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慧将手机一扣:“你怎么知道?”
周如稷笑道:“我也有个账号,这页面的图案太熟悉了。”
闵慧继续往里面输字:“你用了多久?好用吗?”
“没时间用,天天要做手术的人,哪有时间相亲。”
“一个面也没见过?”
“见倒是见过几个,吃了几顿饭,聊过之后不大喜欢,就没下文了。”
“所以都是你没看上人家?”
“对。我的条件算是比较好的:三十三岁,医学博士,正高职称,父母是机关干部,人长得也不难看,对吧?都二婚了我还勉强自己干嘛?”
“听上去好沧桑。”
“离过一次婚的人,知道感情破裂的代价是什么。就好像跟一个好朋友翻脸,敢翻第一次,就敢翻第二次,”周如稷熟练地转着方向盘,“beenthere,dohat”
“butyouneverlearn。”
“我努力了,真的。我妈说,夫妻关系就像一个房子,电灯坏了就换灯泡,不能因为电灯不亮就去换个新房子。可是,我跟老婆之间不是电灯那么小的问题。从小到大我的梦想就是做个一流的外科医生,让我为了婚姻放弃梦想……我做不到。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闵慧笑着挥了挥手机,“看,刚注册不到两分钟,就有人给我发短信了。哇塞,两封呢!”
“说说看,什么情况?”
“一个是35岁,一米七六,体重90公斤。一个是29岁,一米七三,75公斤。我觉得这75公斤的不错,长相也行。看样子还挺聪明的。”闵慧把男生的照片放大,左看右看,仔细地研究着。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挑西瓜呢?”
“哈哈哈。”闵慧继续往手机里打字,“现在,我要告诉他们我肚子里有个孩子,问他们介意不。谁不介意我就跟谁见面。”
短信发出去后立即石沉大海,刚才跟她聊得火热的两个人,就像瞬间蒸发了一般,一条回信也没有。
见她长嘘短叹,周如稷说:“中午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我不介意。你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总得有个爸爸吧?上幼儿园的时候,每个小孩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多难过啊。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让他父母双全,这挺重要的。”
“你真不介意啊?”
“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们医院今年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我想赶上。‘天润小区’听过不?就在这条街的东面有四幢高层公寓,是我们大学自建的。风景好、地段好、价格只有周围的三分之一,相当于半买半送。但领导说了,只分给已婚缺房的人。以我的职称,结婚的话,可以分个三室两厅呢。”
“哇哦。”
“以滨城的房价,你要是我,动不动心?”
“我的存款很少,”闵慧老实地说,“买不起。”
“不需要你出钱啊。你看,咱们结婚可以互利互助。你生孩子需要结婚证,我要房子也需要结婚证。听起来好像很功利,仔细一想,咱们其它的条件也很匹配:年龄、学历、收入、工作环境都差不多。就算后来发现合不来要分手,咱们可以好说好散,我保证不会为难你。”周如稷平静地说,“我跟前妻就是这样,她说这样的日子受不了了,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外科去医学院教书,我说不行,就协议离婚了,没吵没闹,直到现在朋友圈里她还给我点赞呢。”
“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婚?”闵慧问道。
“跟谁?”
“跟我。”
“我这一周休假,从下周二开始值班,你看周一去民证局怎么样?”
闵慧查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周一可以。”
“上午十点?”
“行。此外,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第一,不要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绝对不问。”
“第二,孩子姓苏。”
“没问题。”
“你呢?你有什么要求?”闵慧问道。
“你跟程启让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解释。”
“ok,那就不解释。”
闵慧想了想,又问:“对了,你有什么爱好?”
“小提琴、古典音乐、芭蕾舞、电影。”
闵慧吃了一惊:“你会跳舞?”
“我爱看芭蕾舞表演。”周如稷说,“你呢?”
“下棋、打牌、游戏、电影。”
“看来,电影是咱们的共同爱好,以后可以经常去看电影。”
“嗯。”
“到了,前面那个小区就是曹总的家。”
周如稷将车停在路边,两人拿着酒和礼物一起向小区的大门走去。
“知道吗闵慧,我追求我的前妻,用了整整三年她才说yes。而你——我都没开始追求你就答应了。”
闵慧身子一顿,忽然停步,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周如稷,我是答应得很快,但不是随便答应的。我不关心别人怎么想,我答应你,是因为我想清楚了。你呢,你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了。”
“那就好。”
两人按着曹牧写的地址找到一栋两层楼的联排别墅,按响门铃,里面有个男人应了一声,打开门,笑道:“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闵慧与周如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曹牧今年四十二岁,而这个男人看上去比周如稷还要年轻,相貌非常英俊,高个小脸、男模般的身材、有一双猛兽般沉着而锐利的眼睛。给闵慧的第一印象是,如果穿一套西装的话,会特别有范儿,就像华尔街的银行家。
闵慧想,这位大概是曹牧的侄儿或者外甥吧。周如稷也有点蒙,不敢乱打招呼,只得跟着走进去。
“曹牧去接孩子了,我正在做菜,闻到香味没?”他笑着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殷旭,是曹牧的丈夫。”
第21章 My Love
曹牧的房子在联排别墅的最左边,一百八十平米上下两层,四室两厅两卫,装修得十分精致。殷旭带着他们到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第一次来领导家,闵慧有点局促,周如稷倒是个自来熟,在客厅里看中了几件家俱,问殷旭是从哪里买的。接着又看中了他家的冰箱和洗衣机,问性能怎么样,殷旭一一解答,如数家珍。
“殷先生——”
“叫我殷旭吧。”
“殷旭,你喜欢打网球?”周如稷好奇地看着墙上的一张照片,上面的殷旭手里拿着一支网球拍。
“我是网球运动员,以前在省队,后来受了伤就退役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上班?”闵慧问道。
“在一家俱乐部当过几年网球教练,后来就辞职了。我们有两个孩子,曹牧根本照顾不过来,我就把家里的事情全部承包了,让她专心工作。”殷旭笑着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主要是她挣得比我多。要是我上班她辞职,我们全家得睡大街。”
闵慧微微有点吃惊。在她认识的男人当中,还没有谁敢承认自己是全职奶爸的,像殷旭这么坦然交待而且淡定自若的就更没有了。
“哈,你这么一说我都吓到不敢要孩子了,”周如稷忍不住看了闵慧一眼,“真的吗?家里有两个孩子会有这么多的事?”
“那可不是。baby的时候24小时全陪就不说了。就说现在吧:我儿子每周有游泳班、画画班、篮球班、小提琴班和跆拳道班,我女儿有钢琴班、朗诵班、体操班、芭蕾舞班和羽毛球班。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晚上吃完饭把他们送出去学习再接回来,就到九点多了。曹牧本来想让他们上一样的课,我也轻松点,但两个孩子根本不干,因为兴趣完全不同,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偏心,只好是全部满足。”殷旭说完叹了一口气,“还好我是运动员出身,跑来跑去的也不觉得累。”
闵慧笑着问道:“那你和曹总就是在网球俱乐部里认识的,是吗?”
“对。她的网球就是我教的,别看她个子矮跑不快,悟性可好了,一学就会。在家里就别叫曹总了,叫曹姐吧。”殷旭笑着将他们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每人倒了一杯果汁,“这是鲜榨的西瓜汁,多喝点。曹牧马上就到。我还有最后两道菜,十分钟就好。”
周如稷立即说:“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菜都切好了,下锅炒就成。”殷旭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闵慧环视四周,看着吊顶上的水晶灯,叹道:“可别说,曹牧姐的品味真心不低。这么大一个水晶吊灯得多少钱啊?几千块吧?”
“几千块不止,”周如稷低声说,“别看这里离市中心远,因为学区好,房价根本没便宜多少。像这样的楼盘,一套下来也得九百多万,家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挣钱的话,房贷压力还是蛮大的。”
“也许人家父母有钱呢,给出个首付什么的。”
“曹牧的老家是农村的,没钱。”
“嗳,周如稷,”闵慧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杨贝贝说的。”
“那也许是殷旭家里有钱呢?”
“这倒有可能。”周如稷点点头,“你看他买的家俱,一件是一件,没一个是大路货。就连厕所里装卫生纸的架子都是雕花的。”
“你连人家厕所都进去检查了?”
“随便看看而已嘛。”周如稷喝了一口西瓜汁,说,“这位殷旭一看就是不差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要是像他那样整天在家待着不工作,都没脸活了。你看他,介绍自己是全职奶爸自豪得就像在介绍自己是温布尔登的网球冠军!没有半点的不自在,态度还那么潇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很显然,挣钱这件事在他心中没什么地位。”这话说完,周如稷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闵慧的肩上,他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觉察到闵慧的身子很硬,又知趣地放开了。
“周如稷,我觉得你有点八卦。”
“做不了全职奶爸,至少也得做个妇女之友不是?”他嘻嘻一笑,顽皮地看着她,“我正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谈乳腺癌的淋巴结转移问题……目前看来这好像是我们唯一愿意聊的东西。”
闵慧立即掏出一个小本本,一只圆珠笔:“那就聊聊淋巴结转移吧。”
“还真聊啊?太煞风景了吧?”
“我喜欢听。反正马上就要做这一块了,先熟悉熟悉医学知识挺好的,问你总比自学要好。”
周如稷一脸沮丧。
“你先说说什么是转移性乳腺癌?”
周如稷抠着自己的指甲,说道:“这是一种转移性的肿瘤。癌细胞离开原始组织,通过循环和淋巴系统来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会形成新的肿瘤。这种新的肿瘤,在医学上很难检测。光靠病理师的观察,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会错过个别载玻片上的小转移现象。”
“所以需要ai介入?”
“对,如果ai技术可以检测出这些转移的迹象,就可以极大地提高乳腺癌的早期发现率。”谈到专业周如稷立即滔滔不绝,“要知道中国人的乳腺癌发病率是低于西方国家的,但增长的速度却是全球第一。去年全国女性乳腺癌新发病例有二十七万多,死亡六万多。发病率在二十岁后迅速上升,五十五岁到达高峰……”
闵慧禁不住瞄了一眼自己高耸的胸膛。
“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周如稷看着她,似笑非笑。
“去。”闵慧白了他一眼,正要接着问,门忽然开了,曹牧带着两个孩子进了玄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ylove,客人们都到了吗?”
“在客厅里坐着呢,菜已经全部好了。”殷旭在厨房里说,“可以开饭了。”
周如稷与闵慧相视而笑,谁也没料到曹牧在家中称呼老公居然如此肉麻。等到见到了她的两个孩子,又不禁为曹牧欢呼。男孩、女孩都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肤、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继承了殷旭的基因,完全找不到曹牧的影子。
“对不起晚了十分钟,”曹牧脱下外套过来打招呼,“这是我的两个孩子,老大殷狄,今年七岁。老二殷宁,今年五岁。”两个孩子都很好动,叫完了叔叔、阿姨就嘻嘻哈哈地跑到浴室洗手去了。
大家到餐厅坐齐,四个大人两个小孩,五菜一汤,荤素齐全,当中一盘十字花刀剞成的松鼠桂鱼用番茄汁浇出鲜红色,余下的都是下饭的家常菜:青椒肉丝、麻婆豆腐、手撕包菜、笋干腊肉——外加一大锅清淡爽口的海米冬瓜汤。
闵慧在滨城的一日三餐以外卖为主,几乎从不去菜场,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家常菜了,不禁胃口大开,连吃两碗。曹牧一家虽然妻主外、夫主内,但夫妻俩完全没有因为这种“错位”而有任何的不甘心不愉快,反而互相理解、配合默契,令闵慧心中十分羡慕。
饭罢殷旭带着孩子去了二楼,曹牧这才把闵慧、周如稷请到客厅,寒暄了一翻之后说:“ai医疗这块,最近两年市场热度很高,泡沫也多,医院、大学、互联网、创业公司、医疗器械企业都开始启动这方面的项目。虽然大家各有侧重、但重复的部分也多。佰安虽然背靠远来,毕竟是个小公司,还是集中力量做精做细。今天我去总部跟老总们聊了一下,大家认为目前佰安的业务还是以ai的医学影像分析平台为主,开发出一个单种病症的拳头产品,争取做到行业最好,比方说——乳腺癌筛查。然后再向别的疾病进军:鼻咽癌、肝癌、脑癌……甚至视网膜、心血管、阿兹海默症都可以做。”
闵慧心想,曹牧的这翻话明明可以留在公司的会议上说,为什么要在家里请饭的时候说呢。
只听曹牧继续说道:“ai影像乳腺癌筛查这块,目前据我所知,大的竞争对手有五、六家,其中不乏像云影科技、深景医疗这种融资已到b轮的创业公司,还有观潮国际、东励集团这样的行业巨头。佰安的优势是数据,但现在也越来越局限了。毕竟是做硬件起家的,对软件这块重视不够,原因也很简单:ai影像分析刚刚火起来,上下游怎么结合、临床实际问题怎么解决——这些暂时都没有定论。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大家都知道有前途,但孩子还没长大,后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热度过后,这些企业总是要死掉一两批的。”周如稷笑着说。
“没错,目前的创业公司还没有几家能活过c轮的。”曹牧点了点头,“今天特地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聊聊这个方向,看看难度有多大,需要大概多长时间,我这边也好规划一下。因为我跟闵慧一样,对医学这块知识有限,急需补课。如稷,听说你们大学今年也开了一个ai医疗的课题小组,目前这块国际的研究趋势和主要成果你能给我们说一说吗?”
“哎哟喂,曹总——”周如稷忍不住怨念开了,“我和闵慧到您这儿来,还真是来开谈工作的呀?
“对啊。”
“那您下班的时候叫住我们开个小会不就得了?还麻烦姐夫大张旗鼓地弄这么一大桌子菜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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