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怎么照料的,没出半个月范老太婆就两腿一蹬,去见阎王爷了,到死也没见到她最疼爱的儿子一面。
出乎意料,林姨娘倒是没什么动静,要不是知道每天端去的餐饭都被用得干干净净,应止玥还以为她已经跑了。
但不管怎么说,经了这么一遭,府里空下一大半,再加上代城的僵尸已经骚动到了京城边缘,有不少人请辞离府。应止玥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这点要归功于陆雪殊,大小姐现在也搞不懂他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侍女”一职,非要亲力亲为地伺候她。
最后只剩下一个小苹。
当两只僵尸闯入应府的铜门后,小苹因僵尸被砍掉时飞溅的鲜血吓白了脸,连做好几天的噩梦,只好不情不愿地请辞,还抱着应止玥大哭一场,“呜呜呜大小姐我舍不得你,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老家吧,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却在陆雪殊黑下来的面色中,迫不得已收了声。
她抹抹眼泪,接过应止玥替她准备好的一沓子护身符咒,另外说起一件事,絮叨道:“林姨娘不见了。我听门房说,她的院子里多了个狗洞,她估计是钻狗洞爬出去的——真搞不懂,她就算从大门出去也不会有人拦着,为什么她非喜欢爬狗洞?”
应止玥点了点头:怨不得李夏延三番五次暗示她,说冒乐身边出现了一个身形肖似林姨娘的人,冒乐还管她叫娘。
好吧,这不能说是暗示,已经恨不得把答案贴到她脸上的明示了。
连小苹都察觉到李夏延的意思,孤疑道:“大小姐,你说冒乐和林姨娘不会打算劫范老爷的狱吧?”
应止玥严肃道:“很有可能。”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然而在小苹回老家的第二天,牢中却传来一个令应止玥都很震惊的消息,“你重新说,什么叫做大牢被僵尸占领了?”
关押范老爷的牢狱位于京城中枢,因为他的罪名特殊,周围的狱友也都是欺辱女人、杀害女眷的重刑犯。
因为身份和罪名,他们都被关押在密不透风的地方,连苍蝇都很难飞出去一只。而现在虽说应府里已经出现了零星的几个僵尸,却不至于抵御不来,更不用说是牢房了……
应止玥神情复杂,心中浮现出一个从没想过的可能。
如果不是外界突破,就只能是从内突破——
应止玥想起什么,转而看向陆雪殊,“你之前说,林姨娘从府里拿走的唯一一件东西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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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苹猜错了一点,虽然冒乐和林姨娘都是向彼此打着“劫狱”的名头和谐共处的,但却并不是同一时间探的监。
先去看望范老爷的,是风头无两的高贵准太子妃。
冒乐提着两只烧鸡和一壶温酒,对着范老爷腼腆一笑,“爹,我来看望您了。”
范老爷一早就被烧鸡的油润香气惊醒,只是还假惺惺地摆着侯爷的架子,声音像是受损的风琴一样嘶哑不堪,喝骂道:“滚,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
旁边的狱吏皱起眉头,便要甩下去一鞭子,却被冒乐伸手挥退。
冒乐真是挑不出错的古代完美女儿,被骂个狗血喷头也不生气,还从腰间找出地牢的钥匙,像是没看到范老爷骤然变亮的面色,很伤心地叹了一口气,“我是想给爹解开锁铐的,可是爹打我不要紧,还不肯用饭的话,身体怎么受得了?”
范老爷最近过得实在是不太妙。
在地牢的荒凉映衬下,他显得分外狼狈。
双臂双腿被生锈的铁链紧紧束缚,锁铐紧贴着他的关节处,勒痕红肿,让他想动弹一下都困难。
曾经养尊处优的皮肤如今饱经摧残,皮肤裂开,血迹渗透,化作无休无止的绵绵痛楚。
范老爷的双眼失去了昔日的神采,眼眶深陷,惨白的脸庞上刻满了疲惫和折磨的痕迹。
在这地牢的黑暗中,他不再是昔日的权势显贵,而是一个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犯人,无休止地承受着无尽的煎熬。
范老爷咳嗽不停,有点后悔刚才的喝骂,但他终于在冒乐的卑躬屈膝下尝到一丝往昔的大老爷快乐,摆起了谱,“我现在这样,怎么吃?你看着你爹受折磨就开心是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下贱的女儿?”
冒乐脸色更白一分,递过来的汤匙都微微颤抖,但范老爷终于得到几分快慰,便要张嘴去喝鸡汤——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也许久没有尝过了。
只是还没等那鲜香的汤水滋润他的嘴唇,“砰”一声,冒乐手一抖,一碗鸡汤全都淋到他脸上了。
油腻的鸡汤淋淋漓漓,污渍像蛆虫一样弥漫开,让他身上的衣袍变得污浊不堪,散发着催人欲呕的古怪味道。
范老爷像牛一样深喘两口气,骤然暴怒道:“混账东西,你是故意的!”
“哎呀,我哪里敢呢。”冒乐很惊讶地掩住嘴唇,不等范老爷再喝骂下去,右手一扬,啪一声就甩了个耳光。
范老爷惊呆了。
脸上的红印瞬间显形,不等他做出反应,冒乐反手又是一耳光抽上去。
范老爷心如死灰的眼睛爆瞪,沁出细密的血丝来,“应止玥,我是你亲爹!你胆敢动我,还做不做人了?!”
“哦,你果然知道我才是你真正的女儿啊。”冒乐一愣,懦弱乖巧的神色收回,瞬间阴沉下去。
从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层面上来讲,她当然不是应止玥。但是光从皮囊来说,她正是用着原女主的身体。
之前她还犹疑,是不是范老爷真的了解原女主的性格,所以才会发现不对——什么发现不对啊,在代城的时候,范老爷只是为了自己杀妻的证据不被揭穿,下意识选择了一个最利于自己的说法!
这个狗屎东西!!!
范老爷终于察觉到不对,他吞了下口水,敏感地换了说法:“玥儿——我知道你最孝顺不过,是特意来救我出去的,你放心,等我东山再起,就把林姨娘休了,给你找个好夫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冒乐刚开始笑的时候,范老爷还附和着她跟着咧了咧嘴角,可是随着她笑声越发癫狂,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试探:“玥儿?”
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一点眼泪,这才轻蔑地看向他,“东山再起……不需要你,我也是会成为皇子妃的,你还以为你是应府春风得意的赘婿老爷吗?”
赘婿一事,一向是博学多才的范举人心中的隐刺,他的脸一下子拉下去,而冒乐彻底失去耐心,也不想再听他的斥骂,又是一耳光扇过去。
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痛快极了。
冒乐拿的是好嫁风的女主人设,按理说不会露出这么暴力的一面。
但再说一遍,她拿的是好嫁风的剧本,无论是温婉风穿搭、没脾气的乖巧形象,还是羞答答的娇柔风情,都是为了嫁个好老公,过上穿金戴银的好生活,不用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被老公捧在手心里娇宠,踩在别人的脸上尽情炫耀的!
冒乐在应府忍气吞声,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要抬高身价,将来嫁个更好的丈夫让旁人嫉妒眼馋。可是,现在应府已经被捏回在原女主应止玥手里,她就算再讨好范老爷和范老太太,还有什么作用?
至于名声……
冒乐愤恨地冷笑一声,擦去嘴边溢出的鲜血,对着范老爷又是一耳刮子抽上去。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上于贵妃这根线,而皇子妃的必要条件是贤良淑德不假——
“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不仅给你的夫人下骨香,还狠心到给你的亲女儿下啊!!!”
范老爷被这顿耳光打得头昏脑涨,脑袋都不清楚,下意识说出实话:“你怎么知道骨……”
一说出这番话,他立刻感到自己说错了,果然,冒乐的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来。
“呦,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会写两个大字给你清高坏了是吧?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老白脸,也敢觊觎临宁侯府的千金小姐?”
“老婆还没死,就和你老相好勾三搭四,贱皮子一个,没有女人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还敢给你老婆和女儿下毒药?我呸吧,还腆着一张老脸想喝鸡汤?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睛,看看老娘是谁,跟谁在这吆五喝六呢?!”
“我可告诉你,像你这种鸡屎汤都不配吃的烂人,也配读书当什么狗屁举人?当初就该拉进驴棚里跟公驴配种!”
冒乐啐了他一脸的口水。
她心里头恨啊,即便像是好嫁风系统说的,成亲之后她能靠男人续命,估计也是病殃殃的药罐子一个,这叫什么享清福?
何况,要不是范老爷,她一个现代来的穿越女,哪里用得着和傻子作配?
新仇加旧恨,冒乐虽然用的是原女主病弱的身体,但是也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臭不要脸的老贱货,还敢扇我耳光?你看我今天抽不抽死你就完事!”
她打了太多下,手都扇疼了,索性伸手摘下鞋子,用鞋底对着范老爷红肿的脸狠狠地抽了上去——路上雪厚,鞋底上还嵌着一些尖锐的小石子。
“我……我没有给你……你下……下……”
范老爷一个普通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细皮嫩肉的脸高高肿起来,牙都被打掉一颗,掺着血丝,说话也含含糊糊的口齿不清,声音嘶哑难辨。
冒乐皱着眉头,这渣爹又在那里BB什么东西呢?
她也懒得再去问,就算手里拿着鞋子抡人,她也累坏了,当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也没留神掉落在他身边的钥匙串,便整理好神情叫人过来,哀哀泣着,抽抽搭搭地走出了地牢。
狱吏绘声绘色地描述完,总结道:“冒小姐特意吩咐人等在地牢门口,就等着范老爷用她留下的钥匙解开锁铐,极为艰辛地逃出来的瞬间,让人给他一刀咔嚓了——”
曾经以为人生已经跌入谷底,却突然发现了翻身的机会,然而,就在自由的曙光近在眼前时,又被残酷地剥夺去。
好嫁风的精髓,本就是不劳而获。范老爷一家把她折磨得这么惨,结果还只为她的嫁人美梦起到了负作用,她能吞下这口气才怪!
至于什么打断骨头连着亲的血缘关系——
最后重复一遍,应母是应止玥的母亲,冒乐不可能为了她复仇。
同理可证,范老爷要是大权在握的高官,那是她的亲亲好爹地,但是现在,一个阶下之囚也配做她爹?
这才是冒乐为范老爷准备的最后一击。
狱吏想起另外一件事,好奇道:“对了,冒小姐还说,这是她跟病秧子原女主学到的。应大小姐,您知道‘原女主’是谁吗?”
应止玥:“……”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这问题她也没法答,转而问道:“所以冒乐没有在地牢里面放僵尸?”
狱吏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林姨娘空落落的院落。
——那么问题就来了,范老爷所在的地牢,是怎么从复仇虐渣剧本变成僵尸大逃亡的?
第94章 狂吃软饭
地牢门廊的顶部几乎没有自然光线的渗透, 只有微弱的暮光透过狭窄的石缝投射下来,勉强照亮了入口附近的一小块区域。这朦胧的光线没让视野清晰多少,反而增添了一种诡异和阴森的氛围。
锈迹斑斑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姨娘将背后扛着的布袋又往上挪挪, 怀疑道:“谦哥儿, 你真有救你爹的法子?”
这已经是林姨娘第三次提出这个问题。
范谦翻了个白眼,幸好光线昏暗, 遮住了他不耐烦的神情。
“娘。”他索性停下来,抬头仰望林姨娘冻红的耳朵, 体贴开口,“你把布袋里的大衣拿出来披上吧。”
林姨娘怔在那里,整个人完全呆住了似的:“谦哥儿,你叫我什么?”
范谦便又唤她一声:“娘。”
平心而论, 范谦最近刚到变声期, 声音粗噶得不行, 好像是细细的铁片磨过瓷瓶, 听着就叫人牙酸,然而这声“娘”落在林姨娘耳朵里,却宛如天籁。
“你、你……”林姨娘眼眶含泪,无意识地抽噎起来。
范谦看她这样子,索性伸手接过她背上的布袋, 被压得趔趄一下。
但不等林姨娘着急地来扶,他已经把布袋给打开,把里面厚实温暖的大氅拿出来, 踮着脚用小手给她穿, 还手忙脚乱地要给她擦眼泪,“娘, 我一直想叫您娘,可是从前府里有应止玥,还有那些侍女婆子盯着,我要是叫了娘,祖母会不开心,爹也会受弹劾,那时候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谦哥儿,原来你都懂……”林姨娘抽噎得更大声了。
这确实是她心里的一桩隐痛,她的谦哥儿聪明懂事,人见人夸,饱读诗书,像极了他爹,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然而,谦哥儿懂事了之后就不肯和她像小时候一样亲近,虽然让她抱,但从来不肯叫一声娘,就算只是两个人独处,也是冷冰冰地唤她“林姨娘”,说“娘”只能称呼死去多年的应母。
从前她误以为范谦瞧不起她的出身,觉得她上不来台面,害得他只能做一个庶子。
让不然,范谦怎么会嘴上说要和范老太婆一起进宫见冒乐,结果偷偷卷走她的所有体己跑了?
——没错,比起傻乎乎就跑去见冒乐的范老太婆,别看范谦只是个半大小子,但他可聪明多了。只是和宫中的冒乐打上几个照面,他就察觉出不对来:冒乐好像发现他对她使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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