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监和百里毅得令便离开了,而商鞅却稳坐在秦公对面。见书房内无人后,商鞅正色道:“君上,我觉得还有一事跟河西之战一样重要。”
秦公听跟收复河西一样重要,立马心中一动:“还有如此重要之事?”
商鞅低道:“迎回太子嬴驷!此事你说大不大。”
秦公神情一顿,凝视着商鞅问:“你觉得那逆子还可为君?秦国向来立贤不立长,我倒觉得公子疾和公子华也不错。”
商鞅坦诚直言,“其实选谁君上心中早有决断,否则在上个月太子遇刺后,你也不会将两位公子调回咸阳。”
秦公拍了拍商鞅手臂,会心一笑,“商君懂我,驷儿幼时被人设计犯错,被我逐出宫去,化名为赵惠离开时他才几岁,只派了一个宫人随身伺候。”秦公回忆道。
“在他十四岁时,我又为了磨砺他,将那宫人召回,只留他一人在山野。但是据暗卫汇报,驷儿这些并未因被废为而消沉,而是走遍秦川,探查民情,每到一处,对当地法令施行给出建议。嬴驷虽不如公子疾聪慧,不如公子华骁勇,但是他的心智最为坚定,他因秦法获罪但也只有他最拥护秦法。”
商鞅补充道:“公子疾,足智多谋可为良辅,公子华,骁勇善战定为良将。他们兄弟三人齐心,必能让秦国更加强盛。”
秦公想到三个儿子,也露出欣慰笑容:“行刺太子之人尚未查清,但能确定不是公子疾和公子华的势力所为。公子疾完成此次任务后,我想让他回到原职,商君以为如何?”
“公子疾足智多谋、能说会道,颇有领军之能,在辎重营负责押运粮草确实屈才了。”商鞅评价道。
“商君,听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了。不过迎回太子之事,还需仔细谋划,这段时间朝中暗流涌动,要揪出幕后黑手。太子那边我已加派暗卫保护,到了合适时机再秘迎太子回宫。”
“君上考虑的周全。”
徐瑾瑜因知道食时便要出发,天方初亮她便起了,院子里的花草已经枯黄,上面还挂着些许露珠,小风一吹还冷飕飕!
抬头望去发现院子里有人起的比她还早,此时正动作一致的做着动作,这不是昨天教郯明的太极剑法么?樗里疾这也学会了?那动作比郯明还流畅。
郯明看到徐瑾瑜出门,立马收剑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喊着:“姐姐,你继续教我们剑法吧,前三式我跟公子都练会了。”
徐瑾瑜下了台阶,跟着郯明一起走到院中,应道:“好好好,今日给你们再说下面的四式好不好。”
樗里疾见徐瑾瑜走进,问道:“姑娘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徐瑾瑜摇摇头,“没有,只是想着今天要赶路,就起早些,不能像昨天那样,还让别人叫。”
“其实多睡一会儿也无妨,时间还早,不耽误的。”樗里疾说。
“昨晚睡得好,今日早早就醒了。”她昨天难得洗了个热水澡,一身清爽的睡在柔软的榻上,睡得格外香甜。
徐瑾瑜接着说道:“那今日我跟你们说接下来的四式,分别是提膝劈剑、左弓步拦、左虚步撩和右弓步撩。还和昨天一样,我说动作要领,你们自己领悟着来做。”
“第四式提膝劈剑,左腿微曲,身体重心后移,上身略向右转,左脚尖翘起外摆……”
随着徐瑾瑜的口令,两人跟着一步一步做着动作,她可能不是一个好老师,但是樗里疾和郯明两人绝对都是好学生。两个人似乎还暗自较劲,谁领悟的更快,谁练得更好。
她看着眼前互相攀比的两人,不禁疑惑,学剑就学剑,怎么两个人之间还噼里啪啦闪火花,难道这就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不过留给两人较量的时间也不多,天大亮之时仆人端来了饭食,他们二人只好结束了比试。
吃过饭后,徐瑾瑜发现院中有一匹枣红小马,毛色红亮、膘肥体壮、品相不俗。感叹道:“这马儿真漂亮!”
樗里疾见她喜欢,笑融融地说:“你骑上试试,这匹小马很温顺。”
徐瑾瑜立马摆手,拒绝道:“不了不了,军队战马挺贵的,我不能骑。”
此时郯清走了过来,解释道:“徐姑娘,你就放心骑吧,这匹马儿是公子自己的,之前养在附近别庄,公子让人连夜送来的,姑娘就莫要推辞了。”
徐瑾瑜一脸惊讶,不确定地问:“为我备的?”然后她看到樗里疾笑着点了点头。
郯清见徐瑾瑜和公子一个害羞的红着脸,一个一脸宠溺的看着对方,觉得自己在这儿实在碍眼,于是拉上正在公子旁边直戳戳杵着的郯明就走。
郯明一脸不情愿:“弟弟,你拉我干嘛,看徐姑娘骑马啊,你别说那马真不错。”
郯清看自己老弟实在是不开窍,只能说道:“公子教徐姑娘骑马,我们收拾行李,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哦,也对,先把行李收拾好放到车上,你不说我都忘了。”郯明恍然大悟,自认为自己明白了。
院内,徐瑾瑜抱着马脖子爬上马背,这姿势确实有些不雅,但是没有马镫,马背上面也不是马鞍,而是像一个厚点的布垫。
看到这还没她高的小马,她觉得秦始皇陵的兵马俑确实是一比一还原啊,这小马真的是那陶马的实物版本,据说这种马虽然个子不高,速度不是很快,但是耐力极强,在先秦时期是很好的品种了。
她爬上马之后紧紧拉着缰绳,恐怕掉到地上,这匹小马果然温顺,被胡乱嘞着缰绳也没有乱跑,只是在原地抬了几下马蹄,歪着头打了几个响鼻。
“姑娘莫怕,我就在旁边,不会让你摔下来的。”樗里疾见徐瑾瑜一脸紧张,上了马后就僵着身子,出声安慰她。
徐瑾瑜看樗里疾就在一侧站着,也不再那么害怕,莫名有种“即使我跌下来,也会有人接着”的安全感,于是她按照樗里疾的指导,直起身子,放松一点缰绳,然后用脚轻夹马肚。
马儿似是感觉到马背上的人情绪平静,配合指令在院子中慢慢跑起来。
事实证明,这匹小马不仅温顺,而且极为聪明,在樗里疾的指导下,徐瑾瑜跑了几圈,也渐渐掌握了技巧,然后她拉了拉缰绳,发出停下来的口令。
小马立马放慢速度,慢慢停下,正在她要抱着马脖子下马时,小马竟然跪下两条前腿,让她下马。
她下来站定后,小马还用自己油亮亮的脑袋蹭着她的衣服,似乎是跟她求表扬,那忽闪闪的大眼睛似乎在说:“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徐瑾瑜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脑袋,夸赞道:“小马真聪明,真厉害!”
然后她侧身问旁边的樗里疾:“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第11章 追风踏烟
樗里疾抚了抚袖子道:“还未给它起名,你给它起一个吧。”
徐瑾瑜思考片刻,眸光一闪,“那就叫你踏烟吧。”似乎是听懂了她说的话一般,小马听到后又歪头蹭着她的胳膊,还高兴地抬了几下马蹄。
樗里疾见一人一马如此亲昵,感觉红马旁边的眉眼弯弯的徐瑾瑜,好像比这朝阳还耀眼,“踏烟”挺好听的,他的马的名字叫“追风”,“追风”、“踏烟”似乎很是相配。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间,郯清和郯明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装上了车子,仆人也将他们的马儿从马厩牵了过来,四人骑着马向城门口奔去。
到了城门口,押送粮草和军械的士伍、民夫早已准备好,无论是牛车还是马车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每辆车分配的有士伍和民夫,另外还有一部分的士伍未编入车队负责守卫。
洛南啬夫李笃和洛南仓啬夫李桉也都在城门口送行,辎重营的领兵孟坚向樗里疾汇报完情况后,大队开始出发。
这一批次共有辎重营辎车三千辆、牛马车一千五百二十辆,士伍五千余人、民夫三千人,车队大约每一百辆为一队,共分成了四十五队人马,分时间段分批次出发。
徐瑾瑜还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看着人员众多但还丝毫不乱的队伍,心中感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就是打后勤还真是说的不错,若非有强大的组织力量还有厚家底,这仗还真打不起。
据说这么多粮草军械,也只够十万大军几日所用,加入切饿峮四二贰尓勿九依思七 看更多文那如果开战了,动不动就十几万二十万大军压上,前线士伍伙食加上战马所需粮草,那岂不是需要更多的后勤补给。
无论哪个年代,打仗还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打仗靠得不仅是有多少大军、有多少战马、有什么先进的武器,更为重要的是后勤调动还有粮草补给,不然真不敢跟人家打持久战。
绵延数里的压粮队伍,樗里疾负责带一队士伍在前边领路,辎重营的领兵孟坚在最后边压阵。
徐瑾瑜本来还担心自己的骑马技术不到位,可能会跟不上大队伍,出发之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车马上不是载满了粮草、军械,就是拉着帐篷以及炊具什么的,队伍行进的并不快。
踏烟载着她十分地欢快,似乎是在炫耀故意到队伍最前边,然后再放慢速度,扭头望着后边的樗里疾、郯清和郯明他们三人的马,挑衅一番打几个响鼻,等他们的三匹马要追上之时,踏烟又赶紧加速向前跑去。
她就很无语,虽然不该说,但是徐瑾瑜觉着,踏烟真的有些“欠欠”的。故意挑衅后边的三匹马,如果不是马背上的人拉着,那三匹毛色油亮,矫健强壮的马儿能上来跟踏烟干一架。
然而踏烟似乎并不把那三匹眼睛冒着火的马儿放子眼里,还是贱贱的玩儿这个“你追我跑”的游戏。
就这番操作,不说马儿有三分脾气,郯明看着濒临暴走的马儿,他也忍不住了。他的马儿黑子虽然不及公子的名驹,但是也是相当厉害的好吧,怎么能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红马压着。
于是他鞭子一扬,打马而去,喊道“公子,我到前方开路!”
樗里疾本想交代一声“不要跟徐瑾瑜赛马,她刚学会骑”,结果那小子一溜烟就跑过去了。他只能跟郯清说:“你也去前边看看吧。”
郯清是谁?樗里疾的左膀右臂,如果郯明是“缺心眼”的话,那他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立马悟到公子的深意。
立马应道:“我去看着郯明,不让他瞎闹,保护好徐医。”
樗里疾点了点头,心中叹道:不愧是郯清。
不过,他此时还挺羡慕郯明的,可以毫无顾忌的表露自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论是喜还是怒都可以从脸上看到。
就像瑾瑜说让郯明叫姐姐,他问瑾瑜什么是“姐姐”,当听到瑾瑜解释完“姐姐”就是“阿姊”的意思后,开心了便乐颠颠地跟在瑾瑜身边“徐姐姐”、“徐姐姐”的叫着。
就像刚才他不服气踏烟挑衅他的马儿黑子,他不服气就能打马就向徐瑾瑜奔去,跟她较量一番。
而自己只能把欢喜藏在心底,即便心中雀跃无比也只能云淡风轻地跟她说声“谢谢”,即使自己也想跟他们一起驰骋笑闹,也只能默默跟在后边维持那少年老成的秦国公子模样。
他不仅是樗里疾,还是公子疾,“公子”二字,不仅代表他身为宗室之人的身份,更代表着那份责任和担当。
公父继承君位以来,为了恢复穆公霸业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在他的记忆里,公父极少陪他,即使是嫡子嬴驷和最小的华弟,也都极少见到公父。
年龄稍大之后,他和华弟都被派到军营,公父说他自会走就开始拿剑,五岁就学骑射,不到十四岁就开始跟着大军征战。
公父教导他们作为秦国公子就要到军中淬炼,身上流着老秦人的血,不能因为是国君之子就觉得自己尊贵无比,而是要靠功绩让别人佩服,让人心服口服地称你为“公子”。
樗里疾时刻记着公父所说,一步一步都按照公父要求去做,无论是诗书典籍,还是诸子百家,抑或是兵法他都争取学到最好。
宗学里的老师都夸他聪明,说他学的快,悟性高。其实只有身边的人知道,如果说他如今的表现是因为有三分的天赋,那剩下的七分则是因为刻苦。
多少个日夜,他还未鸡鸣便起,夜半未眠,只是为了再温习一遍课业,再推敲一个问题。
他也知道他这样“锋芒毕露”太过显眼,尤其是在太子被贬至乡野之时,他这般有“夺位”之嫌。
当然也有人找他,说要辅助他“上位”,但都被他就拒绝了。他深知,自己并不适合那个位置,他只是想要做一个对大秦“有用”的公子。
目前的他,不能如郯明那样随心所欲,身为秦国公子他肩负着重任,处在漩涡之中稍有不慎便会牵连无辜之人。
就这样看着她烂漫地笑也挺好,也许到了河西之后,就要跟她告别了吧。
公父让他负责押运粮草事宜,河西只是其中的一个,自己要在各处奔波,她这般如太阳般耀眼的女子,应该在无论何处都能过的好。
那就好好的珍惜在路途中这几日的时光吧,至少还可以跟着郯明一起学她的太极剑。四十二式太极剑,已经学了七式,还有三十五式,也不知道在离别之前是否能学完。
正在樗里疾羡慕郯明时,被羡慕的那人正在跟徐瑾瑜吵的火热,争吵的话题也是十分的没有深度,那就是马儿的起名问题。
郯明觉得徐瑾瑜给马儿起的名不对,梗着脖子说道:“踏烟一点都不合理,分明是踏土、踏石、踏水,马儿它根本踏不了烟。”
徐瑾瑜气的不行,她总不能跟郯明说唐代诗人李贺,曾在《马诗二十三首》中说过:“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
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
唐代,还没过到!李贺,没人听过!五言律诗现在也还没有!
这就难办了,不过有架不吵,有杠不抬非大女子所为,而且还是嘲讽她取名的水平,“叔能忍婶不能忍”!
她深吸一口气,马鞭指着郯明反驳道:“骑马踏烟沙,意境懂不懂?诗意懂不懂?都跟你一样,起个名那么直白,马是黑色的就起名叫黑子?”
郯明正欲开口辩驳,她也不给他机会继续出击,“这么直白的名字好听吗?当然不好听,如果我给小红马起名叫红红,小马听到会流泪的,要问她为何流泪,那肯定是被气的!”
郯明本来就最笨,吵架更是不在行,更别说遇到徐瑾瑜这样说话噼里啪啦不带喘气的了,他有话说不出一口气堵在心上,气鼓鼓的他见吵不过徐瑾瑜,只好找弟弟求援。
“郯清,你说我们两个谁说的在理?”他就不信了,自己亲弟弟不跟他站一边。
郯清没想到自己看个热闹,战火也能烧到他这里,自己只是来看着兄长不让他与瑾瑜赛马的看客,本来看俩人没有打马一决高下还图个清闲来着,没想到两人走着走着吵起来了。
面对兄长的询问,他是非常的坚守原则,他的原则就是站在真理的一方。
他觉得徐医说的没错,他兄长确实不懂意境,没有诗意,过于直白粗糙,不像公子和他,同样是黑马,起得名字就好听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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