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也很想知道,抛开梁宵父亲的名字他剩下多少价值,毕竟当初家里出事情的他身边巴结的朋友走得一个不剩。
赵五一拍拍他的手背:“你行的梁宵,没有什么事情你做不成。”
“你总说我可以,导致我有一种自信真的能处理。”
“什么叫自信?你在你的统治区工作本来就能够胜任。”赵五一伸出拳头,梁宵也伸出拳头碰头。
梁宵过去接受的是打压式教育,无论是做得多好,他父亲都会觉得梁宵还不够好。
在班级上成绩要保持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请最好的老师来家里授课教学,要梁宵冲击各项比赛,只因为出生在这个家庭里必须优秀。
可是这套理论在赵五一家里是行不通的,他们家里人认为,你优秀是你本身就很优秀。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下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一样,就比如赵五一说的,梁宵爱人只会参考教科书,赵五一爱人是通过多方实践和感知。
赵五一的前半段人生中可能走的弯路比梁宵多,她却能用非传统方法进行修正体验人生,而梁宵更像是一出生就给了一本使用说明指南,你该如何去掌握人生减少走弯路的可能。
遇到了赵五一就是遇到那个帮他撕书的人,两人其实是相互在治愈的。
观礼好兄弟秦淮结婚脸上洋溢那么幸福的笑容,梁宵开始意识到,要不是赵五一,他也很有可能在一场“安排”好的婚姻中成为他父亲那般的人,在他身上的教育方式在孩子身上重来一遍。
所以,他和妈妈的争执中,那句话换个说法应该是,赵五一就是他的唯一选择,只有和赵五一在一起才能帮梁宵从过去中解脱出来,是赵五一在一次次的拉那个他都不愿意和解的自己。
但是话伤人的点就在于表达方式上,他做了一个不存在的假设,说如果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根本不会选赵五一结婚。
毕竟没有生病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吃药。
观礼的人都在鼓掌,梁宵侧身看着身边的赵五一,开始理解赵五一被他那句话重伤的原因,也明白赵五一说的让他用心去爱人,不要参考书本。
丢捧花的环节,魏只从司仪手中拿过话筒。
“其实在这里,手捧花象征着幸福。我身边最好的姐妹们一个个都有自己归属,但是有一个人让我不放心。她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妹妹,可能她遇到事情的会慌乱害怕等着我们帮她处理,却也在我受委屈的时候勇敢站出来。我们鼓励她要期待幸福,享受恋爱,今天在这里我把这束捧花交给她,希望她一切如愿。”
魏只在台上发言,赵五一和俞悦异口同声:“冉冉。”
“冉冉,捧花送给你。”魏只往前举着捧花,所有人都在找宋冉冉。
宋冉冉在听魏只发言时,就已经猜到魏只说的是自己,可被魏只叫出名字那一刻,还是捂嘴落泪然后小跑着上台接过捧花拥抱魏只。
命运成为了一个循环,赵五一的婚礼捧花是交给俞悦的,她希望俞悦的人生顺畅些,收下捧花就是收下祝福,等更多的人来爱她,那束捧花完成了使命;
俞悦的捧花递给了魏只,在俞悦心里并不是认为收了捧花就得结婚,只是将手中的祝福进行传递;
魏只将捧花递给宋冉冉的那一刻,千言万语凝结成的祝福又传递到下一个人的手中,不是结婚就能获得幸福,而是从始至终的期待变成一种引导力量。
“呜呜呜,我们四个人的捧花是互相传的。”赵五一另外一边的假睫毛也开始崩塌。
“你也是稍微注意点形象吧。”俞悦转头看到这一副滑稽模样,眼泪水都被抽回去不少,赵五一在任何场合下都能一本正经的搞笑。
“便宜没好货,我哪里知道遇到眼泪水她就要掉下来。”赵五一用纸巾擦眼泪,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
等宋冉冉拿着捧花下来,坐到二人的侧面,一扭头过来,三人又哭作一团,只剩下梁宵和余斐尴尬的对视。
余斐耸肩:“女生感情比较好容易掉泪。”
梁宵手捏着纸巾也做了一个耸肩没有办法的动作。
一场婚礼下来到最后的合照环节,三个人的妆就没有一个的妆面是没有花的,赵五一的眼妆直接哭成了《请回答 1988》里面的德善嫁宝拉。
两条黑色的眼泪水混和着睫毛膏和眼线,把脸颊开出了车道。
魏只很少和妈妈有合照,摄影师给妈妈安排的椅子,两位新人站在了父母的身后,摄影师手中的快门按下记录了这个瞬间。
站在妈妈的身后,魏只的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她很想问她,究竟给她派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又忍住没提问。
希望妈妈的任务一直没有完成,她就不会离开魏只的身边。
“快来,所有人一起照一张好了。”秦淮跟其他人挥手。
“五一、俞悦、冉冉你们都来,把他们也都叫上。”
全场大合照,相片把瞬间变成了永恒。
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所以做事情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又一期化疗结束后,魏只的妈妈还是没能熬过病魔,魏只很难忘记那个晚上插满仪器的妈妈身上,仪器骤停的声音……
第114章 梁君兰
妈妈的任务完成了。
在医生们冲进病房抢救的那一刻,魏只才从睡梦中昏昏沉沉的清醒过来。
分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做了无数次的梦境,还是真实的场景,直到医生站在她的面前说尽力了。
化疗的后期,妈妈整个人瘦骨嶙峋,几乎任何食物都吃不进去,癌细胞不断在扩散,侵蚀着妈妈的身体。
魏只日夜守在床边,妈妈清醒时会说两句魏只小时候的事情,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妈妈。”魏只顾不上回答医生,嘴上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病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脸颊上有热泪,顺着一滴一滴的掉落,每一颗都掉在魏只的心里。
“妈妈,妈……妈……”
不是梦,插在妈妈身上的机器停止了,心跳也变成了一条直线。
魏只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头,拉起妈妈干枯的手,怎么摇晃妈妈也不会醒来了。
淅川的殡仪馆还是那一个,上一次来是因为魏只的初中同学,这一次来是魏只的妈妈。
魏只跪在蒲团上,给每一个来上香的人鞠躬回礼。
小琪带着孩子来灵堂给魏只帮忙,当初她的孩子已经大了些,在灵堂里不会跑跑跳跳的。
没人来上香,魏只就在一旁坐着休息,小琪也让她多休息休息,端茶倒水的活儿全是小琪拦过去做,给来灵堂的阿叔阿婶们倒上茶水喝。
“阿姨,阿姨。”小琪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魏只跟前的,小声地叫了她几句。
“怎么了小宝?”
小宝努力在口袋里翻找着东西,最后掏出来一个小棒棒糖,那款棒棒糖魏只都以为在市场上没有了的,没想到现在还在卖着。
“喏,给你。阿姨对不起啊,我上次在这里把你的鞋子弄脏了。”
魏只以为是什么事情,会心一笑:“多去多久了。”掐着阿宝的脸蛋:“你都还没忘记这件事,阿姨不要你的糖。”
魏只把小宝的糖推回去,小宝却要硬塞回来:“阿姨,这是我哭我妈给我买的糖,现在我给你阿姨你别哭咯。”
场内的大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小宝注意到时不时擦眼泪的魏只。
好在秦淮在身边,葬礼一头有他撑着什么事情都协调好,魏只把小宝的糖揣进怀里:“好,谢谢我们小宝。”
胖婶从外面来,抬着一个大大的花圈来送魏只妈妈一程,秦淮赶紧去接。
胖婶上香,魏只要去蒲团上,秦淮抢先一步去鞠躬还礼。
胖婶走到冰棺前,下一秒吸了一下鼻子,鼻头一酸眼泪水就掉下来,魏只上前搀扶着。
“这老姐妹人怎么一下就没有了呢?你说辛苦大辈子正是享福的时候,这君兰也是的女儿女婿都有了。”胖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纸巾被卷过无数次,揉成一团擦眼泪。
一把搂住魏只的肩头揉揉她:“你要坚强点啊,有什么事情还来找你胖婶,君兰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君兰。
葬礼上,多数来的人都称呼冰棺里的人叫魏只她妈。
只有胖婶第一个叫君兰这个名字。
梁君兰。
魏只一直记得胖婶在院子下面叫这个名字,君兰,梁君兰,只要叫上几次妈妈就会探出头去问胖婶做什么。
胖婶叉腰抬头往上,说哪里哪里有拉来的床单被套特别划算,哪里的菜农拉着蔬菜上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叫君兰。
后来这个名字渐渐消失了,大家都说魏只妈妈,谁谁的媳妇, 君兰慢慢就没人叫了。
如今,胖婶在灵堂内又叫了一次妈妈的名字。
这个名字到今日看都不俗气,是妈妈的爸爸取的,说梅兰竹菊有君子的气节,所以给妈妈取名叫君兰。
半夜没人来魏只站在风口续上香火,老家的风俗是,人走了以后办葬礼,从起棺前香火一直都不能断。
有时候是秦淮来,有时候是魏只来。
魏只在手机上发讣告,现在这个时代什么东西都能用网络上发出去,妈妈的朋友们给她原来的手机发消息,确认是不是真的。
魏只又以女儿的身份用妈妈的手机发了讣告,妈妈的微信一直有消息在响,魏只没有精力去一一回复。
第二天清晨,魏只站在灵堂的水池外洗手。
好像和妈妈站在这里的对话就是昨天的样子,凌晨又有一家人送过来,都是哭天喊地的声音,几家人分别占着不同的位置办葬礼。
魏只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赵五一和赵白赶到了,两人一眼就对视上,赵五一几乎是小跑着到魏只身边的,被赵白挡住的还有宋冉冉,赵白的男朋友四个人开车来的。
昨夜赵五一都还有工作,肯定是叫上赵白几人连夜开车开来。
“小只。”赵五一猛地冲进魏只的怀里,紧紧地抱住魏只,她身上都是香灰和纸钱的味道,宋冉冉也从后面拥抱过来,三人抱作一团。
魏只一直强撑着克制着的情绪,在朋友来到的这一刻开始决堤。
“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魏只放声哭出来:“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
我没有妈妈了怎么办,妈妈的任务完成已经离开,那么魏只的任务是什么呢?
祈祷的奇迹没有发生,魏只因为病痛永远的失去了妈妈,另外几人被魏只的情绪带动哭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成年后越往后走越发现,和朋友见面一次特别难,在红白事上短暂的相聚,又会因为各自的事情而分开。
俞悦夫妇带着花圈来的,魏只去迎接牵着俞悦的手说了好几次麻烦:“你们工作那么忙还让你们来回跑?”
“说客气的话就不好听了。”俞悦轻轻抱住魏只,这种感觉她也有过,父亲离世也是一群朋友支撑着她,要是没有这群朋友,俞悦就算有着三头六臂也很难处理好家中琐碎的事情。
从朋友们来了之后,魏只身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俞悦掌管着财务支出,所有的东西俞悦都会列清楚明细。
赵五一带着宋冉冉招待魏只家来的亲朋好友,一些远一点的亲戚安排住宿接送问题也由赵五一和宋冉冉来负责。
赵白、赵白男朋友、余斐、梁宵几个人负责安排送葬的车和一些搬抬的任务。
秦淮和魏只两人在灵堂能休息的时候则休息,还有一些地方风俗上的事情需要两人。
魏只怕爸爸伤心过度,也好几夜都没合眼,担心魏只爸爸的身体,魏只也让爸爸在边上多休息,朋友们不太认识亲戚,在中间帮忙着沟通。
从侧面看爸爸,爸爸在亲戚周围转,时不时给亲戚介绍秦淮,又或者给亲戚们发烟。
大人什么时候都很坚强,有爸爸妈妈在,爸爸就是大人。
三十岁的魏只依旧这样认为,她都偷偷落泪过几次,爸爸还能撑着所有的场面,应对周围的人。
这段时间照顾妈妈最多的也是爸爸,在厨房给妈妈做饭的,爸爸就念叨:“我这辈子欠你妈太多,我还不清她的。”
是啊,年轻时照顾母亲的重任落在妻子身上,孩子还小又要为家庭奔波,在海上就是好长时间不回家。
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操持着,打理着,很难想象老一辈的夫妻是如何经营这种关系的,漫长的等待中维持着家庭的原样。
她很少见父母争吵,毕竟父母见面的时间也不多,一家三口聚集在一起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常常感觉淅川老家像是一个码头,一艘艘船开出去,有的船还会回来,有的船的目的地就是驶出码头,到新的码头安家。
“妈妈从来不在我面前抱怨你的,她总说一家人做这些是应该的。”魏只把吃的东西装在盘子里,仔细想来妈妈从来没有在魏只面前抱怨过。
就像是那些事情就是她天生要做的一样,没有抱怨过婆婆总是把家里弄脏,也不抱怨丈夫留她在家照料一切。
起灵前,天上飘小雨, 魏只扶着抱着妈妈的遗像坐灵车。
在晃荡的车厢里,魏只想起和妈妈在医院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是她生病以来,很少有的清醒时刻。
魏只坐在床头给妈妈削水果,其实她那会什么都吃不下去,可魏只还是想削一小块给她尝尝。
“妈妈,你在没成为我妈妈前的梦想是什么?”
“追星。”
魏只停下手中的刀,这个答案明显是她没有想到的,魏只惊讶之余不忘记笑着打听:“妈妈追谁?”
“费翔。”
一九八七年《冬天里的一把火》烧到了妈妈的心中,费翔成为家喻户晓的偶像。
九零年代初期妈妈经人介绍,相亲遇到一个会唱歌的男生。
对方腼腆不善言谈,但是会唱《冬天里的一把火》,开口的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唱给梁君兰听,还买了一瓶汽水给她喝。
当时流行王朔的小说,没多久后改编的电影《过把瘾》在电视上播放,梁君兰做了一个江珊同款的新娘造型嫁为人妻,迎接她的幸福生活……
“请问是不是梁君兰的家属?”火化的人确认信息。
“是的。”魏只回答,她和爸爸还有亲友们站在铁栅栏门外。
“三号炉子准备焚化了。”
这句话一出,魏只和秦淮等小辈按照习俗要跪在地上送人走,魏只抱着遗像垂着头掉泪。
人被推进去那一刻,有人用方言嚎啕道:“梁君兰!你跑啊!你起来跑啊!梁君兰别让火烧到你了!”
“梁君兰!”
是魏只的爸爸,情绪在这刻得到释放,顾不得周围的人劝慰,爸爸还是摇着铁栅栏失态哭泣。
梁君兰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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