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知道把靳屿在感情里说的狠话都当个笑话听,不能信以为真,否则现在乔景琛都要气死了。
车里安静下来。
靳屿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直接松松垮垮地坐着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又指使乔景琛把前排的纸巾拿过来,胡乱扯出来几张擦了擦,又把整包纸巾扔给贺星苒。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尴尬,并没有和好,但隐隐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
贺星苒一边沉默地擦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一边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靳屿……
至少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吧?
他们从前也会吵架,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靳屿高傲,不是会主动低头认错的性格,但他再高傲也架不住贺星苒拧巴且嘴硬。
有时候分明是贺星苒错了,但她宁可躲起来偷偷哭也不会道歉。
靳屿还得想办法在她面前刷个脸,然后相当傲娇地说一句:给爷道歉,说句对不起这事儿就过去了。
贺星苒从小在不正常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并没有正确处理亲密关系里的矛盾的能力,即便是一点小事,在她眼里也是天大的事。
她不肯开口,气得靳屿会在游戏里乱杀几把,在别人那里出过气,再次给贺星苒发消息:求和。
过去的那些美好的酸涩的记忆像一颗香甜的苹果,如今再拾起,已是腐烂发霉。
靳屿或许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她低头了。
不过,现在的贺星苒,经历了不同的人生阶段,也没有从前那样拧巴计较。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何一定要这样干,但至少这样干,两人还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许多交集。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但终究上了高架,只能向市中心驶去。
暴雨停了,天际云彩颜色浓稠艳丽,像是一颗流油的蛋黄。
车上空调温度有些低,贺星苒搓了搓手臂,开口说话,喉咙有些发紧。
“靳屿……”话还是开口的那句最难说,“赔偿的事,你可以让4S店对接我。”
靳屿抿着唇:“不用。”
还是不想再有交集吗?
那他们两个这段婚姻要怎么办呢。
贺星苒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间,感觉有热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不舒服?”靳屿问。
下一秒,手腕被抓住,靳屿不容分说地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下巴线条绷得更紧:“阿景,去医院。”
贺星苒懵懵然:“啊?”
靳屿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没那么坏:“你发烧了不知道?”
他这么一提醒,贺星苒吸了吸气,才感觉胸腔堵得慌。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双颊绯红,眼里泛着水汽,可不就是生病的样子。
贺星苒“哦”了声,没想到靳屿似乎脾更差了些,反问她:“知道自己身体差还冒雨下车,生病了才舒服?”
谁也不想自己生病,贺星苒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
靳屿:“你就在车里坐着,我看他们敢拿你怎样。”
这话里的亲密不显山不露水,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狭小的车厢里再次沉默。
送人到医院,乔景琛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就没下车,在外面等着。
靳屿也不惯着他,直接让他去给两人买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还是门诊时间,贺星苒在自助挂号机处挂号取号,靳屿在一侧陪着她。
发烧,要验血。
贺星苒逐渐头脑昏昏沉沉,眼睛干涩发酸,眼眶一直红红的,要流眼泪,走路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靳屿整个人呈现出与平日不相符的急躁,腿又长,步子也大,走两步就将贺星苒落在后面,又猛然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见她不舒服,慢吞吞的。
叹了口气,又走回她身边,一弯腰,给人打横抱起来。
虽然不是发热门诊病人最多的时候,但还是有很多双眼睛看了过来,贺星苒感觉脸上更烫了,把头埋在靳屿颈窝处,小声抗议:“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
靳屿哼了声:“慢得我着急。”
贺星苒:“……”
“那你可以出去等我。”
靳屿反问:“我出去你就快起来了?”
“……”
只要是等着,他就嫌慢。
贺星苒咬咬牙:“其实你也不用陪我。”
换来靳屿一记冷冽的眼锋:“我现在扔下你一个人走了,外人该怎么说我?”
“哦,靳家大少爷无情无义,老婆生病了还要跟她在医院吵架,还转头就走留人家一个人看病。”
贺星苒:“……”
好吧。
既然大少爷这么在乎面子,陪老婆看病是理所应当的,那照顾生病的老婆应该也是理所应当的。
验血结果出来,就是简单的风寒起热,没太大问题,医生不给吊水,给简单开了一点药。
贺星苒提了嘴:“现在还是挂水吧,我怕晚上烧得更厉害。”
医生抬头看了看靳屿:“半夜发烧就吃退热药,刚好你男朋友也在,让他给用酒精擦身体就行。”
想到这个场面,贺星苒有些尴尬。
倒是靳屿跟没事儿人似的纠正:“我是她老公。”
“……”
因为贺星苒突如其来的发烧,靳屿不得不照顾她。
又回到了一周之前搬走的房间,阿姨不在,贺星苒难受,胃口又不好,他在外卖软件上订了新鲜的食材,晚上亲自下厨做了饭。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前些天吵架的事情虽不提,但并不代表没发生过,两人鲜少说话,多半时候相当沉默。
吃过晚饭,贺星苒精神不济,准备睡觉。
靳屿知道她身体素质和脆弱的免疫系统,怕她半夜发烧喉咙难受,给她兑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又把体温枪和布洛芬摆在她的床头柜上。
前两天还吵得要死要活的人,这两天就互相照顾起来了。
贺星苒感觉有些尴尬,捏着被角,小声道:“晚安。”
靳屿“嗯”了声,走到门口,帮她关灯。
身影在黑暗里屹立片刻,轻声道:“半夜不舒服叫我。”
没等她的回答,靳屿推门而出。
客厅里灯光是亮的。
靳屿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
他感觉什么东西变得愈发糟糕。
明明下定决心放手,就这样吧,结果听到贺星苒出车祸的消息,第一时间仍旧是赶紧赶到她身边。
底线和理智是是什么时候居然是以贺星苒的意志为转移的呢?
靳屿想不通。
他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再和贺星苒试一试。
再试最后一次。
一定是最后一次。
第17章
贺星苒并没有睡好。
即便已经服用过退烧药, 但她的体温也并没有降下来多少,夜里烧得更厉害些。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梦呓,脑子也不太清醒。
她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出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思考。
脑海里闪过很多人, 有妈妈, 有姑姑。
还有在师父家里进行苏绣入门学习那两年的, 师父会体罚不听话不够聪明的小孩子,冬天里, 她被罚在走廊上反思,徐敏行会偷偷摸过来,把自己的羽绒服外套给她穿。
还会想起靳屿。
想起和靳屿恋爱的那些时光。
她大学那会儿,身体素质还不如现在, 头疼脑热是常有的事儿,靳屿笑她是豌豆公主。
大二那年国庆小长假,他们出去玩,酒店房间被订满,两人住了一间房间。
同样年轻的两人,同样是第一次谈恋爱, 两人彼此默契地心照不宣。
那件事开始之前,贺星苒扭捏了一阵,或许不是扭捏,只是没有安全感的和害怕。
或许是从一个吻开始的,靳屿吻了她。
慢慢地,赤条相见。
贺星苒现在已经记不起那天具体是什么感觉, 形容起来就是过度浸泡盐水的菠萝, 因为时间太长,本来属于他们的甜蜜被分解了些, 剩下一丝痛苦和酸涩。
她求了靳屿好几次赶紧停下。
但靳屿也是新手,并不会驾熟就轻地控制时间。
总之那天结束之后,贺星苒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垫在身下的枕头砸向他的头,宣泄委屈和不满。
靳屿看清了她的动作,但并没有躲,乖乖挨砸。
被砸过之后,亲了亲她的嘴角,他的声音是哑的,缠绵时的昵称总是在变,一会儿叫叫星星,一会儿叫她苒苒,还会叫她公主和宝宝。
把她的小情绪哄好后,两人相拥而眠。
这本应该是两人生命里很美好的一天,然而,半夜,贺星苒忽然开始发高烧。
靳屿连夜将她送到医院,那会儿的急诊还可以吊水,贺星苒坐在输液室里,靠着靳屿的肩头。
靳屿连续跟她说了几次对不起。
其实贺星苒并不是很难受,她体质弱,小时候着急上火焦虑……总之情绪一波动就会发热。
她早就习惯时不时的低烧,以及流感季的中招。
包括她的家人,都习以为常。
甚至会在她发热的时候用很不耐烦地口吻训斥她不爱运动身体素质太差,嫌弃她的时有时无的发烧太折腾人。
就连一向对她很好的姑姑也是如此。
被生活里细小的,反复无常的小事磋磨着,虽然远没有摧毁一个人的伤害,但也足够让人倦怠。
那天他们折腾了很久,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东边天际隐隐有些发亮。
贺星苒有些疼,走路会变形。
靳屿背着她,从输液室到医院正门,并不是很远的距离,贺星苒闻着他身上的清澈的香柏木的气息,看他柔顺的黑色发顶。
再透过他去看街上阑珊的霓虹和隐隐泛着蓝色的天边和星星。
那时候的贺星苒觉得,靳屿就是这样的星辰。
后来漏夜赶路,她才猛然发现,秋日拂晓的星辰,常常是刚露面,转身就掩盖在白日里,消失不见。
-
贺星苒醒的有些早,喉咙干涩,吞咽的时候像是有人在里面设置路障,很艰难。
体温枪打了一下,还在发烧,只是从半夜的三十九度变成三十七度五。
她感觉胃口有点干瘪,小喝几口蜂蜜水,然后起床洗漱,反正烧都烧了,温度高,她又顺手给自己敷了一片面膜。
房间门响了两声。
贺星苒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身子,刚好和靳屿对上视线。
今天的靳屿穿了白色的T恤,黑色短裤,头发自然地垂着,浑身上下都没修饰过,有着慵懒随意的帅气。
四目相对,靳屿挑了挑眉:“醒了?”
贺星苒:“嗯。”
看着她脸上的面膜,眉头皱了皱:“不发烧了?”
“还烧着,”她说,“趁发烧敷个面膜。”
靳屿沉默两秒,道:“敷完就出来吃饭。”
阿姨并不在家里做早饭,虽然贺星苒算是给贺泽刚打工,但公司的话事人是她,她就是公司的老板。
老板当然不用每天都上班,但她为了自律,请阿姨不做早饭,逼着自己早上去公司,顺便在路上吃个饭。
今天的早饭是靳屿做的。
煲了汤,一点清淡的小米南瓜粥配小菜,又煮了几个白蛋。
贺星苒敷完面膜换了一身居家服,看到餐桌上菜香四溢,眼里有错愕。
其实昨天就很好奇。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贺星苒问。
靳屿给她盛了一碗粥,不咸不淡道:“毕业那会儿。”
毕业那会儿,等着入职。
因为入职时间不太固定,靳屿的远行计划无法实施,国内该玩该体验的也都体验了差不多,闲来无事,在家练习一下烹饪技术。
那都是两人分手后彼此不了解的时光了,贺星苒没多说,喝了口粥,甜而不腻,很适合她现在生病没胃口的人来吃。
“味道还不错。”她有几分生硬地夸赞。
“嗯,”靳屿随意点了点头,一点也不谦虚,“自己做饭之前也没想到我在这件事上都有天赋。”
脸是基因彩票。
高考前眼睛失明两个月没有复习,还是考出了能上重本的文化课分数。
会骑马,击剑,玩票赛车,学习过驾驶帆船……
他的人生即旷野,从来没有那么多束缚,只要自己想要,就会得到。
贺星苒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回答他:“那不能浪费天赋,我把阿姨辞了,天天都你做饭好了。”
“……”
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落下,贺星苒心里万马奔腾。
人家只是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没有说以后还要住在你家里啊!
贺星苒对自己腹诽,抬眼对上靳屿那双半笑不笑的眼睛,给自己找补:“……付费。”
靳屿“啧”了一声:“爷还有两个子儿,不用出去做兼职。”
“……”
他边说边打开一个密封盒,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里面居然是解酒汤。
上次两人吵架,她做的。
盛给他一碗放在门口,另外一部分在锅里她没清理,没想到阿姨来做饭的时候把醒酒汤打包密封好放在冰箱里了。
贺星苒看着他倒醒酒汤的动作,脑袋一懵,问他:“你早上喝酒了?”
靳屿皱着眉头耷拉眼皮看了眼醒酒汤,似乎在质疑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喝,做了一个叹息的动作,然后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没。”
他这才回答贺星苒的话。
感觉口中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口感,他曲指敲了敲桌面,语气懒洋洋的:“喂,我喝了,你可别再编排我了啊。”
贺星苒:“?”
???
什么骂他?
她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他还能读她的内心想法还是怎么……
靳屿抿着唇,没回答:“快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显然是不想说,贺星苒也不想不小心说什么令两人尴尬的事,连忙闭嘴。
吃过早饭,贺星苒舒服了些,回房间补眠。
靳屿在操作洗碗机清洗早上使用过的餐具,见她要走,用下巴指了指医院的袋子:“记得吃药。”
贺星苒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贺星苒一直在想靳屿那句话:我喝了,你可别再编排我了啊。
16/60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