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主气血翻涌,却再也不敢乱生气,瘫在床上大喘着气。
也不止这一个,他生的三个儿子其实都不如他的意。
也就小儿子听话讨巧些,最后却还被他拉着挡在了身前死了。
“都怪这个贱人,她自己死了就算了,还想拉上我一起。”
他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他跟这贱人同床共枕好几年,都不知道她竟然有这胆子给他下毒药。
临了搭上他一个儿子不说,没想到自己的命也要搭上去。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贱人,贱人!”
他越说越来气,终于忍不住又咒骂道。
她死了,容溱死了,三姨娘这个贱人上吊了不说还给他留了个麻烦。
她身边有个忠心的婢女,这几天倒是找着机会报复他了,每天给他送些馊饭,这些贱人都落井下石,看着他起不来了就敢蹬鼻子上脸。
“淮安,你忍心看着爹这样吗淮安,你救救爹,你如今不是快当丞相了吗,你以后的路这么好,就别跟爹计较了,你给爹请个好大夫,再把这些贱人都杀了。”
容家主躺在床上痛哭流涕。
容淮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毒无解,至多一月,你与其不死心想要处理别人,不如想想最后这一个月怎么好好活吧。
也许你如今死了也好,因为容家再不会复当时的风光,当年它怎么在你手中起来的,如今我就要它怎么落魄回去,父亲若他日死了,得先想好怎么跟祖宗交代。”
话落,他不再看容家主瞪大的双眼,抬步走出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容家主恨声地咒骂了两句,忽然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昏死在了床上。
门外几个下人凑在一起嗑瓜子说话,也没人进去看他一眼。
真正是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二月初十,谢明则携群臣祭天酬神,正式登基,改年号为祯永。
同日,帝王尊生母姜氏为皇太后,入住慈宁宫,皇帝退位太上皇,搬出了乾清宫住到了另一个清闲的地方,手中权势尽数放出。
姜家一跃成为新皇最倚仗的外戚,一时风光无二。
朝中臣子大封的大封,肃清的肃清,四皇子党派人人自危,却还是抵挡不住初登基的皇帝雷霆手腕,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登基大典之后,帝王于紫宸殿设下宴席,正式庆祝帝王登基。
当日,底下臣子携夫人与儿女出席。
谢明蕴与容淮安一直待在公主府里等到了快戌时,才慢吞吞地换好了衣裳往宫宴去。
今日又下了雨,天色暗着,路上不好走,虽然打着伞,她裙摆上还是溅了些水。
谢明蕴刚要打道回去换身衣裳,忽然身边的人停住步子,将伞递给了她,而后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是宫里!”
谢明蕴一惊,瞧着身边跟着的宫人们,脸色顿时红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要看就看,总不能让你衣裳染湿了。”
容淮安不以为意地抱着她往紫宸殿去。
一路遇见了无数的大臣和下人们,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走过去,便开始凑在一起嘀咕。
自从容大人入府教□□,起初便不知道哪传来的谣言,说公主和容大人有过节。
第一天容大人就故意折腾公主练了两个时辰的大字,第二天又让她练琴到戌时,听说手都弹受伤了,还把公主气哭了。
而公主也不甘示弱,据说某日大人回程路上马车坏了,是走了半个时辰回去的,第二天就染了风寒。
两人你来我往的,时不时伺候的下人还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人人都知道公主和她的太傅不对付。
如今太子登基,公主是天子亲妹,容家倒了,新帝也没册这位太傅什么官衔,之前不知道哪来的太傅要被封为丞相的流言不攻而破,所有人都猜想大人把公主得罪狠了,皇上这是为妹妹报仇呢。
他们可听说这几天容大人天天往公主府跑讨好公主,但似乎没什么用,于是所有人都等着这俩人教习结束老死不相往来容大人被公主报复,但怎么……
这大晚上的还抱在一起了?
臣子们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结伴往紫宸殿走去。
到了紫宸殿,谢明蕴一路上收获了无数下人的目光,早就脸红的不行,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刚要嗔怪他两句,却见容淮安低头,为她提着刚才被溅湿了的裙摆。
“走吧。”
他没管沾在手上的脏污,抬眼朝谢明蕴道。
“别气了,好阿蕴,我这也不是怕你受凉么?”
这温柔的声音任是谁听了也发不了脾气,谢明蕴到底没再说话,往里面走去。
身后跟着的下人和臣子们顿时又是一阵震惊。
谁家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是这个又抱又哄的苗头?
还提裙摆?
确定是互相看不顺眼而不是好事将近么?
谢明蕴直到落座还感受到大殿里人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她咬唇瞥了容淮安一眼。
“怕什么,他们总要知道的。”
容淮安不以为意地拢住了她锤过来的手,夹了菜放到她碗里。
“皇兄还没来呢,你先吃上了?”
谢明蕴嘴角一抽。
这人毫不顾忌地坐在她身边也就算了,皇上没来他先动上筷子了?
“皇上不会舍得让自己妹妹饿着的。”
容淮安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
谢明蕴想着他都不在意自己还在意什么,顿时也不管了,低着头吃自己碗里的菜。
臣子们瞧着这一桌又是嘴角一抽。
但一想这位是天子亲妹,顿时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总之皇帝不在意就成。
还没吃上两口,忽然有下人来喊容淮安说是皇上召见。
容淮安从紫宸殿出去,到了御书房。
谢明则一身龙袍,瞧着比之前又沉稳了些,容淮安低头行礼,继而目光落在他桌案前那两份圣旨上。
“如果臣没猜错,一道是封相,一道是赐婚。”
谢明则点头。
太上皇早在退位前就写好了圣旨,但一直压着没发。
一道是赐婚的,封谢明蕴为明华公主,赐了两座城为封邑,一道是封容淮安为国相的。
他本打算登基当日一同宣告普天同庆,昨晚却来了太傅府的下人说,容淮安让他暂缓宣旨。
“这道圣旨,臣不能要。”
屋内安静片刻,容淮安开口。
谢明则眼中难得浮起几分惊讶。
“为何?”
“皇上知道,她其实一直不大喜欢上京的,上京束缚了她,她其实早想出去走一走。”
“你成亲后,朕可以准你休假三个月,陪她去到处走走。”
谢明则当即道。
容淮安却摇头。
“不够的。”
他声音轻缓,脑中一幕幕闪过这三个月,她提到江南的想念,还有对边塞的向往,以及前几天的晚上,她眼中的孤独和落寞。
“我从小循规蹈矩地按着既定的路去走,哪怕后来遇见她,跟她在一起,又分开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放弃如今有的一切。
但后来重逢,这三个月我想了很多。”
他抬头看着谢明则,轻声道。
“皇上,我总觉得我们这么多人里,除了徐盈,似乎都多多少少欠她些什么。”
谢明则攥着圣旨的手一紧。
帝王亏欠她当年抛弃的事,连着皇后也心有愧疚,谢明哲因为谢嫣的事将怨怼牵连到了谢明蕴身上,两次险些和亲,数次背地里的暗害,是他对谢明蕴的亏欠。
他们三个人,谢明蕴最亲近的人,其实都没有对她很好。
如何算不上亏欠。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出去走一走,见一见她想见的,陪她一起祭拜她爹娘,将那一年的亏欠都弥补一些,尽我所能。
我不想做国相,也不想让任何身份束缚了我和她,只想在以后的日子里陪着她,做什么都好。”
我想,好好爱她。
滔天权势和大好的前途,都已经比不过他如今身边的人,年轻的臣子今年二十岁,科举及第的状元郎风光无限,本应有最好的前途,他却已经愿意,将仕途止于此。
容淮安坚定的声音落在屋子里,谢明则滚动了一下喉咙,最终同意了他的打算。
而这边,谢明蕴一直等到了快戌时二刻,才见容淮安跟在谢明则身后走了过来。
他一落座,谢明蕴凑过去。
“说了什么,怎么等了这么久才来?”
容淮安没答她的话,低下头给她布菜,一边岔开了话题。
整场宴席吃下来两人都旁若无人地凑在一起,她要吃什么容淮安都给她夹,她想喝酒容淮安也纵容着,一顿饭吃下来连上头的皇帝都觉得酸掉了牙,底下的臣子夫人们更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宴席结束,皇帝下了圣旨。
“朕之妹妹明蕴公主,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年十七有余,今特封为明华公主,赐温城,闵城两座城池为封邑,另赐婚下嫁与太傅容淮安,命礼部择良辰吉日两人成亲,大婚之时,百官休朝三日,摆三日流水宴,是为普天同庆。
盼两人佳偶天成,琴瑟和鸣。”
作者有话说:
PS:还有两章正文完结的样子,提前征集大家想看的番外,日常向,if线,还有副线,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呀~
第58章
◎大婚◎
直到走出大殿, 那方才宴席前猜测俩人不对盘的臣子们还觉得有些恍惚。
难怪呢。
难怪俩人吃饭都坐一桌,撑伞还害怕淋着了,原来都是打情骂俏罢了!
那到底是谁传出话说公主不喜欢容大人的。
那边群臣在心中腹诽, 这边有个比他们还恍惚的。
“就这没了?”
谢明蕴盯着谢明则, 却始终没见他下第二道圣旨。
“你还想要什么?”
下了赐婚的圣旨, 容淮安越发光明正大地凑在她身边,尤其是瞧见晏顾后半程坐在那边动也不动,一副不能接受又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情甚好地勾唇。
“不是还应该有……封你的圣旨吗?”
“封我什么?公主的驸马么?这不是成亲后我才能升任的吗?
难道公主想让我提前升任?”
容淮安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
“那我也是不介意的。”
谢明蕴瞥他一眼。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 容淮安嘴角的笑不变, 懒懒地倚在她肩头, 从身后半抱着她。
“那阿蕴猜猜?”
“不猜。”
谢明蕴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语气中带了几分迫切, 催促他。
“你快说,不会真是我皇兄不愿意把丞相的位置给你吧?按理说也不应该啊。”
她嘀咕道。
“如果真是呢?阿蕴要给我讨回公道么?不如今晚我们俩夜探乾清宫,偷了皇上的玉玺……”
眼看这人越说越没个正形,谢明蕴没好气地打断他。
“容淮安!”
她眼中的神色认真起来。
容淮安轻轻叹息了一下, 笑道。
“不想留在朝堂上了。”
她心尖忽然一颤。
“你说什么?”
“不想留在这了,想跟着你一起,去边塞也好, 去江南也罢,以后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谢明蕴想从他眼中看出几分玩笑的意思, 然而这人的语气无比认真, 皇帝再未下第二道圣旨, 似乎也证明了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哆嗦了一下唇。
“你胡闹!”
他才年过二十,参科举入仕前途无量,日后该有一条青云路,留在北谢朝堂上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他这会在说什么?
谢明蕴十分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她猛地转身往外走。
“我去找皇兄。”
“阿蕴。”
容淮安从身后抱住了她。
“我做好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了。”
“你这是在胡闹,你知道你自己……”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容淮安低下头,看着她颤了一下的眼皮,低沉的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确定。
“我从小到大,走的每一步,都知道我在做什么,朝堂上的争斗枯燥无味,我前半生循规蹈矩,但是在遇到你之前,似乎都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真正拨动我心弦,这条路对我来说并不是非走不可,但如今我有了非做不可的事情。”
他看着谢明蕴有些发红的眼眶。
“我想陪着你,怎么样都好,我想跟你说以后的路你不会一个人走,我也不会让你在府中每日等下朝的我,不会由这朝堂束缚着什么,人生太短了,我前半生已经磋磨在此,后半生,我想去做我该做的,想做的。”
他不想让谢明蕴孤单,也不想让她自由的性子束缚在这四四方方的上京城。
他要如那天在她写下的书信里说的那样,和她一起走遍北谢。
“长长久久。”
一番话狠狠撞入谢明蕴心里,她哆嗦了一下唇,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想好了?”
“是。”
所以这么多天满朝上下都忙着新帝登基的事,他却闲散地待在公主府,不是因为想抽空陪陪她,而是那时候就做好了决定。
谢明蕴忽然转身紧紧地抱着他,语气里压抑了几分哽咽。
“答应我了,可就一辈子不能反悔了。”
“一辈子都是你的,怎么会反悔。”
容淮安感受着怀里有些颤抖的人,叹息了一声把她拥紧。
圣旨下发,礼部紧接着忙起了公主成亲的大事。
此番是天子亲妹的喜事,礼部不敢马虎,得了命令就开始忙上忙下。
因为谢明蕴想赶在她爹娘忌日前去祭拜二老,因此大婚定在了这月的二十六。
算起来半个月的准备时间,虽然有些仓促,但上有太后操持,下有谢岚每日得闲都拉着寿王妃去一起盯着帮忙,也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谢明蕴被太后拉进了宫里,说要亲自给她绣嫁衣,准备了最好的金丝线,又把自己当年的嫁妆拿出来,准备了好些东西打算给谢明蕴当嫁妆。
地契商铺无数,金银珠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写在上头,公主出嫁要豪华盛大,但谢明蕴看着长长的礼单,还是觉得有些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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