暖有力的回应了她。
“好的阿姨,也希望你平安健康。”
这世上,祝福的话有许多,却再也没有比这句祝福词更温柔的了。
第60章 与原生家庭割裂
俞悦回到家中去整理爸爸的遗物和她想要带走的东西,顺带在客厅中和俞超谈谈欠款的事情,随行的还有律师。
经过核算,把欠款核查清楚。
欠款加上杂七杂八的总共有五十六万八千多,这个数字对于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一部分是借亲戚们的钱给俞超开修理铺,还有一部分是赌博借下的高利贷。
父亲看病治病的钱都是俞悦在负担,而且按月打回生活费。
另外一头,俞超那么多年没有正经工作,一直在家里安心的啃老。
家里明理暗里对他的补贴本来就不少,俞悦借着机会也想清账。
“平时家里给你贴补的钱就不少,这些你心里有数,除了爸爸厂里补助的钱,他们存的钱也给你补过漏擦屁股。”
家里的财政大权在妈妈手中,这些年作为女儿,没有从家里拿过一分钱,却月月往家里贴钱。
平时父母看病,家里换家电都由俞悦出,俞超压根没有出过什么钱。
“按理说,家里的钱都是平分的,我一分都没拿到。”
“那是爸妈自愿给我的你现在提这些做什么?”
俞超的话音刚落,捂着水杯的俞悦妈也插嘴:“对啊,这些都是我自愿给他的。你爸那点厂里的补助够吃个什么,不都是我娘家的钱。”
水杯往前一推:“我娘家的钱,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好,你给他多少是你自愿的,他花出去多少我也不问。我是想说他从这个家里拿的已经不少,你现在和我爸存的钱基本被掏空,填补得上五十多万的窟窿吗?”俞悦质问,俞悦妈一言不发。
“我做姐姐这些年的贴补足够,现在还债我不会出一分钱。”
五十多万的窟窿,对现在这个家如同补天,厂里老厂长给他申请了一笔老员工安葬费,数量也不多,就是念在为厂里出过力。
工厂早就衰败,厂长也换过几批人。
俞悦爸爸的肺病,导致他早早就在家里休养,老厂长这么做已经仁至义尽。
父亲微薄的补助金,其实很难支撑这个家,家里条件改变也是在俞悦工作后。
想到这些俞悦主动和俞超划清界限,给俞超擦过那么多次屁股,现在捅了天大的篓子俞悦不想帮忙。
“你不帮你弟弟就是要逼死我们。”俞悦妈开始抹泪。
“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各自的命。”俞悦眼神示意旁边的律师,可以把拟好的协议拿出来。
“你赌博欠下的债,我一分钱不会帮你还,你是成年人具备赚钱的能力,自己欠的的债就自己去扛。”
俞悦说完这句话内心极其平静,爸爸走后她确实对这个家庭的依恋少了更多。
“我要怎么扛,这个破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赚这么多钱回来得等到猴年马月。”俞超说道。
“你当初欠钱的时候可不这么想的。”俞悦一句话戳穿了俞超的面具,赌徒就是赢了想要更多,输了的想要回本。
赌徒嘴里的话最不可信,俞悦看透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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