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真让她逃……”
“不是杀她的时候。”
容淮安打断他的话。
她身份特殊,就算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中。
东明这两年屡屡在边境作乱,正愁找不到发兵的理由。
不是不能战,而是起战的错方不能是北谢。
她也不能这么“清白”地占尽了好名声死去。
*
谢明蕴焦灼地在屋里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听到紫衣喊大人的刹那,她腾地一下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推开门跑了出去。
冲天的血腥味和横在屋子前的尸体吓得她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样子,就被人揽进了怀里,继而眼前一黑,蒙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进去说。”
容淮安往后扫了一眼,云副将赶忙吩咐人把院子里的尸体和血腥打扫干净,容淮安拉着她进了屋子,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眸中的寒意敛去,倒了杯茶给她。
“缓一缓,吓坏了?”
谢明蕴没接那杯水,目光焦急地放在他身上。
“你怎么样?”
他衣袍上还沾了些血,谢明蕴想起他身上的伤还有外面满地的尸体,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我没事,是别人的血。”
容淮安看到她脸上的急迫,语气缓和了些,站到她面前任她上下打量。
谢明蕴瞧这人站在这,面上不似前几天的孱弱,身形挺拔,除了衣袍上的那点血迹也没再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今晚是怎么回事?”
看那会紫衣跟她说的话,很明显容淮安早就察觉到了一切,提前做好了准备,也难怪今天晚上没缠着她过去。
“她带人来了。”
容淮安言简意赅地落下一句话。
她?
谢明蕴神色一怔,随后很快明白他话中的人指的是谁。
她想要再问,又发现屋子里人太多,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你没伤着吧?”
“没有,提前做了准备。”
“她带了多少人来?”
“四百。”
这么多天来云副将四下搜罗,处理了不少她的人,在如此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带了四百人来,看来是做足了要把他杀了的准备。
“今晚的事闹得不小,寒鸣寺住持方才还过来问了。”
谢岚在一旁听着他们打哑谜,被绕的迷迷糊糊,但他们既然没明说,她也不想知道,便顺势提起了别的。
“三公主放心,此事我明日自会去找住持交代。”
容淮安自然早早考虑到这个事情。
“在寺庙见了血腥可不只是得给住持交代的。”
谢岚又提醒。
“我已经命人封锁了消息,今晚所有的人自然会守口如瓶,若是真传到京城皇上问话,我也自然会去找皇上言明。”
他把事情考虑的周到,谢岚也没多说,跟着等了大半宿她早就困了,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谢明蕴,抬手赶人。
“你俩走吧。”
她打了个哈欠往内室去。
谢明蕴顺势拉着容淮安走出去,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带了人追下山,后来呢?”
“她带来的侍卫全折在了寒鸣山下,我伤了她之后,她逃走了。”
谢明蕴看着容淮安平静如水的面容,嗓子有些干涩,她四下看了一眼,扯过容淮安的手,压低声音道。
“是她对不对?”
容淮安指尖一动,谢明蕴又追问。
“侯夫人,半年前的事,前几天寒鸣山下,我身上的噫迷香,还有……你和季絮见面,临江楼那一天,都是她,对不对?”
她说完就一错不错地看着容淮安,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傻,噫迷香那天就有怀疑,容淮安在公主府的时候神色就不对劲,明明是有了猜测的人,以他雷厉风行的性子却选择继续探查而非直接抓人,又把紫衣送到她身边,她的猜测就落定了九分。
紫衣懂的是东明的那些东西,若说噫迷香只是个意外,容淮安又何必多此一举把紫衣送到她身边呢?
是怕有懂东明怪术的人,再次对她下手。
再之后是徐盈,一桩桩一件件,直到今晚,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容淮安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她带的几百人都死在了寒鸣山下,却独独受了伤的她逃走了。
而侯夫人是东明和亲的郡主,又对容淮安有陪伴救命的恩情,只有她,能让容淮安放走。
因为这其中还藏着许多没有摊开说,不明白的事情。
屋内安静片刻,容淮安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压下心中的沉暗,想扯开嘴角笑。
“你……”
“别笑了,很难看。”
谢明蕴得到了默认的答案,顿时鼻尖一酸,凶巴巴地打断他的话。
他这会必然不会是想笑的,笑不过是为了缓解她的心情,让她不要太担心他。
可谢明蕴何等通透。
她咬唇,抓过容淮安的手。
“是她就是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仇我自己报,你不准帮我。”
容淮安敛了笑,顺着她抓握他手的力道把她抱进怀里。
“好,你自己报。”
谢明蕴窝在他怀里,难得没挣扎,她站着只到他肩膀,头倚在他胸膛,顺着感受他的心跳和温度,一拍一拍。
“今晚的事若是封不住口,回京父皇问起来,你就说是刺客要追杀我,你为了保护我才下令动手的。”
在佛寺前见血不是好事,但她毕竟是他的女儿,皇上对她的容忍,应当要比容淮安这个臣子高的。
“无妨,我能处理好。”
容淮安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耳侧的发撩到耳后,轻轻亲了亲她。
太子既然选择留下那些侍卫,那必然是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就算他不说,太子也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他感受到谢明蕴抓着他衣袖的手不断乱晃,察觉到她内心的焦灼不安,安抚道。
“不要想那么多,万事都有我和太子。”
“你今晚追出去,你身上的伤……如何?”
谢明蕴刚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变了脸色抬起头。
“没那么严重了,前两天是为设局引她放松警惕,才一直声称没好。”
方才下山去那一趟,打斗间还没好全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渗血,容淮安隐去了这些,轻声道。
“那你前些天还……”
虽然早猜到有古怪,此时听容淮安承认,谢明蕴还是一恼,伸手拍他。
“权宜之计,别生气了,好阿蕴。”
容淮安攥住她的手腕,浅浅一笑。
谢明蕴想挣扎出来去打他,想了想又没动。
她当然知道这么八九天,说好全了什么事都没有了自然也是假的,方才又下山一趟,若是再多动作又有可能扯着伤口,说到底好了也算省了担心,便瞪了他一眼。
“下……”
“没有下次。”
容淮安见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从善如流接过话。
事情说完,谢明蕴心中的担忧也算放下,看了一眼时辰,道。
“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过方才你院中打斗那么严重,屋子还能住人吗?”
容淮安本要说能,目光落在她脸上,改了口。
“约摸是不能的。”
谢明蕴推开门拉着他往外走。
“如果住不成的话……”
“公主要收留我吗?”
谢明蕴回头瞪他。
“你想得美。”
“云副将呢,你跟他住一个院子。”
谢明蕴四处找着云副将。
而在出门的时候就预料到谢明蕴答案的容淮安,早就给站在门外的云副将示意让他离开,谢明蕴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他。
“看来是天意让公主收留我。”
容淮安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开口。
“冬日天冷,公主自己住着未免孤寂,今晚才出了事,我留下还能保护公主,况且……”
况且怎么?
谢明蕴回头看他,她倒要瞧瞧他能鬼扯出什么来。
“况且如此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臣愿意给公主侍寝。”
容淮安浅浅一笑,靠近了她两步,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道。
谢明蕴登时脸一红,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下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继而回头,水润的眸子里溢出几分嗔恼。
“滚远点。”
她抬脚踹人。
另一边,陆文深夜知道了刺客的消息,等一切处理完就急忙地到了这,谢岚刚睡下又被叫起来,一张美艳的脸上还带了几分睡不醒的困倦,敷衍地说了两句没事,刚要回去睡,就看见了不远处容淮安凑在谢明蕴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后谢明蕴红着脸色踹人。
她眼皮一跳,当即要走过去把两人分开。
“三公主。”
陆文拦住她。
“臣下还有一件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岚抬步。
这会什么也没有把他们两个分开重要。
“可是公主……”
陆文知道她这一去自己今晚就别想跟她再说一句话了,有些不舍地继续想阻拦留人。
他刚伸出手 ,谢岚顿时就恼了。
“你大胆,你敢拦我?”
她目光狠狠地盯着陆文,刚要发怒,心中忽然想起,这今天不管她跟谢明蕴在哪,都能碰巧遇见这书生。
连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她也能碰到。
谢岚顿时眯眼。
“你之前知道本宫?还认识谢明蕴?”
陆文心头一跳。
“是。”
“你会钓鱼,也会养鱼,怎么这么偏好地抓住了本宫的喜好?”
谢岚再问,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陆文顿时脸色有些红,讷讷地抬起头,想着公主难道猜到了什么?
“你偏偏每次都这么凑巧地在我找谢明蕴的时候打断我跟我说话,难道你……”
陆文的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一闭眼打断坦白。
“其实臣下……”
“你难道也想跟我抢谢明蕴?”
谢岚瞪大了眼睛看他,声调拔高。
陆文顿时呆滞在了原地。
“每次你都打断我找谢明蕴,后山下来还跟谢明蕴打招呼,是不是不想让我跟谢明蕴相处,教我钓鱼是怕我缠着谢明蕴,对不对?”
谢岚看着他不说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谢明蕴是本宫的妹妹,本身有个容淮安跟本宫抢就让人烦了,你离远点。”
一句话警告地说完,谢岚撇开他往下走。
陆文呆呆地站在那忘了反应,怎么也想不到谢岚的猜测是这个。
谢明蕴已经回了屋子,容淮安收了嘴角的笑,看了一眼她的屋子也打算离开。
本身今晚他就算没地方住,也不会赖在谢明蕴这的。
一则有损她的清誉,二则自己裂开的伤口也得上药,他不想谢明蕴担心。
他刚抬步要走,身后一阵脚步声赶来,是谢岚追了上来。
“三公主。”
容淮安停住步子。
谢岚眼神一扫,身旁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而她眼中的神色也清明下来,没了那会在廊下跟陆文胡搅蛮缠的样子,站直了身子,一身的公主模样彰显的淋漓尽致。
她仰起头,语气平和。
“有件事,本宫想不明白,大人明察秋毫,什么都清楚,不知可否给本宫解惑?”
容淮安对上她的眼,看清楚隐藏在她脸上那丝并不明显的紧张,已经明白了她要问什么。
他颔首示意谢岚开口。
“寒鸣山下所有的事,和我皇祖母,有多少关系?”
作者有话说:
PS:谢岚:我的每个想法主打出其不意的一根筋,谁也别想跟我抢妹妹。
第46章
◎“你可不可以,亲一亲我呀。”◎
等谢岚和容淮安谈完事情,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她小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大步从廊下走过去, 抬手推开房门。
继而传来她阴沉的声音。
“收拾东西, 明日午后启程回京。”
谢明蕴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才听说了谢岚今天打算回去。
“三姐不再留两天吗?”
“不留了,母妃昨天传信让我快点回去。”
谢岚摇头。
“你呢?”
她?
谢明蕴想她其实也是想回去的,但是昨晚的那一桩事,今天必然是要留在寒鸣寺处理的,何况容淮安身上的伤若是连日奔波, 只怕又要裂开。
她总是担心。
“再等两日吧。”
她一句话说出来, 谢岚回头瞪了她一眼。
“等等等, 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走?”
“我也想啊, 这不是太傅的伤……”
“你就知道太傅的伤, 整天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又是陪着他又是担心他,我看你早晚把自己赔进去。”
谢岚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
谢明蕴摸了摸鼻子。
她发现谢岚对容淮安跟她待一起这事似乎意见格外大。
“三姐不喜欢容大人?”
她试探着问。
谢岚瞥过来一眼。
“胡说什么, 我怎么会对容大人有意见。”
“那你为何每次都……”
谢岚眼中闪过几分恼意。
她好好的妹妹被人拐弯抹角地拐走了,妹妹自己还毫无察觉,她能高兴吗?
她之前不喜欢谢明蕴没错, 但那都是跟在皇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先入为主地觉得她不好,后来宫宴上见了,又被谢明蕴捉弄了一番,加上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心有愧疚, 往公主府多跑了几趟, 再之后一起来寒鸣寺, 相处的这么多天里,她发现这个妹妹还是很好玩的。
除了看着一副聪明的样子但是总被人不知不觉地骗走之外。
但这话谢岚自然没对谢明蕴说,她哼了一声,凉凉地瞥了谢明蕴一眼。
谢明蕴顿时聪明地不再问。
谢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问你,皇祖母宫里那事,跟你有多少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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