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反正到时候联考结束了,老娘想干嘛就干嘛!!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
“啊啊啊, 什么时候联考结束啊,这苦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嘻嘻哈哈的闲聊,旁边的女生走过,拍拍她的肩膀, 和她打了声招呼,“夏夏, 我们先回去啦。”
“好。”夏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没抬头, 她还在和难缠的痕迹做斗争。
离老远儿, 走廊回音仍能听见那帮男生边叫边笑的声。
“哪个傻屌抹老子□□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尿了!靠!”
“我还想问问, 谁他大爷的把水泼我屁股上了呢。”
“老周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问张明宇去,关老子屁事。”
笑闹声渺远,青春气混进盛夏的傍晚,聒噪却不厌烦。
她唇角扬了扬, 虽然是在夏天, 但水管里流出来的水还是冰凉, 她将水龙头拧好以后,在旁边的纸巾上面擦干了指尖捎带的水渍。
嫩白的小手泛着红。
正要转身,夏栀突然感觉左侧的裤兜里有什么东西支了出来。她奇怪地翻过来看了眼,发现是张被折叠成三角形状的硬纸壳卡片。
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但今天大家玩得也疯,夏栀仔细回想了下,还是没留意到是谁放的。
摊开,硬纸壳上面用黑蓝色的炭素笔写着:「惊喜筹备!!速速到一楼的1104教室来帮忙!!」
后面还画了个非常可爱的表情,搭配了几个生日蛋糕和蜡烛,很独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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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栀拿着纸卡站在1104教室门口的时候,整个走廊里空无一人。
不是说要让她来帮忙筹备惊喜吗?怎么这么冷清?其他人呢?
静谧的氛围,不知从哪儿窜进来的凉叩叩峮肆而洱尔午九义思期欢迎来玩风吹拂过她的脖颈间,到处都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劲儿。
教学楼上课的教室是从二楼以上的,一楼通常是堆砌资料、画具还有静物的地方,平时不经常有人过来,而且地势的关系,更像是半地下,阳光都被楼墙和瓷砖挡住,照不进来光线,再加上空教室又多,连个人气都没有,就更显得阴暗。
四周有发霉的潮湿味道,还有淡淡的,像是汽油挥发的气味。
面前的1104教室门开了道缝隙,里面没开灯。
夏栀碰了碰鼻尖,她没着急进去,想摸出手机给江梦发消息,问问江梦有没有收到小纸条,但她刚碰了碰裤兜,心就猛地沉了下。
手机,没带。刚才玩闹的时候,她怕手机会摔掉,所以就把手机放进了来时背的包里。这会儿,包应该在她装工具用的纸壳箱。
她提起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挂在门中央的牌子,1104四个镀金的数字在昏暗中泛着浅淡的微光。
隐约间,夏栀觉得1104有点熟悉,好像是听谁在哪里说过。
啊。
夏栀猛地想了起来。
这里就是钟婉思说过的「那间教室」。
每个学校都有隐秘诡事,米拉达也不例外。
1104教室在学校刚建的初期,是堆放画室里用不上的石膏静物的仓库。后来有个女生不知道是学习压力大还是情感问题,在这间教室里自杀了。本来这间教室是有窗户的,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里面全被封死了,现在就连教师也很少进去。
因为消息封锁得很好,所以这件事当时也没闹大。几年间画室的学生们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事倒是被当作鬼故事来流传下来。
闷热的夏日。
夏栀却觉得呼吸的气都发凉。她再次看了手中的硬纸壳,显然塞给她纸条的人不是在真诚地邀请。
刚才看起来温馨可爱的小表情,现在每笔每划都仿佛透着□□的嘲讽,夏栀不认为自己很聪明,却也没傻到看不出其他人的敌意。
但同时她又真的感觉自己在犯蠢,居然还傻傻地过来了。哪有人要搞生日惊喜会偷偷摸摸塞纸条给她让她帮忙的,肯定是发微信了啊?再或者,绝对会提前跟她打好招呼的。
塞纸条?这算什么说法?
目光划过1104微微敞开的缝隙,视线所及都是黑暗。夏栀脸色冷了下来。
她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到这件事情是谁干的,宁小小、白小彤和徐悦可吧,上次她在卫生间就听见她们在议论她。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不想空口白牙地去指认谁,夏栀也不想把她们三个当回事。
就当夏栀转身想离开时,她没留意到的门缝后面有道人影闪了过去。
背后的拉力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向了1104的门内,慌乱中她拿的纸卡就掉在了地上。
肩膀撞到了木架,还未等夏栀缓过神来,刺鼻的灰尘就已经让她直打喷嚏,厚重又沉闷的陈旧气息压过来,她抬起的目光看到三个人站在了面前。
“好好享受我们给你的惊喜吧。”
宁小小捂着唇,笑声尖锐又突兀,“藏猫猫游戏正式开始了哦。”
“不知道会是谁能先找到你呢。”
“等等。”夏栀想叫住她们,但对方完全将她当成空气。
三个人将门关上,咔嗒,锁门的声音。走廊的最后一丝微光也随着门缝的紧闭而消失。
夏栀摸着后面的架子站起身,关节处像是被木刺扎进去了般疼,昏暗里她抖着肩膀咳嗽了两声,因为太空旷,甚至能听到回声。
掌心里冷汗出得越来越多,她缩在原地不敢动弹,甚至连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会让她神经高度紧绷。
她有个秘密。
她怕黑。
也许很多人都怕黑,但夏栀的情况会更严重些,她是年幼时的应激性创伤导致的。
周遭像是枯井般死寂。
思绪恍惚着,慢慢地就回到了小学那年。
那年,亲戚里和夏国忠关系最好的二叔的父亲,也就是夏栀的三爷爷去世了。
年幼的夏栀被林庆华带去参加了葬礼。那时候大家还都住在平房大院,没搬去市里,灵堂就设立在院落的中央,不大的灵棚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白色的纸马车和脸被涂得红红绿绿的纸人压在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后面。
小夏栀指着纸人问林庆华是什么。
“给你三爷爷烧去的,怕他在那边寂寞。”
“那边是哪边?”
“唉,小孩子不用了解那么多。一会儿跟紧妈妈,今天人多又乱。”
来来往往的人群该哭的哭,该嚎的嚎,但更多的人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夏栀那时候太小,还什么都不懂,她的左手臂用曲别针挂了块黑色的布,被林庆华拉着去三爷爷的尸体前磕头。
“你三爷爷小时候最喜欢给你扎气球玩了,每次从兜里拿糖,都要多给你两颗。”
老人躺在那,面部僵硬且平静。
林庆华在旁边说,夏栀就没忍住掉了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或许是气氛所致,又或许是怀念起了三爷爷的好。
但其实她那时候对阴阳相隔的感触并不深刻。
再之后的记忆,夏栀虽然记不太清,但她印象里是她撞到了端菜的婶婶。
婶婶嫌她跑来跑去的很麻烦,便领着她去了灵棚后面的仓库,把她锁在里面,让她安静待会儿。
灵堂守夜的那晚,她在漆黑中听着大家的哭泣,浓重的烧纸味道熏得她要晕过去了,但无论她怎么在心中祈求,她的意识仍然非常清醒,视觉的漆黑刺激了其他的感官,直到林庆华找到了她。
夏国忠和林庆华大闹了通,可从此,夏栀怕黑。很怕。
每当面对漆黑的环境,她最先闻到的是烧纸钱浓烈刺鼻的味道,随后便是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
夏栀慢慢地蹲下,她将双臂环绕抱住了膝盖,她强迫自己将意识像断电似的断开。虽然没用。
烧纸钱的味道越来越重,呛得她直咳嗽,耳畔嗡鸣也越来越响——
心慌。慌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好友离世前发的信息在她脑海里浮现,还有三爷爷模糊不清的面孔。
夏栀把头埋低,突然很想哭。
-
击鼓传花的游戏进行到第二轮了,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丁梦雪换掉了刚才被假蛋糕抹得乱七八糟的公主裙,这会儿她淡青色的衬衫搭配上水洗蓝的牛仔裤,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清爽。但乍一看,从背影还以为是夏栀。
宋屿没去玩,他在窗口前抽烟,指缝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他目光看向远处,夕阳的霞光染红了半边。
周清从教室出来,他走上前揽过宋屿的肩膀,“想什么呢屿哥?”
宋屿没在意他的动作,视线冷冷淡淡的,反倒是不断将目光投向走廊那边的卫生间。
“夏栀去卫生间多久了?”他随口问道。
周清抓抓头,也顺着宋屿的目光看过去,“好像是有段时间了,怎么了,屿哥,你也太黏人了,也不至于分开几十分钟就……”
话音戛然而止,周清也意识到了有些话自己不该说。
“要不我找个女生帮你问问吧。”周清敛眸,“不过肯定没啥问题,就在学校里能出什么事。”
周清拉着张明宇让好几个女生帮忙去看了,都说没看到夏栀人在哪。
那几个刚才碰到夏栀的女生说四十分钟前还看见了,打那以后就没瞧见人去哪了。
“该不会是回家了吧?”张明宇说道,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就觉得在学校里人还能跑丢哪去,“说不定是累了呢。”
宋屿蹙了蹙眉,他目光划过张明宇,又瞥向夏栀画板下面的纸壳箱,“她书包都还在,你跟我说人回家了?”
“手机呢,给夏栀打个电话。”周清喊着。
铃声响起,江梦冲向了夏栀的位置,从她包里拿出手机,“她手机也没拿。”
“到底什么情况?”
“我刚刚还看见她在卫生间洗衣服呢。”
“对啊,还打招呼了啊。”
“夏栀消失多久了?”
“我记得好像从玩击鼓传花就没瞧见她了吧。”
“那这有将近四十多分钟的时间了啊,不带手机离开四十分钟?”
“该不会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然后。”
“行了行了别瞎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这怎么阴谋论都搞出来了。”
“也不是怪我们多想啊,现在信息这么发达,谁的手机能离身?”
“对啊,我拉屎都得拿着手机。”
“夏栀不拿包也不带手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真的很奇怪啊。”
两三句话的工夫,说什么的都有。
丁梦雪挤进了中间,温和地安抚道:“会不会是她着急去哪了呀,我们大伙也别太担心了,肯定出不了什么事。”
“说不准我们再玩会儿游戏,她就回来了。”
“也是,今天是人家梦雪的生日,我们也别胡思乱想的。”有几个人跟着附和,人群又重新聚了回去。
丁梦雪走到宋屿面前:“不然我们等到六点钟,如果还没看见她人,大家就分头去找找。”
但没等丁梦雪继续说什么,她噙着水润的杏眸就撞进了阴沉漆黑的眼底。
宋屿声音冷淡,手揣进兜里,斜睨的目光捎带了些厌恶,没跟她说话,反倒是长手一伸揪住了张明宇的脖颈。“你跟我去找。”
“我也去。”江梦自发地加入了宋屿的队伍,除此以外还有周清和其他几个女生。
大家从二楼找到顶楼,连天台的角落里都寻了个遍,也没瞧见小姑娘的身影。
周清问江梦,“你和夏栀是室友,她刚刚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哪儿?”
“没有啊。”江梦皱着眉回忆了下,“她就跟我说她要去卫生间清理下衣服的奶油。”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没看见她回来。”江梦顿了顿,“我觉得夏栀的性格不可能回去,她是那种要走了也会乖乖巧巧和大家说再见的。”
“不能是被坏人抓走了吧。”话音刚落,周清倏地感觉背脊冷飕飕的,他咽了咽口水,自顾自地打了打嘴巴,“肯定不是,我真能瞎掰。”
张明宇正在翻挡在书架后面的椅子,随口问句:“会不会是被锁在哪儿个教室了啊?”
“她为什么要去教室?”
“就找错了什么的,然后结果进去了教室的门锁上了,她喊我们又听不见。”
刚说完,张明宇的肩膀猛地被拽了下。
他茫然地回过身,就见宋屿阴沉的脸色盯着他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喊我们又听不见。”
“不是这句。”宋屿似乎是在回想般,“你说教室。”
“我说她是不是找错教室,然后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
江梦在旁边补了句,“很有可能,夏栀怕黑的。她要是被关在哪个黑乎乎的地方了,肯定吓得连喊都没力气。”
“啊?为什么?”张明宇愣住,怕黑不是更应该超大声的喊吗?
江梦皱着眉思考道:“我记得她曾经和我们提过,她小时候因为被关起来过,所以很怕黑。一到漆黑的地方就心跳加速,喊不出声,浑身没力气。”
光是听着江梦用语言在描述,宋屿就已经能感同身受地想到那般场景,那种像是要被溺死在水里的窒息感,没有救命稻草。
二楼到顶楼的所有教室他们都看了,唯一没去的地方就是一楼。
但一楼的教室也很多,而且好多教室没钥匙根本打不开,最主要的是,一楼半地下的关系,大部分教室都是黑漆漆的。
“操。”宋屿低低地骂了声,他想都没想,直接冲向了楼梯。
几个人跟随着宋屿的身影一直追到了一楼的楼梯口。
“夏栀?”江梦喊着,“夏栀你在吗?”
“听见的话回个声,或者敲敲门也行。”
周清和张明宇挨个敲着教室的门,一楼不是所有的教室都锁着的,因为有的是用来堆砌杂物,根本就不会上锁。
一直到1104的位置,宋屿的目光停在地上的纸卡片。他手指夹起那张纸片,目光在划过上面字迹的瞬间,心跳骤停般疼。
漆黑的四周。恍惚间,夏栀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
砰——
砰——
是什么在剧烈撞动的声音。
夏栀手指攥得很紧,指甲在掌心里掐出痕迹,她死死地闭上眼睛,额前的汗已经将她脸颊浸湿。
呼吸沉闷,心脏的跳动也沉闷。
砰——
最后一下,被锁住的门咣的被踹开。
走廊里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夏栀僵硬的身躯动了动,但她蜷缩着,依然不敢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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