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到底是为着别的事才在这刺杀容淮安,还是……本身就因为徐盈,两方人才起了冲突?
谢明蕴忽然不敢再想。
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夜间的寒风吹来,她指尖几乎都僵住,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约摸近一个时辰后,寒鸣寺外还是没有动静。
她腾地站起身。
“院中还剩多少人?”
“你想也别想。”
谢岚摁着她坐了回去。
他们来的时候也只带了几百人,如今院中所剩百余人,若这五百人救不了容淮安,他们去也是白搭,若是救得了,也不缺这一百人。
寒鸣寺中还有她和谢明蕴,她不是娇娇弱弱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相反,从小生活在皇室里养成了谢岚一副警觉的脾性,她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
他们来这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若是对方也有意对谢明蕴出手,这百人离开,寒鸣寺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呢。
谢明蕴冷静下来,脑子转得很快。
怎么偏偏容淮安前脚来了寒鸣寺,后脚太后就要她和谢岚来祈福?
京中有那么多寺庙,怎么偏偏就是寒鸣寺?
太后和这件事有关系吗?或者说……太后和这件事的幕后人,认识吗?
谢明蕴眼神变了又变,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难熬。
这一等就从戌时等到了子时。
月上中天,外面还是没传来消息。
谢岚沙哑地张口。
“我去看看。”
“三姐!”
“你坐好。”
谢岚不容置喙地带着几个婢女匆匆走了出去,谢明蕴坐在椅子上,神经紧绷着。
一旁的窗子被风吹开,紫衣担忧着她的身子,走过去关窗。
她刚离开谢明蕴,屋外忽然掠过来一道黑影,这黑影犹如鬼魅一般,眨眼间就到了谢明蕴跟前,眼疾手快地一掌劈在了她后脖颈,抓着她飞速往外掠去。
身后闪着寒光的匕首飞过来,这黑衣人闪身避开,越墙而去。
侍卫压根追不上。
紫衣脸色极差,夺过一旁侍卫的剑,跟着运起武功追了过去。
她速度很快,但黑衣人挟持着谢明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厉声呵斥。
“你挟持的乃是皇室公主,被抓到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若不想死,就快点放开公主。”
寒风呼啸,黑衣人一句话也不说,谢明蕴被他拽在怀里,颠簸的头晕眼花,又被他桎梏着没有力气,只有方才拔下来的簪子一直攥在手里。
紫衣追着他们一路出了寒鸣寺。
下山的路上太黑,紫衣一边伺机想办法救谢明蕴,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没有埋伏的人。
黑衣人的武功不在她之下,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追了半个山,忽然,黑衣人瞳孔一缩,手中的剑朝前劈去,将对面猛然飞过来的匕首打落。
与此同时,时刻警惕的谢明蕴因为他的这一刻疏忽而被放松了桎梏,她握着簪子,狠狠地刺向了他的胳膊。
手臂一疼,这人下意识把谢明蕴甩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紫衣抓着机会,握着剑已经劈了上来。
黑衣人顿时管不得谢明蕴,全心与紫衣打了起来。
谢明蕴被他甩了出去,本以为要狠狠摔在地上,她咬牙等着剧痛的来临,然而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容淮安运着轻功,掷出那把匕首后,及时地把人揽到了怀里,抱着她飘身而落。
起伏的胸膛代表着这一路赶来时的急迫,谢明蕴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先是一喜,又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去摸他的心口。
侍卫说他中了一剑,离心口只半寸。
手摸到一半被他拽着拉了过来,她抬头对上容淮安浅笑的样子。
“公主,就算我救了你,也不用这么急着以身相许吧?”
“你没事?”
她呆愣地看着他,语气惊喜。
她见这人眉目浅笑,身上纵然有脏污和血迹,但又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还有心思在这跟她开玩笑,又想起侍卫传的话,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真假。
容淮安又笑。
“是别人的血,我能有什么事?”
他说着将谢明蕴放了下来,看向前方紫衣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忽然手腕一动,方才被打落在地上的匕首运势而起,直直地飞向黑衣人,刺中了他后背。
黑衣人闷哼一声,很快被紫衣打得节节败退,紫衣一把剑抹了他的脖子,匆匆走上前。
等她看到容淮安安好站在那的时候,显然也有些惊讶。
“大人?”
“你往下去接应陈副将,将那些人都处理了。”
容淮安吩咐。
“是。”
紫衣见他没事,便也没多话,干脆利落地应声,往山下去。
容淮安抓着谢明蕴的手往前走。
“你没事,为何我的侍卫却传话说你中剑了?”
方才的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的惊喜散去,谢明蕴敏锐地察觉到哪不对劲。
容淮安回头扬眉。
“那会侍卫瞧见有人拿剑朝我刺过来,传错了消息罢了。”
谢明蕴还是不信,隐约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上下打量着他,刚要细看,容淮安抓过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瞧公主这幅不相信的样子,难道很想我出事不成?”
“说什么糊涂话呢。”
他话音中带了几分笑意,将谢明蕴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些,却仍然是觉得有些后怕。
谁也不知道听到容淮安“生死未卜”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此时知道了他没事,谢明蕴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轻轻松了口气。
容淮安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声音更温和了些。
“那些人伤不了我,如今有了陈副将带的人,我料想到这边不会平静,便脱身前来,还好来得及时。”
再来晚些,指不定这人要带着谢明蕴去哪。
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冷意。
他和谢明蕴一起往山上走,谢明蕴看着他比往常慢了些的步子,又在空气里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她心中觉得古怪,特意错开了半步,去看容淮安。
容淮安很警觉地回头。
“怎么不走了?”
两人对视片刻,谢明蕴注意到月光下这人的脸色白如纸,心中一沉,往前两步,不顾他的阻拦,伸手把他的手撩开,去碰他的胸膛。
手刚覆上,又被他拿开。
“说了公主若想以身相许,也要等回了京城……”
他轻笑一声。
“闭嘴。”
谢明蕴凶巴巴地吼了他一句,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哽咽。
虽然只触碰到他胸膛片刻,拿开的手上也察觉到了一抹湿热。
她顺着月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满手的血。
谢明蕴有些慌张地去看他,手颤抖地又摸过去。
“怎么样,到底怎么样,你说实话。”
山中太黑,她看不清到底伤得如何,便只能这样去感受。
满手的血给了她答案,伤得必然不轻。
容淮安收了轻松的语气,瞧见她这幅样子,叹息了一声道。
“没有在心口,但的确受了一剑。”
本身怕她担心是要瞒下来的。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警觉。
来的人很多,若没有陈副将带着人去,只怕今晚必定是殊死搏斗。
陈副将过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谢岚和她来了寒鸣寺,心中顿时知道不好,他强忍着伤口的疼冲出重围,就是怕她被人带走伤害,还好……还好来得及时。
“受这么重的伤,你竟然还敢瞒我,你……”
谢明蕴想斥他,话说到一半又说不出。
说到底他受伤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替她找到徐盈。
她一时沉默下来,只被他握着的指尖颤抖。
容淮安叹息了一声。
“我就知道说出来你要愧疚,阿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事吗?”
知道了如何还能装作不知道?
她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
容淮安又笑了一声。
“死不了,放心吧。”
他如今受的伤比着那时候她受的苦和煎熬是否只是十分之一?
每每想到这,想起她睡梦中的样子,容淮安就觉得,他也许该伤得更深才对。
“但的确有点走不动了,前面有树,我们坐着歇一会,好不好?”
谢明蕴依旧站在那,不言不语地看他。
容淮安便闷哼了一声。
“唔……有点疼。”
谢明蕴顿时慌张地去扶他。
“怎么样,我们快点回去,去找大夫……我让人回京传太医。”
“等不到回去了,现在得止血。”
容淮安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他几乎有些站不住,扶住了一旁的树。
谢明蕴这会慌得不行,听了他的话,连忙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树边。
好在容淮安身上带的有药,他将药拿出来,刚要去解衣裳,又怕伤口吓到她,便笑了一声,语带调侃,慵懒地道。
“公主盯着我干什么,难道真想看看我脱了衣裳的样子?”
谢明蕴先是脸色一红,但很快又通透地明白他的意思,咬牙瞥他一眼。
“脱你的。”
他不想让她看伤口,可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容淮安默了片刻,对上她坚持的眼神,心中一动,也没再说话。
他解了外衫,雪白中衣上那一团血迹便尤其明显,谢明蕴心尖一颤,强忍着要落泪的冲动,看他将中衣解开,露出伤口。
那腰身本来劲瘦又白皙,线条流畅,该极好看,但是又因为那剑伤破坏了美感,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容淮安不想让她手上染鲜血,便打算自己来,谁料才动了一下,谢明蕴就喊。
“老实坐着。”
周围没有水,谢明蕴便用帕子小心地把剑伤周围的血迹都清理了,随后倒上了药,随着她倒药的动作,容淮安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他腰腹上。
握着的手紧了紧,心中叹息。
早知道该让别人来救她的。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伤口包好,谢明蕴擦了擦手上的血,红着眼眶去看他。
他倚着树,一向好看的面容上都带了几分莹白羸弱之色,因为失血的缘故,连唇色都发白,这人一向行走坐立都极端正,如今却这样倚着树,没个正形,可想而知,是真没几分力气了。
从这走到寒鸣寺至多小半个时辰,可他连这段路都走不动。
“还有别的伤,是不是?”
谢明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是内伤,回去调养几日就好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瞒不过谢明蕴。
若只是剑伤,他有内力护体,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是局,我没想到会……会是一场局。”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徐盈不在。”
或者说其实从头到尾徐盈就不在寒鸣寺,是有人知道了他们在找徐盈,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谢明蕴身子一僵,今天侍卫传回消息的时候她就觉得有古怪,但当时喜悦冲淡了一切,她还以为上天怜惜,终于让她找到了妹妹。
没想到竟然是假的。
但若只是一场局,三天时间,容淮安至于在这耗上三天吗?
谢明蕴抿唇。
“你其实早就知道是局了吧?”
容淮安不语。
“以你的聪明,第一天找不到徐盈,就该知道消息有假,为什么在这困了三天?”
山中安安静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淮安定定地看着她。
“是,我早就知道是局。
但是知道,我还是要来。”
徐盈在她心中成了心结,夜夜噩梦日日放不下,他何等聪明,知道这心结若不解开,他和谢明蕴,只怕这辈子都难跨过这道鸿沟。
“谢明蕴,我不能让这道鸿沟横在你我中间,它明明是一道伤口,是伤就得治,所以我知道是陷阱,我也要来,只要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放弃。”
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容淮安也要破除万难,走到她面前,再奢求这一次可能。
她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声音那么笃定,像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哪怕是陷阱,哪怕知道有没命的可能,他还是来了。
是为了她。
她动了动唇,想告诉他不用如此,但话到了嘴边,她看着容淮安虚弱的几乎说不出话的样子,沉默片刻,开口问。
“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当时的事?”
“是。”
容淮安对上她的眼。
他不想逼迫她,便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真相。
一句话落,山中一片寂静。
半晌,沙哑的声音带着终于挣脱束缚的决然,她开口。
“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PS:600营养液掉落加更三千字,下一次加更是900营养液,下章会坦白所有之前的事~晚安。
第40章 坦白
◎谢明蕴,我不会放手。◎
“什么?”
容淮安眼中难得划过几分错愕,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
谢明蕴紧紧抿着唇,想那一天晚上容淮安和她说的话。
“落下的伤疤会好,碎掉的镜子也能重圆。”
“人活一世, 遇困境逢因果, 必是先自救。”
她总要迈过这道坎的。
退一万步想, 若是这辈子找不到徐盈,她就真要这样困一辈子,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吗?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断断续续地开口。
“徐盈失踪的那一天……你有事出去,外面下了大雨, 我去找她, 找了很久没找到, 我回来换衣裳, 看到了那封信。”
知道容淮安的身份, 名字,什么都在骗她,甚至还要回京成亲,那时候她的震惊和心痛无以言说, 但是妹妹还失踪,她顾不上悲伤,再一次带着伞出去找徐盈。
这次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对面站着乌压压一群人,徐盈被他们摁在前面。
她瞧见这一幕腿都有些软,强撑着走了进去。
黑衣人给出的条件很简单, 她离开容淮安, 他们保徐盈活命。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然而话到了嘴边,对面的人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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