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他还记着。
虞烟本来打定主意要把东西要回来,但是他又给了琴谱,人人都说有来有往,她今日只进不出,还要把东西收回……
谢兰辞看着她,见她为难紧张,似入了困局。
心下忽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没有催促,有十足的耐心等她开口。
她从来不会提出过分的请求,上一回露出这般神色,还是入他私宅那日,看着深浓夜色,不敢大步向前,只能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
近日诸事缠身,他今日仅有一个时辰的空闲。但在这方寸之间,默然等候她开口,也有种别样的滋味。
虞烟面颊微红,给自己打气,他一般不会拒绝人的,而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咬了咬唇:“之前给世子的姻缘符,能还给我吗?”
室内一片沉寂。
虞烟心下发慌,她从阿芫那里才知道成双成对的姻缘符是什么意思,这实在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她克制住没有低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脸,谢兰辞站在灿亮的夕阳下,漆眸亦染上明亮温柔的色泽,但丝毫没有化解那冷冽之意。
谢兰辞声音淡淡:“我没有带在身上。”
虞烟恍然大悟,她就说,这点小事他为什么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原来是这样,她险些以为他不愿还给她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有点卡文。
第37章 第 37 章
◎她一点不清楚他的手段。◎
天色尚早, 武馆正是热闹的时候。
相繁机敏地守在门外,往正在教授旁人的武师傅身上看去,见其体格健壮,招招直击要害, 视线不由微顿。
这武馆虽小, 但似乎经营得不错, 人员简单,从武师傅到治伤的老者,都有些真本事傍身。
不多时, 相繁听得里间的动静, 侧耳去听,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相锦告诫他少说话, 不必揣摩主子的用意,等主子发话再做应对。
此处与澜园距离稍远,但若由他亲自去取,不假手旁人, 小半个时辰便能送来。
相繁甚至用心回想了那物件摆放的位置,好像是放在一个精致小盒里, 置于书房中。当时主子还特意吩咐, 不让人擅动, 因此相繁稍一回想, 便记起来了。
相繁脚下微动,面朝门扉站立,只等主子发话,便立即奔回澜园。
枝头上的鸟雀又叽喳叫了几声, 里面却毫无动静。
相繁动作迟缓地回身站定, 又疑惑看向门扉。
不该啊。世子在书房读书办事, 一抬头便能看到那个装了姻缘符的方盒,没道理想不起来。
虞烟迈过了心里那道关卡,虽说没能一次成功,把东西取回来,但好歹开了口。
可她从未主动约他见面,下回相见不知何时,而且他忙于朝事,之后想不想的起来还两说呢。
虞烟为求稳妥,又小心翼翼道:“我这医馆里有位老人家,他制的伤药效用极好。上次给你的药,用着可好?可惜他今日不在,改日我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等上了门,再说要回姻缘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谢兰辞垂眼看她,自他身上流淌过的明灿日光,如数倾倒在她身前,虞烟说完话,便捧着杯盏小口饮茶,好像说这两句话很费神似的。
谢兰辞启唇道:“药效极好。用着与其他膏药不同。”
虞烟原本是随口扯了大旗,来遮掩真实目的,他语调淡漠,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她就想起了前后邻居找陆爷爷讨药后的抱怨。
这药用起来有些刺痛,因体质不同,有人还说犹如针刺,若不是伤口好得快,几乎要怀疑这是害人的东西。
虞烟分外担忧,抬头看了眼他之前的伤处,虽有衣衫阻挡,她仍是能清晰判断出他当日伤在何处,长睫微动,轻声道:“会很疼吗?要是疼的厉害,我让他再改改方子。”
虞烟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看在眼里,谢兰辞瞧她一时又把“正事”抛在脑后,视线与她相触,颔了颔首:“是有些不适。”
虞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真能帮上他。
又想他当日身受重伤,还为她挡了那色中饿鬼,不由觉得自己多日不曾关心于他,属实有点没有良心。
愧疚使然,虞烟又在心里翻拣了旧事,道:“你伤还没好全,即便有伤心之事,也不要一味借酒消愁,于恢复不利。”
顿了顿,续道,“去岁我见你的仆役下船取酒。没多久,你就弹错了曲子。可见饮酒过多,不是好事。”
谢兰辞:“你怎知是我弹错了?”
去岁,虞烟在家中又受责骂,心灰意冷,于镜湖游荡时忽降大雨,是他见得她分外狼狈,好心差人带她躲雨。
那位撑伞的仆役温和带笑,虞烟十分感激,在茶庄等候时,湖上烟雾缭绕,空濛邈然,堪比仙境。琴音破空而来,直入心扉。
她扶窗看去,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画舫。
这便是她这一年热衷练琴的缘由。
前些日子在镜湖相看,她在他的注视下抚琴,心中想的是一年前的动人琴音,竟忘了铭记于心的曲谱,奏出了那时听入耳中的一段乐声。
谢兰辞为乐师推崇备至,人人提起他当年奏曲的风采,都要赞上两句。
虞烟多次翻看乐谱,没道理会记错坊间流传的版本是何样。
虞烟眼中一片茫然:“没有错吗?”
谢兰辞似是忆起旧事,目光稍转,颔了颔首:“去年我奏的那一段,是一位长辈改过的。她如果知道你也喜欢,大约会很开心。”
躲雨时听得的乐声恍若仙乐,令人心生向往。
虞烟诚恳道:“没有人会不喜欢。”
低头看着手边的琴谱,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再刻苦一些。
再怎么说,他多少也是教过她的,她算是半个学生,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但过分差劲就有辱师门了。
宫中设宴广邀闺秀,定然少不了献艺,才不能让虞翎吴月然看她笑话。
虞烟一门心思盘算着要如何头悬梁锥刺股地精进琴技,却突然听谢兰辞又开了口:“我记得当日你把东西交予我,说是能祛灾除厄。如今为何要将它要回去?”
虞烟背脊一僵,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怎么答。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这问题未免太为难她了。
虞烟心虚抬头,眸光澄澈,仰头看他:“我,我后来问了。庙里的师傅说能换个更好的。”
他也不想身边放着这个不清不楚的姻缘符吧。
她说须得换个更好的,一点没错。
“镇国府高僧佛法精妙,出自寺中的物件,没有不好的。你说的更好,指的是什么。”
虞烟头一次体会到他带来的压迫感。他以前审问嫌犯,底下的歹徒哪能受得了这个,定然溃不成军,统统招来。
而且,她真真切切回忆起从前被夫子追问,又答不上来的窘迫。
大约去求月老,让神仙亲自给他牵个不出差错的红线,才是好的。
她连月老庙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回答他。
说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虞烟试着编了一下,就放弃了,半遮半掩透露了一点实情:“是我的错。你带在身边不方便。”
她扶着杯壁,细白指尖在稍显粗糙的杯盏上轻轻摩挲。
金光如缕,缠绵地交织在乌发中,又如轻纱,覆在她的颈窝,无端透出一股温暖甜软之感。
精致的眉眼淡含愁绪,又暗藏请求,很像在求他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双颊因着羞赧生了红晕,娇媚动人,偏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她好像对他的手段一无所知。
迫人认罪,是他平素最拿手之事,心绪不动分毫,便能压得重犯吐露实情。
她犯的小错,他从一开始便明了于心。
但当她明白过来,将此事摆在案上,谢兰辞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顺着她的心意。
大约是她没有诚恳认错的缘故。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等你方便的时候,再到我这来取。”
虞烟半惊半喜地抬眸,不敢相信如此顺利。
她就知道他是很通情达理的。真不知道她之前在担心什么,没出息。
见过谢兰辞,又把姻缘符的事解决了,虞烟心情颇好,回到虞府,还没想起来离家前是如何不欢而散,就有仆役殷勤地迎上来,一路簇拥着她回了院里。
听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她才知国公府来人了。
他办事未免太过周到。公府管事没能把话带到,转头他就亲自来见她。
若说之前对于宫宴还有些畏惧不安,现下这种不安大大消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桌案上除去国公府送来的东西,还有虞老夫人差人送的补品,平日里没见到她库房里的好物件,这下倒巧,赶着一齐来了。
珠珠很是忙了一会儿,待料理完事务,进房一瞧,虞烟正歪在榻上,看着手上的镯子怔怔出神。
珠珠心下一紧。
珠珠也不懂男女□□,但见的人到底比虞烟多些,慢慢地也看明白了一些事。
珠珠越想越觉得,前阵子姑娘的种种表现,像是对谢世子上了心。准确来说,是把谢公子记在心里,但现在就只有公府世子,不存在那个谦和温良家世贫寒的谢公子。
端了杯茶水,珠珠犹犹豫豫走上前去,把杯盏往小案上一放,尝试好几回都没笑出来,振作精神面对事实,颤声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虞烟抿了抿唇,眼神有一瞬闪躲,嘟了嘟嘴:“没想什么。我饿了珠珠,有没有葡萄。”
珠珠抬手碰了碰虞烟的肩,艰难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说出来。”
虞烟看珠珠的脸色不太好,犹豫了一下,看屋中没有旁人,握住珠珠的手臂,红唇轻启,吐露了心声:“世子人很好。如果能做他妹妹就好了。”
珠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了前半句,更是眼前发黑,直到听了后半句,一颗心方渐渐回落。
而后陷入了沉默。
虞烟眨了眨眼:“珠珠你怎么不说话了?”
珠珠张了张嘴:“姑娘所言甚是。”虽不知为何会有这个念头,总比芳心暗许来得好。
虞烟得了支持,又颔了颔首。
谢兰辞宽和温柔,像兄长那般有些纵容她。
琢磨了许久,虞烟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事。
在白云寺,她为何会把她和谢兰辞,与楚芫和江林州二人相比呢。
匪夷所思。
而且她心里还有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在楚芫江林州挑选花束时,尤为明显。
他给她的这支镯子,换成银子,能买千束万束。她居然还会有些羡慕阿芫手里的花。
真是太贪心了。
忖度半晌,她只能得出这个解释。而且他比她大五六岁,可能正是会照顾人的年纪。
而且谢大娘子是他的堂姐。虞烟回忆起两次与谢大娘子相见的情景,心中亦有种亲近之感。
越想越有道理。
国公府来人后,虞烟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赏荷宴转眼便到了眼前。
-
贺若云望着窗外的绿影,指尖便被针戳出血来,她只是皱了皱眉,侍立的丫鬟连忙上前,紧张道:“姑娘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何必在这方寸间耗费心神,耗时还伤眼。”
贺若云接了锦帕,心念一动,按压指腹,淡色的锦帕上血迹更深,而她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唇角微勾:“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我长在贺家,自然只要最好的。”
父亲和兄长多次密谈,贺若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问了两次,兄长只道那些事不该她操心。
若非是与谢兰辞有关,她也懒得去打听。
谢兰辞的事她不知道。虞烟那里,可就方便多了。
贺若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谢兰辞定然不会倾心于这种女子。贺若云对他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但虞烟在宁昌侯府,受谢大娘子身边老人相助,背后必定有谢兰辞的授意,至少是默许。
贺若云扔了锦帕,笑道:“她早该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谢兰辞不会想要这样的妹妹。还会有点生气。
但是没关系,烟烟会叫他兰辞哥哥来哄他。感谢在2023-07-19 01:56:30~2023-07-20 02: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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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只好全靠他了。◎
短短五日, 虞烟和谢兰辞相识的经历已传出了许多种说法。
有些故事,便从虞樱和楚芫那里传到她耳中。
议论来议论去,无非就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测。
恨不得她的家世,人品, 才学一一放到秤上, 看有几斤几两。
有人说她等候多时, 心机颇深,在谢兰辞最无助时硬生生凑上去,才得这个恩人的名号。
言语间把她说得像修炼多年的精怪, 能掐会算, 才能找准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
有人说她自恃功高,随手帮点小忙就缠住他, 把那丁点小事翻来覆去说道,反正是厚着脸皮赖上镇国公府了,图谋甚大,一手算盘打得很是精妙。
虞烟听了, 神色复杂:“他们说的是我吗?”
“我有这么机灵,擅于应对?”
如果能掐会算, 她绝不会上错画舫的, 更别提还有其他误会。
“我和他之间……就是认识而已。翻来覆去能说些什么?”
读书时, 夫子要她写文章, 她总是凑不够字数,总得握笔握到手疼才能写满,可烦了。
两次三次之后还有话说,真的好厉害, 她是学不来的。
倘若她这般能说会道, 在他面前, 就不会嘴笨了。
虞樱吃了颗杏脯,难以置信地看向虞烟。
看起来她还很是向往。这些评判难道还是好话?
饶是对虞烟有充分的了解,虞樱还是被她安定淡然的态度镇住了,没忍住问道:“你就一点不担心?”
这回宫里在西苑办的赏荷宴,虞樱不在受邀之列,唯有楚芫和虞烟同去,而楚芫身子弱些,若是吟诗采荷,楚芫是去不得的。
虞樱稍微一想,头疼得紧。千算万算,这小呆子都会落单。
有贵女刁难也就罢了,阴阳怪气地说些酸话,总不能在贵人面前有粗鲁之举。
但如今看来,宫中那位太妃,还有皇后娘娘,恐怕会因她和谢兰辞的交情,把人叫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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