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包掉落~
第61章
◎白群◎
夏栀赶回南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地库光线微弱昏暗，车轮碾过地面的减速带，停了在门栋的电梯口旁。
车停稳，但两人谁都没动, 气氛陷入异样的寂静。
“这么晚还要你送我回来。”沉默了许久, 夏栀低垂视线, 打破僵局，“我——”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
在民宿通完电话, 林庆华女士连夜call夏栀回家, “这几天你心也玩野了，作品集什么的既然都做完了, 就回家吧，我和你爸有话对你说。”
夏国忠在旁边补了句，“你是高考毕业了，但也不能从此就放飞自我, 对吧。”
“关于你和周廷渊儿子谈恋爱的事，我们想严肃地跟你谈谈。”林庆华沉思片刻, “也希望你能做好我们不同意你和对方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当时天色已经晚了, 夏栀本想说等明天一早再往回赶, 但被林庆华女士以建常乡最近很乱的理由回绝, 还说如果她同学不方便送她回来，就让夏国忠停下手头工作，立刻去接夏栀回来。
夏栀知道林庆华和夏国忠都不是思想陈旧古板的人。
她和父母间或许会有大大小小的矛盾，但在夏栀的印象里, 她觉得林庆华和夏国忠甚至比大部分的父母要开明许多。
就像夏栀和同学们聚会, 哪怕有男生在场, 林庆华和夏国忠也不怎么过问，只说让她注意保护好自己，做事不要太出格。他们给她的爱更像是将她限定在了模糊的、社会上约定成俗的大框架，而框架内，随夏栀怎么折腾，他们也不会多说。
所以夏栀知道林庆华和夏国忠不是在反对她高中毕业就谈恋爱。
他们在意的是，对方是周廷渊的儿子。
周廷渊和他们家有很深的过节。
“怎么了？”宋屿转过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越过昏暗光线，手背在明暗的交界中能瞥到隐隐浮现的青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圆脸，“作品集都搞完了，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我可等着夏大摄影师的成品呢。”宋屿眉梢扬了扬，懒散地语气，“拿了奖学金要请我吃顿饭吧？”
夏栀目光稍抬，想到什么，她语气更低落了，越说声越小，“到时候你人都在国外了，我还怎么请你吃饭。”
“是不是不舍得我啊？”尾音轻慢地扬了扬，他被她酸涩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不回来，只要你说句想见我，我当晚就买票飞过去找你。”
不是这个问题。小姑娘抿了抿唇，没吭声。
她现在的思绪很乱。夏栀不知道等会儿回家了，她父母要跟她谈些什么，如果他们态度坚决，一定要她分手，她该怎么选择，她有信心能说服自己的父母吗？
这点，宋屿心里也很清楚。什么异国恋在他看来都不是问题，他可以无数次跨越公里数的阻碍，但在她的家人面前呢？他知道家人对夏栀的重要性，也知道她的性格是多么不拖泥带水，一旦夏栀决定放弃和他在一起，他要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宋屿从不担心夏栀的父母，他害怕的是夏栀做出选择。
他经历过一次。
周廷渊以夏栀父母为筹码对他要挟，宋清研当时对他说的话至今历历在目。
被周廷渊盯紧也罢，但和夏栀分开这件事，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宋屿知道他现在应该相信夏栀，但他此刻真的没办法平复心绪，只是想到会失去她，他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刺穿，连呼吸都疼。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与刚才勉强装出的轻松相比，简直快到跌到了冰点。两人各自怀揣心事，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说起。
就在夏栀犹豫地将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时，她听见宋屿低低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略带自嘲地失落，“今晚以后，你会不会就放弃我了？”
“嗯？你说什么？”夏栀愣了愣，侧过视线去看他。
地库灯暗，虚晃的光影投在挡风玻璃，明明暗暗间，衬得他下颌轮廓流畅。
“没什么。”他唇扬了扬，下意识移开视线，“我去帮你拿东西。”
撒谎。夏栀倏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她杏眸微亮，有些固执地在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沉默半晌。
他问，“那你打算和你父母谈什么？”
“我。”夏栀敛过视线，手指勾住袖口缩了回来，“我现在也不知道。”
她的回答让宋屿呼吸不畅，烦躁感顿时涌了出来。其实宋屿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期待她做出什么回答，他只是在想，如果他和周廷渊没有任何关系就好了。
大概他的人生就不会这么痛苦，宋婉清也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和其他人谈恋爱，对你来说是不是更轻松？”他看向她，“至少不用面对父母的质疑，对吧。”
夏栀顿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他收回视线，抬起手覆盖在眼眶，叹口气，“随便问问，你可以不用在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怎么可能不用在意。
“宋屿，你根本对我没有信心，对吗？”谈恋爱到现在，夏栀一直以为宋屿是对他们感情更坚定的那个人。
就像很久前，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夏栀问过他，三个月以后他们会不会分手。
他当时很坚定，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分开的事，那现在呢？
夏栀心脏猛地缩紧，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闷，她紧咬唇角倔强地挺直了背脊，抬起的视线径直看向宋屿，像是要从他的神色里看出答案。
“那你呢，你对你自己的选择有信心么？”他反唇相讥，“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我才是马上要被你抛弃的那个，不是么。”
他漆黑的眸底捎带了冷淡，让夏栀完全说不出话。
也是，最初没信心的人就是她，如今也是她的父母反对。夏栀别开视线，她控制不住自己指尖的微微颤抖，就像控制不住现在心脏的抽疼一样。眼眶酸涩，她不想在这里和宋屿无谓地吵架，夏栀伸手猛地扣住车门，想下车。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却被宋屿拉了回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挣扎了两下，可越挣扎，他的手指握得越紧，分不清是吵架的难过作祟，还是他此时的力度让她疼得忍受不住，夏栀嗓音颤抖，带了很浓的哭腔，“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想下车。”
“宋屿！”她哽咽着看他。
男生唇线抿得很紧，眼眶红了一圈，却怎么样都不肯松手，“先别走，好不好？”
倏地，她被他抱在了怀里，夏栀没再挣扎。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许久，像是本能地在靠近，只要有拥抱就可以平复争吵。
夏栀抽噎的动作放缓了些，两只手还死死地抓着他外套的边缘。她听见宋屿埋在她颈侧的声音，他叹了口气，低哑得不像话。
“我不该和你那样说话，我错了。”
他自嘲地敛过视线，“看见你哭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真该死。”
“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说完，他拉开些距离，伸手去擦夏栀脸颊残留的泪水，“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他看她的目光格外仔细认真，像是要将她脸颊的每一寸都刻在脑海里，“或者你咬我几下，解解气。”
夏栀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但莫名其妙的，好像就没刚刚那么生气了。情绪像是潮水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递到唇边的手腕，被夏栀赌气似的偏过头躲开了，“我不咬。”
“那我亲亲你。”
她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推他，“不亲。”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宋屿轻慢地靠了过来，目光扫过，温热杂乱的呼吸洒落，他含住了她的唇。亲吻的力度比平时更紧迫，舌尖攻城略池般撬开了她的齿间，轻咬和吮吸的又酥又麻，触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再说一次？”
夏栀脸颊的热气涌出来，她语气迟缓了许多，“不，亲。”
唇再度被他咬住。
昏暗的光线，直至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宋屿揽过她的手臂紧了紧。
良久。夏栀低垂视线，瓮声瓮气地说，“我真的该上去了。”
“嗯。”他抱得再紧了紧。
夏栀回抱了他，“晚上，我微信跟你说。”
-
打开门，客厅的灯影从门缝投进了走廊，她拎着行李箱进去，林庆华和夏国忠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没睡。
进门前夏栀再三确认眼角的湿润已经干涸。
慢悠悠地关上门，听到门锁缓慢地咔嗒，“我回来了。”她说。
夏国忠起来，接过夏栀的行李箱放在收纳柜旁边，“晚饭吃过了吗？”
“嗯。”夏栀点头。
夏国忠，“送你回来的，是周廷渊的儿子？”
夏栀停顿了两秒，“他叫宋屿。”
“夏栀。”林庆华摁下手中的遥控器，将电视机的声音暂停，她抬起的目光笔直地望了过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把话先跟你说清楚。”
“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你已经成年了，我也没权利去反对你谈恋爱。”
“但是宋屿真的不行。”
“哪怕不提我们和周廷渊的恩怨，”林庆华叹口气，“你知道新闻媒体是怎么报道他的吗，在外人眼里，宋屿就是周廷渊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
熊熊来啦~
小红包掉落
第62章
◎克莱因蓝◎
凌晨三点半, 沿街的路灯像是点缀在城市的繁星，偶有几辆车行驶而过也轻轻地。
夏栀窝在床铺里，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几次, 两只眼睛仍瞪得溜圆。她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想着刚刚和父母争论的对话。
在此前, 她都不知道原来她可以和父母争论这么久，像是打了场超级心累的辩论赛，而结束时, 双方都不能说服对方, 整个过程聒噪又毫无意义。但好像是父母和子女沟通的必经过程。
夏栀很坚持地认为宋屿不是私生子，他本该有很美满幸福的家庭和童年, 是他的父亲周廷渊毁了，错不该在他。
但林庆华和夏国忠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更多的是从社会层面来了解，以成年人的价值观来判断。林庆华说这孩子的人际关系复杂, 认为周廷渊和宋婉清的婚姻会给宋屿带来负面影响。而夏国忠说，他们家很多年前曾经和周廷渊、宋婉清夫妇认识。
那时候, 宋婉清刚怀孕, 周廷渊还是个公司小职员, 每天跑着工程方案, 和夏国忠有过几次交集。后来宋婉清难产，林庆华还去医院关心过她。“但即便如此，去年我们家出事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妈在里面周旋, 真的要被周廷渊搞到背负巨额欠款。”
“不是我们古板, 非要做棒打鸳鸯的事。”林庆华双手环绕在胸前, 腿交叠搭在了膝盖，“而是你太年轻了，没有看清恋爱的本质，谈恋爱的根本要从对方的家庭、生活环境出发。”
“可能，我打个比方，这个孩子性格坚韧，未来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但至少，他心思复杂，生活经历复杂，不适合目前的你。”
林庆华，“我们只是不想你走弯路，很多事情啊，等你以后步入社会自然就懂了。”
气氛沉默半晌。
老一辈似乎总是这样，想要拿出「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态度来证明他们思想的正确。
可夏栀却记得那个沉闷的傍晚。
她在集训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中失利，面对无法突破的自我怀疑时，宋屿对她说过的话。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不是吗。」
这句话陪伴夏栀度过无数个瓶颈期的夜晚。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从小到大，夏栀极少有反驳父母的时候。
可能她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在林庆华和夏国忠吵得最凶的那段时间，频繁地交白卷，最后毅然决然地踏入艺考行列。
但和宋屿认识以后。
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变得很坚定，学摄影、考藏大，坚持拍摄自己的满意的作品，不想附庸。
宋屿帮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没有人可以在出生时选择想要什么样的父母。”夏栀站在暗光的玄关门口，她没走近，声很小，却有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坚定，“但至少，他们可以在出生后选择做好自己，不是吗。”
命运或许没的选，可人生还有的选。就像生活本来很沉闷，但跑起来就有风了。
壁灯的暖光映衬的房间更闷。
夏栀长叹口气，或许年龄真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无论怎么讲，父母都认为是她冲动的情感在作祟。但夏栀自己很清楚，她的喜欢不是突然的青春悸动，不是因为见色起意，是漫长时间沉淀过后想要向对方表明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心意。
她拿出手机，莹白的光将她下颌的轮廓照亮，衬得肌肤更白皙。
指腹划过置顶的备注，之前说好了晚上给宋屿发消息，但她回来到现在心里都乱乱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停顿了会儿，她慢吞吞地在键盘上敲下：【你到家了吗？】
对方几乎秒回，【我的火车：没。】
嗯？夏栀愣了两秒，以为他在开车还没到家，于是快速地打字：【你先开车，等你到家我们再聊吧。】
【我的火车：没在开车，我没走。】
【我的火车：语音方便么？我给你打过去，不方便你就挂。】
他的消息刚发过来，语音通话的弹窗也紧随其后，夏栀呼吸有一瞬的停顿，整个人嗖地缩进了被窝里。昏黄的壁灯被隔绝在外，这里闷不透气，手机的微弱光亮倒映在她的杏眸，她摁下了接通，小心翼翼地试探语气，“喂？”
“怎么还没睡，是刚和父母聊完吗。”他的嗓音清晰地从话筒里传了进来，不知是不是空间狭小的缘故，格外低沉。
夏栀闷闷地应了声，嗓音捎带些哑，“嗯。和我爸妈聊得太久，好像有点失眠。”
“对了，你刚在微信里说你没走是什么意思？”想到什么，她手指揪着被单问，“你，你现在不会还在我们家楼下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她耳边似有若无地潲过风声。
“嗯。”宋屿，“你没给我回消息，我一直不太放心，就等了会儿。”
怕她和父母有矛盾，怕她哭，怕她因为他伤心，也害怕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夏栀眨眨眼，把手机拿远些看了看时间，又凑近了耳朵，“这是一会儿吗？你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
“你在心疼我啊？”电话里传出来他闷闷地笑。
许是被窝太过寂静，连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声都明显，夏栀敛过视线，想到父母说宋屿的那些话。也想起林庆华在谈话的最后对她说，“夏栀，这个孩子是周廷渊的儿子，他的母亲因患有精神病自杀，他的父亲是抛妻弃子的人，你完全不了解他的成长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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