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一大圈竟然是为了兔子?
谢明蕴脚步停下, 没好气地道。
“早就送走了。”
容淮安一扬眉,似乎略有意外,嘴角勾起个明显的弧度。
“别喊了,你再喊等会明蕴公主不要你了, 把你丢在外面,我看你怎么办。”
原本叽叽喳喳的鹦鹉忽然就不叫了,似乎哀怨地看了容淮安一眼。
耳边清净下来, 谢明蕴瞥了一眼容淮安,虽然被这鹦鹉闹得脸红,但对这漂亮的小东西也实在喜欢,拎了笼子凶巴巴地警告它。
“以后你是我的, 不准再听容淮安的。”
鹦鹉歪着小脑袋看她, 容淮安没忍住笑了笑, 接了笼子递给云姑姑。
“带去后院养着吧。”
云姑姑想着公主刚送走了晏世子的东西能接太傅的?
她站着不动,等谢明蕴开口拒绝。
然而等了好一会,却只等来谢明蕴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带去后院?”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忙低头应了拎去笼子往后面去。
一场小闹剧结束,谢明蕴清了清嗓子落座,听见容淮安道。
“我听说公主今日入宫了?”
谢明蕴顿时就想起御花园里的事,还没等容淮安问,她就连忙开口。
“你别多想,我责罚容溱是因为他得罪我了。”
这话一出倒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容淮安果然没放过这样的机会,笑着问她。
“我多想什么了?难道容溱不是因为言语冒犯公主所以被罚了?不会还有什么隐情吧?”
他故意咬紧了隐情两个字。
“没有,当然没有。”
谢明蕴摇摇头否认。
容淮安拉长了尾音。
“哦,没有啊,我想也是没有的,不然公主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这话意味深长,谢明蕴咬了咬唇,没理他的话。
“不过我早看容溱不顺眼了,公主责罚责罚他也好,多少长些教训。”
容淮安如此说着,一双眸子里溢出几分寒凉。
今日御花园里的事自然早有下人回禀给他。
容溱这么几年越发猖狂,上次的事杖责八十没让他长教训,九死一生后反而越发无拘无束,看来他这个弟弟……也没什么留的必要了。
他如此漫不经心地想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近些天倒不下雪了。”
“不下雪是好事,下雪了天冷地滑,你手上的冻疮也会发作得更厉害。”
容淮安接过她的话。
说到这,谢明蕴道。
“今日季絮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
容淮安微微蹙眉。
“来送了些东西,说是治冻疮的好药。”
他脸色缓和了些。
“季夫人祖上是学医药的,对这些东西多少也是有研究的。”
容淮安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但到底是药物,还是得先给太医看过,若是正常再用也不迟。”
这些谢明蕴倒是没想到,但是谨慎点也没错,她轻轻点头。
“跟季家的亲事是之前祖上便有规矩定下的,本身定的是我父亲和季小姐的姑母,后来我母亲和亲过来,这亲事便落到了下一辈的身上。”
也就是他和季絮。
容淮安不知道季絮已经跟她解释过了,便再一次开口。
他这一说提到了那位亡故的先夫人,谢明蕴想起今日御花园里容溱说的话,犹豫片刻问他。
“你母亲是……”
“病故。”
容淮安开口,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
“她和亲来的时候身子骨便不好,后来生下我,因为一些事情和父亲起了争执,郁结于心,没过多久的冬雪天,病逝了。”
那时候他还太小,后来从下人口中听得这些事情,那到底是他的生身母亲,纵然没有相处多久,但也不可能毫无触动。
“我后来想若非是生下我,她身子也不会那么差,也不一定会年纪轻轻就……”
“容淮安。”
谢明蕴眉心一跳,打断了他的话。
她记得在御花园里容溱就这样说他克死了他的母亲,是否因为外面这些人的流言太多,久而久之竟然让他也钻了牛角尖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容溱那样的东西口中能说什么人话。”
容淮安闻言扯动了一下嘴角,微微敛下眼。
其实不止是容溱。
他第一次被人说母亲因生下他病故,是从姑母的口中。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嘴上很刻薄,她不喜欢自己的兄长被迫娶了个不喜欢的女子,便也连带着不喜欢他。
母亲病故后,父亲对他不管不问,后院纳了很多妾室,再后来东明送来了第二个和亲的人,是如今的继夫人,那一年他三岁,一个人被母亲留下的嬷嬷拉扯大,偶尔的时候有侯夫人或多或少的关心。
只那时候侯夫人也有了身孕,便是再有心,也总是兼顾不暇。
六岁的时候,父亲出征,他的祖母住了进来管着一大院子,把他送去了姑母家里,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寄人篱下。
侯夫人的孩子从小身体差,三天两头地高热,起初侯夫人忙的团团转,也想着要把他接回来照顾,却受到了他父亲和祖母的阻拦,她试着求过两次,后来实在无法,他不想楚姨那么忙的同时还为他为难,便掩下诸多在姑母家受过的苦,一直待到了十多岁。
后来楚姨的儿子最终没活成,他刚回来的第二年,这个二弟因为中了毒,死在了家里。
“你姑父是江南人?”
昨夜说开了一些事情,如今问起来倒也没那么别扭,容淮安回过神。
“不是,是后来任职过去的。”
他这位姑母很刻薄,如谢明蕴从容溱口中听过的那些话,其实他在姑母家听过很多。
容淮安牵动了一下嘴角没再说,这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习惯也好,不在意也罢,说上两句伤不到他。
但谢明蕴能为此在御花园责罚容溱,他听到的时候还是很震惊。
讶然之余又多是感动。
他的小姑娘如此心软。
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身上,不自觉温和下来,乍然又听见她问。
“季絮有心上人?”
“不知道。”
容淮安慵懒地倚在椅子上,只看着谢明蕴一张小脸,还在想御花园里的事,心中越发柔软。
想着他的阿蕴怎么能这么好。
“是谁,你认识吗?京城人?”
季絮说季家人不同意她和心上人在一起,一心想和容家联姻,但从季絮的语气中也能听出季家人是很疼爱她的,那她这心上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疼她如珠似宝的季家夫妇都这样执意地拒绝。
“不清楚,不认识,不知道。”
容淮安目光一寸也没从她身上移开,口中的话倒接的很快。
只是没一句有用的。
谢明蕴一恼,回头又瞧见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看我干什么?”
“阿蕴这么好看,不准别人看?”
容淮安懒懒接话。
一句话说的让她连生气都忘记了,脸一红。
“你别乱说话。”
“哪乱说了,说的不是事实么?”
容淮安笑道。
“你管季絮的事做什么,又跟你我没关系,难不成你不放心,还怕我跟人跑了?”
谢明蕴翻了个白眼。
“谁要管你。”
她只是好奇季絮。
“别人的事总归无趣,阿蕴这么好奇她的事,不如也好奇好奇我今天来做什么?”
他来能干什么?
谢明蕴可没忘记他还担着个太傅先生的名头,顿时瞥他一眼。
“你不会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折腾我吧?”
容淮安哑然失笑。
“我在你眼里就会这些?”
“不然?”
谢明蕴理直气壮地掰着指头跟他数。
“练的大字,弹的琴……”
眼看她要一个个细数着算账,容淮安连忙喊停了她。
“我倒不知道你还是个记仇的性子。”
谢明蕴瞥他一眼。
“再过几天就是年关了,这几日宫中忙着,除夕夜你必定还要入宫参宴,这几天想出去玩玩吗?”
“去哪?”
“骑马。”
“这么冷的天去骑马?”
谢明蕴嘴角一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她疯了还是容淮安疯了?
此言一出,容淮安倒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喜欢跟晏顾一起骑马吗?怎么跟我就不行了?”
一句话说的她一噎。
她那天正心情不好,哪管什么天气,只想出去散散心。
没想到还成了如今容淮安堵她的理由了。
“那能一样吗?”
她嘟囔道。
“怎么不一样?能和晏顾去,不能和我去?”
“容淮安,你这简直是无理取闹。”谢明蕴气笑。
“不想骑马?”
容淮安哼了一声,显然介怀那日的事。
“这么冷的天谁想去吹风。”
“那想去游湖吗?东边的秋鲤湖近些天热闹,湖边有不少人在玩。”
容淮安又问。
“你昔日不是不喜欢我出去玩闹吗,今天怎么净找些地方喊着我去?”
谢明蕴狐疑地看着他。
“明日起过了小年,快休沐了,到年关之前,刑部那桩案子没结,还有城东的事情要忙,皇上准了我年前不再来公主府。”
容淮安一句话落,谢明蕴眉心一跳。
这话中意思不就是,从小年到除夕,若那边太忙,他就没时间过来了?
她扁扁嘴。
“那你去忙呗。”
“就知道你没良心。”
容淮安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
“别说几天没见,只怕几年你也是不想我的。”
谢明蕴哼了一声没说话。
“但我总怕自己想你,所以趁着今天还有空,找了个地方带你出去走走,这样可算理由?”
舍不得她的理由吗?
谢明蕴动了动手指到底没躲开,被他拽着走了出去。
其实今日的天不算冷,容淮安带着她出了府,坐上马车,没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秋鲤湖。
秋鲤湖冬日一向热闹,但近了年关大家都忙着,今日人倒不多,前几日下了雪,那树枝上还带着几分残冷,枝头结了冰凌,冬日梅花怒放,为这万千冰雪和一抹白中盖上了几分艳丽的红,碧波千层,青山绿水,这秋鲤湖地处在东边偏僻的地方,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上京的好地方还真是不少。”
谢明蕴到了地方,撇开容淮安要拉她下来的手,从马车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继而往湖边跑去。
她身上淡蓝色的衣裙随风摆动,那抹蓝在整个秋鲤湖的银装素裹里都格外扎眼,如一只轻灵的蝴蝶一般,转眼间就到了湖边。
容淮安生怕她绊着地上没化开的冰雪,连忙跟了上去。
“上京的好地方还有很多,你以后经常住在这,会慢慢都知道的。”
身后传来容淮安的声音,她正低头扒拉着树枝上的冰凌子,闻言回头。
“来游湖有画舫吗,早知道喊了云姑姑准备一个了。”
容淮安一边走过来拍掉她手上的冰棱子,把她冰凉的两只手攥在手里暖着,一边道。
“等你想到这些,你我只怕要冻死在这湖边了。”
他往湖中间一看,一艘画舫正往这边缓缓驶来。
“你少玩这些东西。”
容淮安怕这冰棱子冻着她了,把手中的暖炉塞进她怀里,没忍住又提醒。
眼瞧着她刚来就冻得手都红了,鼻尖和一张脸也红通通的,容淮安没忍住笑了笑。
“这冰棱子有这么好玩?”
“之前在江南见得少嘛。”
谢明蕴抱着暖炉,又对那树枝的冰棱子蠢蠢欲动。
容淮安这个自小在京城长大,每年冬天都能看到雪的人实在想不通雪有什么好,眼疾手快地把她拽过来,继而在谢明蕴抗议的目光中,揽着她的腰身,运起轻功往画舫上掠去。
谢明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容淮安已经抱着她落在了画舫上。
刚落地,谢明蕴便顺着往湖中心看去。
画舫在他们上来之后就继续往湖中心而去了,此时湖中画舫不多,只不远处也有一艘正往湖中去,谢明蕴没关心是谁,目光落在这秋鲤湖上。
秋鲤湖依着青山,两侧有不少树,湖光山色,湖上泛起的涟漪衬着树的倒影,微风拂过带起几分冷意,但这新鲜的空气却的确让人心情开阔。
她目光顺着山水落在了湖中心,眼睛亮了亮。
“这湖中是什么,花吗?还是树?”
树自然是长不到湖里的,容淮安看了一眼,道。
“是花,这花只长在秋鲤湖,晚间开,一月开一次,冬日的最漂亮,开花之时冰破棱消,香气逼人,听闻花开紫色,怒放之时每个花瓣都极漂亮,时常有不少人来观赏,都传闻若是在花开时许愿,便能愿望成真。
今天晚上也是开的时候,估计晚会人就要多了。”
谢明蕴瞧了一眼天色,发觉已经过了酉时,也就没一会就要天黑了。
“为什么是传闻?你没来过吗?”
此时这秋鲤花还没开,只立在湖中心很是惹眼。
“没有。”
容淮安收回视线,把她拉到画舫的檐下。
“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地方。”
之前他住在姑母家的时候,那时候姑母一家还不在江南,在离京城很近的雁城里,他十五岁的时候,姑丈任职到江南,要举家搬迁,他才从雁城回到上京。
小时候没机会来,长大了不喜欢。
他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喧嚣的人群,总有一种热闹人世里的孤寂感,所以在江南的时候,谢明蕴磨过他很多次,这人也只跟她去过一次戏楼。
因为他一向不喜欢。
谢明蕴怔怔地看着他,极敏锐地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孤寂,周身的气息似乎也跟着有些凉,她轻轻攥住了容淮安的手,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那你今天还来?”
“如今喜欢了。”
手中一凉,容淮安发觉是她的手,他猜测着小姑娘是想如此安慰他转移话题,却忽略了自己的手更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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